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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我行我素

黑猩猩在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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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7:11:39 | 显示全部楼层
8  黑猩猩和我们交上了朋友
    老芙洛在公黑猩猩中交游甚广。有一次。芙洛把她的倾慕者(足足有一队人马)都领进了营地。除了迅速开进草地来吃香蕉的大卫和戈利亚之外,还有:马伊克,简-比,马克-格利戈尔,哈克司利,利基,西龙,鲁道尔夫,哈姆弗里——一句话,我所认识的公黑猩猩几乎全到场了。他们呆在灌木丛中,没敢靠近帐篷。后面还有几只母的和幼年的黑猩猩。后来,我们的新客见到香蕉不禁馋涎欲滴,终于壮着胆子纷纷从丛林中跑了出来。
    这样。黑猩猩们对营地很快就熟悉了,并且从此成了常客。这使我们考虑到有必要设一个长久性的饲食站,以便诱引猿群。使我们可以在近距离内对各个动物进行系统的观察。
    开头我们把香蕉任意放到帐篷前的地面上,但是,事实证明这样是行不通的。因为第一,成年公黑猩猩一口气就可吃下五十多只;第二,狒狒群的活动已越来越使我们感到烦恼。所以必须想出一种能把香蕉分给猿群的好方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前后花费了几年工夫。我们起初在霍桑协助下制成了一批水泥箱子。装上可以朝外打开的锅盖,把箱子理到了土里。箱盖上拴一根铁丝,另一头捡到离箱子一定距离的把手上,这样箱盖可以合上。如果要打开箱盖,可以拔出把手上的插销,转动把手,这时铁丝松开。钢盖即可打开。
    安装箱子时,年青的波兰真菌学家克里斯·波罗任斯基正好来到贡贝,他是来研究禁猎区的细菌疾患的。这是十二月初的事。我和雨果打算出门,克里斯同意在我们不在的四个月里,代为照料营地和观察黑猩猩。克里斯有霍桑和多明尼克做他的得力助手,而他们因为有机会独立地记录黑猩猩的行为,感到十分高兴。
    这时,我和雨果正处于热恋之中。但是我们问自己,这会不会是我们这两个欧洲人,由于远离我们所熟习的环境,在非洲丛林中才产生了这种感情呢?到了文明社会,我们的感情是否会起变化呢?当然我们都相信不是这么回事,但是我们对婚姻大事都十分严肃,因此决定考验一下我们的感情。我回到剑桥继续我的学业,雨果计划晚些时候和我会合,然后一起到华盛顿去,给国家地理学会的成员去看关于黑猩猩的影片。我们将分手若干时候,然后再相会,不过,那是在人的中间,而不是在猿猴中间了。实际上,这样做是多余的,我们俩在分手时就已深思熟虑,决定了,只是谁也没有说出来。
    圣诞节前一个星期,我走了。过了几天,到了节礼日那天,我在博恩默思家中接到一份电报:
    “愿意嫁给我不。爱你。雨果。”
    我们决定,在安排完我在剑桥的这一学期的课,和我们俩在美国的讲演之后,在伦敦结婚。结婚典礼好极了。做了一个带有白胡子大卫塑象的结婚蛋糕,墙上装饰着大卫、戈利亚、芙洛、菲菲,以及我们的其他朋友的彩色照片。遗憾的是,为我们的婚事费去很多心思、并作过预言的路易斯·利基未能光临。但他送来了录在磁带上的贺词,并派了他的女儿和孙女(女傧相之一)作为代表出席了婚礼。
    结婚前三个星期,从贡贝禁猎区传来消息,说是芙洛生了儿子。我们决定按原计划举行婚礼。但为了尽快返回贡贝,我们把原来计划中的蜜月缩短到了三天。
    可是,要去和黑猩猩会面也不那么简单。由于河水猛涨,道路都被冲毁了,我们不得不多绕了不少路。在有一个地方甚至还乘了越野车去赶火车。当我们终于赶到禁猎区时,英洛的新生儿已经满七周了。我们把他叫做弗林特。他真是又小又弱,肚皮和胸前皮肤是粉红色的,一点毛也没有。当芙洛带着攀附在她身上的婴儿,走得离我们很近时,我们是何等激动啊!直至今日,当时的心情我还记忆犹新。弗林特真是妙不可言:他有一张苍白的带皱褶的小脸,一双闪光的小眼睛,一对圆圆的粉红色的小耳朵,和一张稍稍弯曲的小嘴巴,头上是一圈发亮的乌毛。他伸出一只手,弯着挺小挺小的粉红色的手指头,然后又抓住芙洛的毛,开始用小嘴去探索乳头。芙洛帮助他,把他稍稍抬高些。他晚了两、三分钟的奶,大概是睡着了,芙洛用手紧紧抱着他,慢慢走开了。
    多明尼克第一个看到了芙洛的新生儿。2月28日,芙洛挺着大肚子来到营地,第二天她再出现时就带着小家伙了。菲菲和费冈照例伴随着她。他们俩长时间凝视着这个婴孩,然后菲菲就给母亲捋毛。看了一阵以后,费冈好象对自己的小弟弟毫无兴趣了,而菲菲却对他看了迷。
    在我们离开营地的这一段时期,多明尼克和克里斯又接待了许多新的来访者,他们中间还包括一些母黑猩猩。新客
人们开始常常光临营地。马伊克取代戈利亚成了黑猩猩之王,而我们所观祭的一只年轻的母黑猩猩密利莎怀孕了。此时还传来了令人不甚愉快的消息:黑猩猩在营地的举动变得越来越放肆了。他们任意损坏和拆毁营地的建筑物。简-比学会了从土里挖出箱子和拔掉铁丝,这样霍桑就不得不用混凝土做箱子,而铁丝也必须穿在费钱的地下管道里。当简-比又开始挖掘管子以后,只能再用水泥浇灌在管子的外围。而在那些笨力气无济于事的场所,黑猩猩的灵巧又发挥了威力。费冈和艾维莱德把木棍伸进铁丝下边,撬开了箱盖上的铁门。愈来愈多的黑猩猩,学着大卫的样子,钻进帐篷,乱抛被褥和东西。这样,逼得我们把一切东西一古脑儿放进大铁箱或木箱子里。由于戈利亚带头,整个猿群对篷布都大感兴趣。一小群、一小群的黑猩猩坐在一起,把帐篷的一角或者椅座撕成小片,然后惬意地大嚼起来。有些帐篷就这样报销了。后来木头也变成了吃香的东西,于是,柜门、椅子腿也都无影无踪了。
    然而上面讲的这一切还不是最可伯的。这时,几只最大、最胆大妄为的公黑猩猩,又干起袭击非洲居民茅屋和拿走他们的衣服的事来了。我们十分担心,如果当地的渔民想要保护自己的财产,不但没有吓住黑猩猩,反而引起这种强而有力的动物的激怒,那就会产生十分严重的后果。非洲居民并不知道这些黑猩猩已经变得不那么怕人了。经过我们认真的讨论,一致决定立刻将饲食站转移到离村子远些的深谷中去。
    也许使人奇怪,转移工作居然进行得相当迅速和顺利。我们在霍桑的帮助下,在新地点设置了投喂香蕉的箱子,以后又把帐篷和装备搬了去。为了避免引起黑猩猩的不安,这一切都是在夜间悄悄进行的。
    剩下的事就是让我们的黑猩猩熟悉这块新地方了。一早我就呆在饲食站,期待着有哪只黑猩猩偶尔来此拜访。我为它们准备了香蕉。雨果在下面老营地里,我们用随身携带的步话机交谈。十一点光景雨果通知我,老营地来了大群猿猴,他准备将它们带往新的营地。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听见了他粗声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什么。我勉强听清楚地说的是:他要我尽快地在通到新营地的小路上,尽量多抛撒些香蕉。
    我抓起一大串香蕉,奔跑着去迎接雨果。我很快看见了他——他腋下夹着箱子,手里拿着一只香蕉,沿着小路奔跑着。雨果往后面掷出这唯一的一只香蕉,气喘吁吁地跑着,摔倒在我旁边。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群黑猩猩在小路上出现了。它们看见了抛撒在地上的成串的香蕉,兴奋得尖叫起来,互相拥抱和接吻,享受着这意外的盛宴。过一会儿,它们的尖叫声逐渐沉寂:嘴巴被香蕉塞满了。
    雨果告诉我,他一边抓着一只香蕉给大卫看,手托着我们平常盛香蕉的空箱子,一边沿着陡峭而溜滑的通往新营地的小路上快跑。雨果对自己设想的方案能否成功没有把握,但是轻信的大卫发出喧嚣声,在他后面紧追着。一些公黑猩猩也在大卫后面跑着。雨果惊恐起来,他害怕激动的黑猩猩会追上他,砸碎他手里的箱子,因发现它是空的而狂怒起来。
    黑猩猩很快地习惯了这个新设的饲食站。它们习惯于在森林里转悠觅食,因此搬迁一事在它们中并未引起特别的周折。在它们想来,起先,无花果在某个山谷成熟了,尔后又在另一个山谷成熟。香蕉也是这样。在一处“结实”一段时间以后,又在山谷的另一边“成熟”了——不过和原先一样,是在一些古怪的、埋在地下的箱子里“成熟”就是了。
    在这离湖遥远的新营地里,黑猩猩感到格外安适。到新营地来取香蕉的,有一些我们不相识的新人物。某些年龄的猿群,例如少年黑猩猩和年青的母黑猩猩,过去是很少登门的,现在也光临了。这使我们很高兴,我们终于可以填补观察记录上的空白了。一看到新的来客,我们立刻在营帐里躲藏起来,通过防蚊纱窗注视着它。由于没有人在场,新的来访者对营地的使它惊吓的陈设——它所不熟悉的营帐和箱子,很快就习惯了。我们甚至从箱子中取出好几大串香蕉,并将它们分散地摆在可以看见的地方,期待着新的来访者可能通过向我们的老相识请求而得到一些香蕉,或者哪伯是捡起一点丢弃的香蕉皮。然而新的客人行动很迟疑:它们长久地坐在围绕营地的树上,并小心地注视着同伴们的行动。我们也注视着它们,尽管在密不通风的帐篷里炙烤得闷热难忍。但是,我们的苦楚并没有白受。
    有一次,戈利亚出现在我们营地附近,还有一个我们不认识的性皮红肿的母黑猩猩陪伴着。我和雨果赶紧在箱子前摆出一串香蕉,并躲进了帐篷。母黑猩猩一看见我们的营地,便疾如闪电地攀上树梢,坐了下来。戈利亚停了一会儿,望了她一眼,然后看着香蕉,果断地朝营地方向移动。走了几步他重又停下,再看看他的“女伴”:她还呆在原地。于是戈利亚继续向前走,但就在这时,她悄悄地从树上溜下来,钻进了灌木丛中。戈利亚见此情景,便也急忙返身奔去。几分钟以后,那位“女伴”又爬上了另一棵树。而尾随着她的是毛发蓬松的戈利亚。他开始狂热地为她捋毛,但想吃香蕉的念头,显然使他难以安宁——他不时朝营地的方向张望。戈利亚几乎有十天没来了,现在,见了香蕉自然会使他馋涎欲滴,欲罢不能。
    终于他下到地面,重新向营地走来。每隔两三步停一停,看看他的那位“女朋友”:她坐着没动,但是看她的样子,倒也不打算偷偷溜走。渐渐地戈利亚离她远了,浓密的树叶挡住了视线,所以他又爬上树,看看她是不是还在原地,她坐着没动。就这样,在到达营地的路途中,戈利亚多次爬上树,待看见了“女伴”,然后再往前走。
    就这样到达了设着营帐的林间草地,戈利亚碰到的问题更加复杂了——从地面上他看不见“女伴”,而附近又没有树。三次他往回走,以便爬到最近的一棵树上去观察。“女伴”还坐在原先的地方。最后,戈利亚下定了决心,直奔香蕉。他只抓起一只香蕉,就奔回大树。“女伴”一直留在原地。戈利亚一吃完香蕉,就立即从树上溜下来,奔向香蕉,把整串香蕉都抓走了。就在这时,只见他的“女伴”偷偷地溜下了树,并不时张望营地那边;当她确信戈利亚警惕的眼睛不再跟踪着她时,她便悄然消逝了。
    戈利亚一惊,丢掉了香蕉,开始搜索“女伴”:他搜寻了灌木丛,不时爬上树去寻觅她,但这样还没有找到“女伴”,于是他便干脆放弃了这种毫无结果的寻找,返回营地。他坐在地上吃着香蕉,偶尔瞥观一下原先“女伴“坐过的地方。看来他已疲惫不堪了。
    我还想起了,我在森林里遇到过多次的一位年老的妈妈初次来到营地的情景。她选了一个合适的观察点,坐在树上;而她那四岁的儿子却和其他猿猴一道进入了营地。使我们吃惊的是,这只小黑猩猩竟然迳直走近营帐,掀起营帐的一角,把他那可爱的小黑脸伸了进来——我们坐着,屏住呼吸,唯恐稍一动弹会惊吓他。他终于平静地放下营帐,开始寻找起香蕉皮来。毫无疑问,他是所有我们见过的小黑猩猩中最勇敢的一个。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第一次发现了费冈的杰出才能。饲食站来访者的数目日益增多,以前的饲食系统无论对它们、或是对我们都已经不适合了。从基戈马定制的钢制箱盖显然不敷应用,而母黑猩猩和小黑猩猩老是得不到自己的那份香蕉。所以我们开始将果品藏在枝叶里。少年们,特别是费冈,很快地学会了找到它们。有一次,成群的黑猩猩已经吃完东西,费冈看见了树枝间谁也没有留意的香蕉。但是他不能立即就去拿,因为在这棵树下坐着戈利亚。费冈很快地瞅了戈利亚一眼,走到一旁,在帐篷后面坐了下来;而从那儿他是不可能看见香蕉的。过了十五分钟,戈利亚站起来走了,这时费冈闪电般地扑向大树,抓得了果品。非常清楚,费冈是估计了形势的:如果他过早爬上树去,戈利亚肯定会从他那儿夺走果品的。费网也不能停留在原先的地方——他自己会老盯着香蕉,这放美味的地方最后将被其他黑猩猩发现,因为他们会根据他眼睛的活动看破这一点。所以费冈不仅克制了自己那种急切的欲望,甚至后退了一步。为了不致“满盘皆输”,象一个优秀的竞技者一样做了一个漂亮的假动作,巧妙地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我与雨果为费冈的行为感到震惊,而他以后还不止一次地使我们惊奇过。
    照例,只要一只黑猩猩离开正在休息的猿群朝外走去,其余的就都会起身跟着走。不仅是首领,即使是母黑猩猩和将成年的黑猩猩一带头,别的黑猩猩也会跟着走。有一次,费冈和一群黑猩猩一起来到饲食站,以便得到二、三只香蕉。突然,他站起来向森林里走去。别的黑猩猩都跟着他。大约过了十分钟,他独自回来了,自在地吃起香蕉来。我们以为这只不过是巧合,因为以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但是后来这种场面又出现了多次:费冈引走猿群,自己再回来吃香蕉。毫无疑问,他是有意这样干的。有一次,他耍了手腕以后,无忧无虑地又回到营地来了,看到营地里有一只等级地位相当高的公黑猩猩。公黑猩猩安安静静地吃着香蕉。费冈长久凝视着他,然后拼命大叫,用脚跺地。他叫喊着,去追赶刚被他引开的猿群了;他的叫声在远处久久未能平息。
    我们的营地对于新婚夫妇来说是一处妙不可言的胜地。营帐隐没在成片的油棕树的浓荫里。不大的林间草地,绿草如茵,爽心悦目;石栗树鲜红的花朵给这一片翠绿增添了特殊的色调。金色的太阳鸟飞来飞去采着蜜,傍晚,谨慎的林羚不时地从营帐前驰过。在林间草原的远端,溪流淙淙作响,傍晚我们就在清凉的溪水中游泳。我们自己准备早饭和午饭。我成了雨果的妻子以后,他就想尽办法不让我瘦成皮包骨头。晚上。多明尼克和我们雇用的当地人萨弟基来了,为我们做好晚饭和收拾屋子。
    这是多么幸福而难忘的时刻啊!山林之美任凭我们享受。爱情充实了我们的生活,而工作,又给我们带来极大的欢悦。我们更加勤奋地观察动物,并了解了许多新的东西。
    过了几个星期,我们进行了一次十分有趣的观察。那天,雨果和我见到了黑猩猩是怎样“制作”工具的。我们一面慢慢地跟着奥尔莉、吉尔卡和艾维莱德在林中漫步,一面对它们进行着观察。忽然,艾维莱德站住了,他对着一棵被风吹倒了的树干,弯下身子向一个小树洞里察看着。然后地摘下一些树叶,嚼了一嚼再吐出。并将它塞进了这个树洞里。当他取出一团嚼过的树叶的时候,我们清楚地见到了它上面挂满了水滴。艾维莱德从自制的“海绵”里吮吸水分,又将它重新放进“泉水”里去。这时候吉尔卡走近他,同时仔细观察看他的行动。当小哥哥饮干了“泉水”走后,吉尔卡也做了一块小小的“海绵”,将它塞人树洞里;但是没有喝成水。因为水已经没有了。她丢掉“海绵”。走开了。以后,我们在离营地不远处倒下的树干上人为地挖了个不大的洞,我们便多次看到,黑猩猩怎样使用树叶做的“海绵”。它们总是预先嚼嚼树叶,因此就自然大大地增强了这种“海绵”的吸水能力。这是有意地改变物体,并使用它们作为工具的又一个例子。
    在这一年里,观察小家伙弗林特是我们的最大乐事。观察在天然条件下生活的黑猩猩幼仔的成长,分析他行为中最微细的变化,用照相机和摄影机记录他刚学会的各种本领,这些是多么有趣和引人入胜啊!芙洛和她的一家早就是我们的老相识了,现在更成了我们生活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了,我们非常熟悉它们,以致逐渐和它们精神相通了。我们凭着直觉,能够理解他们的许多举动,虽说这种理解不是经常能用科学术语加以解释的。
    弗林特成长的图景还留下一些空白,因为我们毕竟是晚到了七周。但是不久,密利莎的头生子填补了这个空白。有一天晚上,我们第一次瞧见了这新生的小家伙。夕阳西沉,暑热已经消退,密利莎小心地从山坡上下来,一只手贴在肚皮上,抱住一只象小猫似的东西,走向我们的营地。她不时停下来,看来有什么东西妨碍她走路,而她想把它从灌木丛中拖出来。当她走近时,我们瞧见了这是由脐带连在婴孩身上的一个胎盘。
    密利莎一点也没有顾虑自己的头生子,运直向我们走来。她好象还在梦中,眼神惊慌不安,动作缓慢而不稳。有一只成年公黑猩猩来到了营地,密利莎本来总是急忙地抢先向较强的同类致礼问候,而且竭力讨好的;现在却丝毫也没去理会他。当他走开时,她也没有跟着,仍旧坐着,两腿交叉,手里抱着躺在她膝盖上的婴孩。由于被密利莎的手挡住了,我们好久瞧不见小家伙的脸。后来密利莎吃香蕉了,拿开了手,并长久凝视着自己的头生子。我们从来也没有见到过这种怪模怪样的小像伙:大耳朵,小小的带皱的嘴巴,难以想象的蓝绿色的带皱纹的脸。小家伙的眼睛紧闭着,整个儿看起来就象个发皱的精灵。我们马上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戈勃林。密利莎抚爱了一阵儿子,然后把他贴在肚皮上,开始建造夜间的巢了。
    我和雨果跟踪密利莎好长一段路。每走十五到二十步,她就停一下坐着休息,然后站起来继续前走,手里拿着胎盘。已是黄昏了,她爬上了一棵高高的枝杈很多的树,开始安排就寝。我们仅能模模糊糊看出她来。她灵巧地用两条腿和一只手建起一个大巢,平常用三、五分钟就够了,这次用了八分钟。自从失去母亲照料以后,密利莎这是第一次和别的黑猩猩共居一巢。
    我和雨果默默地返回营地,想必是在思索着同一件事:关于大自然的伟大奥秘——生孩子——以及象世界本身一样永恒的、年青的母亲第一次看到自己孩子时的那种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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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7:12:02 | 显示全部楼层
9  黑猩猩的一家
    老芙洛刚刚惬意地饱餐了一顿油棕果,正怡然自得地仰天躺在早晨的阳光下,逗着弗林特玩。她用自己长了茧子的粗大的脚掌,抓住弗林特的小手,把他高高举起,而他蹬着腿。令人发笑地摇晃着身子。芙洛伸出手去呵他的痒,弗林特大张着嘴,笑着。这是一种嬉戏时常见的“嬉戏式”笑容。坐在一旁的菲菲不时用手碰碰自己的小弟弟。
    芙洛的两个大儿子——法宾和费冈在近旁玩着。弗林特出世以后,法宾呆在家庭里的时间愈来愈多了。哥儿俩玩得很起劲,我清晰地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那是黑猩猩的一种几乎不出声的笑。法宾比费冈大三、四岁,他开始玩得粗野起来,抱腿去踢费冈的头。几分钟以后,费冈终于厌倦了。他离开费冈走向菲菲,想跟她去玩。这时,芙洛把弗林特贴在怀里,走到树荫下给他捋毛;菲菲跟着母亲,没有去理睬法宾。我们又一次得到证实,菲菲对自己的小弟弟兴趣非常大。简直着了迷,越来越爱恋他了。
    芙洛坐下了,并用她的磨损了的牙齿去咬弗林特的脖子。呵他的痒;菲菲马上挨着坐下,给弟弟翻搜背毛,而母亲一点也没有去管她。可是,原先当弗林特还不足两个月时,芙洛每次都把女儿的手推开,不让菲菲碰他一碰。菲菲为了能触摸一下弗林特,就得耍点儿滑头,她先给母亲理毛,然后愈来愈靠近小家伙贴在母亲身上的小手,停一小忽儿,偷偷瞅着母亲,急忙去抚摸一下弟弟的小爪子。
    弗林特长大以后,芙洛就允许菲菲跟他玩了。菲菲和弗林特并肩坐着。扯着他的小手。突然弗林特轻轻哀叫起来,看来是菲菲把他扯痛了。芙洛马上把女儿的手推开,把小家伙贴在怀中。闹情绪的菲菲手捧着头,吸着嘴,身子前摇后摆,但眼光始终不离弗林特。刚过一忽儿,她又跟弟弟玩起来了,只是这一回比较小心些了。
    对黑猩猩幼仔的成长,就像对人类的婴儿长大一般,不仅母亲和家属,而且周围的成员,包括我们这些科学研究者在内,都十分关心和感兴趣。我们在观察弗林特身体和智力发育过程中所得到的乐趣,简直可以和双亲养育自己亲生儿女相比。
    弗林特满三个月后,就开始用手脚抓住母亲身上的毛,在她身上走动。菲菲愈来愈被弟弟吸引,老缠着他。她甚至想从母亲身上把弟弟拽走,而芙洛经常戒备着,不让她这么办。不过,即使菲菲死乞白赖地拽小家伙,芙洛也从没有责罚过她。有时,芙洛只是把女儿的手推开,或者带着小家队走开。如果菲菲缠起来没个完,芙洛就为她捋毛,或跟她一起玩,想办法分散她的注意。
    我们发现,由于经常和小儿子逗着玩,芙洛甚至变得更加活泼好动了。我们不止一次看到,她主动和费冈及十二岁的法宾嬉耍:呵他们的痒,或者围着树追逐他们,而这时,小弗林特使劲拽住母亲的毛,挂在她身上。有一次,玩得最热火时,这只年老的母黑猩猩,居然秃头朝下,两脚一蹬,翻了个筋斗。后来,看来似乎她也感到这种玩意儿对她这把年纪已经不太合适,便退到一边,坐下来十分仔细地去给弗林特捋毛了。
    当弗林特满十三个星期时,菲菲终于从母亲身边拽走了他。那时芙洛正好在给费冈捋毛,菲菲乘机抓住弗林特的腿,一面瞅着母亲,一面小心地将弟弟在自己身边拽,距离渐渐缩小了,终于弗林特落进了姊姊的怀抱:菲菲爱护地将他贴在肚皮上,手脚并用紧紧地抱住他,连大气也不透一口。
    我们感到很惊奇,至少在最初几分钟里,芙洛看来毫无觉察。但是,一当从未离开过母亲身体的弗林特,伸出小手,发出悲切而惊慌的“呼呼”声时,芙洛断然从女儿手中将他夺回,把他抱在怀中,并吻他的头。弗林特在母亲怀中安静下来了,便探身去吮乳。但很快就回过头来瞅菲菲,菲菲挨近坐着,两手搭在后脑勺上,胳膊肘朝前。眼光始终不离开弟弟。十分钟以后,菲菲又把弗林特弄到了手,而当弗林特一发出哀叫时,芙洛又即刻把他夺回。弗林特跟原先一样,在母亲怀抱里安静地吸了一阵子奶。
    从此以后,菲菲愈来愈经常地抱小家伙。渐渐弗林特也对她习惯了起来,可以长久地呆在这位姊姊的身边了。当全家在森林中漫游时,芙洛有时甚至让女儿带着弗林特。
    如果芙洛全家和大群黑猩猩结伴而行,芙洛就不肯把小家伙交给别人,非得自己带着不行。有时菲菲还是把弗林特弄到了手,匆匆向前跑去,芙洛便尖叫着追逐她,并把小家伙从她手里弄回来。即使这样,芙洛也从来不去责罚菲菲,她只是抓住女儿的腿,把弗林特从她那儿夺回就算了。有时,芙洛为了夺回弗林特,得拚命地绕着树跑,在灌木丛中爬,甚至在树枝间跳跃,以便追上菲菲。偶尔菲菲也自己回到母亲身边去,轻轻地叫着,并且摇来摆去,做出一副听话的样子,但是,即使这样,她也从来不曾乖乖地把弟弟交给母亲过。
    哥哥们开头不大关心弗林特:法宾有时还和小家伙玩玩,而费冈却甚至像有些怕和弟弟接触。费冈正在给母亲捋毛时,弗林特伸手蹬腿无意中碰到了这位哥哥,费冈就迅速瞥一眼母亲,马上跑开,而且尽量不去看弗林特。费冈虽然是一只强而有力的年青公黑猩猩,但对自己的老母亲却是十分尊敬的。
