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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的声音》——玛洛.摩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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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11 14:48: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玛洛.摩根因辅导澳大利亚一群原住民青年创业,颇具成效,因而获得“真人部落”的邀请,前去参加一项会议,结果既没午宴也没颁奖,却展开一场意外的人生之旅,加入原住民徒步穿越澳洲大陆的沙漠旷野,这本《旷野的声音》就是玛洛.摩根在沙漠中所经历的意外而惊险的心灵旅程纪录。

作者玛洛•摩根女士是位医生,原居住在美国,致力于推展预防医学教育计划,应邀前往澳洲参与一项预防医学研究计划。有鉴于澳洲的种族歧视问题,玛洛.摩根为原住民在经济独立、种族融合上贡献心力。

内容简介
本书描写一位美国女医生与澳洲原住民徒步走过内陆沙漠的经验,里面可能有许多争议之处。例如,沿用澳洲原住民的存在价值,生命观点与宇宙观点。所以,或许对基督教徒、佛教徒等来讲并不是很认同。但是,我想这本书的观点,撇开宗教来讲,其实是很真实与人性的。也不管它是否真是由真实经验所改写而成的。因为不管是上帝、佛祖与阿拉都是具有人类形体的万能力量,而对与环境相切合的原住民来说,心存良善的大自然主义或许更是个令人信服的宗教。这神奇的造物主不就是万物与自然的表征吗?在书里面,称西方的白人为“变种人”(以下摘自该书)是丧失或丢弃古老记忆和永恒真理的人。首先他们不能再居住在空旷的环境中,一生都在装有冷气的房子中度过,不再拥有健全的消化系统,吃过的非自然食物多过自然食物,甚至会对空气中的花粉产生过敏反应,而现在人与以前人最大的不同点在于,现代的变种人生活在恐惧中,他们恐吓自己的孩子,需要警察和监狱。连政府都以国家安全为名,用武器威胁其它国家,而恐惧是动物的特征,在动物的求生本能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推荐语:

一、文明与草莽
 

  那是一个文明人,偶然被放进大自然的旷野里,人类原与大自然的呼吸契合;缘于大自然的身心律动,忽然苏醒过来,发觉人类的文明,远远扼杀大自然赋予人类那份深情,使大自然的诸事万物,从人类原有知觉共鸣的体系中,抽离、生疏、冷漠,以致不再知觉、认知与共享。那份自以为优越的文化外衣,却是人类的贪婪、慵懒、无知与毁灭。这是一个知性之旅,同时也是文明与草莽的对话。

二、投身渴想

  玛洛.摩根是一位拥有美国医师执照,有稳定医师业务、有湖滨豪宅且有一套独特的预防医学教育计划,却因一通清晨从澳洲而来的电话,牵动心灵的渴望,奔向那充满传奇、古老“真人部族”的神话里。这是一个事实,也是一个真实的体验。

(一)神奇之旅

  自以为即将参与一项公开的褒奖典礼,而穿上文明的彩衣,没想到穿越两千里外澳洲大陆另一边海岸丛林,叫这些文明的装饰,成为大自然讥讽唾弃的笑话,一无是处。当人不断脱去文明虚假的包袱,就愈能多一些体会大自然律动,也愈能明白上帝造物的奇妙与豁达。原来诸事万物各有其道,而各道却又互相和谐。深入体会造物者的“天心”,真是“无情荒地有情天”,相互供应,一无所缺。

(二)奇妙的经历

1.沙滩草叶片锋利,像仙人掌的芒刺,扎在皮肤,留下红肿与刺痛的伤。草叶满布沙滩,每一脚步,烙下伤痛。继续前行?还是留下治疗?学会忍耐,把注意转移到别的地方……,执着是苦痛,但是分心,换个角度,眼光就豁然开朗。

  2.澳洲原住民原始、野蛮,住在灌木丛林里,他们是食人族,到如今还是不愿放弃传统习俗和旧信仰,他们选择留在沙漠,过艰苦的生活,他们人口在减少中,是个绝种中的民族。但无疑地,他们是全世界最强悍的民族,他们是无可救药的文盲,没有野心,也没有追求成功的欲望,他们不会做生意,没有时间观念。从文明看简直是一群无可救药的人。但是他们吃大地的虫蛆,喝石茶;黄昏,他们讲故事、唱歌跳舞、玩游戏、谈心;睡在用野狗皮铺成的大地,夜晚观赏满天星斗;一大清早,太阳还没升上来,他们并肩围聚成一个半圆形,面朝东方做早祷,在15分钟中,他们同心吟咏、鼓掌、跺脚、拍打腿,为新的一天,为自己、朋友和全世界,对宇宙主宰说声谢谢!太阳升起,他们又继续上路,直到深夜。他们从不缺食物,万物自有预备,他们不带口粮,不种五谷,   也不参与收割。漫步于澳洲炽热的土地上,宇宙都会赐给他们丰富的食物,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一条蛇出现在路途时,很显然,它的目的是为他们。

