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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的声音》——玛洛.摩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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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06: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无价的珠宝

我们走得越远,天气越热。更多的植物和生命消失。我们走在触目尽是沙的地面上,偶尔看见一堆堆高耸干枯的植物根茎。远处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山没有树,大地空无一物。从早到晚看到的都是沙,沙,以及覆满沙尘的野草。
那天,我们开始随身携带火棒。那是一根燃烧着的木柴,路上必须不停地轻轻挥动,才能留住火种。沙漠中的植物是那么稀少,人们必须利用种种计量,以维持生存。找不到干草时,我们就用火棒点燃那晚的营火。我也看到族人收集沙漠动物遗留的珍贵粪便,尤其是野狗留下的。这种东西是火力强大的、无臭无味的燃料。
我发现,每个人都多才多艺。这些族人一生都在探索他们的潜在才能,有的人成为音乐家、医师,有的当上厨子或说书人,在这过程中,给自己取个新的名字,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我参与族人探索潜能的活动,第一步是给自己取个名字——我开玩笑地自称为“狗粪收集者”

珍贵的价值观

那天,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走进一堆野草中,出来时,奇迹似的,手里拈着一朵美丽的黄色花儿。她把长长的梗子环绕在脖子上,让花儿在她身前摇荡,就像一件珍贵的珠宝。大伙围聚上来,称赞她给自己挑了件美丽的首饰,戴在她身上煞是好看。一整天,赞美声不绝与耳。我感觉得出她心中的喜悦——那天,她觉得自己特别好看。
这个女孩,让我想起离开美国前夕在我办公室发生的事。一个被神经紧张症候群折磨得病人,跑来见我。我问她有什么烦恼。她说,保险公司把她那条钻石项链的保费,提高七百美元。她在纽约市找到一个人,自称可以利用人造钻石,替她仿造一条一摸一样的项链。她准备飞到纽约,亲自监工,等它完成后,再回来把真的钻石项链收藏进银行保险库,但费率会减低许多。
我记得,我向她提起即将举行的年度联谊舞会。她说,到那时仿造的钻石项链已经完成,她可以戴着它出席。那天晚上,在沙漠中,那个原住民少女把花儿放在地上,让它回到大地的怀抱。这朵花已经完成它的任务。她心中充满感激,把今天所受到的赞美,全都储藏在记忆里。这朵花是个见证,证明她是个漂亮的女孩。但她对花儿本身并没有割舍不开的依恋。花会凋谢、枯萎,回到大地,化作一堆腐植土,然后再生。
我想起美国那位病人。然后,我瞧瞧眼前这个澳洲原住民少女。她的珠宝有意义,而我们的珠宝只有金钱价值。
我得到一个结论:这个世界有些人把价值观念弄错了,但不会是这儿的原住民——原住在所谓“澳洲蛮荒”的原始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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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肉 汁

空气是那么的宁静,我感觉到腋窝里的毛发在生长。我也感觉得到,随着深一层的皮肤干枯,我脚底所结的螀变得越来越厚。我们的步行突然中止。在我们停下来的地方,两根交叉的木棍曾经标示这儿有一座坟墓存在。墓碑不再直立;把两根木棒扎在一起得绳子已经腐烂。如今,地面上只剩下两根老树枝,一长一短。“工具师傅”捡起树枝,然后从工具袋拿出薄薄长长的一片兽皮,熟连而精确地,把十字架重新扎绑好。有几个人捡起散布在附近的大石头,在沙地上堆成一个椭圆行。然后,大家把墓碑重新树立在地上。“这是族人的坟墓吗?”我问乌达.
“不是”他回答。“里面埋的是一个白种人。坑墓在这儿已经很多很多年了,早就被你们的人遗忘,现在恐怕连死者的家属都忘记他的存在。”
“那你们为什么要修整它呢?”我问。
“为什么不呢?我们不了解、不同意、也不接受你们的生活方式,但我们不乱下评断。我们尊重你们的立场。你们以往的抉择和现在的自由意志,形成你们的生活方式。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和其他神圣的地点有相同的作用。来到这儿,我们可以歇脚、沉思,确认我们和上苍以及宇宙万物的关系。这儿没留下任何东西,你瞧,连骨头都没有!但我们的民族尊重你们的民族。我们祝福它、整修它;今天路过这里,使我们变成更好的人。”
那天下午,我思考着“自我反省”的问题——面对自己,把过往的经历好好探索检讨一番。这是肮脏的工作,让人害怕,甚至充满危险。又很多坏习惯和坏信念,我曾站在既得利益的立场,加以维护。在路上我会不会停下来,整修犹太人或佛教徒的一座坟墓?我记得,曾经为寺庙人潮造成交通阻塞而大发脾气。现在,我是不是已经了解,应该站在不偏不倚的立场,弃绝批判的态度,让其他人追求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且诚心祝福他们?我开始了解:我们并不吝于施舍,但我们选择我们施予别人的东西。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在刻意为自己想过的生活作准备。
路上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流动的空气就像猫的舌头,舔着,搔着,停留在我那已经伤痕累累的皮肤上。这场风来得快,去的也快,我忽然有了领悟:尊重我不了解也不赞同的传统和价值观念,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但会给我带来莫大的好处。

文明于原始的交流

那晚,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我们围聚在户外的火焰旁。一团桔黄色的火光闪照着我们的脸孔。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了食物上,大伙不拘形式地谈论起来。他们向我提出问题,我尽我所知回答,大家听得很专心。我向他们介绍苹果,告诉他们我们如何创造杂交的品种,如何调制苹果酱,如何烘培老妈的“祖传”苹果派。他们答应找些野生苹果,让我品尝。我发现,这些澳洲原住民基本上是吃素的。好几个世纪,他们自由采食野生的果实、山药、草莓、胡桃和种子。偶尔,鱼和蛋出现在他们面前,准备变成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时,他们的食物中也会添加这些东西。他们尽量不吃有“脸孔”的东西。研磨的谷物是他们的日常食物,一直等到被驱离海岸、逃入内陆之后,他们才为环境所逼,开始吃肉。
我向他们描述餐馆的样子,告诉他们,食物是如何置放在精美的盘子上食用。我提到肉汁,他们感到不解,为什么要在肉上浇调味汁?我答应示范给他们看。当然,一时也找不到合用的平底锅。我们的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烹调的时候,通常先把煤搬到一旁,然后把肉放置在沙地上烘烤。有时我们也用竿子撑住烤肉叉,把肉串在上面烤。偶尔我们用蔬菜、药草和珍贵的水炖肉吃。我望望四周,发现一张光滑无毛的兽皮毯子,在“裁缝妇”的帮助下,我们设法把毯子缝褶起来。她脖子上常系着一个特制的小袋,里面装着动物骨头做的针、肋健做的线。我把动物脂肪放进兽皮锅中加热,溶化成液体,然后加进一些他们先前研磨好的细纷,再加进药草和砸碎的辣椒籽,最后加进水。调味汁烧得浓稠后,我把它浇在我们先前吃过的一小块一小块肉上——那时一种很奇怪的肉,叫做邹皮蜥蜴。尝过这锅肉汁的人表情都很奇怪,也提出一些批评,但说得很婉转,这使我想起十五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我参加“美国太太”选美活动。全国性的竞赛项目中,有一项是以独门方法烧一道沙锅菜。一连两个星期,我每天在家做这道菜。一连十四顿晚餐,家人边吃边评鉴它的色、香、味,帮助我决定以那一天做的沙锅菜参选。孩子们从没拒绝吃过,但很快就学会以婉转的方式告诉我,他们真正的想法。他们忍受这些别出心裁的菜肴,为的是帮助老妈一圆选美梦!我赢得“堪萨斯太太”头衔时,两个孩子都大声欢呼:“我们击败了沙锅菜的挑战”
如今,我在这些沙漠伙伴的脸上又看到相似的表情。这一路上我们生活在一起,有说不尽的趣事;我今天烹调的肉汁,也给大家带来许多欢笑。他们每做一件事都不忘探索其中的精神含义,因此,当有人批评说,肉汁这种食物反映出白人价值观念的特色时,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们觉得,白人非但不愿面对事物的真相,反而为了一时的方便,为了掩饰不安全感,让生活环境把人类共通的法则给破坏了。
有趣的是,听到他们的评论和看法,我从没感到自己遭受批评和裁判。他们从不武断的说,我们白人的那一套是错的,而他们这个原住民部落的做法是对的。他们对我们的态度,就好比一个充满爱心的大人,在观察一个试图把左脚的鞋子穿到右脚上的小孩。把鞋子穿反了,不是照样可以走很长的路吗?说不定弄得满脚脓包和水泡,还可以学点乖呢!但对一个比较年老、比较有智慧的人来说,那似乎是不必要的折磨。
我们也谈到生日蛋糕和覆在糕面上的甜美糖霜。我发现,他们对糖衣这种东西的看法,格外发人深省。它似乎反映出,在白人一百年寿命中,许多时间被浪费在人工的、浅薄的暂时的、装饰门面的、甜美可喜的事物上。在一生中,我们只花很少的时间,探索我们的心灵和永恒的存在。