    我和雨果还亲眼见过这么一回事。有一次,菲菲带着弗林特,在离芙洛约十米远的地方给他捋毛。费冈走来了,坐在他们身旁。弗林特瞪大了眼,瞧着他,伸出手去抓哥哥的胸毛。费冈吓得猛一哆嗦,高举双手,就这样僵在那里。弗林特定近去,贴近费冈怀抱,然后突然跳开,就像怕生似的。对芙洛或菲菲,弗林特都很熟,只要他一探身,她们就会把他抱入怀中;可是哥哥没有抱他,弗林特噘着嘴,转身向着菲菲,然后,就好像要去认错似的,哀叫着又探身向着哥哥。芙洛赶忙前去解围。在她跑来时,费冈惊叫了几声,双手举得更高了,活像是俘虏举手投降似的。芙洛抱起了小家伙,这时费冈才从僵呆状态中脱出,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
    弗林特进入第五个月时,芙洛第一次把他放在背上:芙洛抓住他,把他搭在背上,弗林特几乎立刻就从背上滑落下来,挂在母亲的手臂上。芙洛走了几步,开头没有留意到弗林特在她胳膊上晃悠着,后来把儿子搁到肚皮底下去了。第二天,弗林特手脚并用牢牢地贴附在芙洛稀疏的毛上,驮在背上比较有把握了。当然,有时他还要得到肚皮底下去,但是芙洛每次重新把他放回原处。从此以后,弗林特几乎总是骑在芜洛背上行走了。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所有的小黑猩猩,到一定年龄都是这样乘骑在母亲背上走动的。令人惊奇的倒是另一点:菲菲也开始把小弟弟带在背上。这是一个例证,说明小黑猩猩是怎样模仿母亲学会各种动作的。
    弗林特在快满五个月时,就熟练地掌握了新的乘骑技术,很少从母亲背上滑落到手里或肚皮下面去了。在穿过灌木丛或者感到不安时,芙洛便将弗林特仍旧放回到肚皮下面,很快弗林特也学会了。一有什么危险的迹象。他就自己钻到母亲肚皮底下去。
    大致与此同时,弗林特开始学步。开头几个星期,他试着用三条肢体站在地上,第四肢攀附在芙洛身上;有时甚至能用这种姿势走上两三步。有一天早上,弗林特从芙洛身上下到地面,四肢着地,稳稳地站在地上。然后,十分小心地抬起一只前肢向前移动,接着抬起后肢移向一侧,摇摇晃晃,摔倒在地上,鼻子摔痛了,哭了起来。芙洛马上把他抱在怀里。但这是开始时的情况。现在弗林特每天都走上几步,每次走得更远些,当然,走得还很不稳当。有时候,被自己的手或腿绊住,摔倒了,芙洛就马上前去帮忙。当他走得不稳当时,芙洛常常用手扶着他的肚皮。
    刚开始走路,弗林特就想爬树了。有一次,我们看到他站着,双手抓住一棵小树,显然打算爬上去。他一会儿抬起这条腿,一会儿抬起那条腿,但是怎么也攀不上去,终于噗通一声摔了下来。这个场面以后又出现了几次,不过后来芙洛就去保护他,以免他再摔着。第一次尝试以后一个星期,弗林特能完全独立地攀上低处的树枝了,当然,攀爬的姿势还很笨拙,完全跟我们的孩子一样。弗林特很快发现,上树容易下树难。芙洛和菲菲随时都注意着他,只要听到小家伙轻轻一叫,她们就赶紧去解围,小心地帮他下地。如果弗林特攀援的树枝已经弯曲了,芙洛就马上把他抱下来;如果猿群成员中出现一丁点儿激动或侵略别个的迹象,芙洛就马上抓住幼仔,把他带开。
    逐渐,弗林特学会用四肢独立行走了。当然,动作的协调还大大有待改进,但是他用加快行走速度以弥补自己的弱点。弗林特已经敢于走到离开母亲几米远的地方去了。他特别喜欢这种“出击”——由于激动,他全身毛发耸立,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样子十分好笑,活象一只毛茸茸的黑球在轱辘。
    菲菲和原先一样跟小弟弟难舍难离。她整天和他盘桓在一起,到处带着他,在他入睡时,就给他理毛。芙洛则相反,看来她也不反对暂时地把做母亲的责任让给女儿。现在她宁愿菲菲把弗林特“掠走”,但是,随时呆在能够照看他们的近旁,以防侵略成性的公黑猩猩近身。她也不反对别的小黑猩猩跟弗林特玩,可是菲菲却很不乐意,只要一看到她的游伴中有谁走近弟弟,她就扔开一切,全身毛发耸立,挥手顿脚,驱赶不明事理的客人。有时她甚至还驱赶成年的黑猩猩,当然,这仅限于等级地位比她母亲低的那些。看来,菲菲挺明白,反正母亲会来给她撑腰的,而对方对这点同样也很清楚。
    但是菲菲没法不让法宾和费冈去跟弗林特玩,现在这两个哥哥对小弟弟也大感兴趣了。他们常跟他玩,呵他的痒,当他挂在树枝上时,就去来回摇晃他。但是菲菲想方设法把哥哥们引开。她不止一次走近正在和弟弟玩闹的费冈,自己跟费冈去玩。当哥哥的立刻忘掉了小家伙,这时菲菲也就不玩了,悄悄地把弗林特带走。我们感到惊奇,她的手腕耍得挺巧妙;而在不久之前,她母亲正是用这种办法把她从弗林特身上引开的。
    如果弗林特走近成年公黑猩猩,菲菲从来也不去阻挡;她只是安静地瞅着,看大卫、戈利亚或马伊克如何轻轻地拍打或小心地拥抱弗林特。但是,弗林特这时像被娇惯的孩子一样,要求别个注意他了。有一次,他走近马克-格利戈尔先生,而这只老公黑猩猩却站起来,走开了。我猜想,格利戈尔完全是无意的,只不过碰巧他正打算走开罢了。弗林特僵立着,惊奇地瞪大了眼,然后突然急忙一瘸一拐地去追赶格利戈尔。弗林特当然没能赶上,因为他不时就得摔个嘴啃泥,他因此哭泣起来,芙洛马上奔过去安慰他。以后这就成了惯例,只要成年公黑猩猩没去理睬弗林特,她就歇斯底里大发作。照例,公黑猩猩被小家伙的哭声惊动以后,就停下来等候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的小黑猩猩,轻轻拍他或抚摸他,使他平静下来。
    快满八个月时,弗林特能够用腿站得相当稳当了。因此他也很起劲地参加菲菲的那些游戏;他们围着树相互追逐,在地上打滚,相互呵痒。现在弗林特能够离开母亲达一刻钟之久,他自个儿玩,或者端详周围的东西,但是从不远离母亲。
    钓白蚁的季节来到了。有一次,全家都在白蚁窝边张罗:芙洛垂钓,菲菲和费冈吞食钓上来的白蚁,而兄妹俩已经感到厌烦,他们想走开。可是老芙洛却不想走,她辛苦了快两个小时,但垂钓不很顺利,收获不多。费冈好几次站起来,朝着通往森林的小路走去,但是瞅了一眼芙洛。只好再往回走。弗林特呢,到哪儿他都无所谓,他懒洋洋地在白蚁窝旁踱步,偶尔打死一只落在他手里的白蚁。突然,费冈又站了起来,走近弗林特,维妙维肖地模仿着母亲招引幼仔乘骑到背上去的姿势,屈着腿,伸出手,发出轻轻的召唤声。弗林特立即蹒跚地走到哥哥那儿,费冈仍然轻声叫着,用手把小家伙小心地放到自己背上,瞅了一眼母亲,带着宝贝走掉了。几秒钟以后。芙洛也就停止垂钓,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费冈的这种才智使我们感到震惊,不过我们还没法完全肯定,他的行动是否确有预谋。两三天以后。菲菲丝毫不爽地也这样做了。又过了一星期,我们看到,当法宾想叫母亲离开白蚁丘而没有办到时,他就把弗林特抱在怀里。而在这以前,法宾从来也没有抱过弗林特。现在我们深信不疑,芙洛的大儿子是故意抢走弗林特的,为的是迫使母亲放弃这种乏味的活动。当然,他们也并不是每次都得逞的。弗林特常常避开“掳掠者”奔向母亲,而芙洛有时也自己夺回弗林特,返身重新继续垂钓,特别当她钓得走运时,更是这样。遭到挫折的“掳掠者”,懒洋洋地在母亲旁边走来走去,但是过不多久就又企图把弗林特抢走。
    当然,弗林特还太小。因此他对白蚁毫无兴趣。他在白蚁丘旁边爬,玩弄抛在地上的白蚁,有时还拍死白蚁。但就是不去吃它们。这个时期以及在下一年里,他的主要食品还是母奶,不过弗林特也爱吃天花果和香蕉。他在整个白蚁季节中学会的唯一的本领是舔手。当白蚁爬到蚁丘上面来时,成年黑猩猩就用手腕背部去搂,然后用嘴去吃沾在毛上的白蚁。但是弗林特却到处都舔,不管是地面,自己的手,还是母亲的背脊;一句话,什么都舔,就是不舔白蚁。虽然弗林特有时也十分注意观察母亲和哥哥姊姊们的活动,但是,任何有用的本领他都没能学到手。
    菲菲正相反,她是个能干的“垂钓者”。当弗林特缠着要和她玩,把她的“钓竿”从白蚁洞中拔出,将多汁的白蚁抛撒在地上时,她就当真发了火,粗暴地推开他。现在她愈来愈频繁地对弟弟的行为表示不满。当然,她有时还跟弗林特一起玩,但是,过去的情景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再也看不到她先前对弟弟的那种狂热的眷恋了。她再也不像早先那样,嫉妒地监护着他,不让别的黑猩猩碰他一碰了。
    弗林特的朋友很快增加了——吉尔卡以及其它小黑猩猩时常跑来和地玩。菲菲不再急急跑去驱赶他们,也不禁止他们带走弗林特,给弗林特理毛或和他盘桓。小黑猩猩自己也明显变了:他长大了,变得比较独立了。即使菲菲像原先那样要和弟弟一起玩。她再也不能把他当作玩物了,现在他从姊姊怀中挣脱已经毫无困难了。
    他大了,也重了好多。有一次,弗林特紧紧抓着菲菲的毛,在她的膝盖上睡着了。看来抓得挺疼的,菲菲为了不惊动弟弟,很小心地把他的两只手掰开。弗林特在睡梦中受到惊吓。反而抓得更紧了,于是,菲菲第一次被迫把弟弟交还母亲。
    满周岁之前,弗林特用腿站立得还不太稳当,但是他十分快活地参加各种嬉戏,并且学会了对每只来合群的黑猩猩致礼问候。这时在猿群的等级关系中出现了复杂的情况,新的“王位”觊觎者崛起了。还在弗林特的婴儿时期,马伊克已经戏剧性地崭露头角,而且与戈利亚之间开始了以后者失败告终的“王位”角逐。虽然弗林特并不理解这些事件,但是,正在成长中的小黑猩猩,对马伊克的至尊地位却是深信不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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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7: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10  “强者为王”
    马伊克上升到黑猩猩等级的最高地位这件事,非常有趣,也非常精彩。1963年时,马伊克还属于地位最低卑的公黑猩猩之列:拿香蕉时他总是轮在后面,而且,实际上任何一只成年的公黑猩猩都可以威吓、甚至攻击他。有一时期,由于经常跟富于侵略性的公黑猩猩搏斗,他的很多毛发被拔掉,以致看上去几乎是光秃秃的了。
    直到这年年底,当我和雨果离开禁猎地去举行婚礼时,马伊克的地位还没有什么改变。但四个月后我们回来时,简直不认得马伊克了。克里斯和多明尼克告诉我们,马伊克的地位是这样上升的:他利用空煤油箱作为显示自己威力的手段,去威吓自己的同类。
    没过几天,我们就亲自领教了马伊克的这种稀奇的手段。有一回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五只公黑猩猩,其中包括等级地位较高的戈利亚、白胡子大卫以及体格魁梧的鲁道尔夫,正在相互捋毛。这种活动持续了相当长久。马伊克在约三十米远的地方,一边整理自己身上的毛,一边斜视着这群猿猴。
    突然,他站了起来。沉着地走近我们的营帐,用手拿起一只空煤油箱,过了一会儿,又拿起一只,然后直立着走回原地。他眼睛盯着那几只公黑猩猩,开始摇晃油箱。开头他晃得很不显眼,但渐渐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毛发直竖起来,发出一连串尖声厉叫。他叫着,跃身而起,狂乱地敲击着身前的油箱,冲向猿群。刺耳的喊叫,伴随着油箱的轰隆声,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嘈杂。当然啰,那些性情平和的公黑猩猩就赶紧退到一旁。马伊克带着油箱向前跑了好远,而有好几分钟,静寂笼罩着一切。一部分公黑猩猩很快又继续捋毛,而另一部分离开远些,站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
    过了些时候,重又响起了低沉而嘶哑的啸叫和振晃油箱的轰隆声,马伊克在草地上出现了。他迳直冲向猿群,迫使他们再次四散逃开。但是马伊克不肯就此罢休。为了恫吓他的主要敌手戈利亚,马伊克开始第三次逞威。他把油箱弄得轰隆直响,向戈利亚猛冲过去,而戈利亚——那个无所不能的戈利亚!——急急忙忙给他让路。这时马伊克才停下来,坐下来沉重地喘气。他的样子十分凶暴:毛发直竖,眼睛圆睁,下嘴唇稍稍垂下,露出鲜红的牙床。草地重又笼罩着沉寂。
    鲁道尔夫第一个走近马伊克,俯身向地,用下嘴唇去吻马伊克的腿以示顺从。然后,他开始急速地为新的统治者捋毛。随着,另外两只公黑猩猩也照此办理。最后,白胡子大卫也走近马伊克,触碰了一下他的腹股沟,并为他修饰起来。只有戈利亚自个儿,照旧坐在一旁,眼睛盯着自己的敌手。很显然,马伊克渴望达到群组中的统治地位,而向戈利亚原来的无可争议的首领地位发起了挑战。
    毫无疑问,有效地利用人类的物件,证明了马伊克具有迥非寻常的才能。其他成年公黑猩猩,偶尔也用发出轰隆声的煤油箱来代替惯用的树枝,并造成难以想象的喧闹;但是,唯独只有马伊克,能够把这偶然的体验保留下来,为着一定目的去利用煤油箱。很快地,他又学会了一次运用三只箱子来发声。他把煤油箱放在身前,相互撞击着,一口气在草地上跑六十米以上的距离。并不奇怪,在这种情况下,等级较高的公黑猩猩都被吓跑了。
    逞威行为通常是在黑猩猩强烈激动的情况下发生的,例如当猿类发现了食源,遇到了异己的猿群,或者单纯出于神经过敏。但是,看来马伊克是十分沉着他预先策划威吓行动的。当他起身去拿煤油箱时,往往看不出丝毫神经质或激动的影子。当他摇晃起来,毛发直竖并尖声厉叫时,才真正开始激动。
    渐渐地,马伊克使用煤油箱变得不安分起来了。有一次马伊克用铁皮箱把我的后脑壳打痛了,而另一次几乎打碎珍贵的照相机。我们把煤油箱都收藏了起来,于是马伊克就开始拿他能拿到的任何物件。有一次他拽走了雨果的三脚架,幸好上面没有照相机。他还把我们装器皿的大柜推倒在地,造成了无法想象的喧闹。于是我们便把东西藏起来或埋在地下。这样一来,马伊克就跟其他猿猴一样,只好满足于用树枝和石块了。
    到这时,马伊克在他同类心目中的地位已大大提高,他已经牢靠地保持了公黑猩猩中的首领地位。不过,他一时还不习惯自己的新角色,继续到处显示威力。等级地位较低的猿类当然十分怕他:他常常由于微不足道的原因去攻击母黑猩猩或幼仔。不用说,他跟群组原来的统治者——戈利亚的关系格外紧张。
    戈利亚不肯轻易退居从属地位。他的侵略性也增强了,现在经常跑去恫吓敌手。有一个时期,当在权斗争刚开始时,我和雨果对戈利亚的健康状况十分忧虑。他攻击幼仔,不停地走来走去,拖曳着粗大的树枝,坐着,竖起毛发,腰背拱得厉害,口水从半张的嘴里流淌下来,眼睛狂热地闪着光。在那段时间里,戈利亚的样子真是令人心惊胆寒,以至我们不得不从基戈马定制了铁栅栏,当他勃然大怒时,我们就躲进铁栅栏里。
    有一次,马伊克正在营地里,传来了清晰悦耳的带颤音的嘶叫——这是戈利亚回来了。最近两周来,他一直在禁猎地南部的某个地方呆着。马伊克立即叫啸应答,摆出一副好斗的架势:穿过草地,攀爬上树并坐下,耸立毛发,盯着谷地的方向。
    几分钟以后,戈利亚在草地上出现了,我们目击了一场引人入胜的表演。戈利亚看到了马伊克,抓起粗大的树枝直奔马伊克而来。走到旁边的那棵树下面,他跳上树枝,打量着。有一分钟光景,马伊克瞅着戈利亚,然后便开始逞威了:他摇晃树枝,在地上跳跃,抛扔石头,最后,跳上戈利亚坐着的那棵树,发狂地震摇起来。他刚一停歇,戈利亚便上场表演了:他摇晃树,并在枝条上跳跃。跳着跳着几乎和马伊克挨到一起了,后者便使出浑身解数进行示威。几分钟之后,这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面对面站着,使劲地摇晃树枝,树晃动得就象要倒下似的。后来他们跳到地上,在灌木丛中继续决斗。最后他们俩都停止了威吓,坐了下来,互相瞪着眼。戈利亚首先破坏了休战,他全身直立,使出全部力气震摇小树。当他刚一停歇,在他身后就响起了喧闹声,这是马伊克在扔石块并用脚蹬踢树干。
    这样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公黑猩猩都依次显示了自己的力量,而每一轮新的示威都比前一次更有力,更厉害。但是在“交战”中谁也没有真正攻击对方,顶多偶尔用树枝打一下。在非常长的间歇以后,突然,戈利亚出乎意料地停止了表演,看来他已经屈服了。他跑近马伊克,俯下身去,神经质地高声尖叫,并狂热地为胜利者理毛。有好几分钟,马伊克毫不理会戈利亚的热诚;突然他转过身来,以同样的热心为被自己所征服的敌手进行修饰。他们坐了整整一个小时,一刻不停地相互捋毛。
    这是两只公黑猩猩最后一次真正的决斗。戈利亚好像是承认了马伊克的优势地位,而在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十分奇怪而带点生硬的夫系,他们相互致礼,时常表现过分狂热的感情:拥抱、亲脖子、相互叩拍,然后照例相互捋毛。看起来,身体的接触使得他们平静起来,消除了相互关系中的紧张。随后,他们并肩进食和休息,看来十分和睦友好,就好象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尖锐的冲突似的。
    黑猩猩最令人惊奇的特点之一是,这种如此暴躁的,某些场合下具有侵略性的动物,竟能和睦相处。有一次,我走出营地去跟踪一小群猿,这小群里有马伊克,老简-比,还有芙洛带着弗林特、菲菲和费冈。我们穿过小河,深入对岸山坡的密林。猿群停留在一棵高大的树旁,选了一个休息地点,展身躺在树荫下。菲菲攀爬上树,筑了一个小巢。费冈和简-比着地躺着打盹。芙洛手里抱着睡熟的弗林特,为马伊克修饰。后来他们都躺下休息了。
    过了一会儿,马伊克抚触芙洛的手,几乎觉察不出来地开始翻着她的指掌。作为回报,芙洛紧握他的手,然后将马伊克的手推开,接着又重新握住。过了几分钟,马伊克坐了起来,倾身向着芙洛,在她的脖子和腹股沟处呵痒。芙洛一只手抱住弗林特,用一只手挡防。由于黑猩猩的典型的无声的笑,芙洛全身颤动起来,她再也受不了这种戏谑,把马伊克推开了。但是芙洛正兴奋着——这只年老的母黑猩猩,牙齿已经磨损到根部,这时很快地移近马伊克,并用骨瘦如柴的手指去呵他的胁部。这下子轮到马伊克笑了,他重新握住她的手又呵痒了。
    十分钟以后,芙洛笑得喘不过气来,于是她便断然离开了。马伊克躺在地上,看起来格外宽厚和善。可是,要知道,仅仅在两个小时以前,就是这只公黑猩猩,曾经大发雷霆,冲向芙洛,并残忍地痛打了她一顿;只不过是因为她斗胆在挨近马伊克的箱子里拿了几只香蕉。仅仅过了一段短短的时间,为什么芙洛居然又能得到马伊克的优遇呢?看来是这么一回事:经常欺侮别个的公黑猩猩,很快也就用触碰身体、叫拍背部或者友好的拥抱等方式,力图使受害者平静起来。芙洛正是如此。被马伊克毒打后,手臂被石块击伤了,但她还是钉在那位凌辱者的后面,嘶哑地叫着,直到马伊克停步为止。芙洛走近他,恭顺地俯身向地,而马伊克几次用手叩拍她的头,当芙洛平静下来时,他用下嘴唇亲亲她的前额,像是对她表示宽恕。
    我在想,如果我以及我的煤油箱没有进入黑猩猩的生活的话,马伊克会不会夺得他的首领地位呢?这个问题我们没法回答;不过,我觉得,马伊克终究是会达到自己目的的。首先,马伊克“醉心”于当首领;有些黑猩猩这个趋向很强烈,另一些倒是根本没有这种野心的。此外,他还具有特殊的才能和超群的体力。马伊克登上高位以后不久,某些等级地位较高的公黑猩猩试图推翻这位自封为“王”者。但是,马伊克毫不退让。有一次,马伊克闯进营地扔石头,无意中碰着了白胡子大卫。大卫不是好战分子,他总是力求少找麻烦的,如果避不开,他就躲到像戈利亚这样的比较强有力的同伴背后,以求庇护;但是,如果惹得他狂怒,那发作起来就变得格外凶猛可怕了。
    这一次,大卫高叫着跑到一旁,停下来并开始刺耳地“哇哇”号叫,他急急跑近戈利亚并拥抱他,然后转身向着马伊克,并再次尖叫。我和雨果对大卫很了解。一看就知道他已经怒火冲天了。突然间,他向马伊克猛冲过去,戈利亚跟着他,两只公黑猩猩都叫喊着。马伊克沿着草地奔向另一群黑猩猩,打算显示自己的威力。那群黑猩猩打算逃跑,但是大卫和戈利亚叫喊着,与他们汇合在一起。现在站在马伊克对面的有五只强有力的公黑猩猩,其中包括原来的首领戈利亚。马伊克又一次穿越草地,由大卫领头的其他公黑猩猩都追着他。马伊克高声叫着,爬到树上,所有追踪者都跟着上了树。我和雨果当时确信,利用这一情势,戈利亚将会重登宝座。
    我们感到惊奇,马伊克既没有跳到别的树上,也不打算溜走,反而转过身来,一直叫着。开始疯狂地震摇树枝。紧接着,他完全出乎意料地直向五只公黑猩猩跃去。那些公黑猩猩惊慌地逃散,名副其实地一个个从树上纷纷落下,落到地下便跑开了。现在变成是马伊克去追他们了。然后,他停住并坐下了,毛发耸立,双目怒睁,而那些受惊的敌手,离开他一定距离,提心吊胆地盯着他。马伊克靠着他的大胆勇敢,在这场较量中占了上风。
    马伊克获得了在我们谷地取食的同类中的首领地位。但是,禁猎地范围内不只这一群黑猩猩。据我了解,在南部和北部至少还有其他两个群。那两群的许多动物几乎从来不到我们的谷地来;不过,这三个群的黑猩猩无疑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互混杂的。
    比如,有一只成年公黑猩猩,据我们所知是属于南部群落的,经常来访问我们的饲食站。他通常在营地周围逗留一星期左右,然后长时期看不见了、看来是又回到本群的取食地点去了。当他定期来访时,作为饲食站常客的那些公黑猩猩,对这位不速之客非常不友好,虽然他们自己也曾把陌生的母黑猩猩带进营地来。
    我曾不止一次地看到,不同群落的黑猩猩在相遇时是如何友好,如何肩并肩地在一起进食。但是,马伊克非常讨厌从北部或南部来的猿群与本群的猿接近。一看到外来的黑猩猩,马伊克就恫吓他们,然后带着部分本群的黑猩猩走开,而他的另一部分“臣民“就与新来者混在一起了。
    黑猩猩社会的内部结构是相当复杂的。经过长期地观察访问我们饲食站的为数众多的黑猩猩,以及他们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后,我们才能全面地理解和评价它。由于猿群的成分在日常移动中经常发生变化,因此容易给人一种印象,似乎猿群不过是偶然组合的。但是,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每一只黑猩猩都很明白自己在群落中的地位,以及与那些经常打交道的成员的关系。观察黑猩猩相遇时种种致礼的姿式,便可以毫厘不爽地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这难道不令人惊奇吗?费冈带着顺从的尖叫和谦恭的姿态走近成年公黑猩猩,看来,他心里是在说:“我明白你的地位比我高,我承认这个。我还牢记着上星期你所赐予的惩罚哩。”而当马伊克对恭顺的母黑猩猩的敬礼报以友好的抚摸时,意思就是说:“我珍惜你对我的尊敬,此刻我不会来攻击你的。“
    随着愈来愈深入地了解黑猩猩社会的生活,我和雨果开始明白了,成年动物之间的关系是各种各样的:有一些很少相互接触,只有当在同一棵果树上进食,或者共同追求一只母黑猩猩时,才会偶然在一起而另一些经常在一起活动,相互依恋,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可以用人类的语言“友谊“来加以形容。我们知道,黑猩猩之间的友谊有的是多年的,十分牢固的;有的是不长久的。偶然的。我们熟悉了某些公黑猩猩和母黑猩猩的个性。我们愈是熟知这些情形,也就愈加感到惊奇,黑猩猩以及它们的相互关系和我们人类是多么相似啊!