三、心灵感应
  每天在路途上,大伙常保持静默,那天晨祷之后,有个年轻男子在当天自愿执行一项特别任务,路上行走几个钟头后,部族长老突然停下脚步,跪在地上,双臂伸向前方,缓缓摆动,后来才知道长老用心灵感应与那位年轻人交通,原来他要求长老准许他切掉他所杀的袋鼠的尾巴,因尾巴是袋鼠身上最重要的部位,而那人身体不舒服没有力气把整只袋鼠扛回来,不久在药师与女医师指示调制草药中,年轻人把切掉尾巴的巨大袋鼠带回营地。

四、几点省思

  已进入21世纪高度开发文明世界的我们,曾几何时我们有许久没有好好看看湛蓝的天空,领略瞬息变幻的浮云和那蓊郁苍绿的青山绿水,或徜徉在那一抹灿烂的霞光、夕照之下。每天心中劳苦愁烦仍是如何对付通货膨胀,如何投资房地产,如何为退休存些钱,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我们已逐渐失去上帝所赐的天赋本能。

在澳洲古老旷野里,有生命最美的组合,自然与人是何等和谐平衡地互动着,那里没有人的妒嫉纷争,没有人为权益的你争我夺,没有人为得到好处的处心积虑,只有那一片奇妙、纯洁、天真、充满爱心的人身上所散发的挚诚与美善。

心灵感应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沟通方式,每一个都是赤露敞开,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个会意的微笑,都能传达内心最真挚的情意,不必隐藏、不必包装,但愿学会清洁自己、透亮自己、也爱惜自己。


精彩内容摘抄

来自动物界的启示
  滑溜溜的蛇对人类也有启示作用;它不时卸脱外皮。如果你活到三十七岁,还保持七岁时的想法,你这一生就不会有什么收获。我们有必要摆脱旧观念、习惯和意见,有时甚至友伴也不例外。对人类来说,割舍有时是非常困难的。蛇卸脱掉旧的东西,并不因此变得更伟大或更渺小。那只是一种必要的行为,旧的不去,新的无处容身。把身上的旧包袱卸落后,它看起来年轻些,感觉也年轻些。当然,它并不真的能返老还童。“真人部落”的人认为,计算年龄毫无意义,而且荒谬可笑。蛇擅于运用它的魔力和能力。两种力量都值得拥有,但如果不加节制,就会造成毁灭性后果。这儿有很多毒蛇,毒液可以用来杀人。蛇毒的威力众所周知,但就像其它很多东西,它也可以发挥正面的效用,譬如救助坠入蚁丘或遭黄蜂或蜜蜂螫咬的人。“真人部落”尊重蛇的隐私权,因为连他们自己也要要一些独处的时间。
  海豚是“真人部落”最疼爱的动物,虽然现在他们很少有机会来到海边。能跟他们以心灵“交谈”的动物,海豚是第一个,而它给人类的启示是,生活心须是快乐和自由的。海豚这位“游戏专家”还教导他们:游戏中并没有竞争,没有输家也没有赢家,只有共享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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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4:5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来自文明的贵客

照理说,事前应该有某种警讯的,但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事情已经在进展中,那群掠夺者坐在好几里外,等待他们的猎物。我在一个钟头前打开了行囊,明天将会被帖上“无人领取”的标签,存放在贮藏室,月复一月。我将成为又一个在国外失踪的美国人。
那是个闷热的十月早晨。我站在澳洲一家五星级旅馆门口,望着门前的车道,等候一个素未谋面的信差,非但没有一丝警觉,反而感到无比欣慰,我是那么开心,那么兴奋,那么充满成就感和自信。心底里我有一个预感:“今天会是美好的一天。”
一辆敞篷吉普车驶进环状的入口。我还记得,听见轮胎碾过滚烫的柏油发出嘶嘶的声音。一簇璀璨的水花,洒过车道旁艳红天花菜的叶子,喷到生锈的车身上。吉普车停了下来,司机---三十岁的原住民---朝我这边望了望。“上车吧!”他那只黝黑的手招了招。他来接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我在等待人家来接我,去参加原住民部落的一场聚会。那位穿制服的澳洲门房流露出很不以为然的表情。在他那双锐利的蓝眼珠注视下,我和司机心照不宣,我们就是对方要找的人。
在我蹬着高跟鞋,挣扎着钻进那辆全地形的车子之前,我就已经感觉到,我穿得太正式了。坐在我右边的年轻司机,只穿着短裤、脏兮兮的白T恤和网球鞋,没穿袜子。我原以为,他们安排交通工具接我去会场时,派的是正规的车子,也许是一部荷登牌轿车,那是澳洲汽车制造业引以为傲的产品。我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开着一辆敞篷车来接我。唉,我宁可穿得过分正式,也不愿穿得太随便去参加这场聚会----他们颁奖给我的典礼。
我向司机说明自己的身份。他只点点头,看来他早就知道我是谁。我们的车子驶过门房时,他朝我们皱皱眉。我们行驶在这座滨海城市的街道上,经过一排排前面有游廊的房屋、一间间牛乳点心店、一座座寸草不生的水泥公园。车子绕过一处园环,那儿是六条马路的交汇点,我紧紧抓住车门的把手。车子驶出城后,换了个方向,太阳掉在我们身后。我身上那件新买的桃红色套装和搭配的丝质衬衫,已经热得让人浑身不舒服。我原以为,会场是在城市的另一边,,但我猜错了。车子驶上和海岸平行的高速公路。会场显然设在城外,比我想象中还要远。我脱掉外套,心中责怪自己,为什么事先不询问清楚。幸好我的小皮包里还有一把梳子,而我那头及肩的漂白发丝,也束拢成一根时髦的发辫。