心灵的成长

我谈到生日宴会时,他们听得很专心。我向他们介绍蛋糕、生日歌和礼物——每增加一岁,就在蛋糕上加插一个蜡烛。“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们问道。“对我们来说,只有特别的事情才值得庆祝。年龄的增加并不特别呀,那不需要经过努力的。人很自然就会变老。”
“你们不庆祝年龄的增加,”我说“那你们庆祝什么呢?”
“心智的增长,”他们回答。“如果我们今天比去年更成熟、更有智慧,我们就会庆祝一番。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的心智是否增长,因此,你该自己决定,何时举行庆祝。”我心里想,这番话得好好记在心里。
我很惊讶地发现,这儿到处是营养丰富的野生食物,在人们需要时,就会应时出现在眼前。在干燥的地区,表面看来,似乎不应合植物生长,但这只是假象。埋藏在贫瘠的泥土下的,是包裹着厚厚一层防护品的种子。雨来临时,种子就会萌芽生根,整个地区都为之改观。然而,短短几天内,花儿就结束了一周期的生命,种子被风吹散,大地又恢复荒凉、干枯的景观。
在沙漠各处,在滨海区域和接近热带的北部地区,我们利用豆类烹调过丰盛的晚餐。我们把野樟树皮煮熬成茶,加进一些果子和甜美的蜂蜜。有一阵子,我们把整块树皮剥下来,用来遮阴、包裹食物、嚼食。这种气味芬芳的植物可以治疗伤风、头痛和黏膜充血。
许多灌木的叶子可以炼制成药油,用来抵抗细菌侵袭,它可以当作收敛剂,清除肠内的细菌和寄生虫。有些植物的根茎和叶子中所含的浆汁,能消除肿瘤、脚上生的鸡眼和茧。这儿甚至还找到生物殓,诸如圭宁。他们把某些香味浓郁的植物捣碎,浸泡在水中,直到汁液变色,才抹拭到胸口和背部。加热时,它发出的水蒸气也可以吸食,用来清除血液中的杂质,刺激淋巴腺,强化免疫系统。这儿有一种类似杨柳的小树,含有丰富的阿司匹林成分,可以治疗体内的不使,减轻扭伤或骨折带来的痛苦,也可以缓解轻微的肌肉和关节疼痛。它对皮肤损伤也有疗效。还有些树皮可以炼制成泻药,此外,某种树旨溶进水里后,也可以当作咳嗽糖浆服食。
一般来说,这个原住民部落的人都非常健康。相处一段日子后,我发现他们食用的某些花瓣,能有效防御伤寒病菌。我想,或许他们的免疫系统也因此获得加强,作用和我们的疫苗大致相同。据我所知,澳洲的马勃菌——一种巨大的的萍类——含有一种名为“马勃素”的抗菌物质,目前还在研究的阶段。这儿的一种树皮也含有叫做“山油柑碱”的抗肿瘤物质。
早在好些世纪以前,他们就已经发现澳洲野生苹果的奇特成分。现代医学把它用在口服避孕药中,做为“頪固醇澳洲茄胺”的一种来源。部族长老告诉我,他们坚信,被带进这个世界的新生命,都需要受到欢迎、爱护和妥善的教养。对他们族人来说,亘古以来,新生命的孕育一直就是有意识的创造行为。一个婴儿呱呱落地,意味着他们已经给一位族人的灵魂提供了一具肉身。跟我们想法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期待每一个肉身都完美无暇。肉身内所保藏的无形珍珠,才是至善至美的,在众生灵共同的修炼之旅中,帮助别人,也接受别人的帮助。
真爱的世界
我觉得,他们如果祈祷——如同我们向上帝祷告——必定是为了没人疼爱的小孩,而不是为了已经流掉的胎儿。所以选择前来人世走一遭的灵魂,都应该受到这样的尊重,如果不能在这一世中经由现在的父母得到,也应该在另一世中获得。部族长老私下告诉我,某些部落盛行烂交,对诞生的婴儿漠不关心,实在是人类最落伍的行为。他们这个部落认为,当胎儿开始活动,告知世人它的存在时,灵魂就已经进入它体内。对他们来说,胎死腹中的小孩是一具没有灵魂进驻的躯壳。
这个部落也找到了一种野生烟草。他们把烟叶放进烟斗,在特殊场合抽吸。如今,他们仍然把烟草当成稀有的、独特的物质使用,因为它产量不富,吸食时能产生飘飘欲仙的感觉,而且还会上瘾。迎接访客和开始会议时,他们象征地抽抽烟。我发现他们对烟草的重视,和美洲土著的传统颇有相似之处。
我的原住民朋友常常谈论到我们踩在脚下的土地。他们提醒我,那是我们祖先遗体所化的灰尘。他们说,万物都不会真的死亡,它们只是改变。他们告诉我,人的肉体如何回到土地,滋养植物,而植物又成为人类新鲜空气的唯一来源。比起我所认识的绝大多数美国人,他们似乎更能体会氧气的珍贵,更了解氧气对所有生命的重要。
这个部落的人视力好的出奇。在他们树种植物中所发现的芸香干,是眼药中使用的一种化学成分,用来治疗眼部脆弱的毛细管和血管。在他们独居澳洲的数千年中,他们似乎已经了解,食物是如何影响身体的。
食用野生食物,让人伤脑筋的是,到处存在着有毒的东西。原住民一眼就能看出什么是吃不得的。他们已经学会如何清除有毒的部分。他们曾告诉我,在澳洲土著中,有些分支部落回归的野蛮的传统,长久以来,利用毒药对付敌人。这是令人难过的事。
我和这个部落在旅途上相处够久之后,他们对我的疑问,知无不答,认为我的问题发自内心,目的是相加深我对他们的认识。我提到人吃人的问题。我曾读过这方面的历史书,也听过澳洲朋友开玩笑说,原住民爱吃人肉,连他们自己的婴孩也不放过。我问他们,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人类自有史以来,就一直尝试种种生活方式。即使在这块大陆上,也无从防止人们这样做。这儿曾经出现过有国王的原住民部落,也存在过女人统治过部落;有些部落掠夺人口,有些爱吃人肉。白种人杀人之后扬长而去,留下尸体让别人处置。食人族杀人之后,利用尸体来滋养生命。白人的做法并不比食人族高尚和卑鄙。杀人就是杀人,不论动机是自卫、复仇、一时的方便,仰或为了取得食物。他们这个“真人”部落和“变种”人类不同的是,他们不杀另一个人。“战争是不讲道德的,”他们说。“但是,食人族一天中所杀的人,绝不超过他们食用所需的量。在你们的战争中,几分钟之内就有数以千计的人被杀。也许值得向你们领袖建议,让交战双方举行五分钟战斗。然后,让所有父母前来战场收集儿子的残缺尸身,带回家去哀悼、埋葬。这之后,双方要不要再来一场五分钟的战斗,悉听尊便。要让疯狂的人清醒一下,可真难啊。”
那晚,我把薄薄的毯子铺在砂砾地上,趴着躺下来,心里想,在许多方面人类是越走越近,在其他许多方面却背道而驰,越离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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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10: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活埋的乐趣