    像戈利亚和大卫那样亲密的关系,基本上只限于某些公黑猩猩之间。马伊克和易于激动的简-比也常常在一起旅行。当我开始认识他们时,简-比的等级地位比马伊克高,但在“煤油箱战役”之后,简-比就和其它公黑猩猩一样,降为臣民了。但是当马伊克一坐稳了首领的宝座,简-比的等级地位也显著提高了。由于和马伊克的亲近关系,他的地位现在比戈利亚以及本来他经常要为之让路的那些公黑猩猩高了。除戈利亚以外的所有公黑猩猩,都很快承认了简-比的特殊地位,只有戈利亚还继续在他面前逞威以示优越;当然啰,只有当马伊克不在近旁时,戈利亚才敢这样做。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当简-比想走近香蕉箱时,戈利亚把他赶跑了。简-比马上跑开,并开始叫喊,眼睛望着马伊克刚才走去的方向。看来马伊克离得很近,仅仅过了几分钟,他就出现了,带着一副想寻事儿的架势,显然是想弄明白,使他的朋友不高兴的究竟是谁。看到马伊克来了,简-比立即跑近戈利亚身边的香蕉箱,而戈利亚连忙退开,发出表示恭顺的断续叫声;虽然,这时马伊克并没有采取什么介入纠纷的行动。
    我还记得另一件事。简-比吃了将近二十只香蕉,他还想打开另外的箱子。我们知道这样会把箱盖弄坏,修起来挺费事,于是决定不让他打开箱子。我和雨果走近箱子,并坐在上面。简-比走开去,爬上树,同样地朝着马伊克藏身的方向叫喊。但是,很可能这一次马伊克没听见朋友的召唤,没有回来,我们幸好避免了一场麻烦。
    另外一对难分难离的朋友是利基和华尔泽先生。他俩的性格完全不同:利基就象他的同名者一样,脾气十分温厚,等级地位相当高;华尔泽先生则相反,极端神经质而喜怒无常,等级地位不仅比所有成年公黑猩猩低,甚至还低于某些年青的公黑猩猩。但是这并没有妨碍这对朋友经常呆在一起,他们一起在森林中漫游,进食,在同一棵树上或邻近的树上筑巢,相互捋毛。由于得到自己的强有力的朋友的支持,华尔泽就比较沉着而自信了。
    从这样的友谊中得到好处的并不只是等级较低的一方。有一次,戈利亚单独来到营地——正好是在他失去冠军地位的时候。他显得十分焦躁不安,时时朝他走来的方向瞥视,听到一些沙沙声便哆嗦起来。
    我们弄清楚了他不安的原因。我们看到山坡.上有三只公黑猩猩,其中之一是等级地位相当高的西尤。他们竖起毛发,飞也似地跑到营地上来,样子凶险,就像一群匪徒似的。不等他们赶到,戈利亚便毫无声息地钻进营地周围茂密的草木中去了。这三只公黑猩猩紧紧追赶了约有五分钟,然后分散,在
灌木林中跑着搜索戈利亚。但是,他们没有找到,便回到营地吃起香蕉来。突然,雨果向我使着眼色,要我注意北坡的方向。我一看,原来戈利亚就在不远的地方,小心地从树身背后探头窥视。每次,当他的敌人一抬头,他就迅即躲进树后,但是,过了几秒钟又探出头来。后来我们看到他十分谨慎地沿着山坡攀登。
    这天夜里,黑猩猩睡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拂晓时分,四野响起了突如其来的尖厉的号叫。我们被惊醒了。叫声来自戈利亚筑巢的方向。西尤和其他两只公黑猩猩最早来到营地,在朦胧的曙光中,他们的身影仪隐约可辨。当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哀号时,他们已经开始吃香蕉了。几秒钟以后,戈利亚曳着粗大的树枝,出现在营地里。他威吓地挥舞着树枝,在草地上跑着,冲撞西尤,开始了殊死的搏斗。西尤陷入了困境。一般情况下,公黑猩猩攻击自己的受害者至多不过几秒钟而已,但是,这一次这对敌手一次又一次地相互冲撞,在地上滚来滚去,疯狂地厮打。后来戈利亚跳到西尤的背上,抓住他肩上的毛,使劲地用脚蹬踢他。
    搏斗一开始,我和雨果就明白了戈利亚异常勇敢的原因:近处响起了白胡子大卫的低沉的叫啸,然后他出现了,在离厮打着的公黑猩猩不远的地方走来走去。看来,大卫一大清早就和自己的朋友结伴了。由于他在身边,使戈利亚勇气倍增,把西尤和他那一帮打得个落花流水。
    除了大卫和戈利亚的外貌不像以外,其余的各对朋友都可以看出某些相像的地方-或者是模样,或者是举止。利基和长者华尔泽之间惊人地相像。他们俩都有一个很奇怪的特点:其他黑猩猩的眼珠周围是褐色的,而他们都跟人似的,是白色的。当然,华尔泽的眼白表现得格外明显,使他看来特别象人。我们经常在想,外貌上相似而且关系很密切的公黑猩猩、很可能是亲兄弟。
    我们还认识两只母黑猩猩,她们十分友好,几乎可以确信她们是亲姊妹。体格结实,有着相同的脸部轮廓,她们的举止都有些象公黑猩猩。爱作威吓性逞威,挥动树枝,顿脚跺腿等。在母黑猩猩中,只有她俩嬉游起来格外粗野些——在地上滚翻,相互呵痒,笑得打滚,而在身上却居然都背着幼仔。
    在黑猩猩社会中,全体成年公黑猩猩以及许多年轻的公黑猩猩的地位,都凌驾于成年母黑猩猩之上。但是,即使在母黑猩猩之间,也有等级的关系。芙洛在多年中一直占着这方面的最高地位,受到年轻的及年老的母黑猩猩的尊敬,甚至引起畏惧。芙洛对同性表现出相当强的侵略性,对于年轻公黑猩猩的越轨行为也很不客气。她具有这样的权威地位,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两个大儿子和菲菲经常跟随着她,而这一家子使得别个望而生畏。
    前面已经提到过,芙洛有时跟奥尔莉一起活动;但是,她们之间的关系,跟马伊克和简-比,以及大卫和戈利亚的友谊,并不相同。首先芙洛常常攻击奥尔莉;其次,在遇到危难时并不相互救助。只有过一次,我目睹她们协力赶走了陌生的年轻母黑猩猩。
    这只母黑猩猩不久前才在营地露面,由于她性皮红肿而吸引着周围的公黑猩猩。她每天都来,很快,她对这个能从箱子里长出香蕉来的怪地方习惯了。我们倒很乐意见到她,因为这一时期年轻的母黑猩猩很少来拜访我们。看来,芙洛和奥尔莉丝毫也没注意到她,虽然她经常和她们并肩进食。
    有一次,这只年青的母黑猩猩来到营地,坐在草地边缘一棵树上。我们发现,她的红肿已经消退,十分不安地斜瞥着我们。我们赶紧给她香蕉。芙洛、奥尔莉与一小群猿也在这儿,正在相互捋毛,发现这位不速之客,她们盯着她,毛发直竖起来。
    芙洛首先站了起来,奥尔莉跟着她。沉着地慢步走近坐着受害者的那棵树。但是当她们走得很近时,年轻的母黑猩猩发觉了,她害伯得高声叫着,朝高处攀爬。芙洛和奥尔莉在树旁站了一会儿,朝上面张望着,似乎在筹思什么。然后芙洛拼命地朝树上攀爬,抓住了那只不幸的母黑猩猩坐着的枝条,而后者吓得缩成一团,拼命地喊叫着。芙洛带着狂怒的怪样子,疯狂地震摇树枝。年轻的母黑猩猩差点儿掉到地上,好不容易才跃到邻近的树上。芙洛跟踪追击,而奥尔莉大声哇哇叫着在地上跑。这样直到芙洛迫使那只母黑猩猩下了树。芙洛在地上追上了受害者,扑上去用拳头揍她。然后,低俯身子,手脚并用地追击着地面,把不速之客赶出了自己的领地。奥尔莉不断嗥叫着,在周围跑动。
    直到陌生的母黑猩猩消失在密林之中,芙洛方才停了下来。她摘下一把叶子擦拭自己的脸——年轻母黑猩猩刚才吓得屁演尿流,把她淋了一头。奥尔莉走近自己的女友,她俩倾听着密林中逐渐低微下去的叫声。芙洛转过脸来,她的体毛渐渐松垂下来了,慢步走向营地,菲菲正在这里照料着八个月的弗林特。
    我们曾多次见到过,两只或更多的母黑猩猩结成暂时的同盟,以便将误入饲食站的母黑猩猩驱赶出去。但是,她们从来也不驱赶外来的公黑猩猩。我们也从来没有看到过,我们的公黑猩猩企图撵走新来的营地拜访者——不论是公黑猩猩,还是母黑猩猩。在这种场合下,母黑猩猩为什么会激起侵略性行为呢?难道说,母黑猩猩对侵犯自己领地的行为更加不能容忍些吗?看来,很可能这里面掺杂着比较复杂的感情——譬如说,老年的母黑猩猩不希望“她们的”公黑猩猩属意于客人。换句话说,母黑猩猩的行为,是由于我们人类称之为妒忌的这种感情引起的。我们无法完全确证这点,但是,我们感到,我们这种料想是八九不离十的。
    有一次,属于禁猎地北部猿群的一只年轻母黑猩猩,误进了我们的营地。她在怀孕,但是她的性皮红肿吸引着公黑猩猩。怀孕的母黑猩猩,性皮往往每月发生红肿。四只成年公黑猩猩,本来跟芙洛一起在捋着毛,一见到新来的母黑猩猩,就立刻全都跑近她那里,热心地为她捋毛。芙洛气得发疯,付毛悚立,她走近不速之客,并死死地盯着她;但是由于等级较高的同类在场,没有敢去攻击她。后来她终于走近了猿群并观察着年轻母黑猩猩红肿的性皮。然后走到一边,坐下来为弗林特理起毛来。
    次日,当看到芙洛出现性皮红肿的初步征象时,我们感到十分惊讶。对于年青的母黑猩猩来说,有时在产仔后十四个月可以出现性皮红肿现象;而对年老的妈妈,照例总要过四到五年,然后才出现性皮红肿。但是这次芙洛的性皮红肿相当显著,以致鲁道尔夫立刻被吸引住了。他走近芙洛,激动地推撞她,强使她直立起来,并注意地观察她的臀部。另一对公黑猩猩也是这样。但是,又过了一天,芙洛的红肿消退了,此后四年中再未出现任何性皮红肿的标记,我们因此也就没能解释她的这种神秘现象。
    母黑猩猩的性格和公黑猩猩很不相同,当然,跟人一样,我们也可以看到性格和公黑猩猩相近的母黑猩猩,反之也是如此。母黑猩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在遇到等级地位较高的同类时,往往模仿幼仔的姿势和叫声。例如,当密利莎向公黑猩猩讨些什么东西时,就伸出手去央求,一再重复这种手势。如果这样做还不能达到目的,她就像幼仔似地哀泣起来,有时甚至发作起歇斯底里。公黑猩猩往往在她顽强的请求前让步,给她所央求的东西:一截香蕉或一小块纸板。
    有一次,我们目睹了十分有趣的一幕。密利莎和马克-格利戈尔先生正在相互捋毛,这时一只等级较高的公黑猩猩走近了;马克-格利戈尔立即转身向他,并为他捋毛。密利莎委屈地瞥着马克-格利戈尔,低泣着并前后摇晃着身子。公黑猩猩丝毫也没理会她,她叫得更凶了,几次用手指去触碰格利戈尔的背,但是仍然毫无效果。于是,带着忿满叫喊着;密利莎站起来,并用腿重踢年老的公黑猩猩。这一回他终于转向死乞白赖央求着的母黑猩猩,并开始为她修饰。
    一般说来,母黑猩猩比公黑猩猩更爱报复和记仇。密利莎也是如此。每当有谁威吓她,她就跑近等级较高的公黑猩猩,伸手碰他,并朝欺负着方向叫着,就像在告状抱怨。显然,她想拉拢强有力的盟友站在自己一边。不过她很少如愿以偿。公黑猩猩照例对她的叫喊不加理会,顶多有其中某些公黑猩猩友好地触摸她,让正在吵闹的她安静下来。但是密利莎毫不灰心,下一次还是照样来一遍。有一次等级较高的公黑猩猩鲁道尔夫咬了密利莎,她自然便大叫了起来。但是,当看到下一幕时我们简直是惊诧莫名。十分钟后,她一看到马伊克来到时,就跑近他,用下嘴唇去亲他的脖子。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叫着,眼睛一直盯着鲁道尔夫,时而向那个方向挥着手。像往常一样,她的计谋未获成功,但是以后我们不止一次目睹了类似的情景。
    一朝怀恨在心就要伺机报复泄恨的母黑猩猩,远不止密利莎一个。布琦五岁时失去了母亲,她与年老的公黑猩猩哈克司利保持着奇特的友谊。虽然他们之间并不十分密切,但经常一起在森林中漫游或相互捋毛。如果哈克司利从营地起身走出,布琦就像影子似的老是追随着他。有一次,所有别的猿类全都走掉了,只有布琦和年轻的公黑猩猩艾维莱德留在营地里,布琦那时六岁,而艾维莱德比她大一岁。显然,他们都没有捞到香蕉,所以等到整群的猿猴一走散,我们就弄了一大串香蕉给他们吃。他们立即闹起纠纷来了。艾维莱德稍微吓唬了布琦一下。她叫着,立即俯身拱背,以示恭顺。于是艾维莱德宽宏大量地轻轻触碰她以示抚慰,他们和睦地并肩坐着吃起香蕉来了。
    突然间,不仅出乎艾维莱德的意料,也出乎我们的意料,布琦把香蕉扔到一边,跳到并肩而坐的公黑猩猩身上。抓住他的毛,嘴咬脚踢。艾维莱德被这种从来没见到的大胆行为吓愣了。确实,我们也从来没有见到过母黑猩猩居然敢去攻击年龄比她大的公黑猩猩。但是我们很快就明白了布琦胆大妄为的原因:老哈克司利,毛发耸立,正站在小路上,一眼不眨地望着我们。然后地移转目光盯着正在吵架的少年们。看来,听到布琦的叫喊以后,他急忙赶来支援,但一下子还弄不清楚,究竟是谁欺负了她。我们看到,他走近布琦和艾维莱德,推撞他们,然后转过身来慢步走开。艾维莱德仿佛受到极大痛楚似地尖叫着,一直叫得连声音都嘶哑了。布琦则平静地跟着自己的保护者走开,经过艾维莱德身旁,活像个小姑娘似的瞥了他一眼,这一瞥里充满了露骨的优越感、嘲弄与轻蔑。这种得意洋洋的神态,我们从来没有,而且再也没有在黑猩猩脸上见到过。
    布琦还不止一次地欺负过比她小两岁的小游伴菲菲。布琦的行为有时残忍得出奇。有一次,她俩在一起玩,菲菲无心地触犯了她;布琦叫着扑向菲菲,菲菲吓得缩成一团,立即做出恭顺的姿势。但是,布琦不但没有用手触摸她以示抚慰,反而咬起她来。这种做法是完全违反黑猩猩的一般行为规则的。
    菲菲继承了母亲那种坚强的性格,转身扑向身躯和年龄都比自己大的布琦。她俩纠打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彼此成把地拔下对方的毛,疼得尖声高叫。芙洛来到后才终止了这场厮打,布琦高声叫着退却了。菲菲高兴地微笑着。又一次躬身俯背,不过这回是向母亲表示尊重。芙洛为了使女儿平静下来。一直抚摸着她,直到她安静下来为止。菲菲的伤口红肿流血,看来她感到很疼。倒霉的菲菲就在地上筑了一个巢,并且长时间在伤口上盖着一把树叶。
    在黑猩猩的社会关系中,有许多方面可与人们的行为相比。这种相似超过我们所料想的程度。只有继续对有一定亲缘关系的猿群进行研究,我们才有可能对黑猩猩的社会组织获得全面而完整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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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7: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11   非洲丛林里的科研中心
    当初,在贡贝河禁猪区的砂岸漫步时,我何曾想到,我正在迈开第一步,在组织一个科学研究中心;九年以后,将会有十来个同事在这里共同研究黑猩猩、狒狒以及红色疣猴的行为的各个侧面呢?
    我们的第一个助手埃德娜·考宁,是在弗林特刚生下后来到禁猎区的。她一直在给我们写信,希望能给她安排一个随便什么样的工作。后来,我感到自己很难对付所有的事情了,特别当芙洛生了儿子以后,我们的工作愈加多起来,就很乐意有个助手。埃德娜开头抄录我的手记,稍后她也投入了考察。现在,当我在山上跟踪芙洛或弗林特时,我知道,埃德娜会把营地里所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并且能泰然自若地应付一切的。
    在那些日子里,我们从早晨一直工作到迟暮。为了记录观测结果,我开始使用录音机;简直连一秒钟也离不开黑猩猩。晚上埃德娜抄记录音磁带,我坐下来整理论文资料。现在,将我的观察记录转抄到三个本子里。一本是日志。另一本按月寄给路易斯,以防禁猎区发生火灾或洪水泛滥等意外。第三个本子,我是根据猿猴的行为特征分类摘录的,如“捋毛”、“驯从性”、“侵略性”等等。我将原始记录裁开,按描述范围,将纸片分门别类贴到厚纸上。这就大为便利了成果综合及论文的准备工作。
    分析黑猩猩的排泄物,也占用了我们许多时间。为了调查猿猴的食物组成,原先我们是将它们的粪便弄干的;但是,雨果建议我们冲洗粪便。这是一个挺好的想法。通过冲洗粪便,我们可以随时了解,哪些果实当时已经成熟;猿猴吃昆虫和肉类经常到什么程度。简直不可思议,食物中竟有这样大的一部分,在通过黑猩猩肠胃之后,仅仅得到局部消化。根据这些残余物,根据果核,我们对动物的全年取食情况就可了解得十分清楚。而动物不同季节生活在哪些树上的详细记录,进一步印证了上述资料。我们将猿猴的粪便样品,放在底部有孔的铁盒中,在一个专门掘成的洼坑里加以冲洗。
    雨果帮了我许多忙,虽然他自己的事已经忙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国家地理学会一直在资助他的工作。他管着自己的和我的帐目,写电影脚本和照片说明,继续从事大量拍摄工作。还耗费许多精力来保持仪器完好,特别是在雨季。
    我们工作得如此紧张,以至琬恩——她是突然来到我们中间的,来后头几天就卷进营地紧张的生活节律里去了——建议我们每周组织一次“休憩晚会”。这个念头真是说到我们心里去了。现在我们性急地盼望着这个唯一的无暇的夜晚,就象人们盼望周末似的。在这样的夜晚,我们围坐在篝火旁,欣赏音乐,休息,愉快地不慌不忙地进晚餐;不像平时那样,没完没了的工作逼得我们只好硬塞生吞了。有时我们甚至还玩起掷骰子来。
    即使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里,话题还是围着黑猩猩转。我们对自己的研究工作着了迷;黑猩猩生活中的所有事件,我们都是目击者,甚至是参与者,以至我们根本不可能谈论或想到别的什么。无休无止的惊奇,无穷无尽的喜悦……,还有那无休无止的工作。说实在的,要不是我们的工作带来了这么大的乐趣,我们是不可能将研究坚持到底的。
    但是,尽管我们作出了最大的努力,到年底时,我们已确乎对付不了与日俱增的工作了。愈来愈多的猿猴来拜访我们的饲食站。刚刚诞生的密利莎的幼仔戈勃林,以及弗林特,都需要密切加以关注。正在这时,我们的秘书索尼娅·艾维来到了。现在,由她来抄记录音磁带,埃德娜则完全投入在营地观察猿猴的工作;而我呢,就可以毫无顾虑地漫步在森林中跟踪它们。黑猩猩对我已经如此习以为常,以至允许我长久地和它们呆在一起。
    到这时为止,有将近四十五只黑猩猩拜访过我们的营地。其中有一些是常客(例如芙洛和她的一家);另一些是居住在营地以南和以北的猿群,是稀客,它们是偶然误入我们的谷地时进来的。除去极少数客人,进入营地的黑猩猩都毫不讲礼貌。它们闯进营帐,把它们所想要的一切统统弄走。
    托克里斯·彼罗任斯基的福,我们总算把个人的物品保存下来了。连床在内,我们都收藏在金属柜子里;虽然这样做也是够麻烦的。一天早晨,听到琬恩发出恐怖的惊呼,我飞快地跑到她的床前。只见她半光着身子坐在床上,拚命抓住自己的睡衣;而白胡子大卫就坐在她的旁边,把手搁在她的膝盖上,满意地咂着睡衣的布片。这幅情景是如此滑稽,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后来我拿着香蕉走到营帐门口,大卫同意宁要香蕉而放弃睡衣。琬恩闪电般地合上营帐,并将自己的睡衣整理就绪。
    有一天,鲁道尔夫中止了他在山坡上与亲属彼此捋毛的活动,走近了我。他毛发耸立,抓住我的上衣,拉扯着。很遗憾,这一次谁也没想到给他香蕉。他的样子十分可怕,当我已经决定自愿放弃上衣时,突然他的毛发松垂下来,和我并排坐下,开始把撕下的布片含到嘴里。大约过了一刻钟,鲁道尔夫带着少量碎布片作为战利品扬长而去。
    我们看到幼仔们根本得不到自己的那份香蕉。因此,有时就在口袋里为它们藏一些果品。但是我们很快放弃了这种做法,因为成年的公黑猩猩立即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仓库”。有一天早上,利基出现在设营帐的河岸上,他走近熟睡中的雨果,拉他的毯子,伸进手指去触碰他的肚子。另一次,也是这个利基,他留心到埃德娜的上衣下边很有希望地鼓着,便走近她,用手去搜索。
    有一天,我准备上山去,给自己拿了香蕉,随随便便地放在裤子口袋里。菲菲发现了鼓鼓囊囊的口袋,立刻就想伸手进去,但是我让开了。当猿猴把小草都吃完以后,搜索袋底也就格外仔细了。菲菲摸了和闻了一下口袋以后,证实了她的猜想,于是开始哽咽欲哭地缠住我,直到我把香蕉给她为止。
    我们把食物,特别是鸡蛋藏得很仔细。马克-格里戈尔先生、华尔泽先生以及芙洛都特别爱吃鸡蛋。有一回,年老的马 克-格里戈尔居然偷走四只煮熟了的鸡蛋,那是埃德娜为我们的午餐准备的。饭食弄撒了;作为回报,我们对苯手苯脚的马克-格里戈尔干的这桩事,不由得嘲笑了一番。
    黑猩猩吃蛋时总是要加进大量绿叶。先将一把叶子放到舌头上,再塞进蛋,并把蛋壳咬破,然后长时间地品尝和咀嚼美味的食物。但是,这一次马克-格里戈尔却大为失望。他放到舌头上的第一只蛋是热的,它把蛋从嘴里掏出,仔细地端详、嗅闻,添了些叶子再送进嘴里。格格作响地把蛋壳咬破以后,不知什么缘故,舌头还是尝不到美味的汁液。他将叶子和蛋的混合物吐到地上,惊奇地瞪着眼。以同样的方式,他尝了所有偷来的蛋,每一次都将大量叶子放到舌头上。这顿“便餐”结束时,在马克-格里戈尔面前推起了一座由叶子和蛋弄成的黄、白、绿三种颜色的小山包。
    这一年里,我们在保护营帐上也费了不少劲。猿猴们在营帐附近跑了一阵后发觉,它无非是一根一根可以拔出来的柱子,这个发现对它们吸引力很大。因此,我们用绳子把帐篷加固在树上尽可能高的地方,或者绑在木造围墙的粗桩子上;这木制围墙是霍桑围着帐篷四周建立起来的。一段时间里,这样似乎是万无一失了。但是有一次,异常兴奋的戈利亚迳直闯进我们的营帐,并且把两根支撑帐篷的粗木棍咬得象火柴根那么细。他走了,身后留下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帆布片;这些帆布本来是用缚在木棍上的绳子撑着的。这件事发生后,我们伐了些树,削尖以后,在霍桑的帮助下埋进地里,并用混凝土浇灌了基础。新的支柱不那么合适,过于苯重了,但却是绝对可靠的。
    在整整一年里,我们为改进饲食系统伤透了脑筋。问题很多。第一、箱子总是不够用,虽然霍桑几乎不歇手地赶制箱子,但是黑猩猩每天都要拿走两、三只箱子;甚至当我们用混凝土来做以后,一些成年的公黑猩猩还是想办法把我们的机关破掉了。简-比干得最漂亮了。他很利索地将杠杆的钢把手折断了,这样,机关也就不起作用了。他把从地下管道引出、与杠杆连结处的粗钢丝弄断了,这段钢丝长不到二十厘米;由此可见黑猩猩的力气有多大了。
    此外,我们总也装不满轮换使用的箱子。不止一次,简-比、戈利亚以及其他成年公黑猩猩,在我们拿着香蕉桶走近箱子时,就对我们进行突然袭击。力量对比大悬殊了,我们只好乖乖地让出全部香蕉。如果有一群猿猴呆在营地里,我们压根儿就甭想装满箱子。
    不过,关于香蕉的事,闹得最不可开交的还是白胡子大卫。大卫一直还记得早先那些好日子,那时来营地的只有他、戈利亚和威廉;因此想拿多少香蕉就可以拿多少。在那些日子,他不必和五至十只挨饿的公黑猩猩去争夺自己那份香蕉。大卫到营地来时向来是从容不迫的,他听任其他黑猩猩去糟踏那些箱子,而不参与这种骚乱。因此,我们就得经常为他藏些香蕉。如果由于什么缘故我们没能想到他,他就一定会伸出下嘴唇在所有的营帐里翻寻,并且进行难以想象的破坏。他把所有的东西部拖出来,弄得个底朝天。当营帐为防雷雨而密闭时,他就把防蚊窗纱全都搞破。但是,藏好二、三十只香蕉,这还只是事情的一半;更重要的是,要把香蕉藏得让在营帐中转游的别的黑猩猩找不到。所以我们老得琢磨新的奥妙办法。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能够为大卫藏好香蕉。但我们还得留神,不让他的香蕉被夺走。有时,一些侵略性较强的黑猩猩,特别是芙洛、密利莎以及其它几只,就是这样干的。只要一看见大卫有香蕉,它们就围着他,干脆从他的手中抢去香蕉。大卫很少反抗,因为他知道,他已经经常得到额外的美味果品了。生活变得愈来愈紧张和复杂了,我忧伤地回想起我独自在山上漫游时那些永不复返的往日。
    到了1965年。就比较轻松些了。国家地理学会继续资助我们的研究工作,拨了部分资金供我们建造一些铝质的装配式小房。我们决定把营地迁到位于峡谷中较高的一个新地点。从那里可以看到壮丽的湖光山色。建立新营地的工作都是在晚上进行的。我们干得相当快。搭床这道工序最费事了,组装房子花的时间倒不多,房子建好以后,我们用青草把墙壁和屋顶覆盖起来;这样一来,它们就和周围的绿荫浑成一体了。在最大的房子——实验厅——里安排了相当宽敞的工作室顾间小房作埃德娜和索尼娅的卧室,还有一间小厨房和仓库。其它的房子分给我和雨果。在房屋的地基下我们还选了一间储藏香蕉用的小屋。
    黑猩猩们这一次很容易就认识了新营地。那天早晨,我和雨果一起走近已经盖起的房子,看看是否一切都已就绪。突然看到对面山坡上大卫和戈利亚在棕榈树上吃食。真走运啊!我们马上摆出一大堆香蕉。两只黑猩猩看到以后,又是欢叫,又是拥抱,然后飞快地跑到我们这边来了。大卫和戈利亚激动的叫喊,招引了将近十五只在新营地附近活动的公黑猩猩。多么可惜啊!我们既没有带照相机,也没带录音机,所以没有能够把黑猩猩们拜访新饲食站时那种相互拥抱、亲吻、拍打和叫喊的狂欢场面,记录下来。
    大约三天之内,除了极少数以外,几乎全部黑猩猩都习惯了新的营地;这样原来的站就没有用了。
    新的住宅好极了,与原来的住处相比,简直可以说是有些豪华,为它花费几个星期的艰巨劳动是完全值得的。
    这个时候,我们需要出门远行了。雨果订立了新的合同,因为国家地理学会不可能在禁猎区常年保留一个摄影师;而我要到英国去九个月,以完成我的论文。
    离开禁猎地以后,我和雨果才明白,让弗林特和我们亲近是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们为弗林特呵痒,并由于他信赖我们而感到非常高兴。这引起了芙洛的惊奇。这只年老的不驯的母黑猩猩很怕人,所以听任我们跟她的孩子玩。后来菲菲,随之费冈,也和我们一起玩了。开初的时候我们很高兴,因为我们居然与活生生的、野生的、生来怕人的黑猩猩建立了如此密切的接触。我们为费冈呵痒,和他打闹着玩儿,让他在地上打滚;虽然八岁的公黑猩猩比我们之中的任一个人都更为强壮有力。
    后来,我们离开了禁猎地。到那时我们才明白,我们做得太轻率了。那时我们收到许多来信,都是要求参加我们的研究工作的。由于有了新房子,工作站的潜力大为增加了;现在,增添工作人员是很现实的事了。如果已经达到成熟的费冈懂得人是如此软弱无力的话,那末对人来说,他可是真正的危险。成年的公黑猩猩至少要比任何妇女的力气大上三倍。所以我们决定,在后再也不许可人和黑猩猩之间进行规定以外的接触了。因为,除了上面提到的危险以外,黑猩猩本身的行为,也可能由于人的影响而发生重大变化。
    在我们离开那里的将近一年时间里,担子都落在埃德娜和索尼娅的肩上。她们已经完全熟悉了一切。并且在进行独立的观察了。当然,她们是不乏助手的。我们的研究提纲扩充了;见习期内的专业人员,不仅将黑猩猩,也将狒狒以及疣猴作为研究对象。到我们这里来的年轻人,大多数是持有大学毕业证书的。他们一般作为研究生,在禁猎地从事将近一年的工作。我们委托他们独立观察某些指定的动物,并在野外记录本上作札记。他们勤奋而紧张的工作,大大充实了我们对黑猩猩的知识。他们之中有些人在营地又继续工作一年,选择黑猩猩行为的某一方面,作为研究专题。
    1967年,禁猎区的面貌起了根本性的变化。它归属坦桑尼亚国家公园管理处领导。命名为贡贝国家公园。国家公园的林务局接替了狩猎服务处,他们的地点是在禁猎区的南部。在公园新的行政当局的支持下,我们在游客和访问者容易进入的禁猎区南部,逐步筹办另一个饲食站。在两年内,有一些见习生试图重复我1960年时的试验,使属于南部群落的动物习惯于与人在一起。他们获得了一定的成绩。因此,组织第二个站的问题也就完全成为现实的了。
    贡贝河流域的科学研究中心就是这样逐渐成长起来的。
    现在,由观察站向上,出现了隐没在悦目的浓荫之中的八间宿舍;往下在湖岸旁,有三间大房子;不远处还有三间房子,是给专门研究狒狒和疣猴行为的见习生住的。湖岸上,在老伊基·马塔特的小屋旁,出现了一个站上工作人员居住的“村落”。小屋和园地原来是和我们挨着的,现在已经和非洲人的住屋联成一片了。我们研究中心的条件不能说很阔气,但是,对于那些热爱动物,对我们的研究怀有感情而又不害怕工作的人来说,那已经是满不错的了。
    原先我们最难解决的一个问题是如何组织饲食:怎样分配香蕉才比较接近天然取食状况;如何尽可能少地改变黑猩猩的天然行为。这些问题叫我们伤了几年的脑筋。应当说,我们始终没有解决得很理想。
    研究开始时,只要猿猴来到营地,实际上它们任何时候都可以得到香蕉。我们很高兴有机会拍照,和对个别的具体对象进行系统观察,而没有很好考虑后果。那时,黑猩猩来到山谷,已经比饲食站建立前频繁得多了。但是,我们并没有长期研究的计划,我们没有想到将在贡贝多年坚持下去。所以,我们总是急于在和黑猩猩永远离别之前,尽可能多地观察和拍照。
    一切都超出我们原先的想象之外。正是在过了几年以后,我们才明白,经常性的饲食会对猿猴的行为产生显著影响。现在黑猩猩到营地来勤得多了,往往是吵吵闹闹地来一大群。一般都是清早来的,因为它们就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过夜。但最糟糕的是,公黑猩猩开始有了不寻常的侵略性。原先他们从来不为香蕉争斗,常常从同一个箱子取香蕉来吃。特殊情况下虽也驱赶和威吓同类,但从来也不进行攻击的。
    1966年,我结束了在剑桥的学业回到禁猎地时,看到黑猩猩的行为变化得如此之大,我们都感到害怕了。许多动物整天在营地里转来转去,并且它们之中往往发生争吵。这中间,菲菲、费冈和艾维莱德最不象话了。
    这三只少年黑猩猩很快就学会了弄开盛香蕉的箱子——这只要把用来加固杠杆的链子拔掉就行了。手脚勤快的霍桑把结构弄得更复杂些,在把手的孔眼里和销子上安了螺丝,这样就不能简单地拉开了,而必须将它旋开。霍桑还在销子上紧紧地安上了拐向一侧的螺母。但是,在我们回来之前,费冈、菲菲和艾维莱德还是把这一技术问题解决了。我们迫切需要想出新的办法来。
    艾维莱德按照惯常的样式走近把手,拧掉销子,然后发出表示发现食物的大吼声,跑近他刚弄开的箱子。当然,不只他,所有邻近的黑猩猩都急忙走近箱子。照例,这位创始者顶多分到一、二只香蕉,除非当时只有艾维莱德自个儿,或者在场者当中数他的等级最高。因此,艾维莱德一个接一个地弄开箱子,直到他撑饱为止。这以后哪怕还有一只箱子,他也得占有;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见。为了想办法胜过自己的同类,艾维莱德总是早早地来到营地,希望自己是第一个,从而能够吃得饱饱的。不过,其它的黑猩猩也来得愈来愈早了。
    菲菲和费冈更狡猾得多。他俩很快就懂得了:不管搞开多少箱子,按等级高低他们反正什么也弄不到手。所以,他们安静地与芙洛一起躺着,等待别的黑猩猩走开。一旦营地中在一只成年的公黑猩猩都不在了,菲菲和费冈就很快地各自打开一只箱子吃起来。有时候,他们忍不住早早地走到把手旁去拧铁闩。但是,它们不象艾维莱德那样,直截了当地打开箱子;而是用一条腿支住杠杆,以最清白无邪的神态坐在地上,装出在翻看自己体毛的样子;或者眼睛盯着别处,但从来也不去望望箱子。有一回,费冈就这样坐了足有大半个小时;我是专门记了时间的。
    其它的黑猩猩不会开箱子。但是,它们不久也都明白了:只要经常在近旁呆着,最后总可以弄到些什么的。正因为如此,大群的猿猴整天在附近的草丛里转游,它们在学习菲菲和费冈的耐心;而他俩则在等候可以安安稳稳地走近箱子的时机。整整一天就是这样地过去的。芙洛和她的一家,除了营地哪儿也不去。她躺在棕榈树树荫下,有时也起来,装出好象要离开自己孩子们的样子,玩弄着一年前白蚁季节里搞过的那一套把戏。芙洛沿着通向森林的小路沉重地迈步,但是,她的决心一会儿就动摇了,又开始返回来,多半仍旧回到棕榈树的树荫里。
    菲菲和费冈的非凡的才能,经常促使我们完善饲食系统。我们从内罗毕定做了钢制的远距离操纵的箱子。只要在实验厅里按一下按钮,箱子就打开了。新的系统的一个优点是:来到营地的成年公黑猩猩,现在可以几乎同时得到应得的那份香蕉了。它们再也不象过去那样,大群地围着箱子等东西吃,以至故意和侵略性都随着每个小时过去而增强起来。此外,黑猩猩再也不把出现香蕉和人联系在一起了;因为,它们当然不会想到,我们在开箱子时按了那秘密的按钮。
    后来,我们决定停止系统地喂饲猿猴。现在,它们得到香蕉很不经常了,顶多三、四天一次。我们希望黑猩猩能够改变老在我们的谷地和营地中转游的坏习惯。1967年就这样过去了。新的系统是比较成功的,虽然并没有最终地解决问题。
    从我们的饲食站建立的那天开始,我们经常为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伤脑筋——黑猩猩和狒狒之间的竞争。竞争一年比一年激烈起来,并且危险地转变成真正灾难性的了。1968年,有两群狒狒——“营地群狒狒”和“岸边群狒狒”威胁我们。这可是真正的灾难。前一群狒狒整天在饲食站附近转游,它们就在近处的树丛中,或者在低地对面的山坡上活动;从那里它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营地的全景。它们十分注意地观察着黑猩猩的活动,以窥测合适的时机。黑猩猩群在营地中出现时,狒狒立刻就从埋伏地点跳出来,飞快地奔向箱子,以便得到一份香蕉。岸边群狒狒也每天有几个小时来到营地附近。
    成年公狒狒不但对黑猩猩,而且对人也是富有侵略性的。很多实习生。特别是姑娘们,都非常怕它,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公狒狒的凶暴是不亚于豹的。
    为了打开这种局面,我们开头的办法很简单,有狒狒时就不开箱子。这却得到了相反的结果。无论黑猩猩还是狒狒都挺明白,既然箱子没打开,那里面就一定有香蕉。我们没打开的箱子愈多,猿猴们的敌意和侵略性就愈强。这样就发生了一场激战。当最后我们打开箱子时,又掀起了难以想象的骚乱。因此,需要采取断然措施。
    首先,我们完全停止了对猿猴的喂饲。开头,黑猩猩跟过去一样,每天都来。但是,每次看到箱子都打开着,而没有香蕉,它们的访问就越来越稀少了。一个星期过得很平静,仅仅偶尔有小群的黑猩猩到营地来,窥视了箱子以后便走掉了。狒狒也撤走了它们设在营地周围的岗哨。
    三个星期以后,我们又开始饲食。但都是在附近没有狒狒时进行的。我们必须在一大清早装满箱子,因为那个时间狒狒还在远离营地的地方活动。但是,这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
    建立地了仓库以后,饲食的问题才根本解决了。地下仓库从实验厅开始,长十米,宽一米半,它的高度足够一个中等身材的人直着腰通过。这个仓库,确切些说是坑道,有足够的地方保存每天需用的香蕉。我们把顶和底都能打开的箱子,放在坑道的两边。最后,我们可以控制全部饲食过程,而且能知道我们喂了哪一只动物。即使出现狒狒,也不会使我们象过去那样狼狈了。如果那时箱子装满着,我们简简单单地按一下按钮,打开箱底,把香蕉倾倒在坑道另一侧,然后再打开上盖,用实物让黑猩猩和狒狒相信箱子确是空的。如果在营地里只有黑猩猩,饲喂它们就更好办了。
    现在,我们在饲喂猿猴方面,实际上不存在什么麻烦了。我记得,有一次一只箱底的开关坏了。戈勃林潜入到坑道中,他从坑道里弄出了一大堆香蕉。可以看到,那时他感到多么庆幸啊!
