车里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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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喜欢在夜晚坐车，夜风把街灯浸氲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开车的他不经意地调开音响，合宜的音乐流淌出来，每每会生出一种只愿漫漫开下去而忘却目的地的情愫。
<br><br>    坐车有音乐的时候适宜不语，他静静地看，你静静地坐，歌静静地唱，这种各怀心事的状态非常隐秘，也非常微妙，是专属于夜晚的那种沉郁。这时候二人的一切都在车里放大：心律，呼吸，眼眸的闭合。气氛有些微的游离，这游离中又含带着两人的默契。也无须注视，他看的是路，你观的是夜色；他开的是车，你是乘客。
<br><br>    在这种时刻，最好的也最怕的就是有太合宜的音乐，很容易就让人不能自持了。被它在最隐秘的位置砸出一个细微的口来，于是那些封存了很久的情绪与暗伤就如银色的泉，汩汩地流了出来，散在月光里。
<br><br>    你仍不看他，他仍在看路，他不赶路。
<br><br>    可是你们气息相触。
<br><br>    或许他有他的故事，你有你的回忆，它们可以是疏离的，也可以交汇在一起，也可以保持着很好的距离，互不打扰，但同时你们是互相抚慰的。这种感觉需要很随缘的条件，比如光线，比如路况，比如道路两旁树阴的深浅，甚至空气中的湿度和气息。这些都很重要，但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好像一场爱情。
<br><br>    但如果是晚上，那就好多了。晚上似乎天生适宜在车里听音乐的。不，不是，是开着车时有音乐不经意却像故意地流出来。这是非常美但也非常危险的时刻，至少对于敏感的人是，敏感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听得懂音乐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是好人。往往在这种时刻这些人总要被这些音乐击中，那些平日里的伤口就都复发了，那些找也找不到的伤口就都开始疼了。
<br><br>    当然也有安静而熨帖的，两个人静静地听，想着相同或稍微有些差别的共同经历过的画面，或许有同样的甜蜜温暖，或许有程度不同的忧伤落寞，但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体验，这也是需要机缘的，且比疼痛的可能性更小。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故事了。
<br><br>    坐他的车只两次。
<br><br>    第一次是初秋的下午，我内里穿一件淡蓝色的纱质小礼服，外面罩着一件微泛金属光辉的浅紫色风衣。外衣有些大了，腰带时不时滑到一边，需要随时调整，但是这件风衣有我很心仪的长度，刚刚露出了秀丽的小腿，衬着小跟儿的单鞋，甚是美丽。那天下着蒙蒙的细雨，很有些凉意，路上湿滑，梧桐的叶子都有一些粘在地上，湿冷湿冷的。我抱着一件自己精心包过的礼盒站在街口等他，生怕泥水沾湿了丝袜，那是第一次要正式去他的家。他按了两次喇叭我都没有听到，第三次的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早来了，停在后面一点的地方等着我。我忘了我跑过去的样子了，应该是小跑的，因为那是我向往很久的画面，我要完美秀丽地小跑向我爱人来接我的车，有微冷的空气，是我爱人开的车。他放了一支紫色纱纸包好的白玫瑰在我的座位上，是斜斜放着的，大概50度角，花朵朝内，我记得自己是深埋了一下头笑了，长长的卷发挡住了我的脸，我是故意的。
<br><br>    那次听的歌是随机的，因为听的是一个音乐交通台，但那些歌都不是很过火，听着很舒服，用他的话说应该是：听什么不重要，要看跟谁一起听。一路上我们都少话，静静听歌，途中帮他给弟弟回了一条短信，那时弟弟是正在去美国的班机上。那也是一个机缘，我那时候的快乐谁也了解不到，他也不知道。
<br><br>    第二次就是深冬了，晚上在他家楼顶的花园里放完烟火，还跟他的父母“偶遇”了一下，大家都有些紧张地说了些傻话便急急告了辞。他说“爸，把车钥匙给我嘛，今天外面好冷哦！”伯父将信将疑又不好发作地盯了他一眼，只好叮嘱“那要注意安全哦！”他爸爸总是宁愿拿钱给他打车也不愿意他开车的，父母总是认为交通安全猛如虎。我在旁边好是尴尬，想说些推辞的话却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一来怕是做作，二来我是真的很想在夜晚坐一次他开的车。  
<br><br>    深冬时节的成都，有典型的湿冷和阴郁。他开的是一辆很有分量感的黑色车。他调开暖气，热，我解开了昵料大衣的前三颗扣子，这时我偷偷看了他的脸，他没有发现。那天晚上的音乐是危险的，记得很清楚的是“女人花”和“至少还有你”两首，都是我很喜欢的女歌手，一个痴情沉厚，一个细腻通脱。他开得不快也不慢，窗外的街灯以能够看清楚的速度在我旁边跑过，我又看了一眼他的侧脸，他的鼻子很好看，他仍没发现。那晚上我们几乎是彻底没有交谈的，我们都在听那音乐了。我很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穿裙子，即使是深冬，我也想穿一条露出小腿的裙子，配着细高跟鞋，有些颤颤巍巍的意思，因为我很想他能爱怜地用温暖的大手护一下我的小腿，然后帮我开暖气，说：快些进来，外面冷！可惜我那天穿的是厚实的大衣和一条长裤，他并没有想到我的小腿，很纤细的小腿。那天的分别特别不舍，他应该也不知道吧。
<br><br>    其实其中他还开车来接过我一次，只是那次肯定是没有音乐的，而且一路上我们因为太兴奋而打打闹闹地过了，所以我就不算它了。我觉得那一次不是在作他的乘客。
<br><br>    突然想起一件跟车不相干的事，那是我们还南北相隔的日子，周末的晚上聊QQ到精疲力竭，我提议互相传歌然后由一个人倒数，然后一起按键，分别在两边同时收听。我们都挑了各种风格的歌曲互相传发，连廖健的“斗地主”都发了，后来看到一首老歌，想起一部发哥演的电影，就发了过去，是彭羚唱的“谢谢你用心爱着我”。那一首是我那天晚上听得最动情的，每一句歌词我都在电脑这头悄无声息地念一遍给他，末了他说“你不用谢谢我哈”，我发过去了一个笑脸，可是我哭了，他不知道。
<br><br>    今天晚上搭公车去医院，人很少，售票员闲来无聊，就把音乐手机挂在车门的方便袋里，突然彭羚细微的女高音就飘出来了，这一次我很肯定，我哭了，没有人看到。从车窗望出去，月亮格外好看。
<br><br>    其实我很想在春天和夏天都能坐到他开的车，春天的时候我要把车窗开一点小缝，然后伸出一点点手指，感觉清冽的春寒。夏天的时候我想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不要空调的，是开窗户，然后让风把我的长头发都吹起来，很松很松，完完全全地吹散了。
<br><br>    然后我们还是要听音乐的，或许会痛，但是还是想跟他一起听，车里的音乐。坐你开的车，听你听的歌，谁是你的车，第一个乘客？
<br><br>    懿芊
<br><br>    2007年8月12日 凌晨于成都<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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