沟通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澳洲原住民使用的单字很难发音。大部分的字很长。例如,他们提到一个部落,名叫“皮提安提雅提亚拉”,另一个部落叫“杨困提雅提雅拉”。很多字听起来发音相似,直到我学会极度小心聆听,才分得清楚。据我了解,世界各地的记者对如何拼写澳洲原住民的名字,并无共识。有些用B、DJ、D和G,同样的字,其他记者则用P、T、TJ和K。重要的是,不管怎样拼写都不牵扯到对错的问题,因为原住民自己并不使用字母。争论这种问题,永远不会有结果。最让我伤脑筋的是,和我一块徒步漫游澳洲内陆的原住民,使用一种鼻音,我觉得很难发得出。发ny这个音时,我强逼自己把舌头顶在后牙上。如果你这样做,然后说Indian这个英文单词,你就懂得我的意思了。另外还有一个音,要求你把舌头抬起来,向前快速的震动。他们唱歌时,嗓音往往非常轻柔,充满韵律,但会突然冒出一种十分刺耳的声音。
“沙”这个字,在他们的语言中有二十多种不同的说法,用来描述澳洲内陆的沙土种种不同的质地、型类、样貌。但有一些字很简单,例如Kupi就是“水”。他们似乎很喜欢学我们的字,跟我练习发音,并不觉得困难,而我学习他们的发音,就显得笨嘴笨舌多了。由于他们是主人,在选择沟通的语言方面,我是客随主便。乔夫借给我的历史书中提到,英国最初在澳洲建立殖民地时,这儿的原住民总共有两百种不同的语言,外加六百种方言。那些书没有提到“心心相传”的沟通方式,也没提到手语。和原住民沟通,我使用一种粗造的手语。这是白天最常使用的交谈方式,因为他们大部分时候利用心灵感应,来传达讯息或讲述故事,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不打破静寂,我就尽量不出声,有什么话要向走在我身边的人说时,只好打个手势。我们使用全人类共同的一些手语,例如招招手,意思是“来这儿”;举起手掌,意思是“停止”;把手指伸到嘴唇上,叫你“不要讲话”。我根原住民相处的最初几个星期,他们常不叫我讲话,后来我学乖了,不再事事发问,反正时机到了,他们会把我该知道的主动告诉我。
有一天,我跟大伙走在路上时,闹了个笑话。我被虫子咬了一口,很自然就搔起痒来。他们一看,哈哈大笑,纷纷模仿我搔痒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原来我那个手势的意思是:我看到了一条鳄鱼。那时,我们距离最近的沼泽至少两百里哪!

累积而来的“毒气”

我们结伴旅行了几个星期后,我开始注意到,每次我脱队时,就有好几双眼睛环绕在我身边,瞧着我。天越黑,那些眼睛就显得越大。最后我总算看清楚了那些东西的形貌。原来有一群凶猛的野狗,出没在我们路途上。
我拼命跑回营地,向乌达报告我的发现——头一次我真的吓坏了。乌达转告部族长老。附近站着的族人都走了过来,围成一团。我等待他们开腔,因为我已经知道,这个部落的人说话从不脱口而出,他们总是三思而后言。我等待了大约从一慢慢数到十那么长久,乌达才向我转达会议的结论。他们判断,问题出在我的体味;我身体上的味道实在有点刺鼻了。这是真的,我自己闻的出来,从别人脸上的表情也瞧得出来。伤脑筋的是,我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水太稀有了,不能浪费在洗澡上,况且也找不到澡盆。我那些皮肤黝黑的伙伴,身上并没有我那种体臭。我为这个问题烦恼,他们也为我烦恼。我想,造成我那种体臭的原因有二,一时我的皮肤不断被曝晒,以致脱皮;二是我身上宁积已久的脂肪正在燃烧中,释放出大量“毒气”。我的体重天天都在减轻。当然,除臭剂和卫生纸的缺乏,使问题更加恶化。此外,我还注意到一点,我发现,每次吃饭后,他们走进沙漠中方便,排出来的东西并不像我们那么恶臭——在我们西方人的生活方式中,平常吃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太多。我敢说,吃了五十年的文明食物,我必须花一段时间,才能消除我体积存的毒素。如果我留在澳洲内陆,总有一天,我的身体又会变得干净。
我永远记得,长老向我解释问题的症结和彻底的解决方法。他们关心的不是他们自己;不管怎样,他们已经把我当成自家人。他们并不担忧自身的安危;他们担忧的是那些可怜的动物。我的体臭把它们弄得神经兮兮。乌达说,那群野狗误以为,我们这个部落拖着一块腐烂的肉在路上走,那种气味熏的它们受不了,简直要发狂了。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因为我的体臭确实那么糟,闻起来就像一大块被抛弃在太阳下的牛肉饼。
我说,只要他们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都会很感激。于是,第二天中午,天气最热的时候,大伙合力挖掘一个四十五度角的壕沟,让我躺在里面。他们在我身上盖满泥土,只有脸孔露在外头。然后,他们又帮我弄来一些遮阴的东西。我就在壕沟里躺了约莫两个小时。被活埋在泥土里,孤零零连一根肌肉也不能移动——那种感觉可想而知。对我来说,这又是个崭新的经验。如果他们就这样走了,我会活活饿死在那里。最初我担忧的是,一些好奇的蜥蜴、蛇或沙漠老鼠会爬上我的脸。这一辈子,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四肢瘫痪的痛苦:你想叫手脚动一动,它们却偏偏不听使唤,毫无反映。可是,一但我放松心情,闭上眼睛,专心致志,把体内的毒气排除体外,从泥土中吸取沁人心脾、清新纯洁的养分,时间就过得比较快了。
现在我总算那句老话:“需要是发明之母。”
它还真有效!我们把臭味遗留在泥土里,继续我们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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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11: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疗伤的奇效

雨季就要来临了。这天,我们看见空中出现一片云,但很快就在我们眼前消失。这是难得一见的景象,令人欢欣鼓舞。偶尔我们走在头顶上那片巨大的阴影下,感觉就好像一支被人踩在脚下的蚂蚁,抬头望着那人的靴底。和一群童心未泯的成年原住民一块旅行,是多让人开心的事。他们和天上的云赛跑,一直跑到阴影外灿烂的阳光中,抬头取笑云儿:风的双脚怎么走得那么慢呢?然后他们又跑回来,继续行走在阴影中,告诉我说,上苍赐给人类的凉风,是那么美妙的一件礼物。那天大伙儿都非常快乐,一个个都玩疯了。晌晚时,却发生了一件惨事,至少在那一刻我以为是件惨事。
有个三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名叫“大宝石猎人”。他的专长是寻找珍贵的宝石。最近他在名字上加个“大”字,因为这些年来,他练出了一套独门本事:在矿业公司废弃的矿场上,挖掘的到出奇的猫眼石,甚至金块。这个部落的人原本将贵重金属看成多余的东西。你不能把他当成三餐吃;在这个没有市集的部落中,你又不能拿它换食物。它的价值仅仅在它的美,以及它可能提供人类的服务。然而,渐渐的,这些土人发现,白种人居然把这种东西当成宝贝。这比白种人的另一个怪僻——买卖土地——更让土人惊讶。宝石为这个部落提供经费,使他们能够定期派遣探子进入城市,打听外面的消息,回来向族人报告。“大宝石猎人”从不曾走进还在经营的白人矿场,因为他的族人曾被迫在矿场工作,这段悲惨的历史让他心寒。这些族人星期一进入矿场,周末才出来。每五个就有四个死亡。通常他们被控以某些罪名,然后送到矿场工作,做为刑法的一部分。每个罪犯都分配有一定的工作量,为了赶工,妻子儿女往往都被召来工作;一人的配额,也许需要三个人来满足。白人矿主很容易找到借口,延长原住民罪犯的刑期。想逃吗?连门都没有。这种对人类生命和躯体的糟蹋,当然,都是合法的。