    我们调整了饲食的间隔,让动物至多十至十四天得到一次香蕉。黑猩猩又恢复了原来的漫游式的生活。现在,它们只在偶然地接近营地时,才来拜访。
    当然,这样一来,关于饲食站动物行为的记录,比过去单调了。但是,所有的黑猩猩还是来得相当频繁的,我们的助手们继续对一些指定的个体进行控制性的观察。
    现在,我们除了在营地中进行观察外,重新有可能观察自然条件下猿猴的生活了。在营地中进行的观察,当然也提供我们不少关于优势等级地位的变化、个体相互关系,以及幼仔发育过程的资料。就象最初的时候一样,我们又重新在森林中跟着它们漫步,穿越稠密的草丛,攀登陡峭的山坡。不同的是,现在黑猩猩已经一点也不注意我们了。看来已经把我们当作它们群落中的成员,允许我们踩着它们的脚印走了。虽然在这些地形复杂的地方,要甩掉跟踪者是再容易不过了。
    很难说,我们这种平静的生活还会延续多久。但是,我们觉得,至少我们最后正确地解决了饲食问题,并且把在营地中和在丛林中观察动物,成功地结合了起来。当我翻阅自己的日记时,那充满着戏剧性事件的各种动物的往事,又一幕幕重新展现在我眼前。这时,我才明白,我们的全部努力,辛劳,失败以至绝望,都已得到了百倍的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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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7: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12  小生命来到世上
    新的一代降生,这不仅仅对于人的家庭,而且对于多数的动物群落来说都是重大的事件。黑猩猩产仔较少。达到性成熟的母黑猩猩做母亲的机会,不多于三年半到五年一次。在我们所接触的总数为三、四十只个体的猿群中,一年也就是产仔一、二次。自然啰,这样的大事会使猿群中的每个成员都兴趣盎然。
    戈勃林诞生两天以后,就参加了猿猴大家庭的生活。猿猴们栖坐在树上翻搜皮毛。当密利莎经心地抱着幼仔,谨慎地向上攀登时,所有黑猩猩都紧张地注视着它们。好奇的菲菲甚至跑了过去。攀上树以后,密利莎首先走近马伊克,叫唤着,伸手轻轻触动他的胁部,并且保持着传统的恭顺姿势。马伊克爱护地轻轻拍打密利莎的腰,但是当他刚俯身转向戈勃林时,密利莎却已经走到一边去了。在戈利亚、大卫和鲁道尔夫等的欢迎面前也都重复了这一幕——而他们,谁都希望仔细地瞧瞧小家伙。
    大约过了五分钟,马伊克开始逞威了。他跳跃着,并震摇树枝。密利莎尖叫着,跳着离开他。但是,和脐带一起连在戈勃林身上的胎盘,在树枝间缠住了。由于突然的意外,无助的幼仔几乎着不了地。幸而,当妈妈的及时抓住了,然后扯住脐带把胎盘弄开了。这时,戈利亚跳近密利莎,很快,所有的公黑猩猩都围着她,并激怒地震摇起树枝来。年轻的母亲,和其他母黑猩猩一样,完全困惑了,高叫着急忙地退开。这一幕,看来似乎是为新生者举行的狂热的庆典,然而,实际上却无疑是由这群公黑猩猩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所激起的——密利莎没有让他们好好地仔细瞧一瞧幼仔。
    最后,终于一切归于平静,公黑猩猩继续去干自己中断了的事儿。母黑猩猩围着密利莎仔细地瞧着小家伙。当然,如果谁靠得太近了,密利莎就威吓地叫着,并且用手把新生儿遮挡住。
    当年轻的妈妈第一次将自己的幼仔带到猿群里去时,我们多次观察到与上还相类似的情景。如果由年岁较大的妈妈按步就班地展示幼仔,一切都会很顺利。她有生活经验,不会匆忙走开,而会让猿群中的全体很好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成年公黑猩猩将平心静气地与她紧挨着坐在一起,仔细地瞧一瞧幼仔。年轻的母黑猩猩神经过敏的行为,往往引起真正的悲剧。新生的幼仔在刚生下来的头几天,终究还不能独立地附着在母亲的皮毛上,稍有意外,就会跌落下来;虽然我们并没有目击这种情况。此外,根据我们的观察,母黑猩猩并不咬断脐带,由于胎盘缠绕在树枝上就会使跌落的可能性增加。我们曾经证实了幼仔出生头几天内神秘地消失的几件事故。
    弗林特和戈勃林降生后的六年里,我们的猿群中诞生了十二个健康的幼仔。虽然,其中有些在第一年中就死去了。通
过观察幼仔和母亲的行为,我们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五个月以前,母亲十分慎重地不让幼仔与其它动物作任何接触,除非是它的亲兄弟姊妹。三个月起,幼仔已经被曳着与本群的成员坐在一起了。照例,母亲是不允许它与成年黑猩猩接触的。然而,小家伙珀姆的成长就完全两样了。她的母亲佩莘随随便便地让刚生下不久的女儿站在地上,不仅让年轻的母黑猩猩走近她,抚摸她,甚至还让她们去翻看幼仔的柔毛。
    从各方面说,佩莘都是个有些特别的母亲。我早在1961年就开始观察她了。这是一只已经完全成熟的母黑猩猩。1965年珀姆诞生之前,她已经失掉了一个幼仔,这是不奇怪的。佩莘对自己的女儿令人吃惊地冷淡。幼仔在生活的头几天,就得为自己的生存而奋斗了。珀姆刚满两个月时,便学会在母亲背上乘坐,这比其他幼仔整整提前了三、四个月。这是在珀姆伤了脚,因而不能牢固地附在母亲的皮毛上以后发生的。佩莘没有为珀姆着想,像其他妈妈在类似情况下那样,把女儿抱在手里;而是简单地将她放在背上。珀姆来不及适应新的情况,她不得不经历某些不愉快的时刻。例如,佩莘突然飞快地跑到成年黑猩猩群中,一跑就是三十米,看来完全忘记了那可怜的小家伙。珀姆痉挛地吊挂在母亲的皮毛上,尽最大的努力保持平衡。我们不明白,为什么她能够做到这一点;甚至年龄更大的幼仔,在母亲剧烈运动时也是不免要滑落下来的。
    等到珀姆的脚伤好了以后,我们想,佩莘该重新让她贴着肚子呆着了吧。可是没有。看来在背上带幼仔要轻松得多,佩莘不愿为了自己的女儿吃苦头,提早三个月就那么办了。甚至在暴雨中,做母亲的也不让珀姆躲在她的肚子底下,即使幼仔啜泣着挨近母亲,她仍然无情地让小家伙在背上露着。
    我们所观察的大多数母黑猩猩,在哺乳期内都会帮助自己的小幼仔。带着它们,帮它们找奶头;芙洛甚至在弗林特满六个月已完全能自己找奶头时,还继续这样做。密利莎也将戈勃林举高,以便让他够到乳房。但是有时密利莎搞得很笨拙,以至小家伙的舌头舔到她肩膀或头颈的毛上去了。佩莘通常是不理会女儿的叫闹的。如果珀姆自己找不到奶头,就让她饿着。也有这种情况,当珀姆正在吃奶时,佩莘突然想马上到什么地方去,做母亲的很少等到幼仔吃饱,就站起来径直去干自己的事了。珀姆绝望地倒挂在母亲的皮毛上,竭力想咬住奶头,但是母亲用无情的手把她推到背上去了。结果珀姆吃奶每次都不到两分钟。而在幼仔生活的第一年里,一般每小时应吃奶三分钟左右。珀姆可能是用更频繁地吮奶,来补偿吃奶时间不足的。
    当珀姆开始用腿站立时,过去的情况又重复了——佩莘让无助的幼仔听天由命。我们记得,当弗林特开始学步时,芙洛总是帮助他的。他跌倒时,芙洛扶他起来;走路不稳时,芙洛用一只手帮他站稳。密利莎是个不大细心的母亲,当戈勃林跌倒并哭泣时,她就简简单单地用手拉住他。佩莘对女儿的努力是毫不关心的。有一次,珀姆刚开始学会用腿站立,并
且很吃力地走了两米。佩莘突然站起并迅速走开了。珀姆绝望他企图保持平衡,但没有成功。她重新站立起来,继续顽强地跟着母亲走。但是虽然她竭尽全力,与母亲之间的距离却愈来愈大。这时小家伙大声哭叫起来,母亲才好不情愿地返回,然后将她放在背上。这种情景一次又一次地再现。当珀姆刚一学会用腿走路,佩莘一般就不再回转去了;听到女儿哭叫,她才停下来,让女儿自己跟上来。
    珀姆刚满一岁时,母亲就毫不理会哭泣的女儿,径自泰然走开了。而珀姆则总是想拚命赶上“运送者”,在行进中攀到母亲身上。在第二年中,幼仔都变得比较独立,一般力求摆脱母亲的保护;但是珀姆任何时候也不离开母亲,甚至当与弗林特、戈勃林及其它小家伙一起玩耍时,她的一只手也总是拉着母亲——显然她是害伯母亲把她丢了。
    与人的幼儿一样,黑猩猩的幼仔在几年中完全依附于母亲;它们继续与母亲睡在一个巢中;吃奶甚至吃到四岁多,虽然那时它们愈来愈吃不饱了;当猿群中出现极小的危险或者有骚动迹象时,它们立即爬到母亲的背上。在这种具有依赖性的成长过程中,幼仔们逐渐养成了许多必需的习性:它们学会轻快地在地上行走;攀爬树木;在觅食或建巢过程中,当在树枝间穿行时练习着操纵物体。
    弗林特第一次企图建巢时还只有十个月大。他把小树枝弯曲、截断——成年黑猩猩就是这样做的——然后在膝盖上把草束弄弯。以后,我不止一次看到他是怎样试图建巢的。弗林特滑稽地在空中晃着,把细枝条弯曲起来,努力用腿使它们保持弯曲,直到将下一根并上为止。弗林特在好几个月中继续掌握这些复杂的技术;像其它一岁的幼仔那样,在游戏中经常做巢。如果巢不倒散,他就临时住在那里。但是更经常的,往往是他绝望地围着那不成样子的巢在转,并且又开始造个新的。由于这样经常的训练,四、五岁的幼仔已完全能独立建巢。正是在这个年龄,它就与母亲分开睡了。通过游戏,幼仔们逐渐学会了使用棍棒;并在开始真正的钓白蚁之前,很早就具备这方面必要的本领了。
    在人类社会中,幼儿学会走路,上楼梯和用匙子吃东西,比学会良好的举止要早得多。一般说,较小的幼儿完全不能领会大人的心意:他会好几分钟地用盘子敲打桌子,直到母亲说他,这才明白妈妈不高兴了。再例如,幼儿往往固执地要耽迷于书本中的父亲注意到自己,虽然他的努力完全白费劲;他听到的总是怒气冲冲的回答:“别捣乱!”
    我们在黑猩猩幼仔中,也见到这种称为有意地不听从的行为。开始时它们学走路和攀树,然后再掌握成年猿猴所使用的复杂的手势语交际系统。在第一年中,它们出奇地不理解成年黑猩猩的心情。在这个时期里,母亲必须敏锐地注意自己的幼仔,以及幼仔与群体内其它成员的相互关系。
    有一次,我上山跟踪一小群黑猩猩。猿猴们很快坐下来休息,并开始相互捋毛。我在它们的附近。戈勃林虽然已经满十个月了,但他还不能稳当地用腿走路。他蹒跚着走近正在棕榈树荫下咀嚼一掬无花果的马伊克;这只公黑猩猩俯下身去,谨慎地抚摸小家伙的背毛。戈勃林继续慢慢走着,但在路上被灌木绊了一下,鼻面着地倒了。菲菲即刻跳到他身边,抓住他抱在自己怀里。戈勃林使劲从她的怀抱中挣出,重又走起来。垂下的枝条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成功地穿过了,但是差一点滑倒。坐在附近的白胡子大卫赶快伸手抓住小家伙,帮他通过树林。
    这时弗林特走来了。他比戈勃林大六个月,他们俩一起玩耍并愉快地欢跳着。弗林特露出下牙,显出黑猩猩典型的“嬉戏式的”微笑。芙洛在远处休息,捋着费冈身上的毛。密利莎坐得稍远些,也在捋毛。在山坡上的密林里,这牧歌式的一幕在平和地进行着。突然,爆发了表示有另外的黑猩猩群来到的高声嗥叫。我们的这一群黑猩猩开始骚乱起来了。弗林特丢开自己的同伴,投身到母亲那里,跳到了她的背上。芙洛为了安全离开了棕榈树。我看到马伊克浑身毛发耸立,并听到他在那么高声地嗥叫着。显然,这只被激怒的公黑猩猩正准备显示自己的力量。他的群体内的其他成员,根据等级,或者准备支援首领,或者寻路逃走。所有的成员都这样做了,只有戈勃林例外。他一点也没有想到什么危险,径直向马伊克慢慢走去。密利莎由于恐惧而尖叫着,疾奔自己的儿子。但是晚了,马伊克已经采取威吓行动,他走近戈勃林,就像抓棍棒似地抓住了他,而任他的双腿着地拖着。
    这时,平时小心谨慎的密利莎,为自己的幼仔而恐惧得发狂了,径直奔向马伊克。这是一种从来没见过的越轨行为,密利莎可能由于自己的干预而遭到残酷的牺牲。但是,她终于救出了戈勃林——马伊克放开了小家伙;小家伙紧贴在地上躺着,号叫着。当马伊克还没有停止对密利莎的攻击时,年老的公黑猩猩哈克司利从地上将戈勃林举起,看来好像也要抓棍棒似地把他抓在手里。但是,他却显得很平静,没有放开幼仔,而是用纷乱不定的目光看着他。这时,密利莎尖叫着,带着几处流血的创伤,终于从马伊克那里逃开了。哈克司利已经把小家伙放回到地上。看到母亲后,戈勃林跳到她的手上,她俩一起急忙隐入丛林中去了。
    很难分析,马伊克这种行为的原因是什么。在正常的情况下,群体内的全体成员对待小的幼仔都是无比宽容的。也许可以这样猜想,在采取威吓行动时,某些控制成年公黑猩猩行为的抑制性机制可能失去作用了。很可能,当马伊克处于极端激怒的状态时,不论什么落到他手里,他都会抓起来的。例如有一次,我看到鲁道尔夫正在逞威,他抓起了一只老年母黑猩猩,让她的腿拖着地;但是,立刻放开了手,并开始拥抱、抚慰及亲吻她。
    马伊克的事件过去不到两个星期,戈勃林又有了一段新的险遇。他与另一只幼仔在一起玩耍,而两者的母亲并肩坐着,相互在捋毛。突然发生了恐慌——外来的公黑猩猩攻击了它们中的一个。两只母黑猩猩都迅即奔向自己的幼仔。密利莎跑在前面,由于惊慌而救回了另一个的幼仔,飞也似地跑到山坡上面去了。另一个妈妈应该去救戈勃林,但是刚刚把戈勃林拉开,就跟着密利莎跑了。戈勃林独个儿留在那儿。他怕得要命,由于极度的恐惧,鼻面都扭歪了,似乎都要裂成两半了。马伊克跑来了。但这一次他跟上一次完全不一样:他细心地举起受惊的戈勃林,将他抱在怀里带到一旁。小家伙绝望地反抗,企图挣脱出来。马伊克小心地将他放到地上,挨着他站着,对任何一只靠得太近的同类进行威吓。等到最后密利莎出现时,马伊克以真正首领的宽宏大量,让她走近自己的儿子。
    一般说来。像戈勃林那样的头生子,总要比他的同辈的遭遇困难些。因为,后者的妈妈已经生过几个幼仔了。芙洛时刻准备去帮助弗林特;此外,菲菲也与弗林特在一起,经常在照看这个更小的。当出现微小的危险时,她就抓住弗林特,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有些母亲太谨慎了,竭力想使自己的儿女避免任何的甚至是无害的接触。吉尔卡才两岁时,每当她的母亲与一群成年公黑猩猩在一起的罕见场合,她总是格外兴奋的。如此幼小的正在成长中的女儿,希望吸引年长者的注意。吉尔卡直立着,挥动双手,脚踩着拍子,跳出各式各样的舞步来。有时,她跑近某一只公黑猩猩,后者和善地抚摸她,或为她理毛。但是奥尔莉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总是急急地走近女儿,神经质地哼哼着,低声下气地轻轻触动一下公黑猩猩,并坚持将吉尔卡带走,尽管女儿反抗和表示不愿意。有一次,吉尔卡固执地不肯跟母亲走,而继续踩着奥妙的步法,走在四只性情平和的公黑猩猩前面。奥尔莉不止一次地走到她跟前,直到最终拽住她的一只手走开了。
    有时吉尔卡想和成年公黑猩猩玩,而大多数公黑猩猩总是十分喜爱地响应这愉快的小家队的。只要奥尔莉一看到,就立刻跑近并把吉尔卡带到一边;或者为公黑猩猩捋毛,以转移后者的注意。在所有的场合中,我们从来没有发现公黑猩猩表观出侵略性行为。
    有一次吉尔卡要去打扰鲁道尔夫;十分吃惊的奥尔莉马上跑到鲁道尔夫那里,俯着身,把手伸到他的背上,想去抚慰他。但是鲁道尔夫正处在和善的状态中,他侧躺着,由于发出几乎是无声的典型的黑猩猩式的笑,而颤动着。吉尔卡攀上他的背,嬉戏地咬他的脖子。
    奥尔莉看着鲁道尔夫和自己的女儿玩耍,约摸过了两三分钟,便开始狂热地为鲁道尔夫捋毛。当吉尔卡在玩耍中动手动脚时,奥尔莉一直在神经质地颤抖。鲁道尔夫意外地转向奥尔莉,用手向她的脖子处呵痒,同时继续用脚为吉尔卡呵痒。奥尔莉的脸上什么样的表情都有。她的嘴唇由于激动而嗒嗒作响,眼睛圆睁着,发出一系列哼哼声,很快变成了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尖叫。她退到一边,鲁道尔夫跟着她,继续为她呵痒。刹那间,奥尔莉的长嘴唇屈曲起来,就像在微笑似的;我在她的歇斯底里的呻吟中察觉到了笑意。过了大约一分钟,她决计走掉了。因为,看来她再也忍受不了与公黑猩猩这种危险的接触了。
    事实上,魁伟的公黑猩猩常常在嬉戏中不加警告地攻击母黑猩猩。很难说这是什么缘故,也许公黑猩猩的行动太粗暴而伤害了母黑猩猩,如果母黑猩猩退开,公黑猩猩就因激怒而攻击她。不过奥尔莉没有什么理由要害怕,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鲁道尔夫在嬉戏中显露过侵略性。
    年轻的黑猩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游戏上。如果观察一下二至三岁的幼仔,它们除了游戏以外什么事情也不干。作为黑猩猩行为方式之一的游戏,是学术论争的专题。什么是游戏?它的定义是什么?它起些什么作用?虽然有许多争论和假说,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不论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观察者,当问题涉及到动物,即幼兽或年轻的黑猩猩时,还是很容易取得共同语言的。
    产生争论的原因可能在这里,对人来说,“游戏”这个名词代表两种完全不同的活动。当两岁的幼儿专心致志地在建造高塔时,我们说,他在玩耍自己的积木。虽然,这种方式的行为,和嬉戏是完全不同的——例如,当幼儿面带笑容,围着沙发欢跳,而父亲在他后面爬着并抓住了他的腿,这便是嬉戏。幼年黑猩猩的某些行动,例如试图弯曲枝条以建巢,或者用完全不合适的又细又短的草去钓白蚁,可以认为与幼儿的创造性活动有某些共同点。但是,按照惯例,我们所说的黑猩猩的游戏,是指那些愉快的、滑稽的嬉戏,这对于人或黑猩猩来说,都是同样典型的。
    如果近处没有同伴,幼仔就自个儿玩,它攀上树,从上面跳到下面的富有弹性的枝条上,然后返回或者跳到地上。不过,它们当然更喜欢结伴的游戏。它们围着树相互追逐,跳到树梢上,伸出一只手拉着树枝悬吊着,用另一只手友好地厮打,或者在地上愉快地游逛,咬着,吃着,或者互相呵痒。
    我不知道学者们是否同意我关于游戏作用的看法。我认为,成长中的幼仔通过它熟识了周围环境。在游戏时,训练了抓握物体的能力(为了抓住下面远处的枝条,是需要相当技巧的),观察力(要事先估计某根枝条能够承住,还是会折断)以及许多其它有用的技能。所有这些技能,对黑猩猩今后来说都是很有用的。例如,当受到等级较高的同类袭击时就有用了,这种袭击很少是在树巅上发生的。根据某些学者的意见,幼仔们也可以在日常生活——觅食或猿群的迁移中学会所有这些技能。
    此外,集体的游戏,无疑地将帮助年轻的黑猩猩更熟悉自己的同伴。它可以发现,哪一个体力上比自己强,哪一个的母亲等级地位比它自己的母亲高,从而可以在将给它自己带来不愉快的后果的争吵发生时,进行干预。它将知道,在等级地位中,谁比自己高还是低。换句话说,在游戏中,幼仔可以理解黑猩猩相互关系中的复杂结构。
    游戏虽然是年轻黑猩猩独特的学校,但同时这也给予它们极大的愉快。许多母亲都很难把自己的小家伙从游戏中拉出来。当然,佩莘例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个问题。珀姆在三岁前很害怕母亲走开把她丢了,所以她随时准备结束游戏去追随母亲;哪怕她的母亲为了换个地方休息,只移动几米也罢。
    至于芙洛,为了使弗林特离开游伴,往往自己同他玩。她抓住儿子的腿,让他骑在身上,然后在前走。弗林特把这当作一种经常的游戏,愉快地笑着,乘骑在背上通过凹凸不平的山地。简直就象温尼-普赫由克里斯多夫·罗宾带着下楼梯一模一样。但是,我们更多地注意到密利莎。有一次戈勃林和弗林特、珀姆以及其他小家伙在一起玩,密利莎突然坚决地要把他带走。密利莎把他从一群正在地上游逛的幼仔中拉出,将他紧贴在自己的腹部,迅速地进入丛林。但是,密利莎还没有走上十米,戈勃林就从她紧紧的怀抱中挣开,跳跃着回到自己的游伴中去了。密利莎小声叫着,回转来重新把他带走。这一次密利莎走了三十米,然后戈勃林又挣脱了。这样一次又一次,至少有十五次,密利莎一走去又返回,想把不听话的孩子带走。
    我们经常观察不同性别的黑猩猩幼仔。发现其间有些重大的差别。年轻的公黑猩猩比较倾向于喧闹的、粗野的游戏,而且经常表现为侵略性的行为:握住并震摇树枝。公黑猩猩开始威吓或攻击别个,要比母黑猩猩发生得早。还有一个主要区别是,年轻的公黑猩猩性成熟比较早。他们从很早起就表现出对雌性的粉红色的性皮微肿的兴趣。
    一岁以后到大约四、五岁以前将成年的公黑猩猩,当见到发情的母黑猩猩时便追逐她,爬在她身上,作出成年公黑猩猩在交配时那样的动作。弗林特在三岁时便开始表现出某些成年公黑猩猩在向母黑猩猩“求爱”时的一些行为。有一次,他与布琦玩着,他纠缠得太厉害了,以致布琦离开他上了树。弗林特席地坐着,毛发耸立,并狂乱地震摇起树枝,直到布琦叫着下来,走近自己的小小的、然而是苛求的爱慕者为止。
    公的和母的幼仔都是一样的,当它们看到成年公黑猩猩在与母黑猩猩交配时,它们就跑过去搅和。但是,任何情况下,成年黑猩猩都对幼仔显示出可惊的宽容。公黑猩猩从来也不虐待幼仔,即使它们唐突地推他、抓咬他的脸。只有在极罕见的情况下,公黑猩猩会用牙齿咬其中的一个,并且一般来说受害者总是公的幼仔。
    当幼仔满四岁时,它的生活中原有的宽容和同情的气氛就显著改变了。成年黑猩猩现在对它的细小过失也加以威吓。将成年的黑猩猩的游戏也更加粗野和放肆了。就在此时,母亲给幼仔断了奶。在明朗的幼年期以后,开始了艰难而苦恼的阶段。这一阶段往往要超过一年。对于吉尔卡来说,从幼年到青年的转变是格外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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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7: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13  快活的童年
    吉尔卡一只手攀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地悬吊在我的头上。她的样子挺古怪:一条腿屈着膝,脚掌直贴到腹股沟。就这样,她几分钟都不动。然后懒懒散散地从树上滑下,用三条肢体——第四条仍旧贴在腹股沟——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向奥尔莉。奥尔莉正在用草棍钓白蚁。吉尔卡走到离母亲约一米的地方停下,轻声地啜泣着。奥尔莉开头没有发现她,后来便把她招来并为她呵痒。吉尔卡发出了几乎是无声的笑,这样的笑只是在呼吸急促时才会有的。奥尔莉重新对付自己的事情,不去理会她了。吉尔卡环顾四周,找到了母亲丢弃的草根,挺不高兴地把它伸进已经钓过的洞眼里,然后又挺不高兴地把草棍提上来,连白蚁的影子也没有!又钓了一次,还是白费劲。这时她扔开草棍,坐在地上整饰起自己身上的毛来了。
    但是,几分钟以后,她对理毛感到了厌烦。干是她重又走近母亲,站在旁边悲泣起来。跟上次一样,奥尔莉开头没有觉察她。后来突然把她抱在怀里,给她吃了半分钟的奶,然后又把她丢在一边了。吉尔卡对母亲凝现了一阵,走开去。重新攀上那棵树。她从树上剥下一小块树皮,啃着,无精打彩地坠滑下来。
    吉尔卡已经满四岁半了,最近七个月里她的变化很大。原来活泼愉快的她,变得呆板和孤僻了。这是有原因的。第一,吉尔卡的哥哥艾维莱德,本来挺喜欢和自己的妹妹玩的,而现在他长大了,很少再和家里人在一起。第二,吉尔卡的难舍难分的女伴菲菲,和她的关系大大改变了。菲菲被刚生下三个月的弗林特吸引住了,几乎不再在一块游戏;另外,菲菲对自己的小女伴变得侵略性很强,甚至打她,如果她想要接近弗林特的话。当然,过了一些时候,敌意消除了,菲菲变得比较宽厚了:照旧和吉尔卡玩,让她接近自己的小弟弟,甚至允许她和小弟弟玩闹一阵。不过,关系的恶化是和奥尔莉有关的,她开始避开芙洛一家;因为芙洛的儿子法宾和费冈最近几个月里迅速成长。快成年了,虽然还离不开母亲;看去他们也在骚扰着奥尔莉。
    正因为如此,吉尔卡只能老是和已经不算年轻的妈妈呆在一起:虽然妈妈已经不让她经常吃奶了。白蚁季节就更是这样了,奥尔莉在巢边钓虫子,她可以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吉尔卡和别的小家伙一样。很快就厌烦了这种事儿。
    并不奇怪,所有这些使得吉尔卡受到压抑,她变得越来越忧郁。她会长时间地把脚收贴起来,一动不动地坐在一个地方,或者无精打彩地去剥树皮。由于生活枯燥和在黑猩猩中找不到自己的朋友,结果吉尔卡交了个很特别的女伴。
    我是在观察奥尔莉和吉尔卡时,最初发现这种古怪的友谊的。母亲象往常一样,沉迷在钓白蚁里了。女儿无精打彩地坐在旁边。突然,在下面谷地里发出了响亮的狒狒的嗥叫。听到叫声后,吉尔卡瞬时间变了样子——懒散、呆滞的神态一扫而空,她直立起来,攀登上树,望着发声的方向。我看了看那边,大约一百米以外的草地上有一群狒狒,其中一些慢慢地向我们方向走来。吉尔卡注意地看着它们,然后闪电般地跳下树,并疾奔草地。奥尔莉继续干着她所爱好的事儿,仅仅不经意地瞥了女儿一眼。