神妙的医术

这一天,“大宝石猎人”正行走在堤防沿上,突然,土地塌陷,他整个人坠下悬崖,掉落在二十尺深的石谷里。当时我们行走的方向,地面全是一大片一大片天然光滑的花岗岩、一层层石板和一堆堆碎石。
走了这么些天的路,我的脚底开始生出大片老茧,就像伙伴们那兽蹄似的双脚,然而,行走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连脚底这一层已经硬化的皮肤,也不足以让我感到舒适。我边走,边想着我的脚。我回想起老家那一整柜的鞋,里头有远足鞋,也有跑步鞋。就在这当口,我听见“大宝石猎人”坠入深谷的惨叫声。大伙全都围到崖边,向下望。他全身卷缩成一团;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潭深红的血。有几个人跑下峡谷,利用接力方式,迅速将他带回崖顶上。即使他会飞,也不可能那么快回到上面来。好几双手撑在他身体下面,看起来就像装配线上的一辆坦克车。
他被平放在崖顶光滑的石板上,整个伤口现露了出来。那是非常严重的穿破骨折,位置在脐盖和脚怀之间。骨头穿透他那奶油巧克力色的皮肤,伸出外面约两寸,活像一支巨、丑恶的兽牙。有人迅速解下束发带,把它缠绕在伤者的大腿上。“药师”和“女医”分别站在伤者两旁。其他族人开始扎营,准备过夜。
我一步步挤进人堆,站在那具平躺着的身体旁边。“我可以看吗?”我问。“药师”把两只手伸到那条受伤的腿上,相隔一寸,来来回回缓慢地移动着:最初两手平行,然后,一只手从下往上移动。另一只手从下往上移动。“女医”对我笑了笑,然后回头跟乌达说些话。乌达把她的话传达给我。
他解释说:“这是示范给你看的。我们听说,你的专长是医疗你的族人。”
“唔,我想是吧!”我答道。我从不认为,真正的医疗来自医生和他们那套医术,因为都年前我自己跟小儿麻疲症搏斗时,就已经体会到,真正的医疗只有一种。医生能够清除体内留存的外来杂质、将化学药品注射入体内、调整移位的骨骼,但这并不意味身体会真正复原。事实上,我敢说,在人类历史上从没有一位医生,不论在何时代、任何国家,曾真正治好一个病人。每个人真正的医疗者是活在他自己心里。最好的医生能认出一个人的才华,培养它,而他们自己有幸为社会服务,做自己想做得最好的事。可是,现在不是详细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暂时接受乌达对我的称呼,同意这些原住民的说法,在我的社会,我的却也被当成一位女医师。
他们告诉我,把两双手伸到受伤的腿上,而不接触伤口,然后来来回回移动,这样做,能够帮助那条腿恢复受伤前的状态。这种方法,能够防止伤口在治疗过程中肿胀起来。“药师”正在提醒受伤的骨头,它受伤前是怎么个样子。骨头折断时,脱离原先已经固定了三十年的位置,引起惊骇。“药师”现在所做的,就是消除骨头的惊骇。他在跟骨头“说话”。
接着这戏剧中的三位主角——“药师”在脚下。“女医”跪在一旁,病人仰卧在地面上——开始以祷告的方式交谈。“药师”把两双手环绕住病人的脚踝。他显然并没有真的接触或拉扯那只脚。“女医”也把手环绕在病人的膝盖,做着同样的动作。他们的言语像吟诗,又像唱歌,各有各的调。到了某个阶段,他们同时抬高声调,大呼一声。他们一定使用了某种推拿法,但我没看到他们真的用手拖引移位的骨头。那支凸出体外的骨头,就这样退缩回伤口里。“药师”把破裂的皮肤接合起来,向“女医”打个手势。她解开随身携带的那支奇异的长筒子。

幽秘的药物

几个星期前,我曾询问“女医”,这儿的妇人如何处理月经。她让我瞧瞧她们使用的卫生垫,那是用芦草、麦秸和细鸟毛做成的。处理这件必要的事。她们把污秽的卫生垫埋藏在泥土里,就像我们平日处理排泄物那样,采用猫的方式。偶尔我看见一个妇人从沙漠中回来,手掌上捧着一件东西,交给“女医”。后者就打开她随身携带的长筒子的顶端。我发现筒子里填塞着一种植物的叶子——平常他们就用那种叶子,治疗我起泡破裂的脚和被太阳晒伤得皮肤。“女医”接受那件神秘的东西,塞进筒子里。有几次我站得很近,闻道一阵扑鼻的恶臭。最后我终于发现,筒子里秘密保藏的东西,竟是妇人排出的一大块一大块已经凝结的污血。
这天,“女医”并没有打开筒子的顶端,反而打开底部。我没闻到扑鼻的臭味,什么味道都没有。她紧紧喔住筒子,挤出一些黑色的焦油,看起来很浓,闪闪发光。“女医”把焦油涂抹在破烂的伤口边缘,把伤口粘合起来。她真的是用焦油粘合伤口,满满地在那上面涂抹一层。他们不使用绷带、束带、夹板、拐杖和缝线。
很快的,大家就把这桩灾祸搁置一旁,忙着吃起晚餐来。那天晚上,大家轮流把“大宝石猎人”的头安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让他这样枕着,躺起来也舒服些。轮到我时,我想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我也想触摸他、亲近他,因为这个人为了我的缘故,答应加入这场医疗示范表演。他把头枕在我的膝盖上,仰望着我,眨着眼睛。

原始而效果惊人的医疗

第二天早上,“大宝石猎人”站起来了,和我们一块步行上路,脚一点也没破。他们告诉我,昨晚举行的仪式会缓解骨头承受的压力,并防止伤口肿胀。它确实发挥了效用。往后几天,我仔细观察他的腿,发现涂抹在上面的黑色天然药物变干了,开始剥落。五天后,它全都消失,只有骨头凸出体外的地方留下淡淡的疤痕。这个家伙体重约一百四十五磅。他简直就是奇迹。我知道,这整个部落的人身体都很健康,但他们对紧急事件的处理,似乎也有独到的窍门。
这些具有医疗保健才能的原住民,从未修习过生物化学和病理学,他们拥有的是真理、意志、保持身心健康的决心。
“女医”问我:“你了解‘永恒’究竟有多长久吗?”
“我了解。”我说。
“你确定吗?”
“是,我了解。”我重复。
“那我们就可以告诉你别的事情了。所有的人都是‘灵’,暂时来访这个世界而已。所有的‘灵’都是永恒的存在。和其他人的邂逅,都是经验,而所有经验都是永恒的联系。我们‘真人部落’给每一桩经验一个完满的结局,形成一个完整的圆,不像你们‘变种人’,留下一大堆烦恼。如果你离开时,对某个人心存怨恨,这桩经验就不会有圆满的终结,往后还会在你的生命中重复出现。你会再受苦,一次又一次,直到你觉悟为止。你应该观察你生命中发生的事,从中学习,使自己变得更有智慧。你应该感恩,就像你所说的,祝福它,然后带着一颗宁静的心离开。”
我不知道,这个人的腿骨是否迅速愈合。这儿没有X光设备,无法进行手术前和手术后的观察,而他只是个凡人,并不是超人,但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他不感到疼痛,治疗过程也没有留下任何副作用,因此,对他和其他族人来说,这桩经验已经结束,我们可以带着一颗平静的心离开,也许变得更有智慧。这桩经验已经形成一个完满的圆。大家不必再为它花更多的精力、时间和心里。乌达告诉我,他们并没有刻意制造这桩意外事件。他们只是祈求上苍,为了各地生灵的福祉,他们愿意接受一桩经验,让我有机会目睹原住民的医疗技术,从中学习。他们不知道这桩意外是否会发生,如果发生,会降临在谁的头上,但他们愿意作好准备,让我有机会参与这桩经验。机会来临时,他们再一次感激上苍,允许他们和一个“变种”的外人分享他的恩赐。
那天晚上,我内心也充满感激,因为他们让我进入这群所谓“原始人”的神秘、纯洁的心灵。我想多学习一些他们的医疗技术,但我不愿让他们为我承担更多的风险。我深深了解,在澳洲内陆求生,本身就已经充满风险。
我早就知道,他们能看透我的心事,在我开口前,他们就已经知道我的愿望。那天晚上,我们详细讨论了肉体、心灵和情感之间的关系。情感在身心健康上所扮演的角色,是我们以前未曾触及的课题。
他们认为,一个人对事物的情感反复,才真正决定他的存在价值。这种反映,记录在你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你人格的核心、你的心灵、你永恒的自我。有些宗教劝我们给饿的人一碗饭吃,给渴的人一杯水喝,但这个部落的人却觉得,舍出去的食物和水,以及施舍的对象,并不重要。真正决定这件事有无意义的,是你在公开地、充满爱心地施舍时,你内心里真实的感受。给垂死的植物或动物一些水,或给失意的人一些激励,一样给你带来启示,让你进一步认识生命和造物主。它的意义,绝不下于赈济饥民或救助穷人。你离开这个世界时,带走的是一张成绩单,上面记录你这一生每一分每一刻的情感反复。这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情感,充满我们的心灵,决定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小。行为只是一种管道,透过它,情感和意念得以传达、体验。
那天他们为病人接骨时,两位土著医师一面医治,一面向受伤的骨骼发出复原的讯息。他们的心灵和双手同样忙碌。病人充分配合,对迅速和彻底的复原,充满信心。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从我的观点看来简直就是奇迹的复原,在原住民心目中,却是非常自然的现象。我开始想,在美国,病患所受的折磨,有多少是先入为主的成见所造成,而成见这种东西,是整个社会在不知不觉间灌输进我们脑子里的。