    吉尔卡快要跑到开阔地上了,这时,一只小狒狒离群向她迎面跑来。这正是我很熟悉的母狒狒戈勃林娜,她的年龄和吉尔卡相仿。相会十分快活:女伴们相互紧贴着脸,拥抱,很快便掀起一片喧闹。她们玩耍、角斗、在地上翻滚,相互拍打。后来戈勃林娜围着吉尔卡跑,伸出爪子去搔她的胁部。吉尔卡身子向后仰去,高兴地大笑着。推开戈勃林娜的爪子。
    这样过了大约十分钟光景。在这期间,吉尔卡和奥尔莉互相十分温存地注视着对方。后来狒狒群移到别处去了,戈勃林娜跳跃着飞跑般前去追赶。吉尔卡目送着她,然后慢慢地回到母亲身边。经过我那儿,她仍然在玩着,攀上树,摇动树枝,把枝叶象雨点似地撒落在我的身上。然后她走近奥尔莉,并低声地哀嚎起来。母亲象往常一样,一点也不去注意她。吉尔卡重新攀上了树。冷淡和麻木又代替了刚才那种愉快的和戏滤的情绪。吉尔卡重新无精打彩地将树皮剥下,掰碎,再扔到地上。
    一般说来,年轻的黑猩猩和狒狒是常在一起玩耍的:在地上或树上相互追逐,或者友好地厮打,打一下对方然后逃开。这种游戏常常以来自一方的侵略性攻击而告终。但是,吉尔卡和戈勃林娜之间的友谊完全是另一种样子的:两只幼仔之间的关系几乎总是平和而美好的。她俩常常象上面所说到的那样。彼此有意地找机会来往。那时还没有什么人专门研究狒狒,但是我和雨果早就认识了戈勃林娜,我们猜测她是失去母亲的。后来有一次,我看见狒狒群在怎样安置过夜的地方。戈勃林娜从一只母狒狒处跑到另一只那里,最后蜷伏在一只年老无子的母狒狒的身边。与吉尔卡不同,戈勃林娜在同类中有不少游伴。
    吉尔卡和戈勃林娜的这种比较少见的友谊,保持了将近一年。后来,奥尔莉和她的女儿突然不知去向。大约六个月以后才重新在我们的谷地出现,那时我们对她们的归来已完全不抱希望了。戈勃林娜这时已经成长起来----狒狒的性成熟时期远较黑猩猩为早——旧日的友谊不再重现了。
    吉尔卡在这六个月后完全停止吃奶了。虽然现在她仍然到处跟着母亲,但是母女间的关系明显变坏了。奥尔莉由于即将谈到的原因怀了孕,常常无缘无故地打吉尔卡。例如,当她在吃东西时,如果女儿走到离她三米处,便要进行威吓;即使当食物足够她俩吃时也是如此。
    我极感兴趣的是:她们是否象原先那样同睡在一个巢中,或者吉尔卡已经同母亲分居了。我想先把这件事弄清楚。有一次,奥尔莉和吉尔卡比往常更长久地呆在营地里,离开时已是薄暮时分。我跟踪着她们。最近一个时期里,我很经常地观察她们俩,所以她们已完全习惯于我的在场,几乎一点也不注意我了。我们精神百倍地沿着通往山里的小路走着。奥尔莉和吉尔卡偶尔停下来,摘取正好在头上的美味的熟果。或者把一小撮叶子送进嘴里,然后重新上路。显然,她们急于赶到某一个预定的地方去。
    后来我们穿过森林,开始向分水岭攀登。这里的草长得几乎和我一般高,因此我看不到奥尔莉和吉尔卡了。路上我一直怕把她们丢了。不过幸好,黑猩猩践踏过的倒伏的茅草,能帮我确定她们的去向。这样我当然不难跟上她们了。
    这时,奥尔莉和吉尔卡又停了下来,并攀上一棵结满黄色果实的高树,她们吃了好久。我找了一块还留有太阳余热的、舒适的石头,坐了下来。在我的眼前展现出辽阔的湖面,紫红色的落日的斜晖漫染着天蓝色的湖面。很快,斜晖隐去,一切都沉浸在朦胧的铅灰色中,热带的夜幕降临了;蝉儿停止了昼鸣,蟋蟀开始了夜奏。这时湖面升起一钩弯月,夜空闪烁无数明星。而奥尔莉和吉尔卡的这顿晚餐,好象老也没个完。
    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下了树,走向离我们一百米的一个小林子。刚一进入树林。我就找不到她们了。在这地狱似的黑暗中,压根儿就甭想辨认出两个黑色的身影。我走了几步,便停下来细心倾听。突然在我的左侧发出了清晰的折断树枝的声音。我转向发声的方向,在还有余光的天空背景上,显出了一个巨大的剪影。过了一两分钟,一切又归于静寂——猿猴在巢中睡着了。
    几乎在同时,从树的另一侧传来树叶的簌簌声和折断技条的声音。我吃力地辨认出,还有一个较第一个略小的身影,看来,吉尔卡正在搭巢。很快她也安静了。我又等了十分钟,因为小黑猩猩往往在离母亲不远处搭巢,但是并不睡在那里,而仍与母亲同睡。但是吉尔卡没有什么响动,看样子已经入睡了。我打起随身带着的手电筒,向营地走去。置身于稠密草丛的黑暗之中,我变得颇有点胆小了。对我来说,手电筒不是照亮道路的,星月的光辉已经照耀得够亮了;主要是用来壮胆。明亮的光柱在我的前面奔跑着,是我防备豹、水牛或其它动物的可靠保障。我似乎觉得这些野兽正隐伏在小路两旁,并在跟踪我。在魔术似的光圈里,草木和景物都显出本来的颜色和轮廓,使我感到十分安宁。也许我想得太天真了,不过。正是在这非洲丛林的黑夜中,我才真正懂得了,在原始人类的生活中,火起了多么大的作用。
    第二天早晨我又走到那棵树的地方,弄清楚了,吉尔卡和奥尔莉确实是睡在不同的巢中。
    菲菲的断奶期比较好过些。甚至当芙洛停奶以后,菲菲还是照老习惯跑到母亲那儿。并紧紧地贴在母亲的胸脯上;她还是不相信母亲已经没有奶了。菲菲不象过去那样对弗林特热爱了,她成了一个安静而格外愉快的幼仔。她不但总想同自己的兄弟玩,而且还很想同快成年以至成年的公黑猩猩玩耍。有一次她绕着树追逐老简-比足有二十分钟。这头高大壮实、脾气不算好的公黑猩猩由于高兴而大笑着。这种行为,对于大多数将成年的幼仔来说是不寻常的。通常,不论性别,它们都不敢和成年公黑猩猩玩。
    菲菲能这样自由自在地与组内年岁较大的成员接触,看来与她和母亲的关系比较密切有关。芙洛对待自己将成年的女儿,要比奥尔莉或玛林娜宽厚得多。玛林娜的女儿米芙与菲菲同岁。跟两个兄弟一样。她由于母亲的冷淡而感到苦恼。玛林娜从来不和自己的孩子玩,唯独两岁多的密尔林用手扯着她,偶尔能引起母亲的关注。
    除了偶尔见到米芙和玛林娜在一起理毛以外。我们没看到她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温情。相反,米芙显然很怕母亲,她从来也不走近母亲吃香蕉的箱子,也不敢象菲菲那样向妈要东西吃。我们从未见过她在得不到香蕉时向母亲乞讨。而菲菲经常向芙洛讨香蕉吃。如果不理会她,她就真的歇斯底里发作了:反复叫喊着,在地上滚来滚去,挥舞双臂。结果母亲总是把香蕉让给女儿。对她的娇惯至少保持到八岁。
    在白蚁季节,玛林娜和芙洛的不同,表现得格外明显。有
一次我在观察玛林娜和米芙,我看到母亲毫无所获,而女儿却很走运。玛林娜也看出来了,她走近米芙,十分粗暴地把她赶开了。米芙哭叫着,从一旁看着母亲把一大串颜色鲜艳的虫子钓了上来。米芙决心到另一个洞里去碰碰运气。她从地上捡起一根长长的草,找寻起白蚁来了。但是,正好这时玛林娜的“工具”坏了,她毫不犹豫地从女儿手中把仅有的那根草夺走了。
    芙洛对孩子们完全是另一种样子。有一次,在白蚁季节刚开始时,她在一层厚厚的落叶覆盖了寻找白蚁丘。巢的出口完全封住了,芙洛费了老大劲才清出一个洞口来。正当芙洛开始钓白蚁时,菲菲来了,她怎么也找不到洞口。她坐在母亲身旁,眼睁睁地盯着母亲,开始叫喊,并且身子前后摇晃地走着,将拿着草的手伸近洞口。终于芙洛抽出自己的那根草茎,而菲菲,很快地瞥了一眼母亲,十分小心地把自己的钓竿放进洞里。芙洛耐心地等着挨个儿。后来她有些不耐烦了,便走开去另找洞口。菲菲的运气不怎么样,她就又跟到母亲那里。有两回芙洛都温和地推开她的手,但是终究还是把自己的地方让给她了。
    将成年的母黑猩猩,特别当家中有了新的幼仔以后,能很快地习惯于改变了的状况,习惯于不再纠缠母亲。有时她仅暂时地与母亲分居,不过经常很神经质,并为孤寂所苦。老芙洛在生了弗林特以后,从来也没有忘记大女儿,经常带她一起走。菲菲将近五岁半时,有一次她与同伴正在玩耍,芙洛没有等她就走了。菲菲正在贪玩,没看见母亲已看过她好几回,然后才和弗林特一起走的。等到菲菲觉察时,已经迟了。菲菲低声哭着,爬上—棵高树并向四周扫视。时起时伏的低泣愈变愈响,转成了号淘大哭。突然她下了树,一边哭叫,一边匆忙地跌跌撞撞地朝着跟芙洛及弗林特相反方向的小路上跑去。我跟着菲菲。她有时停下来,环视四周,并细心倾听,然后毛发松垂下来,重新上了路。在这期间,哭泣连一分钟也没停止过。
    已经黄昏了,可是看来菲菲并不理会。在路上偶然遇到了奥尔莉和吉尔卡。吉尔卡立即走近菲菲并为她理毛,显然想和自己的小朋友玩耍。但是菲菲却迳直向前走。我原来跟吉尔卡同样想法,以为菲菲这下子会同吉尔卡和奥尔莉一起过夜了。可是菲菲却没有这么做,越过她们以后又走了一程,选了棵高树,并在树巅搭起了巢。她在入睡前不断呻吟和翻身。我决意不回营地,而在树下就地过夜。夜里我醒了三次,发觉菲菲还在哭。
    破晓以前好久,菲菲哭着离开了巢,跑进森林去了。我决定返回营地,因为在黑暗中反正没法跟住她。等我回到营地,雨果跟我说,菲菲还在哭着,大约早上七点钟来到营地,匆匆忙忙地看了一下,就跑到谷地去了。我回到营地以后两小时,她又在营地里露面了,不过这一次是与法宾一起来的。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因为一般情况下哥哥是不怎么关心妹妹的,也很少同她一起玩。菲菲有了法宾作伴,终于宁静下来了。过了一段时间,芙洛来了。与我们所想象的欢乐而激动的场面不同,菲菲只是简单地跑到母亲那里,她俩开始相互热烈地捋身上的毛。在此以前,我们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类情况,所以一直感到很纳闷,为什么没有出现应有的热烈气氛。迷途的女儿与妈妈欢乐的会见,仅仅表现为相互捋毛。这再一次说明,捋毛这种动作在黑猩猩群落的生活中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
    我们始终觉得很奇怪:既然母亲急于找到正在哭泣的迷途的女儿,为什么却从来不发声以指示自己的所在呢?当母亲走近传出哭声处,幼仔往往已走到密林深处去了。这样得找上好几个小时;如果母亲没听到孩子的哭声,也许就得找上一整天。不用说。玛林娜从来也不管米芙是否跟着她。因此,五岁的女儿就得经常哭叫着去寻找母亲。
    一般说来,对于将成年的公黑猩猩来说,与母亲分开,要容易习惯得多。当然,他们中也有很神经质和易激动的。但是,大致从六岁起,他们就能与其它黑猩猩结伴,并与它们一起度过好几天了。通常,公黑猩猩独立生活要比母的为早。
    不过也有例外。费冈呆在母亲身旁的时期,比一般将成年的公黑猩猩长久得多。菲菲也是这样。有一次,费冈、芙洛和菲菲在一棵大果树上吃食。那时费冈快满六岁了。突然,响亮的叫声和叩打树干的声音就象瀑布的喧响似的,宣告着黑猩猩群已经光临谷地。根据叫声判断,黑猩猩呆在沿小溪向上的树林旁。芙洛和她的一家都应叫作答。后来,费冈攀到树上,开始用双手绝望似地敲打枝条。下树以后,他继续用手敲打着地面,并且不停地大叫着,沿小路奔向其它黑猩猩那里,在路上又叩打起树干。很快他停住了并凝视母亲,期待母亲眼他一起走。但是老黑猩猩根本就不打算从树上下来。
    于是费冈又重新向前走。但过了一会儿,又停住了,转向母亲并望着她。再往前走,小路隐入森林,费冈犹豫了片刻,慢慢回身朝芙洛走去。但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决意朝大群黑猩猩的方向走去,也不再张望,迳自隐入稠密的树林中去了。有五分钟光景,看不到他。等到他再出现时,我看到他迈着少见的略带踌躇的步子。经过我的附近时,他半开玩笑、半威吓地露出牙齿,吼叫着——就象人们有时要用粗暴的恶作剧来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一样。几个小时以后,芙洛才和大群黑猩猩汇合。晚上,芙洛和往常一样,去找地方过夜了。费冈没有跟着她和菲菲,而与其它黑猩猩在一起。过了两天,全家都在营地相会了。菲菲很高兴地跑到哥哥那儿并拥抱他,而他却毫不理会。费冈用同样独立不羁的态度走近母亲,仅仅用嘴唇碰了碰母亲的脸。当然,很快他就很高兴而热心地同菲菲一起玩起来了。
    将成年的公黑猩猩,同等级上比自己高的公黑猩猩相处时,是十分慎重的。只有用对成年公黑猩猩的尊重才能解释下面这个事实:现在他们再不象原先那样去向成年母黑猩猩求爱了。虽然我们从来没有看到,儿子对母亲,会象米芙见到玛林娜那样害怕,但是,一般说来,儿子往往比女儿更加敬重母亲。
    有一次我们在营地附近见到费冈,他手里提着一只刚打死的疣猴。他抓住猎获物的尾巴,将它背在肩上,开始爬树。菲菲那时已经快三岁了,跟在他后面爬。费冈找了一根合适的枝条,坐下来开始大嚼。菲菲哭着恳求,而哥哥拖延了又拖延,才给她一小块肉。
    过了几分钟芙洛也上了树。费冈立刻背起疣猴向上爬。芙洛在下面没有动;她心不在意地向四周望了一下,看来并未发觉自己的儿子。费冈放心了,重新吃了起来。他不时地朝母亲瞥一眼。大约十分钟以后,老芙洛才见到儿子,于是她慢慢地向上爬,好象漫不经心似地坐在费冈的身边。费冈就在更高的地方爬去。
    就这样,他们俩一直攀到快近树巅了。再这样装样子下去没意思了,互相都挺明白对方的企图是什么。芙洛终于耐不住性子,跳到儿子身边;而费冈,抓起猎获物,跳到枝叶繁密的树丛中,不见了。芙洛和菲菲紧追着他。至于事情后来是怎么了结的。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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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7:15:04 | 显示全部楼层
14  艰辛的少年时代
    如同人一样,少年时代在某些未成年的黑猩猩的生活中,也许是最苦恼的时期;同时,少年公黑猩猩这时的处境也是极为困难的。
    公黑猩猩到了七-八岁,就达到了性成熟,但只有到了十四岁的光景,才开始在组内享有充分的权利。年轻的公黑猩猩力图占有对母黑猩猩的优势,甚而威胁她们;可是,在和成年公黑猩猩相处时,他们的行动必须加倍谨慎,以免引起不满。在体质方面。他们也同样要弱得多:少年公黑猩猩的体重总共才十八公斤,而成年公黑猩猩的体重在四十五公斤以上。在达到性成熟以及社交上趋于成熟两者的间隔期内,少年黑猩猩的生活变得相当复杂。
    少年黑猩猩和母亲的关系,可能是使它自身状况趋于稳定的一个因素。老芙洛以宽宏大量和母爱来关怀自己所有的子孙,其中包括年纪稍大的法宾和费冈。法宾、费冈,对母亲也十分亲热,在整个少年时期几乎总是形影不离。奥尔莉和玛林娜,不如芙洛那么安详和稳健,和将成年的儿子们在一起的时间,就要少得多。一般来说,十至十一岁的儿子(事实上已完全达到性成熟),对自己年老的母亲仍然十分尊敬。如果我们当着母亲的面给儿子香蕉,他就决不会去取它;而是退到一旁,让他的母亲去取。有一次,我把香蕉放到艾维莱德和奥尔莉面前;一开始他俩都犹豫了一下,随后就几乎同时伸手来抓。艾维莱德立即又缩回手去,奥尔莉也缩回了手。然后,奥尔莉迅速转过身来,嘴唇颤抖着,望着她的儿子。这时,艾维莱德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再也不敢去拿香蕉了。于是奥尔莉一面发出连续的哼哼声,一面把香蕉拿走了。
    少年黑猩猩遭到灾难而得到母亲营救的场面,是时常可以遇到的。有一回,华尔泽先生向近十二岁的法宾袭击。尽管芙洛背着婴儿弗林特,只见这时她毛发耸起,急忙上前救援儿子。法宾一得到援助就放大胆子,挺起了身,踏着步子,而他的吓人的叫声变为“哇-”的号叫声,后又转为嗥叫。不久,母子沿着小路并肩走向华尔泽;芙洛嘶哑地嗥叫着,还用手狂暴地敲打着地面。华尔泽这时惊慌地溜走了。
    假如少年黑猩猩受到等级较高的公黑猩猩的威胁,母亲要就是不过问,否则,她一般总是力图靠近出事地点。这时周围就响起她嘹亮的“哇一”的嗥叫声。甚至当马伊克向奥尔莉的孩子艾维莱德发起进攻时,胆小的奥尔莉也发出嗥叫。可是当儿子哀叫着逃走后,妈妈就急喘着气,恭恭敬敬地将身子微俯地面,一边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一边走近马伊克,将手搭在他的背上,好象是在向马伊克致歉:对不起!这场干仗,全是艾维莱德的过错。
    随着年龄的增长,母子间的关系自然也会发生重大变化。当七岁的费冈在芙洛面前冲过去,向她逞威时,芙洛一般都不去注意;而其它成年母黑猩猩见了,就宁可离得远远的。然而过了一年,当费冈全身毛发耸起,使自己身子变得象大了一倍,曳着一大段树枝迳直走向芙洛的时候,后者只好急忙给他闪开了道。虽然如此,芙洛终究有时也敢结结实实地揍一顿孩子。有回进餐时,芙洛伸出拳头在费冈背脊上揍了一顿,弄得费冈狂叫着从箱子边逃走了。
    当少年黑猩猩长大了一些,它们就开始保护自己的母亲,使其免遭组内其他成员的进攻和威胁。有一次,玛林娜和芙洛在营地正中央打起架来:她们彼此动拳,噬咬,发出尖叫,最后倒在地上,在尘土中滚成一团,肇事者是玛林娜——她向菲菲发动袭击,后者发出叫喊;而芙洛急忙上前去救援自己的女儿,决心要给这卤莽的母黑猩猩一顿教训。在离棕榈树不远处,玛林娜的儿子、九岁的别彼正在进餐。他目睹了事件的经过,就跳到地面,奔向母亲;而芙洛也就转身走开了。可是,别彼对这结局好象并不满意。他和玛林娜一起,长久地追赶菲菲和芙洛;而芙洛前不久还是强有力的,完全能把别彼碾成肉饼,现在却拚命地跑,一边用嘶哑而断续的声音,表示自己的愤怒。
    应该说,少年黑猩猩对待等级地位较高的公黑猩猩,态度是极为谨慎的。因为这时候破坏从属关系,比任何时候都容易遭到严厉的惩罚。有一回,我目睹了这样的情景:公黑猩猩利基从箱子里取出好大一串香蕉,正享受着美餐。在附近转游的别彼见到香蕉,就开始悄悄地向利基走近。每当对方作出一个突然的动作,少年黑猩猩都要在原地颤抖一阵,呆立一会儿。渐渐地他一步步走得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离利基仅数米处,惊慌地吼着牙。虽然如此,想取得香蕉的欲望,要比惊吓的心情更强烈;这时别彼伸出手,然而马上又缩了回来,小声地不时吱吱叫着。过一会儿,他重又伸手去抓香蕉,可是害怕长辈可能发怒的那种恐惧心理,又迫使他躲开了;同时勉强听得见的一阵阵尖叫声,又变为大声抽搐的叫喊。这时利基俯身向着别彼,摸了一下他的脸和腹没沟,安慰了他一下。尽管利基做了这个动作,别彼还是害怕得小声地吱吱叫着,于是利基再一次用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和脸。最后,别彼安静了下来,抓起几只香蕉,急忙跑到远处去了。
    可是,成年公黑猩猩远不是总那么慷慨的。实际上,虽然少年黑猩猩的整个举止都表现出顺眼,和对等级较高者的依从;可是同一个利基遇到另一种情况,或情绪不好时,就完全可能会揍别被一顿。当少年黑猩猩从远处看到成年公黑猩猩在享受美餐时,多半不敢参与,或哪怕是走近一步。其实,美味诱人的食物的形状,激起了他这样的情绪,即一种受压抑的紧张心理。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烈,然后又出现不可免的缓和:少年黑猩猩咔嚓一下折断树枝,一边拖着一些粗木棒,一边穿过稠密的灌木丛,而这种情感的表示,可能会使某一位等级较高者不高兴。既然成年黑猩猩对少年的轻举妄动很不满意,因此一般都竭力要把碍事的、破坏安宁的分子赶走,或甚至挨一顿。
    在马伊克给了他两次教训之后,费冈牢记住猿猴礼节上的一条依照习惯制定的法律——当成年公黑猩猩在场时,必须禁止带威胁性的吵闹。有一次,我们见到费冈由于一只香蕉也没有拿到,眼睛老那么盯着马伊克;而马伊克却当着他的面,嚼着一大串香蕉。费冈深感遗憾地前后晃动着身子,然后纵身一跃,拼命地沿着小路窜入了树林,大声地哀叫着、哭泣着;活象一个挨了打的小孩子。大约走了有一百米远,他在一棵高大的树旁——它那粗大的树干上长着节瘤,盘生着无数的气根——停了下来。他的哭声又变成急促而尖声的啸叫。他从地上跃起,两手抓住气根,使出全身力气用脚蹬着树干,时断时续地敲打出激烈而紧急的叽-嘟、叽-嘟声。后来周围一切归于静寂。不久,费冈以冷漠的神态走近大伙,看去他已完全恢复了平静。以后,当费冈受等级较高者的欺侮时,就屡次采取这种方式,敲打起树干。
    尽管费冈有一套逃避处罚的本领,可是即使是他,象所有少年黑猩猩一样,毕竟有时也要挨等级较高者的揍。和它同年龄的黑猩猩,没有他那么机灵,挨揍的机会就要多得多。为什么少年黑猩猩还要明显地和成年公黑猩猩搞联合呢?要解答这个问题,也许部分地要借助下列事实,即在大多数情况下,年轻的和等级较高者之间发生的侵略行动,结束得非常快;特别是假如这年轻者还几乎是幼兽的话。而且一般来说,结果总是得胜的黑猩猩友好地抚摸一下挨打的对方,就算了事。对于许多少年黑猩猩来说,这种讲和方式是完全必要的。
    有一天,戈利亚发怒地猛扑向艾维莱德,这只是因为,当公黑猩猩要开始逞威时,艾维莱德没来得及预先闪开道。对可怜的年轻黑猩猩来说,这样的遭遇是够惨的:戈利亚将少年黑猩猩咬得流了血,并拽下了一大把毛。艾维莱德还一面大声叫着,一面跟在要走开的戈利亚后面。刚走了几步,戈利亚坐了下来,而艾维莱德开始悄悄地走近他身边。他在成年公黑猩猩面前竟如此害怕,以至艾维莱德有好几次犹豫地停下脚步,并且掉转身子往回走。可是,要想得到抚慰性接触的要求,胜过了畏惧心理,艾维莱德继续尖声叫着。走到离戈利亚十分近的地方,把背部朝向他,并弯身俯向地面。这时戈利亚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艾维莱德的背,少年黑猩猩的号叫声就变得更低微了;过了约一分半钟又变为啜泣,最后完全平静了。只有在这之后,戈利亚才把手从艾维莱德的背上挪开。
    遗憾的是,在我们营地区域内实行人工喂饲,显著增强了动物之间的竞争。在森林里,成年公黑猩猩的行动并不那样富有侵略性;而少年黑猩猩生活在自己的伙伴之中,也十分怡然自得。每只少年黑猩猩都十分清楚自己所处的地位:它不参加成年黑猩猩爱干的、长时期彼此捋毛的活动,而独自坐在一边,清理着自己的体毛。当成年公黑猩猩选中一棵树进餐时,少年黑猩猩也不冲到前面去。它力求保持相当一段距离,并且一般总要为自己选一棵相近的、不论什么样的树。自然,当成年公黑猩猩见到食源开始逞威时,少年黑猩猩就急忙为它闪开道,并且耐心地呆到一切重归平静为止。但是,将成年的公黑猩猩,已成为公黑猩猩群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们的经常观察等级上较高的同伴的行为,向它们摹仿,从中学到了许多东西。
    如果说,将成年的母黑猩猩通过向母亲学习,并且照料家中的幼小者,获得了对她今后有用的技能;那末,年轻的公黑猩猩在家中经常摹仿的例子,就找不到。父亲,即和家庭有经常联系的成年公黑猩猩,实质上在家庭中始终不承担任何责任。正因为如此,将成年的公黑猩猩或早或晚都要离开母亲,加入到成年公黑猩猩的行列。
    有的时候,特别是在开始时,少年黑猩猩可能会感到,自己在等级较高的伙伴中过于受拘束;于是,它又重新回到母亲身边,或者根本离开猿群,在某一时期里单独行动。几乎所有的少年黑猩猩,在我们进行考察的期间,突然数小时、甚至好几天从视野中消失了。这种“消失”,至少在某些情况下是完全有意识的——将成年的公黑猩猩专门要寻求独自活动。
    有一天。我正在观察着大群的公黑猩猩和母黑猩猩,八岁的费冈也夹在它们之中。在一小时内,他和大伙呆在一起;而当整个一群上树进食时,他就自个儿慢慢走开了。很快,费冈也上树吃起无花果来;可是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又跳到地面,走到更远处去了。第二天,他象以前那样独自缓步来到我们的饲食站,并且只是到了晚上,才和芙洛、菲菲相处在一起。
    年轻的公黑猩猩到了十三至十五岁,就逐渐取得了成年公黑猩猩的地位,并力求占有应有的优势地位。我们对达到这关键性年龄的几只年轻的公黑猩猩,特别是同年的法宾和别彼。进行了细致的跟踪观察。他们俩不仅在彼此碰见时,而且当着等级较低的成年公黑猩猩的面,时常进行逞威。显然,对别的黑猩猩逞威,这是它谋取在组内的统治地位的一种适应性行为。正如已经指出的,在类似这种场合,动物的行为可以表现为极端放肆和极富有侵略性。例如,年轻的公黑猩猩在这一时刻会去威吓成年动物;可是另一时刻又会对成年动物表现出最深的敬意。即使是那些在等级表上占据相当高的位置的公黑猩猩,有时见到大发雷霆的年轻者,也要急忙退避三舍。等级较低的公黑猩猩,实际上将受到来自等级较高的竞争者的威胁。成功,加强了少年黑猩猩对自身力量的信心,它的表现越来越粗野,并带有更大的威胁性。这时,在猿群内相互关系方面,逐渐变得有利于年轻公黑猩猩。事实上,对其它动物的威胁越是猛烈,它在成年黑猩猩的等级阶梯上占据相当位置的时间,也就越早。
    然而,争夺到的地位还必须全力保持:现在,不论是别彼,还是法宾,在受到某个等级低的公黑猩猩的威胁时,都会不假思索地投入格斗。它们开始了彼此捋毛的活动,被它们选上的对象有鲁道尔夫、利基或白胡子大卫;因为在等级高的公黑猩猩之中,他们三个的脾气最安静。如今,少年黑猩猩和成年公黑猩猩一起来到营地,向招惹喜欢的母黑猩猩求爱;而一旦见到食源,则又陷入一片狂热之中——一句话:它们等级高的同伴做什么,它们也就做什么。充满稚气的、不成熟的时期,从此一去不复返了。这以后,要在等级阶梯上升级,与其说依赖于个体的身体素质,不如说依赖于其能力和决断力。