迥异西方的医疗技术

在美国,如果医生对药品的疗效和人体的复原能力抱着同样的信心,后果会如果?我越来越重视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如果医生不相信病人会复原,整个治疗过程就会受到不良的影响。很久以前我就发现,当医生告诉病人他的病无药可治时,他真正的意思是,在他所受的医学教育中,找不到医治的方法,但并不表示真的无药可救。如果另一个人治好同样的病,那就显示,人体确实有痊愈的能力。我跟“药师”和“女医”进行过一场漫长的讨论,过程中,我对医疗保健有一个崭新的、令人惊讶的发现。他们告诉我:“医疗和时间丝毫没有关系,痊愈和得病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我对他们这两句话的注解是:在细胞的层次上,你的身体原本是完好和健康的,然后,在一瞬间,其中某一个细胞的某一部分,初次出现出乱或异常现象。症候被觉察出来,可能需要数个月或数年的时间。医疗是相反的过程。你生病了,你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然后,你接受治疗——至于那种治疗,得瞧你住在什么社会。在一瞬间,你的身体踩了刹车,不再往下坡行,开始第一步的修复工作。这群澳洲原住民认为,我们身体出毛病,不是无缘无故的。他们也认为,更高层次的永恒意义和我们个人的意识沟通时,肉体是唯一的管道。身体的运作缓慢下来,使我们有机会看看周遭的环境,找出真正需要治疗的重大伤口:伤痕累累的人际关系、价值观念中出现的大漏洞、毒瘤般侵蛀人心的恐惧、对我们造物主的日益怀疑、心胸的日益狭隘等等。
我想起,一些美国医生治疗癌症病人时,如今也使用心神感应法。他们之中,大多数不受同僚欢迎。他们正在研究的那套方法太“新”了。这儿,在澳洲内陆,全世界最古老的人类,使用世世代代相传下来的医疗技术,向我证明它的效力。然而,我们这些所谓的文明人,却不愿使用积极的心灵沟通,因为它可能只是一时的风尚,因此,我们互相告诫,最好再观望一阵子,看看它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使用的成效如何。一个病重的白种人,在接受医院所能提供的所谓治疗后,命在旦夕,医生就告诉家属,他或她已经尽了全力。真的,我听到这样的话已经不知几次了:“对不起,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了。现在全都交到上帝手中。”这种话听起来多么原始、多么好笑。
在治疗疾病和处理意外事件上,我不认为澳洲原住民是超人。我真的相信,他们的医疗方法,每个细节都可以用我们那套科学分析法来解释。有趣的是,我们拼命发明机器,来使用某些医疗技术,而这群澳洲土人却证明,不必使用一根电线,也可以达成医疗效果。
人类正在漂泊、挣扎中,但在澳洲大陆,却同时存在两种医疗技术:最精密和先进的、最古老和救过无数人命的,两者之间仅仅相隔数千里的距离。也许有一天,它们会结合在一起,到时候,一套圆满的医学知识就会出现。
那一天值得全世界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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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神秘丰富的图腾

白天风向转变,风力越来越强,我们迎着扑面而来的风沙,挣扎前进。我们留在地面上的足迹,一出现就消失。漫天红沙飞舞中,我试图睁开眼睛,那种感觉,就好像透过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周遭的世界。最后,我们在一片石壁下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大伙儿挨挤在一块,躲避暴风的侵凌。我浑身包裹着兽皮,和大家面面相观而做。“你们和动物的关系到底如何?”我问。“他们是你们的图腾,帮助你们记忆祖先的标记吗?”
“我们是一体,”他们回答,“从软弱中学习坚强。”
他们告诉我,那支一路追随我们的褐色老鹰提醒我们,有些时候,我们太过相信我们眼前所见的事物。我们若能超升自己,飞得高些,就能拥有一个更加辽阔的视野。他们说,有些白种人死在沙漠中,因为他们看不见水,气愤之余,丧失了求生的意志。严格说,这些人是死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们这个“真人部落”认为,人类做为群体,还必须不断学习,不断进化。在他们看来,宇宙仍在演变中,还不是已经完成的一项工程。人类似乎太忙着过日子,以致不能成为真正的“人”。

来自动物界的启示

他们谈到袋鼠——生性沉默、通常很温顺的动物,身高二到七尺,皮肤的颜色从浅银灰的红褐都有。刚出生时,一支红袋鼠的体积和重量跟一颗菜豆差不多,可是却能长到七尺高。他们觉得,白种人太过重视肤色和体形。袋鼠给人类的最大启示;它从不向后行走。对它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事。它永远向前走,即使绕着圆圈时也照样向前!它那长长的尾巴就像一株树干,支掌它全身的重量。澳洲许多原住民选择袋鼠做为他们的图腾,因为他们对它有一种亲切感,而且,从袋鼠身上,他们体认到保持个性平衡的重要。我却喜欢往后看,回顾自己的一生,尽管我犯了错或作出不明智的选择;从某种角度看,这也是那时我唯一能做的事。长远来说,那反而可能成为向前跨出的一步。袋鼠也控制生育;环境的条件不许可时,它们会停止繁殖。
滑溜溜的蛇对人类也有启示作用:它不时脱外皮。如果你活到三十七岁,还保持七岁时的想法,你这一生就不会有什么收获。我们有必要摆脱旧观念、习惯和意见,有时甚至友伴也不例外。对人类来说,割舍有时是非常困难的。蛇摔脱掉旧的东西,并不因此变得更伟大或更渺小。那只是一种必要的行为,旧的不去,新的无处容身。把身上的旧包袱斩落后,它看起来年轻些,感觉也年轻些。当然,它并不真的能返老还童。“真人部落”的人认为,计算年龄毫无意义,而且荒缪可笑。蛇善于运用它的魔力和能力。两种力量都值得拥有,但如果不加节制,就会造成毁灭性后果。这儿有很多毒蛇,毒液可以用来杀人。蛇毒的威力众所周知,但就像其他很多东西,它也可以发挥正面的效用,譬如救助坠入蚁丘或遭黄蜂或蜜蜂蛰咬的人。“真人部落”尊重蛇的隐私权,因为连他们自己也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
鸸鹋是一种巨大、强壮、不能飞的鸟。它帮助人类收集食物,因为它吃果子:我们捡拾它边走边排泄出来的种子,就享有供应无穷的食物。它下的蛋很大,是黑绿色的。澳洲原住民把它当作生殖力的图腾。
海豚是“真人部落”最痛爱的动物,虽然现在他们很少有机会来到海边。能跟他们以心灵“交谈”的动物,海豚是第一个,而它给人类的启示是,生活必须是快乐和自由的。海豚这位“游戏专家”还教导他们:游戏中没有竞争,没有输家也没有赢家,只有共享的乐趣。
蜘蛛给他们的教训是,切勿贪婪。它向人类宣示:生活必须也可以成为美丽的艺术品。蜘蛛也告诫人类,莫太过迷恋自己。
我们谈到蚂蚁、兔子、蜥蜴,甚至澳洲野马给人类的一些启示。我告诉他们,某些动物正濒临绝种。他们反问:难道白种人不了解,每一个物种的灭亡,意味人类进一步走向毁灭?
沙漠暴风终于停歇,我们转出沙堆。他们告诉我,大伙儿已经选出一种和我气质相似的动物。这个决定是有根据的:他们观察我的影子、举止,也观察我迈着两支生茧的脚走路的模样。他们准备在沙地上画出那支动物给我看。大轮廓出现了,接着,有人在头顶上添加两支圆圆的小耳朵。他们瞧瞧我的鼻子,把它画在沙地上。“灵娘”画上眼睛,然后告诉我,那两支眼睛的颜色和我的一样。有人在脸颊上增添一些斑点。我开玩笑说,我脸上的雀斑全给沙尘遮盖起来了。他们说:“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它不在澳洲。”他们猜测,这种神秘的动物,雌的擅长狩猎,大部分时候独来独往。她为了儿女的安全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甚至配偶的生命。乌达笑了笑,朴充:“只要它的日常需求得到满足,它就会很温顺,否则,它那口尖利的牙齿就要咬人了。”
我瞧瞧地面上已经完成的画,发现那是一支印度豹。“唔,”我说,“我认识这只动物。”这只大猫跟我真是气味相投啊!
我还记得,那晚非常宁静;我猜,那支褐色的老鹰也歇息去了。
一弯新月高挂在万里无云的天空。我发现,这一天已经结束了,我们不再赶路。大伙儿都聊起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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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鸟

我们举行晨祷的时候,“鸟梦姐姐”走到圈子中央,自告奋勇,要利用她的特殊艺能,为大伙儿谋点福利。对群体有益的事,上苍总会垂顾的。一连两、三个星期,我们没看见一支鸟儿,除了我那位忠心耿耿的朋友——褐色的老鹰。它总是扑打着鹅绒似的乌黑翅膀,向我们这群赶路的人类俯冲下来,然后盘旋在我头顶上。
部落里的人听了“鸟梦姐姐”的建议,都非常兴奋,而我,跟他们相处了一段日子,也相信鸟儿会毫无预警地突然出现,如果上苍有这么个安排的话。
我们看见它们飞来时,桔黄色的艳阳正漓照着远山的半山腰。那是一群五彩斑斓的鸟儿,比我在家时养在笼子里的长尾鹦鹉,体形稍大,缤纷亮丽的羽毛却很相似。数不清的翅膀拍扑着,遮蔽整个蔚蓝的天空。突然,我听到一支支回飞棒抛向天空发出的斯斯声,一时之间,和鸟儿的啁湫交织成一片。乍听起来,那群鸟儿仿佛在鼓噪:“我,我,我。”只见它们三三两两从天空坠落下来,没有一支鸟儿躺在地上挣扎——它们一瞬间就被杀了。
那晚我们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妇人们也乘机收集那些五颜六色的羽毛。她们制作束发带和胸衣,还挑出一些羽毛,织成妇人们在月信期间使用的卫生垫。我们大快朵颐一番。鸟的脑髓都被挖出,保存起来,过一阵子再晒干使用。不能吃又不能使用的部分,就丢到外边,喂那群成天跟随我们的野狗。
没有丝毫浪费。鸟儿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回到了大自然,回到了泥土中。这次野餐,没有留下任何垃圾;事实上,你根本看不出,我们曾在这儿或其他地点扎过营,吃过东西。
这群澳洲原住民懂得如何融进大自然,利用大自然,又让大自然不受任何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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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缝纫

我们吃完了那天的晚餐。火烧得只剩下一堆柔和的灰烬,偶尔有几颗火星并发出来,射入周遭那无边无际的天空中。我们几个人围绕成一圈,坐在闪耀不停的火堆旁。这群澳洲原住民和美洲许多土著相信:当大伙儿围坐成一圈时,切记,要观察其他人,尤其是坐在你正对面的那位。他是你的精神映象。你在那个人身上看到的优点,其实你自己也有,只是还未能如愿发挥出来。那个人的行动、表情和举止,凡是你不喜欢的,其实都是你自己有待改进的缺点。你能在别人身上看出优点和缺点,这就表示,在某种层次上,你自己也有相同的优点和缺点。不同的,只是自我控制和自我表现的程度。这群原住民认为,一个人若要真正改变自己,就必须依赖自己的力量,而每个人都有能力依自己所愿,改善自己个性上的任何缺点。你能改进的和加强的,简直无穷无尽。他们也认为,你若想真正影响别人,就必须以身作则——以自己的生活、举止和行为做别人的模范。基于这种观念,部落里的人每天都兢兢业业过日子,力求改善自身。

澳洲土妇看西方经济

那晚,我坐在“裁缝师”对面。她垂着头,专心做着修补的工作。那天稍早时,“大宝石猎人”来找她,因为他系在腰上的水囊突然掉在地上。用袋鼠膀胱做的水囊装着珍贵的水,幸好没有破裂,但那根围系在他腰间的皮带却折断了。
“裁缝师”用牙齿咬断手上那根从大自然采来的线。她的牙齿都磨损了,非常光滑,但长度只有原来一半。她从手上的针线活儿抬起头来,说道:“很有趣,你们变种人和老年问题。人老了,有些工作就不能做。这一来,人的用处就很有限。”
“人应该是老当益壮的。”有人接口说。
“看来,工商业已经成为你们变种人的一大问题啰!当初你们开始经营工商业,是因为用集体产销的方式,老百姓可以买到比较好的东西,而且可以让每个人发挥所长,然后工商业就成为你们金融体系的一部分。可是,现在做生意得人,目的就是做生意。对我们来说,这很危险,因为我们心目中,产品是一种真实的东西,人也是真实的,生意并不是真实的。生意只是一种观念、一种协议,但你们却把做生意当作做生意的目的。这种想法很难理解。”我们的缝纫师这样评论着。
于是,我向他们说明自由企业体系是如何构成的:政府、私有化、公司、股票证券、失业救济金、社会安全福利以及工会。我也向他们解释苏俄的政治制度,以及中国大陆和日本在经济上的差异。我曾在丹麦、巴西、欧洲和斯里兰卡演讲,因此,我把在那些地区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们。
我们谈到工业和产品。他们都同意,汽车是便捷的交通工具。然而,成为分期付款的奴隶,甚至卷入一场车祸,跟人发生争执,与人结怨,此外,还得在沙漠中跟四个轮子一张驾驶座分享珍贵的水,对这些原住民来说,是不值得的事。况且,他们从不急着赶路。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裁缝师”。她有许多特质是我欣赏的。她对世界历史,甚至对时事,显得很熟悉,可是她却既不能读又不能写。她充满创造力。我发现,在“大宝石猎人”开口前,她就已经主动提议帮他修补水囊。这个妇人活的有目标,而她能身体力行。他们说的似乎没错:大伙围坐一圈时,观察坐在对面的人,我能获得一些启示。
我感到好奇,她心里对我的看法如何。当我们围成一圈时,总会有人坐在我对面,但从没有人争着坐那个位子。我知道,我的一大毛病是问得太多。我必须一再提醒我自己,这些人分享他们的一切,时机成熟时,自然会把我包含在内。在他们看来,我可能像个缠人的小孩吧。
就寝时,我心里还想着她今晚说的话。生意不是真实的,它只是一种协议,然而,有些人做生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做生意,他们不在乎,这样对人也好,对产品和服务也好,都会造成不良的后果!这番见解,可谓一针见血,而它却出自一个从未阅读报纸、看电视、听收音机的妇人之口。那一刻,我真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来听听她的话。
也许,我们不该再把这个地方叫做“澳洲内陆”;它应该正名为“人类关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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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音乐的药

这群澳洲原住民中,有几位拥有音乐的药。“药”(medicine)这个字,有时用在翻译澳洲原住民的语言。它指的并不是医药,意思也不完全跟身体的治疗有关。在他们的言语中,“药”是任何能够促进群体福祉的东西。乌达解释说,拥有治疗骨折的技能(亦即‘药’)是值得尊敬的,但同样值得尊敬的,是能够让母鸡大量生蛋的人,因为他的才艺也能造福整个部落。两种“药”都是社会需要的,都是个人独具的才华。我同意乌达的看法,期望将来能享受一顿以鸡蛋为主菜的晚餐。
那天,他们告诉我,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即将举行。我们随身携带的简单行李,并没有乐器在内,但我没说出心中的疑问,因为我早已经知道,时机成熟时一切自然会水到渠成。