    母黑猩猩的少年时代,也大致从七岁开始。这时显露出进入性成熟的最早的标志——性皮发生极不显著和极不规则的肿胀。再过两年多时间,年轻的母黑猩猩开始出现月经,对成年公黑猩猩也就具有了吸引力。在和群落中其它成员的相互关系方面,她暂时还不得不十分谨慎;她不仅要提防成年公黑猩猩,还要提防比较厉害的少年公黑猩猩;而且一时一刻也不能忘记,对成年母黑猩猩必须表现出应有的尊敬。甚至连某些幼仔,倘若它们的妈妈在猿群中占据相当高的等级地位,也敢对她进行威胁。
    菲菲在达到少年期年龄后,仍保持着以往那种和母亲的良好关系。她继续跟随芙洛在森林里游荡,在母亲身边睡去,照看四岁的弗林特。倘若女儿遭到危险,芙洛就照以往那样急忙赶去救援;而有时菲菲也来援助自己的老母亲。只是在一件事情上,老妈妈芙洛才一反常态:当她女儿要和她分一点吃的东西时,她已经不如昔日那般宽宏大量了。这样友好的关系,在黑猩猩中间,我们还很少看到过。还有一家,母亲和将成年的女儿,同芙洛和菲菲一样,也总在一起行动。但这两家的相似之处,只有这样一点而已;这母子俩之间的关系,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她们遇到危难从不相互救援:而女儿在母亲面前也明显地感到害怕。她们乐意在一起干的唯一的事,就是彼此捋毛。
    少年母黑猩猩以比往日更大的兴趣,对待婴儿和年纪小的幼兽。她照看小孩,带着它上附近玩儿,帮它梳理毛发,细心地照顾着它的安全。
    有一天,当时已经八岁了的布琦,手里抱着一个六个月的黑猩猩,一起爬到树上,并且为它理毛。微风轻拂,扇形的棕榈叶随风摇曳,发出了沙沙声响。我发觉,小黑猩猩越过自己媬姆的肩,细心地注视着在微风中徐徐摇曳的树枝。当树枝晃动,刚好排成一列时,淘气的小黑猩猩利用这机会从布琦手中跃出,抓住了一把叶子——树枝受他体重的影响弯垂下来,倒向树干一边。当布琦知道了刚发生的事时,她的脸由于惊吓而扭曲,成了一副怪相。布琦忙从树上滑下,爬到了挨着的一棵棕榈树上,从那儿可以勉强够到吊着小黑猩猩的树枝。她抓住了他,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可是这位勇敢的旅行家一点儿也没有害怕,反而为自己这次空中走险而感到十分得意。虽然如此,布琦没有松开怀抱中的小黑猩猩;在她脸上,惊恐的表情这时才逐渐消失。
    年轻的母黑猩猩进入少年期大约一年以后,它的性皮肿大的范围扩展了。成年公黑猩猩照以前一样,对她们并不表现丝毫兴趣;可是雄性幼仔在她们性皮发红时即常常骑到她们身上。少年母黑猩猩乐意地响应爱慕者的求爱表示——当雄性幼仔走近时,她们便将臀部挪近他们,并屈身蹲着。一只年轻的母黑猩猩,简直是将弗林特从自己的女伴那里挽开,并微微俯向地面,以吸引他的注意。
    再过一年,最后这一天终将来到,这时年轻的母黑猩猩的性皮肿胀到这种程度,以至引起了成年公黑猩猩的兴趣。这类情况,通常在母黑猩猩到九岁时发生。我还清楚地记得,布琦第一次出现性皮红肿的这一天,她带着剧烈红肿的性皮来到营地。公黑猩猩们竖起毛发,按顺序地向她走近;他们晃动树枝,神气地踏着步子、并将肩部耸起。求爱方式,实质上是向对方显示某种威胁。布琦不停地喊叫着,想溜掉;可是公黑猩猩们又跟踪不放。同时,他们的威胁变得越来越狂暴。这时只见布琦转身朝向他们,一边不停地尖叫着,一边俯身贴近地面。最后,公黑猩猩趴到她身上。每当一次交配动作结束后,她便一边叫着,一边跑掉了。这只母黑猩猩在第一天显然感觉十分惊吓和慌张,然而到了第二天。布琦看去就比较沉着了。虽然当成年公黑猩猩走近她时,她还会照原先那样叫喊;但对于他们的求爱,就远为平静得多了。
    菲菲性成熟的过程不仅与布琦迥然不同,而且与我们所观察的其它年轻母黑猩猩也不一样。事实上,她也许可以说是黑猩猩中的慕雄狂。在出现第一次性皮红肿前约六个月,她对于成年母黑猩猩的性行为几乎表现出狂热的兴趣。有时她盯着布琦或吉济后面转,或者见到有谁到了发情期,正在交配时她就凑近去瞧。每当这种时刻,菲菲或者跳到母黑猩猩的背上,把她自己的小臀部使劲挨近公黑猩猩,或者在这一对周围瞎搅和,将她自己的臀部顶住正在交配中的公黑猩猩的臀部。
    当菲菲的性皮一旦达到完全红肿时,她并不象布琦那般惧伯,并且对公黑猩猩性冲动的任何一种微弱的表示,都急于响应,以投其所好。她常在公黑猩猩根本还没注意到她时,就急忙给一个主动向公黑猩猩走近,向他们献媚。当头一次发情期一过,菲菲似乎对这种变化很不习惯,连自己都不相信。就在这发情期刚结束的第一天,我们见到她急忙走近马伊克,转过身子把臀部朝向他,并且蹲下要求与他进行交配。她保持着这种姿势呆了一阵,然后扭过头来望了他一眼,似乎对马伊克的无动于衷颇为惊讶。她的背部又贴得离马伊克更近了些,继续望着。最后马伊克伸出手来,捋了一阵她臀部的毛,便走开了。菲菲慢慢坐起,用似乎惊愕的目光望着他走去的方向。过一会儿,艾维莱德来到了营地,菲菲赶到他身边,又重复刚才的求爱动作。她背朝着艾维莱德步步逼近,而对方却步步撤退。当她最后一次向后贴近时,他恰巧转过身去望着别处,使得她突然失去了平衡。艾维莱德险些向后摔倒,他匆忙站起来,立即跑到离这位缠扰不休的年轻母黑猩猩远远的地方去了。
    在三两天内,菲菲继续以这种方式向公黑猩猩求爱。后来,性皮红肿消失了,她对自己不再具有诱惑力这一点,也就听天由命了。可是过一个月我们再见到菲菲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年轻的母黑猩猩老是用手捂着那块发肿的性皮,好象担心它跑掉似的。
    到第二年,菲菲发育成完全成熟的母黑猩猩了。在发情期间,她的性欲继续表现得十分强烈。她自动守候在营地附近,或者山谷中能望见来吃香蕉的黑猩猩的地点。一旦公黑猩猩来到,她就立刻冲上前去,要求与其交配。但是,成年公黑猩猩对待菲菲,并不象对待她的母亲芙洛那般热情;对于后者,他们总是有求必应的。
    我们感兴趣地发现,菲菲对于其哥哥费冈和法宾的求爱,极为厌恶。甚至当小弗林特要骑到她身上时,也当即予以拒绝;虽然她过去在少年时期,对待弟弟讨好的表示,一向总是十分乐意接受的。而且,即使曾见到在菲菲叫了好大一阵后,费冈、法宾和菲菲紧挨在一起的场面,但是兄妹间以后的两性交配的动作,却极为罕见。
    有一回,芙洛和菲菲几乎同时出现性皮红肿。使公黑猩猩们惊恐的日子来临了。大约有一周时间,母女的后面老是跟踪着数目超过二十只的大群公黑猩猩。每当有一只公黑猩猩和它们的母亲芙洛交配时,菲菲和弗林特就立即赶来搅和,抓挠公黑猩猩的脸;然后菲菲自己摆出相应的姿势,要求对方与其交配。而每当有谁和菲菲交配时,芙洛和弗林特就出来搅和。然后公黑猩猩就通常和芙洛交配。此外,常常还有除弗林特以外的其它三两只小黑猩猩,也跑来搅和。所以,有时一对黑猩猩进行交配,将会遇到暗藏的几乎一大群黑猩猩的阻拦。我们还很少见到,陈幼小的黑猩猩之外,还有谁来搅和这种事的。
    在整个这段性活动旺盛的时日,我们还从未发觉,法宾或费冈有丝毫与其母亲交配的企图,虽然他们经常和芙洛在一起。这一点看来是有重要意义的。同样,当母亲奥尔莉性皮红肿时,艾维莱德也从未有过要求与她进行交配的表示。
    我们特别仔细地观察了年轻母黑猩猩的发育。在九只年轻的母黑猩猩中,发现她们怀孕的时间,没有一只是早于性皮首次红肿后两年的。生活在栏养状态下的个体,也是如此。产生这种现象的生理机制,还有待于阐明。有一点可以完全肯定,这种延期,对于年轻的母黑猩猩无疑是有利的——因为直到九岁,她还没有在黑猩猩群体内找到自己的位置,她的机体也还没有充分发育和强壮到这样的程度,使她有足够的能力和信心去应付抚养后代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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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7:15:26 | 显示全部楼层
15  成年黑猩猩之间
    在我们不知不觉之中,少年时代拘谨和有棱角的个性,变成青年时代所特有的那种自信了。好几个月中,发生着乍看起来难以觉察的这种变化,可是,有朝一日,双亲终于惊奇地发现,他们的孩子完全长成了大人。黑猩猩也是这样的。
    这是1966年酷热的夏天。我在观察老玛林娜一家,突然明白了,不久前还是少年的别彼已经发育成熟,变成漂亮的公黑猩猩了。他有一身美丽的闪烁着光泽的毛,和强壮发达的筋肉。当他手握粗短的木棒,捅着土蜂窝的入口时,我不由地欣赏起他的动作来了。他和两只母黑猩猩——老玛林娜和他的妹妹米芙,并肩站着。这三只黑猩猩,对土蜂震耳的嗡嗡声置若罔闻;只有年幼的密尔林独自爬到树上,从安全的地点注视着正以惊人的胆量在捣毁着蜂巢的亲属。
    于是,别彼搁下木棒,走到母亲的身前。玛林娜把手伸进巢内,并从里面取出沾满了蜜的喷香的蜂房。别彼立即掰下一块,和母亲在一起大嚼起来。米芙没捞着参加这场盛筵,她紧挨着母亲和哥哥,一眼不眨地眼巴巴看着香甜的蜜是怎么被吃得精光的。
    大约十五分钟后,别彼慢步离开了被捣毁的蜂巢。玛林娜在临走前仔细地察看了各个角落,看看里面是否还剩有蜂蜜;当她确信到处已经空空如也时,就急忙追赶儿子去了。终于轮到米芙走近蜂巢了,她一次又一次地把手伸进洞里,并舔净手指上带蜜汁的泥土。然后她慢慢跟上母亲和哥哥。小家伙密尔林敏捷地在树丛中蹦来蹦去,追上了自己的一家,和他们走到一起去了。
    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浓荫。米芙爬到高处,嚼起蔓膝的叶子来。别彼和玛林娜彼此捋着身上的毛。密尔林爬到它们头顶正上方的树枝上,不时用手或脚去碰触哥哥。后来她掉了下来,正巧落到别彼的肩上,拉着他的手,央求他一起玩耍。别彼一边继续捋着母亲身上的毛,一边懒洋洋地给小黑猩猩搔痒。受宠的密尔林拽住别彼的毛,硬是一直站在他背上,而最后挤到了哥哥和母亲中间。
    偶尔观察到这番情景的人,很可能误认为,这群黑猩猩是属于由父母和两个孩子构成的一个典型家庭。的确,如果不是对猿猴作过长年观察,并且确实知道别彼是玛林娜的儿子的话,那末我们也很容易犯同样的错误。黑猩猩的家庭,仅由母亲和孩子(全部,或者其中某几个)组成。父亲对自己后代的命运毫无牵连。实际上,根本没法知道,某个幼仔的父亲是谁。公黑猩猩对家庭不负任何责任,这是黑猩猩群落与人类社会的一个重要区别。他们常常联合成群,共同移动,共同在树上进食,共同翻搜体毛等。
    然而,我们从未见到过黑猩猩之间发生同性恋爱。虽然,当极度激动时,一只雄性会紧挨着另一只雄性,甚至爬到他身上,或搂住其腰,或彼此擦身子,但未见过象交配的动作。这种行为,即使只作表面的观察,与同性恋爱也毫无共同之处,只不过是表现了和同类身体接触的要求而已。激动不安的猿猴,总是力求和对方进行身体上的接触。如果挨着一只母黑猩猩,激动的公黑猩猩也可能去碰一下雌性的外生殖器,以求平静。
    黑猩猩在两性关系上的特点,是极为紊乱的乱婚。可是,这并不意味着雌性允许所有求爱的雄性与之接触。有一只叫吉济的年轻母黑猩猩。比菲菲年龄略大,她对求爱行为粗暴的公黑猩猩哈姆弗里,每每怀有很大的敌意。在性皮发生肿胀的那些天,吉济允许所有的雄性与她接近,唯独哈姆弗里是例外。每当哈姆弗里一走近,她就竖起毛,耸起肩,带着叫声逃入丛林。公黑猩猩依旧在她后面追赶,可是几乎总是以失败告终。不过,大约两年后,吉济改变了对忠实于她的倾慕者的态度,并且开始对他格外优待了。
    然而,菲菲见到哈姆弗里虽也逃跑,却不象吉济那么惊惶不安;一旦哈姆弗里走近向她求爱,她就平静地走开。有一回,我们目睹了迥非寻常的一幕:菲菲绕着一棵树在跑,前后竟达十五次之多,为的是摆脱哈姆弗里的追逐。哈姆弗里本来可以毫不费力地追上她,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大为发火,走到一边。扔出一块挺大的石头,同时双脚在地上跺得发响,然后不声不响地走开了。别的母黑猩猩也以类似的方式,躲避某些公黑猩猩的追逐。
    有时,公黑猩猩简直是强迫母黑猩猩跟着他们走——大多数母黑猩猩正是这样地闯入我们营地来的。除非是公黑猩猩不愿再盯住了,否则母黑猩猩是很难摆脱死缠住不放的伙伴的。有一次,我和雨果遇见简-比正从山上走下来;在他后面,只见一只已近老年的母黑猩猩和她三岁的幼仔一边向我
们斜视,一边悄悄地溜了进来。她以前从未到过我们的营地,所以我们急忙躲进了帐篷。只见这只母黑猩猩挺不情愿地向营地走来,不时停下步子,四处张望着。简-比回头看时,突然瞧不见她了。就立即直立起来,抓住一棵小树使劲摇晃,直到母黑猩猩尖叫着从灌木丛中走出来为止。她急急忙忙地走到他近旁,摆出顺从和俯首听命的神态,碰了一下他的胁部。她的幼仔这时爬到一棵树上,从那里观察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简-比和他的“女伴”已经挨近我们的营地了,可是一见我们的帐篷,母黑猩猩又害怕起来,停下不走了。看到她的主人望着另一边,她就想溜走。她的行径没有逃脱简-比的眼睛,他就立即追上了她,跳到她的背上,用脚踩打她。母黑猩猩大声嚷着,挣开对方的束缚跑到了一边,可是几乎又马上回转身走近简-比,以顺从的姿态向他俯下身子。公黑猩猩这时宽宏大量地伸出手来,碰了一下她的头部,于是这一对又重新朝前走。可是刚走几米,母黑猩猩又停下来了,简-比便摇动小树再次威吓她。最后,在发怒的“主人”面前,她越来越恐惧不安,一直跟在简-比后面,终于走近了我们的饲食站。当看到简-比允许母黑猩猩从自己手里取走一部分香蕉时,我们颇觉震惊;因为平常他是不准自己一群中的其它成员碰一碰他吃的东西的。
    可是要知道,这只母黑猩猩并不处于能招引公黑猩猩兴趣的状态,这点是最令人惊异的。我们曾见到,简-比有整整三天时间怎样强拽着母黑猩猩到营地来。到第四天再见到他时,就不带着她了。大约两周之后,我偶然碰见这只母黑猩猩。她的性皮正在红肿,同时还跟随着一群倾慕者。可是,看来简-比对她并无多大兴趣。
    利基和华尔泽先生,比其它公黑猩猩更频繁地迫使母黑猩猩跟随他们。特别是胆小的奥尔莉的遭遇——一会儿是利基,一会儿是华尔泽恐吓她;然而这些又往往不是发生在她性皮红肿的日子。
    利基常常强迫菲菲跟着她。年轻的母黑猩猩显然挺不乐意地跟在这只老年公黑猩猩后面。有时,菲菲从他严密的监护下悄悄溜脱——瞅准有利时机,当利基的注意力落在别个身上时,她就闪电般地奔向一边。等到利基狂怒时她才回来。
    有一段时间,利基常去找母黑猩猩,一时让这个,一时让另一个陪着他。这一天特别使我难忘……利基放过了眼前的一位受害者,坐在营地里吃起香蕉来。这时菲菲出现了。利基立即忘掉了香蕉,站起身,毛发耸立,并摇晃起树枝来。菲菲会意地接受了他的求爱,在两者交配之后彼此翻搜着体毛。突然利基见到了奥尔莉,他立刻跃起,向着对方这一边摇晃树枝,同时身上的毛重新竖立。当奥尔莉急忙走近他时,利基很快翻搜着她身上的毛;而菲菲这时则以极为冷漠的神态,不慌不忙地走开了。然而公黑猩猩见此情景,毛又重新耸起;菲菲转过身来,以顺从的姿态低声尖叫了一阵。后来,利基试图让两只母黑猩猩都跟着他。只见从他双眼射出凶狠的光,叫嚷着;一会儿在这只母黑猩猩头上,一会儿在另一只母黑猩猩头上摇晃着树枝。可是不论是奥尔莉或者菲菲,都不乐意跟随他。
    这样,直到利基的怒气消了,方告罢休。虽然菲菲驯顺地走近这老年的公黑猩猩,他还是扑向她并将她压倒在地。奥尔莉还未等遭到同样的厄运,就急忙不声不响地躲进了灌木丛中。当利基向菲菲攻击以后,还没有喘息过来,发现奥尔莉不在了。他向山坡上奔去,想找到她的去向。然后,他跑向林中草地的另一头,在灌木丛中继续搜寻着。菲菲伏在地上,不停地尖声叫着。当见到公黑猩猩不再注意她时,就闪电似地逃逸了。利基怒气大发,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大约过了一刻钟,身上的毛才松垂下来,并重新回过来吃那顿中断已久了的饭。
    至于体格魁梧的公黑猩猩鲁道尔夫和年老的芙洛之间的相互关系,前面已经谈到过,完全是属于另一种性质的。鲁道尔夫对待芙洛,从未表现出象利基或其它雄性在对待他们所选中的雌性时的那种侵略性。鲁道尔夫总是跟随芙洛之后,当老年的母黑猩猩感到有什么委屈或伤心时,也正是在他的身边寻得慰藉和支持。此外,当芙洛的发情期过去以后,鲁道尔夫还继续呆在她和她们一家的身边约两星期之久。
    如果设想黑猩猩具有别种样子的生理素质,那是徒劳无益的。事实终归是事实:即母黑猩猩如果没有怀孕和给幼仔哺乳时,则每个月经周期内,有七至十天允许公黑猩猩接近自己。上了年纪的母黑猩猩,性活动性有时延续五年才衰竭。除此以外,进化还赋予母黑猩猩以极为不方便的特征。我在这里指的是性皮膨肿这一点。我不止一次有机会看到,当母黑猩猩性皮肿得象枕头时,给动物惹来了多少苦恼和折磨。母黑猩猩一次又一次地坐到树枝上或硬石头上,千方百计想寻找一个舒适的位置。为什么大自然给了母黑猩猩这样的特征呢?乍一看来,要回答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困难。
    有一回,我坐在戈利亚和白胡子大卫的身旁,他们正安静地彼此捋着毛。突然,戈利亚高仰起头颅,举目向远方的某个方向凝视着,很快地大卫也向同一方向注视。我没随身带来望远镜,可是透过对面山坡上那一片呈黄绿色的树木,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切。只见到好象粉色的大花似东西,十分耀眼。刹那间,两只公黑猩猩从原地滑了下来,隐人茂密的灌木丛中了。我没跟过去,因为反正赶不上他们。可是我见到,戈利亚和大卫纵身上了树,在母黑猩猩面前挥摇起树枝来,并且和母黑猩猩进行了交配。
    当母黑猩猩性皮发生红肿时,在相当远的距离之外都十分醒目;它无疑地可作为独特的标记,向公黑猩猩传送关于自身状态(即她已作好交配的准备)的信号。正如我在前面谈到过的,在成员组成不恒定的黑猩猩群落中,公黑猩猩常常离开母黑猩猩单独出没,因此这一类醒目的标志,对于确定母黑猩猩的所在,无疑起着很重要的作用。这种重要作用还由于下述原因而更为加强,即在性活动上,远非所有的母黑猩猩都象菲菲那么活跃;她们中有许多个体,如奥尔莉,在性皮红肿时,相反地竭力远避公黑猩猩而躲藏起来。
    象上面所作的解释,虽说似乎是充分可信的,然而事实上却远为复杂得多。假如,母黑猩猩的这种标记是用来在一定距离内吸引公黑猩猩注意的话,那末,为什么母狒狒和其它雌性的低等猿猴总是和自己那一群一起移动,从不和雄性分离,却也有同样的标记呢?为什么生活在难以穿越的热带密林里,并以更为分散的小群活动的猩猩,其雌性的这种标志却反而不发育呢?因此,关于性皮红肿的原因,目前还无法得出统一的解释。
    年轻的母黑猩猩,即使在她们带幼仔时,她们的月经来潮,也比上了年纪的有规律得多。例如,芙洛和奥尔莉在生下最近一胎幼仔——弗林特和吉尔卡——之后,性皮有整整五年不发生红肿。在怀孕的头几个月,性皮也未见红肿。相反,密利莎和其它年轻母黑猩猩,在怀孕八个月期间,不仅有四、五个月保持了正常的月经周期,而且分娩后仅过了一年左右性皮就重又发生红肿。正是主要在年轻的母黑猩猩身上,我们常可看到他们和公黑猩猩较为持久的相互爱恋的情景。
    费冈眷恋布琦约有半年之久。当然,这并非说费冈对于其它发情的母黑猩猩无动于衷,可是在布琦发情时期,费冈就总是缠着她。他们走进丛林,再也不来拜访营地;因为如果去营地,布琦无疑会遇到其它的求爱者。有一天,碰巧在树林里遇上了他们,我决定仔细观察这一对黑猩猩的活动。我们所在的位置离营地约半公里。费冈和布琦在树林里走了不大一会儿,然后爬上一棵树,开始彼此细心地翻搜身上的毛。不久下了树,又继续缓步前行。天黑之前,他们吃点无花果提提精神,又选了一棵合适的树搭起两个紧挨着的巢,就躺下睡觉了。翌晨,在一次交配(这是在此次观察期间我所看到的仅有的一次)之后,他们进早餐,又继续在森林里漫游。
    过了六天,布琦在营地出现了。她红肿的性皮起了皱,并已失宠。费冈在她之后半小时也来到营地。我屡次发觉,他们总是举行“旅行结婚”后单个地回来——好象不希望有谁见到他们曾在一起呆过似的。当然,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们之中的一个在营地露面,说明布琦已不再引起公黑猩猩的兴趣;他们已彼此在森林里单独活动了。
    不幸的是,布琦在十岁那年死了,我们也就无从了解她和费冈间的关系本来可能的进程。布琦死后,公黑猩猩就眷恋于密利莎。年幼的戈勃林尾随在他们的后面,一起在密林里徘徊,搭起相挨着的巢,彼此捋毛。有趣的是,法宾也格外偏爱密利莎,以至使密利莎和戈勃林时而和这一个兄弟,时而和另一个兄弟一起度过大部分时光。
    虽然在这类相互关系中,可能会窥见人类的眷恋和爱情的萌芽;但是如果把黑猩猩之间的那种“感情”,和人类的爱情所独具的高级表现——那种温柔,尽力保卫心爱的人,相互理解和精神上的和谐一致——即使作某种程度上的比拟,那也是难以想象的。母黑猩猩至多能指望的是--伴以威吓的短暂的求偶夸耀行为,持续仅约半分钟的交配;间或有一段时间的相互捋毛。至于蕴含着秘密,能赐给双方以无限幸福的那种富于浪漫色彩的爱情,则是我们的黑猩猩所未曾领略过的。
    当我刚开始研究猿猴的行为时,有一个问题使我颇感兴趣,这就是:公黑猩猩和母黑猩猩同睡在一个巢里吗?我记得有一次,一只年轻的母黑猩猩已经搭起了巢,并且安顿得很舒适了,又突然从巢里跳了出来,攀向高处,去窥视马克-格利戈尔先生的巢。老年公黑猩猩坐着,热心地为客人整饰了一番。也就过了大约五分钟,他对此事已感到厌倦,就转身睡下了;而年轻的母黑猩猩也下到自己的巢里。
    这时天色已暗,月亮很快就将钻出云层。我急忙走回营地。而在路上我便决定,过一会我要转回去,在挨近黑猩猩的地方过一个夜。我迅速吃完晚餐,在日记本上记述了观察结果,就离开了营地。这时已将近晚十一时。圆月投下清凉明净的光辉,照耀着四周的山谷。我急忙爬上山顶,决定煮一壶咖啡,以度过面临的这不眠之夜。顿时,快活的火苗在干枝间跳跃,茶炊正欢唱起动人的小曲。煮完了咖啡,我坐到石阶上。横卧在我前方的谷地,沐浴着清辉。浓密的树丛和幽静的湖面上,映射出银光。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狒狒的叫声,不久又归于寂静。森林象一堵漆黑的围墙,一直向我逼近;这时仿佛可以听见,豹在密林里悄悄走过,水牛咂咂有声地大口嚼着多汁的树叶。可是,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而已。
    动人而美丽的夜色呵!我悠闲地、怡然自得地唱起咖啡来。月明如昼,天幕上只显出几颗闪亮的巨星。银色的云,紧贴着山顶徐徐瓢向下边的谷地。这片夜色仿佛是为爱情而特意安排的。登上黄昏时刻曾进行观察的那个地方,我证实了,两只动物还照原先那样睡在不同的巢内。马克-格利戈尔先生仰卧着;而母黑猩猩则侧卧着,身子蜷缩成一团。
    清早四点时,月亮隐入了湖对岸的山顶背后。随着银色月光的消逝,黑夜就象漆黑的圆环,封闭住我的周围。时而这里,时而那里,可以听到吓人的沙沙声和树枝格吱格吱的断裂声。过了约一小时,谷地里传来了狒狒的高声嗥叫;然后,黑猩猩狂怒的“哇哇”吼声和厉声啸叫也汇合进来了。我已经感觉到豹在林间悄悄地走过,就把毯子包得更紧了。夜失去了她那罗曼谛克的美。
    这时,黎明开始降临,一切物体开始重现往常的轮廓。当天色全亮时,我又一次证实了,两只黑猩猩睡在不同的巢内。六点十五分时,老年公黑猩猩翻了个身坐下,迅速跳出自己那个巢,往下跳进了母黑猩猩的巢中。大概是她正在酣睡,无意中跃起,并发出刺耳的尖叫,从巢中跳出。马克-格利戈尔先生跟着追了上去,边走边狂乱地挥舞着树枝。逐渐地她的叫声变得越来越低,直至最后消逝在密林深处。夜间插曲的这一不甚浪漫的尾声说明,马克-格利戈尔那天早晨还是在思念着母黑猩猩。
    过了几年以后,我观察了密利莎和费冈作伴的一次旅行。天已黑了,密利莎在搭着夜间睡的巢,而费冈从他坐着的树枝上下来,一边嘴里嚼着什么东西,一边走近她。稠密的树叶使我无法窥见正在发生的一切,但我没听到黑猩猩筑巢时应有的喧闹和折断树枝的声音。清早,猿猴早已离开了树,我细心地向枝丛中查看,却只找到一个巢:这个巢正是傍晚时分密利莎搭的那一个。这是否说明,费冈、密利莎和年幼的戈勃林是在一个巢里过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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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7:16:52 | 显示全部楼层
16   黑猩猩和狒狒的角逐
    在营地边浓荫覆盖的草地上,费冈正坐着细心地清理着自己身上的毛;还有近十只黑猩猩三三两两地也呆在这里。此外,营地里还有两只狒狒。其中一只成年公狒狒,正在咯吧哈吧用牙咬碎棕榈坚果的壳,吃着果仁;另一只较年轻的公狒狒,正在吃着邻近棕榈树上成熟的果子。