旷野中的一场音乐会

那天下午我们穿过一个峡谷时,我能感受到大伙的兴奋情绪渐渐升高。峡谷很窄,约莫十二尺宽,两边耸立着高达十八尺的峭壁。我们准备在这儿过夜。妇人们用蔬菜和昆虫烹调晚餐时,一群乐师忙着布置舞台。这儿生长着一种圆形的、桶壮的植物。有人把它们的顶部切掉,挖出中间色泽像南瓜的果酱,让我们吮吸。果酱中一颗颗很大的种子,被保存在一旁。有人拿出我们携带的无尾兽皮,铺在被切掉顶部的植物上,紧紧绑着。奇迹似的,它们变成了第一流的打击乐器。
一株枯死的老树躺在附近,有几根树枝爬满白蚁。他们砍下一根树枝,把上面的白蚁赶走。树枝中心已经被白蚁掏空,积满木屑。他们用木棒捅了捅树心,把木屑吹掉,很快就做成了一支中空的长管子。我在旁瞧着,感觉上就好像目睹他们制造天使加白列的喇叭。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澳洲人通常称为“狄遮里度”的乐器。吹奏时,它发出低沉的乐声。
其中一位乐师开始碰击手上的两根木棒,另一位则用两块石头打拍子。他们找到几片泥板岩,用线悬挂起来,制造出有如敲钟的叮当声。有个人把一块木片系到一根绳子上,做成一种叫“牛吼器”的乐器,旋转舞动时,发出巨大的吼叫声,他们熟练地控制音量的高低,峡谷的地形创造出神奇的振动和回音。“音乐会”的特色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人们有的独唱,有的合唱,但总是十分和谐悦耳。据我所知,有几首歌从洪荒时代就传唱下来。这些人所唱的颂歌,早在西方人的日历发明以前,就出现在澳洲的沙漠上。但我也聆赏到他们新谱的乐曲,那是特地为我的到来而做的。他们告诉我:“音乐家寻求音乐表现,同样的,宇宙间的音乐也寻求被表现的机会。”
由于他们没有文字,知识是透过歌曲和舞蹈代代相传下来的,每一个历史事件,可以记录在沙上的图画,或保留在音乐和戏剧中。他们每天都有音乐,因为他们必须让记忆中的历史保持新鲜,而讲述他们的全部历史,大约需要一年的时间。如果你把每一个历史事件都描绘下来,然后按照时间顺序,把所有图画摊在地面上,那么,大家所看到的将是过去数千年来的世界地图。
但我真正目睹的,是这些人如何在不受物质束缚的情况下,尽情享受生命。音乐会结束时,大伙把乐器放回它们原先所在的地方。种子被埋藏进泥土里,以确保新的植物茁长。他们在石壁上画下记号,告诉后面的旅人,何处可以找到食物。药师们把当作乐器的木棒、树枝和石头送回大自然,然而,创造音乐的喜悦,以及它们所展现的才华,已经足以肯定他们每一个人的价值和尊严。真正的音乐家把音乐携带在心中,他不需要某种乐器;他本身就是音乐。
那天我似乎也有了个新的领悟:人生就是自我满足。我们可以丰富我们自己的生活,充实自己的生命,尽量让自己感到快乐,让自己充满创造力。音乐会结束时,作曲家和其他乐师把头抬得高高的,走下舞台。其中一位说:“挺成功的一场音乐会。”另一位回答到:“最完美的一场。”我听到锋头最健的那位乐师说:“唔,不久之后,我得将名字从‘作曲家’改成‘大作曲家’。”
我看到的并不是自大狂。这些乐师只是肯定他们自己的才华,发愿要创造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和族人共享。在他们的传统中,自我肯定的一个方式,就是给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
这些人说,他们恒古以来久居住在这儿。科学家证实,他们在澳洲落脚至少有五万年之久。让人讶异的是,在这五万年中,他们没有破坏过森林,没有污染过水源,没有危害过任何物种,没有制造过垃圾,而他们世世代代享有丰富的食物,永远接受大自然的庇荫。在他们的生活中,欢笑总是多于哭泣。他们活的长久、有用、健康,然后充满信心地离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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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17: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解梦人

一天清晨,如往常一样,我们这一小群人在营地上集合,面朝东方,但今天大伙儿显得特别兴奋。这时天际才出现淡淡的一抹曙色。部族长老主持完早祷后,“灵娘”就走进圈子中央来。
外貌上,“灵娘”和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在整个部落中,她是唯一体重超过一百二十磅的原住民妇女。我知道我的体重在减轻中,这是在烈日下不停跋涉、一天只吃一餐的结果。这些年来,我全身上下已经凝积了过多的剩余脂肪,因此,我恨不得让所有的脂肪都滴落在沙地上,环绕着自己的足迹。那幅景象可有多美!
“灵娘”站在我们围成的半圆形圈子的中央,双手高举,向肉眼看不见的上苍祈祷,奉献她的特殊艺能。如果那天上苍准备透过她传达讯息,她愿意敞开自己,做为天人之间沟通的渠道。她恳求将她的艺能和我分享,而我是这次旷野漫游中他们收养的“变种人”。祷告结束,她大声地、恳切地感激上苍。其他族人纷纷加入欢呼的行列,为今天即将显现的神迹表示感恩。他们告诉我,通常这种祈祷是利用他们熟谙的心灵语言,在静默中进行的,但由于我新来乍到,犹未精通心心相传的沟通技巧,为了尊重我这个客人,他们不得不在我所能理解的范围内,进行这一场仪式。
那天我们一直行走到晌午。一路上很少植物生长,这倒让我松了口气,因为我不必担心荆棘会刺伤我的脚掌。
我们默默赶路,直到晌午时分,有人看见一堆矮树,寂静才被打破、那是一种外观奇特的植物,树干顶端枝叶茂盛,有如华盖一般。这就是“灵娘”向上苍祈求后一路寻寻觅觅的东西。
前一天晚上我们围坐在火堆旁时,“灵娘”和三位妇人各拿出一张平滑的兽皮,把它紧紧缝在一个框子上。今天早上,她们携带着它上路。我没问她们那是干什么用的。我知道,时机成熟时她们自然会告诉我。
“灵娘”拽住我的手,把我拉到树旁,指给我看。我顺着她指点的方向望去,却看不到什么。瞧她一脸兴奋的样子,我只好再看一次。这回,我看到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它显得很厚实,闪闪发光,数以百计的丝线交织成一幅复杂的圆形。那几株树,似乎每一株都结有一张蜘蛛网。“灵娘”要乌达转告我,在这几张蜘蛛网中选择一张。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择,但我已经明了,对澳洲原住民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凭直觉。于是,我把手一指。
接着,她从腰间系着的袋子中拿出一罐香油,涂抹在那张形状像手鼓的兽皮上。她走近我选中的目标,拨开后面的树叶,然后把油腻腻的兽皮伸到蜘蛛网后面,向前猛一扑,捕捉住了蜘蛛网,熟练地将它框装在兽皮上。我看见其他妇人走上前,各自选择一张蜘蛛网。每个妇人手上拿着一张兽皮,如法炮制,把蜘蛛丝捕捉到昨天准备好的框架上。
我们玩得起劲时,部落中其他人忙着生火,采集食物,准备晚餐。今晚的菜包括许多支从矮树堆捕捉来的大蜘蛛,一些根茎,还有一种我从没吃过、看来像萝卜的球根。

寻找梦境的答案

晚餐后,我们一如往常围坐成一圈。“灵娘”向我解释她的特殊艺能。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上苍给每一个人一些特质,而这种天赋非常突出,在人的一生中那可成为一种特殊艺能。拿她自己来说,她在部落中的身分是“解梦人”,这也是她对社会的贡献。她告诉我,每一个人都做过梦,但不是每个人都想记住所有的梦,更不用说探寻梦境所蕴含的讯息。她说:“梦是真实的影子。”现实世界中存在的、发生的每一件事物,也能在梦境中找到。所有答案都在那儿。她们今天捕捉的蜘蛛网非常特别,使用在一种歌舞仪式中,向上苍祈求,指引她们解开梦中之谜。“灵娘”的任务,就是帮助做梦的人理解梦境所传达的讯息。
根据我的了解,在这些澳洲原住民的观念中,“做梦”指的是不同层次的知觉,他们的始祖用思维创造世界时,是在“做梦”;冥思默想到了忘我之境,是神游物外的梦。当然还有睡觉时做的梦等等。
这个部落面临任何问题时,都透过“解梦人”寻求上苍指引。如果他们需要帮助,以了解他们面临的感情问题、健康问题,或某种经验背后的含义,他们相信,答案能够在一场梦中显现出来。白种人只知道一种进入梦境的方式,那就是睡觉,但他们部落的人在醒着时也知觉到梦的意义。他们不使用控制心灵的药物,仅仅应用呼吸技巧和专注,因此在梦境中,也能保持清醒的意识。
他们指示我和解梦人共舞。旋舞尤其有效。你把问题深深植入你的心灵,一面起舞,一面不停地默念着这个问题。根据这些澳洲原住民的说法,最有效的旋舞,能够在身体七个主要的关节中,增强精气的旋转。它的动作很简单,只须伸出双臂站着,不断向右旋转。
很快我就觉得眩晕,于是坐下来思索:我的生活是如何改变的。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每平方公里人口还不到一人,而面积却有三个德州那么大。如今,我竟然流落在这儿,像回教苦修僧人那样不停旋转,扬起一圈圈沙尘,沾满我那位解梦人一身,然后像连淇一般,向周围空旷的原野弥漫开去。
这个部落的人晚上睡觉是不做梦的,除非他们把梦召唤进睡眠中。对他们来说,睡眠是重要的休息时间,是让身体复原元气的时候。睡觉时不应该左思右想,禅精竭虑。他们认为,白种人晚上做梦,是因为在西方社会中,白天做梦是不被允许的,而张开眼睛做梦的好处,更是一般人所不能理解。终于到了就寝时间。我抚平地面的沙土,把我的手臂当成枕头。他们用一个小容器装着药水,递给我,吩咐我立刻喝掉一半,剩下的睡醒时再喝。那会帮助我记住梦境的细节。我急于找到答案的问题,就是我在旋舞时问自己的那个问题:这趟旅程结束后,带着这些澳洲原住民给我的启示,我回去后该做些什么呢?
第二天早上,“灵娘”透过乌达,要我回忆昨晚我做梦的梦。我想,要她帮我解梦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在那梦中所看到的事物,和澳洲毫无关系,但我还是把我的梦告诉了她。她只问我对梦中出现的事物有什么感受。令人惊讶的是,她居然能透过我的梦,洞察我的内心,而我梦到的那个文明社会的生活方式,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心灵的另一扇窗