    忽然,费冈猛地站起,朝着这棵棕榈树走去。从他的步态,他的紧张的姿态里,不知有些什么惹起了马伊克的密切注视。费冈走近树边,向年轻的狒狒瞅了一眼,开始慢慢向上攀爬。狒狒发觉了,朝下边盯着,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声,还恐吓地呲着牙。不一会儿,它纵身跳上了旁边一棵棕榈树的树梢。
    费冈爬近树梢,还是那样不慌不忙地跟在狒狒后面跳跃着。年轻的公狒狒跳回原处,叫喊得更响了。费冈重又盯住他。他以惊人的从容,再次跟着自己的目的物,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再跳回去。突然,费冈出其不意地向狒狒扑去。可是,刹那间狒狒纵身向下一跳,掠过约六米长的一段距离,落到了一棵不高的小树上。
    正在营地的所有黑猩猩,早已注视着这场角逐。其中有许多全身挺立,毛发耸起。狒狒刚一跃起时,马伊克即刻奔向小树;可是成年狒狒这时发出了震耳的吼声,拦住了他的去路。与此同时,年轻的公狒狒跳到地上,大声喊叫着逃走了。马伊克追着他,成年狒狒追着马伊克,所有其它的猿猴也在林中草地上跑起来。而原先可能是受害者的年轻狒狒,却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溜之大吉了。
    这次之前大约四年,当时费冈还正在少年期,我和雨果有机会目睹了另一幕情景。那次鲁道尔夫是惹事者,而被追踪的是另一只年轻的狒狒,它正呆在一棵无花果树上。只见鲁道尔夫毛发微耸,走近年轻狒狒坐着的那棵树,站在那里,就象并没有发现狒狒似的。其它正在休息和理毛的黑猩猩,象奉了命令似的,一齐抬起身来,向树旁靠近,以便截住被追踪者的退路。而费冈,这只最小的公黑猩猩,开始向狒狒悄悄靠拢。
    可是,黑猩猩的企图未能得逞。一听到被追踪者的叫唤,整群狒狒都跳到草地上来了。一场激烈的搏斗开始了。黑猩猩与狒狒大声叫喊着,彼此碰撞;可是,根据我们的判断,谁也没有真正受伤。它们全力投入了争斗,却因而都忘了年轻的狒狒,它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躲开了。
    在贡贝工作的十年里,我们常常观察到黑猩猩吃肉类的情况。年轻的林羚,小猪,小狒狒,年轻的、有时则是成年的疣猴,红尾的和青色的长尾猴。时常是黑猩猩的盘中餐。在禁猎区内,我们甚至两次听到袭击非洲儿童的事件——其中有个孩子,费了很多周折才从成年公黑猩猩那里夺了回来,可是四肢已被咬掉一半了。幸运的是,这发生在我来禁猎地之前,换句话说,是在我“驯服”黑猩猩之前就已发生的事。
    我知道,有许多人听说黑猩猩要吃小孩而感到惧怕。可是要知道,在黑猩猩眼里,人和狒狒等别的动物,大概没有多大区别。从另一方面看,人们虽然也意识到黑猩猩面临完全绝灭的威胁,可是在某些地区,却将它的肉作为美味,对这样的事实难道不该表示愤慨吗?
    尽管我们时常观察到黑猩猩怎样吃肉,可是我们却很少见到它是怎么捉到这些兽类的。不过,最近两年内,随着科研中心人员的扩充,从事研究的同事增多了;再说,猿群对人经常在场已经习以为常,根本一点都不怕了,这就使我们得以窥探到更多有趣的东西。对某些动物的袭击有时十分突然:黑猩猩在林间转游时,偶尔遇见小猪或其它小动物,它就扑上去并将其弄死。在另一些场合,看来捕猎是有目的的行动;这时猿群全体成员的行动,表现出惊人的协同一致。刚刚讲述的那一幕情景——一群黑猩猩从树旁站起,试图截住狒狒的退路——就是一例。
    我曾两次亲眼见到,黑猩猩是如何捕获活的猎物的:第一次距今已相当久远,那次黑猩猩抓住了疣猴,并将它撕成碎片;第二次在四年之后,黑猩猩捉住了一只年轻的狒狒。
    事情发生在清晨,鲁道尔夫、马克-格利戈尔先生、哈姆弗里和一只年轻的公黑猩猩,正坐在草地上大口地嚼着香蕉。一见到从营地上方山坡上走过的狒狒,鲁道尔夫就站了起来,迅速从我们的一间屋旁绕了过去。其它三只公黑猩猩跟在后面。他们几乎毫无声息,以某种特有的全神贯注的神态。悄悄地向目标逼近;他们迈步的姿态,就同费冈那次见到树上的猎物靠拢过去时一模一样。我跟在他们后面跑着,可是毕竟迟了一点。绕过屋子,我听到了狒狒在号叫;过了几秒钟,狒狒发出了震耳的吼声,黑猩猩也嗥叫起来。我走了几米,穿过稠密的灌木丛,就瞥见了鲁道尔夫。他全身挺立,抓住了年轻狒狒的腿,高高地举起,将狒狒的头往石头上砸去。随后,鲁道尔夫紧紧抓住死狒狒,迅即向山坡上奔去。
    其它几只黑猩猩叫喊着,尾随鲁道尔夫而去。几只成年沸沸也投入角逐;它们嗥叫着,和鲁道尔夫相撞。可是使我感到十分惊讶的是,它们很快放弃了追赶。我清晰地看见,鲁道尔夫在一棵大树上部的树枝上坐定后,怎样用牙齿撕裂刚抓住的野兽的肚子;而跟随着的那些黑猩猩,也呆在同一棵树上,紧挨着他瞅着。
    猎获和杀死受害兽类时所发出的高声喊叫,吸引着山谷中其它黑猩猩的注意。在鲁道尔夫坐着的树旁,很快聚集起整群的黑猩猩。它们之中,有的公黑猩猩处于较高的等级地位,可是却没有一个想来夺走猎物的。它们只是围在猎物占有着眼前,低声下气地央求给一点施舍。我不止一次地看到过,黑猩猩怎样央求给他一点肉。猎物的占有者常常分些肉,至少是分给其中某些黑猩猩;而鲁道尔夫这一天却相反,他热心地保护着自己所占有的东西。当马伊克掌心向上,伸手恳求给他一块肉时,鲁道尔夫粗鲁地推开了它。在戈利亚作出手势,请求给他一点嚼过的叶子和肉时,鲁道尔夫却作了个背转向他的动作。而简-比胆怯地抓住死兽的身子,想尝试向自己身边挪近时,鲁道尔夫发出了类似咳嗽的、喑哑而带威胁性的声音,将猎物拽了过去。最走运的要算年老的长辈马克-格利戈尔了。他悄悄走近死兽,拽住了晃动着的肠子的一头。不料全部内脏都掉了出来,而肠子正好落到了年老的公黑猩猩的秃头和肩上。鲁道尔夫见此情景,就拉住肠子,要取回被夺走的这部分猎物;可是肠子撕断了,而马克-格利戈尔抓住这一块美味,迅速躲到离鲁道尔夫远远的地方。母黑猩猩和幼仔即刻跳向马克-格利戈尔,缠着央求给一点吃的。
    黑猩猩吃起肉来常常要费很多时间。它们时而撕下一小片,时而还塞进嘴里一小把叶子,作为配菜。它们那么仔细地咀嚼着食物,仿佛是在津津有味地品尝。这天,鲁道尔夫这顿盛筵吃了九个钟头之多。他独自吃下了几乎整只猎物,只是偶或将嚼过的肉和叶子的混合物,吐给伸到他嘴边的别的黑猩猩的手心里。有时,一小片皮肉掉了下来,这时不论哪个幼仔见了,就都飞快地下树去寻觅掉落的小片。一旦吃光了全部的肉,将成年的黑猩猩们细心地把刚才放过肉的树枝,和滴有兽血的地方,都舔个一干二净。
    鲁道尔夫的行为使我感到惊讶。他早已失去了昔日我们相识时所拥有的有力地位。而马伊克则相反,到这时快有三年都是本群黑猩猩中的首领了。鲁道尔夫怎么这样胆大妄为,敢于粗野地拒绝自己经常向其表示恭顺的马伊克呢?他又怎么这样大胆,竟敢威吓在等级地位上比他高的戈利亚和简-比呢?尤其令人惊讶的是,为什么这些公黑猩猩都不去从鲁道尔夫那儿夺取哪怕一丁点猎物呢?我以前就已经看到,吃兽肉时等级关系发生的类似破坏;我甚至曾倾向于用原始的道德关系的萌芽来作解释:鲁道尔夫杀死了狒狒,因此肉应当属于他。可是,当对猿类的行为作进一步深入分析之后,使我得出了和前面稍稍不同的结论。
    假如说,鲁道尔夫在营地弄来了一串香蕉,那末,马伊克就会毫不犹豫地向鲁道尔夫袭击。不过,假如是鲁道尔夫自己打开了食物箱,从里面取出了香蕉;那末,马伊克就未必会敢于袭击他。显然,在这种情况下,牵涉到个体占有范围的那些行为机制,在起着作用。我们都知道,对黑猩猩来说,如果这个个体占有的界限受到侵犯,它的举动就变得格外激烈;无论对方是谁,都将进行回击。肉食,这是它们特别喜爱的美味。得来非易。占有新鲜猎物的成年公黑猩猩,将会为之决一死战,而不顾对手等级地位的高低。但如果是日常惯见的香蕉之类的食物,那自然就不会引起如此激烈的反应。要证实我的这个假定,可以举出这样的事实:喂饲黑猩猩的初期,当时香蕉对它们来说是稀罕的东西,而动物之间为争夺果实而引起冲突的事,就很少出现。
    如何解释具有优势地位的公黑猩猩不产生侵略性行为这种现象呢?很可能,他们发现,在这种情况下,等级较低的公黑猩猩通常保持着的那种顺从的表示,已经改变了。在他们身上,出现了一些明显的攻击性的表示,因此若要恢复自己的特权就得慎重考虑。这和黑猩猩在性关系范围内所表现的特点,大致是相同的。公黑猩猩,不论其在猿群中的地位如何,决不会为拥有母黑猩猩而发生争夺,而只是耐心地按顺序等待。
    可是,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鲁道尔夫和其它公黑猩猩,总是要保卫自己获得的猎物,不让猿群中其它个体,即使是等级较高者分享。处于优势地位的公黑猩猩,将自己的怨恨和狂怒,全部倾泻到地位较低的成员头上。母黑猩猩和幼仔就最受罪了。它们照例总是被撵到远离摆着盛筵的地方去。
    在这种场合下。公黑猩猩对我也表现出极端的敌意。有一次,简-比使我受了好些分钟的罪。事情是这样的:猎物的占有者鲁道尔夫,死死防备着其它黑猩猩的掠夺。简-比相信,这肉未必能落到他的手中,于是赶忙走向营地去吃香蕉了。那里离营地约有两百米。在回来的路上。他一瘸一拐地走着,突然见到了我,就站住了。他大概在想,当他不在时,我曾巧妙地从鲁道尔夫那里偷走了一块珍贵的兽肉。他竖起了全身的毛,大声嗥叫着朝我走来。向四外伸展的密麻麻的藤蔓堵塞了道路,使我无路可逃。我的心怦怦跳着,呆立在原地,甚至连眼睛也闭紧了。简-比站在相距半米处,扬起手来打我,说真的,我都险些没救了。后来,他抓住我的绒衣和背囊,闻了一闻,显然断定其中没有半点肉的影子,于是就朝着鲁道尔夫跑去了。
    我还记起了这样一个场面。有一天,我和雨果观察到一大群黑猩猩正在树上瓜分猎物。这一次,是马伊克杀死了狒狒,并大方地将兽肉分赠给自己身边最接近的几位,其中包括简-比及几只和头目接近的公黑猩猩。另外五只公黑猩猩,只是靠拣一点盛宴席上的残羹聊以自足,他们全都火冒三丈:在树上逞威,还把胆敢在宴席附近呆着的所有等级较低的黑猩猩全都撵跑了。白胡子大卫感觉的委屈和苦恼,似乎比其它几位更甚。马伊克很快地从树上跳下,坐在茂密的青草上。其余的黑猩猩跟着他下了地。我和雨果为了更好地看清全部细节并拍摄下来,就不声不响地几乎紧挨着猿猴爬行;当我们从灌木丛中向外一望,突然发觉已经和他们并肩了。这可犯了一个大错误。一只刚刚来合群的年轻母黑猩猩,惊慌地逃走了。其余的公黑猩猩,在惊慌中也跟着她跑了起来。
    当这群猿猴明白过来用不着惊慌时,五只发怒的公黑猩猩向我们冲了过来。他们全身挺立,扬起手臂,发出了凶猛的恐吓性嗥叫,直盯着我们。当走到离我们不过几米处。除了大卫以外,全都停住了。前面已经谈到,尽管白胡子大卫的脾气比较温和。然而有时也十分富有侵略性。可是象这样的大发雷霆,我们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离开猿群,大叫着扑向我们。我们马上逃跑,大卫还在后面追着。雨果往回跑时,照相机的暗箱突然被多刺的灌木丛钩住了。他想脱身的一切企图都是枉然,反而被灌木丛缠得越来越紧了。这时大卫也离得越来越近。相距只有大约二米时,公黑猩猩终于停住了,发出了凶猛的“哇哇”的叫声,急促地挥动着手,转身跑回到其它猿群中去了。
    这无疑是我们在禁猎地考察的岁月中,最危险的一次遭遇。大卫比其它黑猩猩更可怕的地方,正是因为他根本不怕人。我知道,许多人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我和雨果竟然被迫逃走;可是从我们的角度,这是唯一的出路。为了逃避惩罚,等级低的动物力求尽快远离较强的同类,以此表示恭顺臣服。所有其它的姿态,例如等级低的动物屈身俯地,把臀部挪近对方让它打,或者百般设法接触较强的同类,等等,终究不能经常达到避免惩罚的目的。等级较高的黑猩猩,有时也免不了会揍那些忙着向它表示尊重的臣服者。假如臣服者急忙逃开了,成年公黑猩猩一般就不再追赶。
    这是我们和黑猩猩之间的最后一次冲突。看来它们慢慢明白了、我们并不打算抢它们的肉;从此就完全容忍我们在场,即使在瓜分兽肉时也如此。
    猿猴捕猎行为最令人感兴趣的,乃是这些动物表现出了协同行动,特有的合作的萌芽:这,正是我们的远古祖先必不可少的习性。再说,黑猩猩吃肉带有集体活动的性质。猎物占有者一般总是乐意地将肉分给猿群中的其它成员,这是类人猿之不同于低等灵长类的一个特点。我们时常见到,捕到了猎物的黑猩猩撕下大片的肉,放到自己同类伸出的手上。我还特别记起了一桩事。
    听到黑猩猩和狒狒的刺耳的叫声,我们爬到了山坡上,见到戈利亚在一棵大树上,手里抓着他刚刚捕杀的小狒狒。年老的华尔泽先生坐在旁边的树枝上,向戈利亚乞求着施舍。他伸着手,哼哼着,象一个小孩似的。戈利亚简直每过五分钟就必须挪一下地方,然而华尔泽还是死缠住他不放。戈利亚有十次推开他的手,打算干脆离开这里了;可是华尔泽活象一个因热病梦呓的小孩,发作了真正的歇斯底里症:挥着手叫喊着,从树枝间落到了草地上。而使我们感到非常惊奇的是,戈利亚这时抓住死了的狒狒的身子,以庄严的手势将它撕成两截,把后半部分给了华尔泽。可以看到,戈利亚对华尔泽的叫喊已经听腻了,所以决定将整整半只猎物给了他,免得他再喋喋不休。可是这以后,戈利亚还不能痛痛快快地品尝美味;芙洛也走过来向他讨肉吃。于是戈利亚又宽宏大量地分给了她一块。
    马伊克确立了在公黑猩猩中的首领地位以后,在和自己臣服者的关系上,真正体现了王爷般的大度。只要是他的猎物,他总是和其它公黑猩猩共同分享。有一天,马伊克和鲁道尔夫一齐大嚼起打死了的狒狒肉;一个啃着头,另一个吃着尾。突然,马伊克将猎物拉到自己这一边。我猜想他打算干脆将它平分两半。鲁道尔夫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这一端,毫不放松,我为他的气力之大感到惊讶。马伊克紧张得大声喘着气,竭尽全力要把猎物向自己方面拽;可是,不管他怎样努力,鲁道尔夫却纹丝未动。然而这时鲁道尔夫身子俯向地面,用自己尖利的牙齿从躯体中线部分将其咬断。兽体带着脆拆声断成了两半,而马伊克,手里拿着上半拉身子,卟通地跌倒在地。
    脑髓被认为是特殊的佳肴,而马伊克总是将它留下来作为小吃。他用牙齿除去脊椎骨残渣,捅开枕骨大孔。将食指插进颅腔内,从里面掏出了脑髓。有时黑猩猩认额骨部位打开颅腔。马伊克从来不将这一珍味分给别的黑猩猩。
    我们只见到过一次,马伊克将整个狒狒的头连同完整的脑髓,让给了其它的黑猩猩。事情发生在一个晚上。马伊克吃撑了。夕阳的余辉穿过稠密的树梢,斜照着马伊克坐着的林间小片草地。他手中拿着狒狒的头。突然响起了沙沙声,只见密密的青草丛在微微摆动,从中跳出了简-比。他迅速从马伊克手里夺走了狒狒的头,躲进灌木丛中。马伊克吃得太饱了,也过于宽宏大量了,就没去追赶自己的朋友。简-比爬到附近一棵树上,迅速筑起了集,坐进里面开始享受美餐;他将脑髓掺进叶子一起吃。
    通过在贡贝的长年研宪,我们确信,黑猩猩的肉食活动具有周期性。看来原因在于:偶然杀死某一只小动物,例如小猪,激起了猿群对肉食的贪欲。这种渴望变得如此强烈,以至无论成年的,还是许多未成年的公黑猩猩,都一起投入了捕猎活动。这便引起了一系列有意的杀戮。这样持续约两个月。随后,猿猴突然对肉食冷淡了。很难说,这方面的原因是什么——也许是由于捕猎不顺利。黑猩猩根本对肉类不感兴趣了。并重新恢复了通常的食谱——水果、蔬菜、昆虫。斋期开始了,直到偶尔杀死某一只兽,因而重新引起接踵而来的捕猎狂热为止。
    我回想起,哈姆弗里有一次在营地里,拖着疣猴在青草地上走过的情景。他带着这份狩猎的战利品走了。大约过了一小时,从哈姆弗里来的方向上。出现了马克-格利戈尔。根据这个情况我们猜想,他可能曾分到了一部分猎物;而有一点是无疑的,即马克-格利戈尔渴望得到肉。有一刻钟之久,马克-格利戈尔一直盯着谷地那个方向。最后发现了一小群疣猴,于是他立即站了起来,以我们所熟悉的迅速而又毫无声息的、全神贯注的步态,朝着疣猴走去。这时呆在营地一带的其他几只黑猩猩,也跟在他后面。我们立即举起双筒望远镜,耐心期待着。
    这时,黑猩猩爬上了疣猴坐着的树,并猛烈地摇晃起树枝来。疣猴喊叫着,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马克-格利戈尔和其它的黑猩猩也紧紧跟上它们。可是,疣猴挤命地抵抗着:我们清楚地看到,其中一只猴子追赶着一只不大的黑猩猩,后者一边尖叫一边跳下树飞奔而去。可是当我们看到年老的马克-格利戈尔由于疣猴向他猛冲过来,而在长满青草的开阔的山坡上挤命逃跑的情景时,我们不禁感到惊诧莫名。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对谁也不伤害的疣猴看来却如此凶猛和吓人,甚至弄得老马克-格利戈尔都要转身向着它,对付它的挑战;虽然这场决斗的最终结局,明显地是对疣猴不利的。这种情况再一次说明,狂怒的动物要比它实际存在的状态。远为可怕得多。
    公狒狒的个体要比疣猴大许多倍,并比后者远富有侵略性;可是,无论看来多么奇怪,当黑猩猩袭击其幼仔时,狒狒却几乎和黑猩猩不发生应有的对抗。是的,成年公狒狒会扑向黑猩猩,快跑着和黑猩猩相撞,发出咆哮声,并且通常闹得很厉害。因此乍一看很可能以为,狒狒是在拚死决斗。而实际上,我们从未见到哪怕有一只黑猩猩在冲突中真正受了伤。倒是有一次,当马伊克追击猎物时,成年狒狒飞跃到马伊克的背上,但马伊克却未受任何损伤。甚至当狒狒听到拿获的受害者绝望地叫喊时,它们也并不急忙前去救助。怎么解释如此强大和富有侵略性的动物的这种奇怪行为呢?我们现在还说不上,但我们希望有朝一日能获得解答。
    根据我们的观察来判断,狒狒和黑猩猩之间的相互关系十分复杂,并且是彼此矛盾的。在我们研究的初期,我发现,这两类动物的成年者经常彼此漠不关心,而它们的幼仔却在一起嬉耍,很合得来。有时。成年黑猩猩和狒狒十分平静地在同一棵树上进食。它们之间常常发生争斗。我猜测,挑起事端的多半是黑猩猩,它们老是想乘机捕捉年轻的狒狒。虽然,说句公道话,当狒狒在数量上占优势时,黑猩猩也就赶忙溜掉了。
    从1963年我们开始给猿猴喂香蕉时起,黑猩猩和狒狒间的冲突就相当频繁。在建立地下仓库之前,我们的生活就象是一场恶梦:猿猴整天围着营地转游,想要得到点香蕉。起初,狒狒小心地走近营地,不敢攻击黑猩猩。我想,很可能这是由于狒狒怕人。由于我们百般威吓它们,用镜子直照它们的眼睛,因此,狒狒时刻戒备着,一旦黑猩猩纵身跃起,并扬手相威胁时,它们就溜掉了。但是。即使在那时,某些公狒狒也是好斗的,并向黑猩猩袭击。
    后来,当来到营地的见习生开始研究狒狒行为,对它们进行不间断的跟踪观察以后,狒狒就同黑猩猩一样不再怕人,并且也敢到营地来了’。这一来,狒狒的侵略性增强了,甚至黑猩猩都得提心吊胆地望着它们。它们为了香蕉经常发生嘈杂的争吵:狒狒咆哮着,呲牙裂嘴,疾驰着冲撞黑猩猩;而黑猩猩呢,跳跃着,举起手,发出响亮的“哇哇”声和刺耳的尖叫。然而事情还没有发展到真正斗殴的地步。
    战斗的最后结局,往往取决于敌对双方个体的素质。黑猩猩很快就熟悉了对哪一只公狒狒应当避而远之,而哪一只公狒狒又不难赶跑。狒狒也同样觉察出,从母黑猩猩和幼兽手中最易夺取猎物。对类似马伊克、戈利亚这样的公黑猩猩,还是敬而远之为妙;而象白胡子大卫这样的黑猩猩。见到狂怒的狒狒就会跑掉,而把整串的香蕉留下。狒狒从来也不去触犯年老的华尔泽——也许华尔泽那奇怪的、几乎象人眼睛那样的恐惧的目光,使它们害怕。当然啰,很可能不是由于这个缘故,而是由于这只年老的公黑猩猩胆子大,什么也不怕。此外,据我们的观察,是华尔泽第一个问狒狒扔起石头和其它东西来的。有时候,如果手边没有更合适的东西,华尔泽就向威吓他的狒狒扔树枝,甚至树叶。而有一次,华尔泽怒气冲冲,竟把整串香蕉向自己的对手那里掷去,这可真叫狒狒乐开了怀!但是,后来华尔泽就比较细心了,只向狒狒扔大石块了。
    关于黑猩猩能扔石块的事,我们是早已知道了的。有一天,我和雨果有机会亲身体验了一番。鲁道尔夫首次光临我们营地时,他正是用这种方式来“问候”我们的。看来,他是纯粹出于偶然才遇上我们的——他只是跟着戈利亚走,没有专门想去哪里。无意中看见了正对着自己的帐篷和我们两个人,他惊叫了一声,伸直腰,并且拿起大石块仍向我们,然后刹时消失不见了。
    不过,第一个向狒狒扔石块的,正是华尔泽先生。当然啰,所有其他的成年公黑猩猩也都跟着他,采用同样的办法防备狒狒。但是黑猩猩选用的石块一般都太大,很少能击中目标;除非距离很近。
    应当指出,除非由于争夺香蕉而发生冲突,否则狒狒和黑猩猩即使在营地里也能和平相处。我们常常吃惊地看到,狒狒和黑猩猩在进食以后,如何在林中草地上一起平静地休息着;而仅仅在十分钟之前,它们还好斗地彼此扔掷呢。
    既然狒狒(更不用说黑猩猩了)具有相当高的智力,那末,这些动物能够互相交际,就毫不足怪了。这方面可以举出一些例子。有一次,一只年轻的母狒狒从灌木丛中跳出,不料正碰在华尔泽身上,看来这使华尔泽吃了一惊。华尔泽举起手,发出了和咳嗽相似的喑哑的恫吓声。母狒狒立即站住,身子俯地,采取顺从的姿势。老公黑猩猩便伸手碰了母狒狒一下。这一接触明显地起到了安慰作用,使母狒狒在华尔泽身边坐了下来。类似的场面我们见到过不止一次。
    处于发情期的母狒狒,也和黑猩猩一样,会去带领黑猩猩的幼仔,把幼仔放在臀部上面,甚至用手抚摸它。当我们第一次见到,有一只母狒狒十分耐心地照料着八个月的弗林特时,我们感到十分惊讶。后来我们看到,母狒狒对待戈勃林以及其它小黑猩猩,也都有类似情景。当然,某些母狒狒在盛怒之下也会把小家伙赶跑的。
    可是,浑号叫乔帕的老狒狒和我们的某些黑猩猩之间的关系,就更加令人惊奇了。可能是由于年老或某种别的原因,乔帕整天在营地里游荡,或者靠在树干上坐着。而他总是显得那样疲惫和冷淡,好象生活早已使它厌倦了似的。有一次,我们惊奇地看到,乔帕走近菲菲,将胁部向她挪近,显然是请对方给他捋毛。然而最叫人吃惊的是,菲菲居然认真地应承下来了。过了几分钟,菲菲将自己胁部向乔帕挪近,想请年老的公狒狒为她效劳,可是狒狒却置之不理,她就只得走开了。从那时起,我们屡次看到乔帕走近年轻的黑猩猩,作出手势恳求为他捋毛,而这些黑猩猩往往也有求必应。
    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场面:有一天,费冈决定和老狒狒嬉耍一番,他吊儿郎当地迳直朝乔帕走去,一看就知道这半大小子准要淘气。费冈走近狒狒碰了他好几次,并在他的胁下呵痒。可是这没引起任何反应——乔帕照旧纹丝不动,只是看去有点茫无所措。于是,费冈改变了策略。他将额角紧贴着狒狒的额角,几次用头顶对方,使老狒狒险些儿摔倒。这下子老狒狒按捺不住了,他做了个威吓性动作,向前稍稍挪动了一下,并露出了一口老牙。不能说费冈是害怕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就退到了一边。其它未成年的黑猩猩也多次企图逗弄乔帕——碰碰他,呵他的痒,可是对方毫无反应。
    但是,幼年的黑猩猩和狒狒经常喜欢在一起嬉耍:它们绕着树互相追逐,发出欢乐的喧闹声。我们屡次看到,有一只幼小的狒狒喜欢和弗林特厮混。有一只年轻的、将成年的狒狒,成了六岁的菲菲的游伴。可是,象戈勃林娜和吉尔卡之间那样长期的相好,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她们之间的友谊持续了一年以上,并且小伙伴间相互有意寻找对方的一群,不只是期待偶然的邂逅。
    几个月过去了……有一天我和雨果在林中漫步。突然听到了黑猩猩的叫喊和狒狒的吼声。跑到大树边,我们看见了两只成年公黑猩猩,其中一个拿着刚杀死的一只小狒狒。我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黑猩猩身上去了,根本没留心被害幼仔的母亲;她正以拼死的决心一边喊叫着,一边冲去,和公黑猩猩相撞。当我们后来注视她时,她因为这一遭遇而气愤地颤抖着。这只狒狒就是戈勃林娜——黑猩猩刚杀死了她的初生儿。
    大约过了半小时,戈勃林娜和被杀死时在场的一只年轻的狒狒一起跑掉了,但很快它们又重新回来,坐到远一点的地方,望着黑猩猩在吞食。戈勃林娜不时发出低声的哼哼,我和雨果听来就象悲哀的啼泣。后来不幸的母亲重又走开,不久又返回。在黑猩猩举行盛宴的四个小时里,戈勃林娜回来了三次,但都是单独来的。当黑猩猩离开了现场后,她又回到了这里。整个这段时间里,戈勃林娜的悽惋的、拖长了的叫喊声一直没有停息。
    过了一年,吉尔卡的这位挚友生了第二个孩子。幸好,这个幼仔没成为黑猩猩掠夺的牺牲品。可是谁能想到,我们希望其成为吉尔卡真正的挚友的、她的亲弟弟,却会面临着比戈勃林娜的初生儿更为悲惨的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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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6 17:17:23 | 显示全部楼层
17  黑猩猩之死
    继吉尔卡之后出世的奥尔莉的孩子,突然病倒了。这幼仔四周之前才问世,当时我们没在贡贝;回来后一听到他出生的消息,感到很高兴。我们首先想知道的是,吉尔卡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弟弟?她是否会象菲菲待弗林特那样,无微不至地关心自己的弟弟呢?母亲的反应又将怎样呢?