我现在明了,往后我的生命中会出现一些风暴,而这些年来我投注许多心血所建立的人际关系,也会被割舍,但我不担心,因为现在我的生活有了重心,我的内心一片宁静,这种感觉我一辈子都可以依赖。我现在懂得,这一生中我可以改变我的生活,我已经把一扇门关上了。我现在也懂得,时机到时,我不能再留恋以前建立的交情、居住的地点、奉行不渝的价值观。为了让我的心灵成长,我轻轻关上了一扇门,进入一个新世界,开始一个新生活,在精神的阶梯上迈出一步,往上升一级。最重要的是,我不必刻意去运用这些澳洲原住民给我的启示。我只须在生活中切实奉行我所信仰的真理,早晚有一天,我会影响到那些命中注定受我影响的人。那些门会打开的。毕竟,“它”不是我的讯息;我只是传达讯息的人。
我想知道,其他跟解梦人共舞过的人,有谁愿意跟别人分享他的梦。在我询问之前,乌达就已经看透我的心思。他说:“有,‘工具师傅’愿意说出他的梦。”‘工具师傅’是个老头,不但精于打造工具,还会制造画笔、炊具等等东西。他的烦恼是肌肉疼痛。他梦见一支乌龟爬出死水潭,发现身体一边的脚不见了,走起路来顿时失去重心。“灵娘”替他解梦,就像帮我解梦一样。他终于领悟,该把制造工具的本事传授给别人了。身为部落中的首席工匠,他曾引以为荣,但现在工作的乐趣越来越少,而自己造成的压力却与日俱增。因此,上苍向他发出一个讯息,要他改变生活。他变成了一个失去重心的人,在工作和游乐之间不能够保持平衡。
往后的日子里,我看见他教导学生们制造工具。我问他肌肉还痛不痛,他笑了起来,苍老的脸孔皱成一团。他说:“脑筋有弹性,骨头的关节也就有弹性咯。我的肌肉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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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18: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晚餐的不速之客

早祷仪式举行时,“巨兽之亲”发言了。他说,他的同胞愿意为我们提供食物。大伙都表示同意;族人好一阵子没有它们的音讯了。在澳洲,大型动物并不多,不像非洲有象、狮子、长颈鹿和班玛。我满心好奇,等着瞧上苍会赐给我们什么样的惊奇。
那天我们的步伐非常快。天气似乎不那么热,甚至可能低于华氏一百度。“女医师”拿出一种浓稠的蜥蜴和植物混合药油,涂抹到我的脸孔和鼻子上,然后在我的耳朵顶部搽上厚厚的一层。我没数过自己有几层皮肤,但我确定已经剥落了好几层。事实上,我还真担心,总有一天连耳朵都会剥落掉,因为日晒似乎没有一天中止过。“灵娘”向我伸出手。他们召开一场会议,讨论如何解决我的问题,虽然他们头一次遭遇这种危机,但很快就想出消弭的方法。大伙儿创造出一种东西,看起来就像在雪地上戴的猫式耳套。“灵娘”拿出一根动物的韧带,把它绑成一个圆圈,然后“裁缝师”在它四周缀上羽毛。他们把这个玩意儿戴在我的头上,遮住两支耳朵,加上“女医师”给我涂抹的药油,让我感到舒服多了。
那天充满欢乐气氛。我们一面赶路,一面玩猜谜游戏。他们轮流模仿动物和爬虫的动作,或者演出以往发生的事件,要我们大伙来猜。一整天,旅途上洋溢着笑声。同伴们留在沙地上的足印不再像天花痘;我开始发现,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步姿,在路上留下略微不同的足迹。
向晚时分,我开始眺望远处的平原,搜寻植物的踪影。我们眼前的大地,颜色从灰褐渐渐转变为各种层次的青绿。接着,地形改变了,我看到了一些树。你会以为,到了这个阶段,我不会再轻易感到惊讶,因为我已经习惯看见事物突然出现在这个部落眼前。但是,他们迎接上苍的每一次恩赐时所表现的热诚,深深打动了我,让我永远铭记在心。
瞧,它们就站在那儿——四只体形庞大的野骆驼,准备实现它们生存的目的,为我们提供食物。它们每一只都有一座高耸的驼峰,但浑身邋里邋遢的,不像我在马戏团或动物园看见的骆驼那样干净体面。骆驼不是澳洲的土生动物。当初它们被带来澳洲,是充当运输工具,显然有几只存活下来,虽然它们的主人已经死光了。
族人停下脚步。六个阻击手离开队伍,分兵两路。三个从东边袭击,三个从西边逼近。它们弓着腰悄悄匍匐前行。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回飞棒、长矛、长矛投扔器。长矛投扔器是一种木制器戒,用来发射长矛。利用手臂挥舞的劲道和手腕的灵便,长矛投扔器的距离和精确度都会倍增。这群骆驼包括一支公的、两支母的和一支半成年的。
猎人们睁着锐利的眼睛,扫视这群猎物。他们后来告诉我,他们内心里已经取得共识,要对那只年老的母骆驼下手。猎人们模仿他们视为兄弟的野狗,从最懦弱的动物身上接收“讯息”。它似乎在召唤猎人们,赶快对它下手,为人类提供食物,留下强壮的同胞延续族类的命脉。不需开口,不需任何手势,猎人们同时行动,展开攻击。一支长矛命中老骆驼的头部,另一支同时刺进它的胸脯,登时结束了它的生命。其他三只骆驼飞奔离开,蹄声消失在远出。

珍贵万物资源

我们挖个深坑,在底部和四壁铺上一层层干草。“女医师”手里握着刀,破开骆驼的肚子,就像拉开一条拉链似的。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夹带着强烈的、辛辣的血腥味。他们割下一个个器官,把心脏和肝脏搁在一旁。族人珍惜这两种器官,因为他们相信,里头含有滋补的成分,能够加强人类的体力和耐力。身为科学家,我知道骆驼的心和肝能为他们平日营养不均衡的食物,提供大量的铁质。“女医师”的年轻学徒脖子上系着一个特别的容器,用来收集骆驼的血。骆驼的蹄被保存起来,他们告诉我,骆驼蹄非常珍贵,用途很多。我实在想象不出骆驼的蹄有什么用途。
“变种人,这头骆驼是特地为你长大的!”其中一个屠夫大声说。他举起巨大的、膨胀的骆驼膀胱。
我爱喝水是有名的。他们一直在寻找够大的动物膀胱,做成储水器让我携带。今天总算找到了一个。
从地上遗留的一堆堆粪便可以看出,这个地区是动物常来吃草的地方。有趣的是,不过几个月前,我还谈粪色变,如今却把它当作宝贝收集。今天我捡起骆驼粪,感激上苍赐给我们这样好的燃料。
这快乐的一天接近尾声时,大伙儿嘻嘻哈哈,开起玩笑,讨论究竟要我把骆驼膀胱系在腰间,还是绑在脖子上,或者干脆当做背包来背。第二天我们上路时,有几个人把骆驼皮扛在头上,一方面可以遮阴,一方面让它在旅途中晒干。他们把所有看的见的肉从骆驼皮上刮掉,用树皮提炼的单宁酸处理过。这只骆驼的肉,我们一餐吃不完,剩余的食物就切成肉片。有一部分肉在坑中烧不熟,我们就把它串起来,挂在树枝做的竿子上。
我们队伍中,好像个人扛着这些“旗帜”走过沙漠——骆驼肉在风中飘扬,晒干后,以自然方式保藏起来。
好奇特的游行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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