    这一天,奥尔莉来营地比往常晚些。她珍爱地将小家伙紧抱在怀中,走得十分缓慢和小心,生怕惊动他。实际上,母亲每作一个剧烈的动作,小家伙都要发出刺耳的尖叫,看来他痛得很厉害。他无法紧贴在母亲身上,一会儿这只小手,一会儿另一只小手或小腿悬在空中,母亲不得不老是用手托住他。
    到后来,奥尔莉带着孩子坐在地上,开始吃香蕉;吉尔卡为母亲捋着毛。无意中吉尔卡看到了小家伙的一双小手,就关心地抚弄他手上的毛,这使我们想起了菲菲类似的举动。这一次,奥尔莉不仅允许女儿捋婴儿手上的毛,还允许捋他头部和背部的毛。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如果吉尔卡想为自己弟弟捋毛,奥尔莉就会把她推开。
    第二天清早,我们知道小家伙病得很重了,他的小小的手足软弱无力地摇晃着,母亲每走一步他就大声叫唤起来。奥尔莉坐着,细心地将自己的儿子放在膝上;吉尔卡紧挨在身旁,眼睛一直盯着弟弟。不过这一次她压根儿没想去碰他一下。
    吃了两只香蕉,奥尔莉站了起来,抓住婴儿沿着小路慢慢走向谷地。吉尔卡和我跟在她后面。孩子的不停的叫喊,搅得奥尔莉心神不宁;她每走几步便停下来,并将无助的儿子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婴儿安静下来了,奥尔莉就起身向前,可是他立刻又叫了起来,母亲只得重新坐下等他安静下来。这样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我们只走了不到一百米。奥尔莉爬到树上,在树枝上坐下后,细心地将婴儿放到膝上,把他无力的小手和小脚伸展开。他安静了,奥尔莉和吉尔卡着手修饰起来:她们彼此捋身上的毛,几乎不再去注意小家伙了。
    过了约一刻钟,下起雨来了。这是真正的热带的暴雨;密集的雨点倾泻到我们身上。我坐在一棵大树下,身子弯得低低地蜷缩成一团;除了倾泻的水流,我什么也看不见。暴雨持续了约半个小时,看来这段时间里小家伙是死了,或者失去了知觉。雨止以后,奥尔莉从树上滑下;这时小家伙的头无力地下垂着,毫无声息,连一丝活气也没有了。
    我感到十分惊奇,奥尔莉竟然变成这样了。她原来的关怀和担忧都到哪里去了呢?她从树上下来,漫不经心地将幼仔挟在一只手中,下到地面后又将它扔到肩上。难道说她明白了儿子已经死去?看来,至少作母亲的本能告诉她,婴儿不再啼哭,不再活动,再也用不着她的照料了。前不久我曾观察了另一位年轻的没有经验的母亲,她的初生子夭亡了;可是在死后头两天,她还依然细心地带着这无生命的躯体,将他关切地抱在怀里。
    第二天,奥尔莉带着吉尔卡来到了营地,死了的幼仔还在她背上晃动着。一俟母黑猩猩坐下,尸体就带着低沉的响声跌落地面。奥尔莉重又起身,将他拽到身边。几只年轻的母黑猩猩和两、三只狒狒,被这一场面所吸引,围拢在奥尔莉的周围。可是,奥尔莉丝毫也没去理会它们。
      当奥尔莉和吉尔卡离开营地时,我重又跟踪着她们。奥尔莉象梦游似地漫步走着,她没向四周观望,迳直穿过了树林;幼仔的无生命的躯体,合着她走步的节拍,在她的肩上跳动着。走到将近半山腰,奥尔莉坐了下来,不经心地从肩上扔下尸体。过了半小时光景,奥尔莉发呆了:她坐下,呆呆地望着一处,几乎纹丝不动,只是间或用手驱赶着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蝇子。
    吉尔卡瞅了一眼冷漠的母亲,终于和弟弟玩了起来。这个场面是够叫人害怕的。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正散发着臭气,它的脸部和腹部已清楚地呈现绿斑;瞪大着的眼睛呆滞而毫无表情。斜瞥了一眼母亲,吉尔卡谨慎地将无生命的弟弟的身子挪近自己。托在手里,开始细心地为他捋毛。当我想起接着出现的场面,总是免不了毛骨悚然。吉尔卡抓住死去的弟弟的手,给自己的下巴颏呵痒,而她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可怜的吉尔卡呵!当她有了可作为未来游伴的小弟弟时,我们曾多么为她高兴啊!可是。看起来她命中注定是孤苦伶仃的。吉尔卡再次迅速瞥了母亲一眼,经心地抓住尸体,紧抱在怀中。直到此时,奥尔莉终于发觉了所发生的一切。她赶忙从女儿手中夺过尸体,扔到了地上。
    后来,年老的母黑猩猩起身从原路返回营地。她在这里吃了两只香蕉,重又进入森林漫游。我继续跟踪奥尔莉和吉尔卡将近三个小时。每隔十分钟奥尔莉就坐下来或躺倒地上。而吉尔卡就立即抓住死了的弟弟,和他玩耍。
    最后,我的在场惊扰了奥尔莉,她加快了步伐,不时回过头来看着,看来是想躲进密林;我只能勉强地跟上她。于是我决定返回营地。从内心深处感到庆幸的是,我终于走出了丛林——湿热的空气中长久地弥漫着一脸难闻的尸体的腐臭;而因为我跟在奥尔莉的后面,简直就不敢呼吸。再说,一大群被这种气味招引来的蝇子,都聚集在我们刚刚走过的丛林里,一直在折磨着我。
    当奥尔莉和吉尔卡第二次在营地露面时,已经不带着死仔了。看来,她们在树林中漫游时,终于扔弃了它。
    假如当时我知道,奥尔莉的幼仔是开始流行的可怕的传染病的第一个受害者,我就无论如何不会跟着这一家在树林中转游两天的。因为这时我正怀着孕。可是在吉尔卡的弟弟死后两周,才有新的受害者死于这种病。那时我才明白,脊髓灰白质炎已在非洲居民中蔓延。因为黑猩猩几乎能感染上人类所有的传染病,其中包括脊髓灰白质炎,因此毫无疑问,可怕的疾病也已经殃及我们禁猎区了。营地以南十五公里,刚好在禁猎区边界上,有一个非洲人村落,那里已经有两个人死于脊髓灰白质炎了。猿猴常常走进这个山谷,在离该村落不远的树上采食。很可能,最初的感染正是从这里来的;然后疾病迅速蔓延,并殃及我们的黑猩猩群。
    当知道爆发了流行病时,我们十分震惊。我们害怕的是,无论雨果、我或是我们的助手艾里斯·福尔特,都还没有经过全疗程抗脊髓灰白质炎疫苗的注射;危险还降临到黑猩猩头上,为了使它们健康成长,多年里我们曾花费了多少心血啊。我们毫不迟延地和利基教授联系,他组织专机飞到基戈马,给我们送来了当前急需的疫苗。我们没法知道,正在爆发的流行病将扩散到何种地步,因此决定对禁猎区的全部居住者进行预防接种。自然,我们接种的对象只能是那些经常来访问营地的动物。
    内罗毕普费采尔实验室送来了大批药片形式的疫苗,我们将这些药片塞在香蕉里。每一只动物每月应一次服药三片,共服三个月。一般说来,大多数黑猩猩吃了带药的香蕉以后,没有什么反应;可是,某些猿猴对药物敏感,吃了药就立即呕吐。虽然根据我们的感觉这药是毫无异味的。我们专门给这些特别爱讲究的动物,吃三只香蕉,每只带一片药,而不是通常的一只香蕉里一下子塞进三片药。我们还得照看好,不让那些已经服了每月剂量的等级较高的公黑猩猩,从他的臣服者那里夺走带药的香蕉。
    脊髓灰白质炎在禁猎区内逞凶的这几个月,是我一生中最愁闷的时期。每当我喂过食的黑猩猩中有哪一只突然不再拜访饲食站时,我们就不禁恐惧地想到:我们永远也看不到它了;即使看见,它也将会留下伤残了。这大概是最可怕的事了。我们的猿群中。已经有十五只患了病:其中六只死了。其余的比较幸运,落下了运动器官的轻度伤残,终于活下来了。吉尔卡一只手落了病,密利莎则是颈部和肩胛一带落了病。当两只出色的年轻的公黑猩猩,别彼和法宾——我们猿群的荣耀和骄傲——在短期缺席后重又出现在营地时,我们痛苦地发现,这两只黑猩猩都有一只手软弱无力地下垂着。
    还有一只年轻的公黑猩猩很久没来营地,我们几乎确信他已经死了。可是他终究回来了。这是何等悲惨的情景啊!他的一双手已经瘫痪,勉勉强强才算走到了营地。他立即奔去,用嘴唇拣起撒落在地上的香蕉皮和其他吃剩的残渣;他瘦得皮包骨头,以至无力用手去够食物和拿住它。最后,为了结束他的痛苦,我们不得不用枪把这只不幸的动物打死了。
    病魔夺走了我们许多可爱的动物。简-比,这只爱闹的、健壮有力的简-比,我们都对他非常熟稳,可是他如今永远也不再出现在营地里了。另外还有一些受害者,可是,最可怕的还是马克-格利戈尔的得病和惨死。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是,每当想起它,我们还是感到十分痛苦。……那一天晚上,雨果看到芙洛、菲菲和弗林特走出营地,在低矮的灌木丛旁停留,凝视着深草丛中的什么东西;不
时挺身直立,并且不安地喊叫着。我们赶到那儿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蝇子。它们在枝叶上厚厚地覆盖了一层,使整个灌木丛闪出蓝绿色的金属般的光泽。被我们惊扰的蝇群,飞向空中,发出喧闹的嗡嗡声。我们判断,灌木丛中可能是猿猴的尸体,可是当我们走近一看,原来是活着的马克-格利戈尔先生。他坐在地上,用手摘下长在他头顶的树枝上的红色小浆果,放进嘴里吮吸着。只是当他想去够着离身较远的树枝时,我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的心惊吓得颤栗起来。老年公黑猩猩的脚已完全瘫痪。他用双手抓住低矮的树枝,抬起自己软弱无力的身躯,和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的腿,向预定的目标靠近。现在他已经能够到浆果了,于是他用两只手支撑在地上,艰难地向后倾倒,重又坐了下来。
    芙洛和她的一家早已走开,而我和雨果一直站着,观察看不幸的马克-格利戈尔。眼看天色入暮,而这时老年公黑猩猩以原先那种方式,挪近一棵下部枝条挨着地面生长的树,试图爬到树上去。他肌肉的力量十分惊人。他终于爬上了树,并且仅仅凭借双手的力量爬到相当高的地方,甚至在那里筑起了一个不太象样的巢。一群蝇子始终纠缠着他,可是直到此时我才弄明白究竟为什么会这样。马克-格利戈尔的膀胱括约肌已经失去控制。每次当他想去够着高处的树枝时,肌肉由于紧张而发生收缩,同时一小股尿流便顺着瘫痪的腿向下淌。他身上有多处皮肤已经撕掉,腿和臀部都流血不止。显然,这可怜的动物到达营地以前,在路上走了很久。次日,我们查访了这条小路:被踩倒的血迹斑斑的青草,指引我们走过下面的小溪,并登上对岸的山坡。大约走了一百五十米远,在被水流冲刷的陡坡上,一切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往后的十天里,我们天天都关切着这位可怜的朋友。这些日子真可怕呀,简直是度日如年。我们一直都在期望,有朝一日病魔会离开马克-格利戈尔,他那瘫痪的双腿会重新获得活力。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格利戈尔还是和原先一样,连一只脚趾也没有得到恢复。在这些日子里,他都在营地周围活动。到上午十一点甚至更晚,他还留在巢内,然后慢慢地下到地面,并坐下来喘息。有时他就这样坐上近半个钟头,向四处张望,或者整饰身上的毛。然后,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挪近灌木丛,或者下部长有果子的树木,进行早餐。
    有一天,我们看见格利戈尔采用新的方式走动了。他将头部低弯着,笨拙地翻着斛斗朝前移动。我和雨果高兴得不得了,我们以为,他那瘫痪了的肢体已经渐渐恢复了活力。仔细一观察,我们才明白,马克-格利戈尔这样的滚翻动作,完全是靠了他惊人的膂力才把笨重而又半僵的整个身躯翻转过去的。不过,这只老年公黑猩猩只有利用成丛的硬草,或者伸出的树根作为支撑时,才能这样移动。
    第四天中午光景,马克-格利戈尔已经爬回巢内。患病期间,他一共筑了三个巢,其中两个在同一棵树上。刚开始生病时,他曾三次爬到另外的一棵树上去——费了好大劲才爬上下部的树枝,然后又同样费力地爬回到地面来。
    我们想尽力帮助不幸的动物。开始他不让我们走得很近——一走近他就发出喑哑的咳声,并且扬手威吓。可是过了两天,看来他已感到我们是想帮他的忙,于是他的举止便明显改变了:他仰天躺下,允许我把浸水的海绵挤出水来,直接滴进他张开的嘴里。我们用枝叶编成象筐似的东西,放进香蕉、油棕果以及营地周围所能采集到的别的食物,然后利用一根长棍把这些送进马克-格利戈尔的巢中。等到早上、当公黑猩猩外出进早餐时,我们爬到树上为他的巢作一下清理工作;因为现在他的一切活动都在睡觉的巢中进行了。
    为了减轻蝇子对老黑猩猩的骚扰,我们每次都在巢的四周洒上专门的烟雾剂。开始时马克-格利戈尔对于这种处理颇为提心吊胆,可是后来好象明白了,这样做可以使他摆脱缠扰不休的嗡嗡声。从此,看到装着杀虫剂的喷雾器,他就大表欢迎了。
    可是,在这恶梦般的经历中最叫人害怕的是,别的黑猩猩竟然如此对待落下残疾的同类。很自然,残废者的古里古怪、不习见的姿态,首先使它们大吃一惊。我们曾亲眼见到过,患过脊髓灰白质炎的黑猩猩病后首次在营地露面时,其它黑猩猩的反应。例如,当黑猩猩看到别彼耷拉着一只手,无可奈何地从山坡上滑下来时,他们都惊慌失措,赶忙彼此触碰和拥抱;凭借这类身体接触以免于惊吓,达到平静。不幸的别彼,弄不清引起猿群惊慌的根由,比谁都更加张惶无措:他困惑地向后面看了一眼,想弄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使他的同类如此惊慌。终于一切平静了,于是别彼重又一瘸一拐地向下走去。渐渐地,别彼终究和法宾一样,学会单用后肢移动,腿部肌肉逐渐加强;不靠耷拉着的病手,完全可以应付自如了。至于别的黑猩猩,他们也很快地对年轻公黑猩猩的有些白怪的样子习惯起来,再也不感到惊奇了。
    可是,马克-格利戈尔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他不但用一种以猿猴的眼光看来是不正常的方式走动,而且,他的出血的伤口的样子,尿的气味,以及大群蝇子老是钉着他转,这都使他看起来很不正常。当马克-格利戈尔第一次在营地出现,并且在离进食地点不远的草丛里坐下来时,所有成年公黑猩猩都走近这只残废着,眼睛盯着他,毛发耸立,开始威吓他。他们不仅威吓这只有病的老黑猩猩,而且有的还真地向他发起了进攻。他呢,既逃不脱,又无力自卫,由于惊吓脸面都扭歪了,牙齿也露了出来。他只好缩着脖子,蜷起身子,准备接受对方的攻击。戈利亚头一个在他背上揍了几下,以后,其他成年公黑猩猩都毛发耸立,挥起粗大的树枝,在不幸的马克-格利戈尔身上飞舞。我和雨果见此情景,再也无法忍受,决心将残废者从大声喧哗的黑猩猩群中救出。当我们刚一挡住他们的道,对方就立即转身跑散了。
    过了两、三天光景,猿群已经全都看惯了马克-格利戈尔的怪相和走路的方式,不过都有意避开他。我还记起那一天的情景,这是十天中叫我最苦恼的一个日子。有八只黑猩猩呆在树上,细心地互相捋着身上的毛。马克-格利戈尔从自己的巢里,能够清楚地看见他们在做什么,并且细心地察看着他们的动作,不时发出喑哑的哼哼声。彼此捋毛,这是黑猩猩最喜爱的活动之一,它们在这上面要花费相当大部分的时间;而老黑猩猩在整个患病期间,没能参加这种十分需要的活动,被剥夺了与同类接触的机会。  最后,他再也耐不住了,就从巢里爬了出来。他艰难地下了树,用自己所掌握的方式行走,终于走完了他和其它黑猩猩坐着的那棵树之间五十米之远的距离。经过这一长时间的旅行之后,马克-格利戈尔已经精疲力尽,便在树荫下坐下歇了一阵;然后振作起精神,使出最后的力气爬上了靠下部的树枝。最后他终于走到了目的地,他高兴地大声呼喊着,向坐在离他最近的两只公黑猩猩伸出手去。可是,不幸的残废者刚刚伸出手去,两只黑猩猩就闪电般地跳到树的另一头去了,满不在乎地坐在那里,继续干他们原来的事儿,甚至对马克-格利戈尔连瞅也不瞅一眼。有两分钟光景,老黑猩猩目不转睛地瞅着自己的同伴,然后慢慢地,极其艰难地重新回到地面。唉,在这一刹那,我是多么痛恨那些欺负他的家伙啊!我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我走开了,再也不忍心看一眼这位不幸的残废者。而此时此刻,他正孤独地坐在树下。
    我和雨果以前就曾猜测,侵略性很强的成年公黑猩猩哈姆弗里,或许是马克-格利戈尔先生的弟弟。他们俩常在一起漫游;每当较年轻的那只黑猩猩遭遇危险时,年长的格利戈尔就往往赶去救助。在马克-格利戈尔临死前的那段时期,我们确信这两只黑猩猩是兄弟俩——只有他们之间存在着亲属关系,才能解释哈姆弗里的行为。
    在老黑猩猩患病期间,哈姆弗里尽量使自己不远离有病的伙伴。当然,有时他得跑到峡谷对面的山坡上去寻找食物,但不到一小时就返回来,靠近马克-格利戈尔的巢边坐下,着手整理自己身上的毛;虽说他一次也没曾想为格利戈尔捋毛。返回营地的头一天,马克-格利戈尔就爬到树上相当高的地方筑了个巢。但是戈利亚也爬上了这棵树,并在老黑猩猩巢旁逞起威来。他使劲挥动树枝,树叶雨点般落到正在巢中的不幸的残废者身上。格利戈尔的号叫声变得越来越大,为了避免从巢内摔出,他使出平生力气抓紧树干;此时只见巢在他脚下颤动,晃落的树枝打在他的脸和背上。可是到后来,眼看挣扎已经无用,他只好屈从于命运,在坠落的途中,和一根根树枝相碰。等到清醒过来,他开始慢慢爬到一边。突然哈姆弗里出现了,往常他总是怕戈利亚的,但这时却立即跳到树上,伴以恫吓的叫声,扑向戈利亚--后者在等级上要比他高出许多——向他发起了攻击。哈姆弗里的举动迥非寻常,如果不是我从头至尾亲眼看到了这全部情景,那末,我绝不会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另一次,马克-格利戈尔以那种方式拖着身子走了三十米相当陡的上坡路,勉强来到了饲食站。大群猿猴已经在这儿吃过了,可是我们还有保留起来没打开的箱子中的食物,可供享用。他开始吃起东西来,一时间,他重又感到自己是猿群中享有平等权利的一员了;因此,当全体猿猴打算离开时,格利戈尔决定跟着它们走。不过,尽管他拚命努力,最后还是落到后面,而猿群早已消失不见了。
    但是过了五分钟,我们看到哈姆弗里从小路上走回来了。他站了一会儿,望着在攀爬和翻筋斗的伙伴,然后又去追赶其它黑猩猩了。不过,哈姆弗里迅即重新返回,又长久地望着不幸的残废者所作的种种努力。这一次,他甚至挥舞着双手——就象公黑猩猩迫使不顺认的母黑猩猩跟着他走时所采取的举动。最后,哈姆弗里终于放弃了追上猿猴的想法,和格利戈尔一起留下,在离营地不远处筑起巢来。
    到了第十天,我们象原先那样,为我们的“病人”捎去了晚餐。但是哪儿也找不到他;他既不在巢里,也不在树旁。经过短时间的搜索,我们发现他坐在深草丛中——原来,他有一只手受到严重的损害,已经无法保留了。于是我们懂得了,第二天早晨我们不得不把我们的老朋友马克-格利戈尔枪毙掉。在这些苦恼的日子里,我们总是竭力在驱赶这种念头,并且期待着出现奇迹。可是奇迹没有来到。
    天色渐暗……格利戈尔越来越频繁地朝上面张望,望着他已够不到的树;我知道,他是想在晚上筑一个巢。我拆下一整抱绿色的树枝,放在他的身边。他艰难地横躺在上面,灵巧地使用一只手,并用下巴颜帮助拆弯树枝。终于弄成了一个舒适的床铺。
    我回到营地,夜间又重新回到格利戈尔那儿。在使人目眩的提灯的亮光照射下,老黑猩猩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可是当一听到是我的声音,又泰然自若地合眼睡去,虽然我站在离他总共不过一米远的地方。他是多么地信赖我们哪,我们的可怜的受折磨的朋友!可是,我们又多么残酷无情地辜负了他的信任呵!第二天清早,正当他什么猜疑也没有,正满意地咕噜咕噜地吃着心爱的食物——我们给他作为早餐的两只鸡蛋——时,我们扣动了手枪的板机,终于结束了他的痛苦。
    任何一只猿猴也没有见到马克-格利戈尔的尸体;哈姆弗里长久搞不清楚,他的年长的伙伴藏到哪儿去了。大约有六个月之久,他常常来到马克-格利戈尔度过他一生中最后时光的那块地方。哈姆弗里久久地坐在树上,打量着四周。用心倾听着最细微的沙沙声。当黑猩猩到邻近谷地作长途旅行时;他跟着一起走了一段路程,而几小时后又返回这里重新坐下,期待着能再一次听见老格利戈尔那宏亮而高亢的声音。但是,那声调和他十分相近的格利戈尔的声音,永远,永远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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