踏上神奇之旅

从接到最初的那通电话开始,我就一直充满好奇,虽然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我并不真正感到惊讶。毕竟,我曾接受过其他民间团体的褒奖,而目前进行的计划也称不上成绩斐然;我帮助那些居住在城市、公开表示厌世的混血原住民成年人,找到人生的目标,建立经济基础---这项成就迟早一定会受到肯定。我感到惊讶的是,发出邀请的部落居住在两千哩外,澳洲大陆另一边的海岸,而我对任何一个原住民部族,所知都很有限,除了偶尔在闲谈中听到别人提到他们。我不清楚,他们究竟是组织严密的部族,抑或像美洲原住民,普遍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包括语言。
我真正感到好奇的是,我会得到什么奖品?另一块雕刻的木质奖牌,让我寄回堪萨斯城的老家,存放在贮藏室,还是简简单单一束鲜花?不,希望不是鲜花,在华氏一百度的这种天气,把鲜花带上回程的飞机太麻烦了。司机一如原先约定的,准时在中午十二点抵达。因此我晓得,当然,我是去赴一个午餐之约。我感到好奇,一个原住民评议会究竟会招待我吃什么?但愿不会是通常由饭店承办的澳洲酒席。也许是自助便餐,那我就第一次有机会品尝原住民的菜肴了。我希望看到一张摆满彩色瓦锅的桌子。
这会是一椿美妙奇特的经验;我期待着这值得记忆的一天。我随身携带的小皮包,是为今天的盛会而买的,里面装着一架三十五厘米摄影机和一台小型录音机。他们没有提到麦克风和聚光灯,也没提到要我发表一场演说,但我还是准备了。我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未雨绸缪。毕竟,我今年已经五十岁,这辈子已经尝到够多的困窘和失望,凡事不得不给自己留下后路。我的朋友总是赞叹,我是那么的自足自给。“她锦囊里总是有第二条妙计!”我听见他们这么说。
一列公路火车(这个澳洲名词,指的是一群卡车,每辆拖着好几辆庞大的拖车,以车队的形式行使公路上),和我们擦身而过,朝相反方向行进。它们从迷朦的热浪中窜出,奔驶在柏油路中央。司机猛然转动方向盘,我从回忆中惊醒过来。车子离开公路,驶下一条颠簸不平的泥巴路,一连好几哩,不断扬起雾一般的红色尘埃。路上两条深深的辙迹忽然消失了,我发觉前面已经没有路。车子蜿蜒穿梭树叶间,跳跃过锯齿状的沙地。好几次,我想跟司机聊聊天,但这辆敞篷吉普的咆哮和车子底盘的震荡,加上我的身体忽上忽下的颠簸,使聊天变成不可能。我必须紧紧阖起上颚和下颚,免得让牙齿咬到舌头。显然,司机也没兴趣打开话匣子。
我的头颅颠荡着,感觉上我的身体就好象小孩子玩的布娃娃。我愈来愈觉得燥热。我的玻璃丝袜仿佛在我的脚上融化,但我不敢把鞋子脱掉,担心它会弹出车外,掉进我们周遭一望无际的红褐色平野中。我不相信,这位沉默的司机会停下车来。每次我的太阳眼镜变成迷朦一片时,我就用裙摆擦一擦。我的胳臂只要动一动,汗水就像决堤的河水般倾泻了出来。我感觉到我脸上的妆在融化,想象中,我两颊涂着的胭脂,宛如一条条红色的水流,流淌下我的脖子。在颁奖典礼举行之前他们得给我二十分钟补妆。这点我一定要坚持!
我看看表;进入沙漠已经两个钟头。记忆中,这是多年来我最感到燥热和不舒服的一次。司机一直保持沉默,除了偶尔哼个一两声外。我忽然想起:他还没自我介绍。说不定我误上了贼车!这种念头实在太傻了。我下不了车,而他对我这个乘客显然很放心。

摆脱文明的牵绊

四个钟头之后,车子驶到一幢波状洋铁皮搭盖的建筑物前。屋外有一小堆闷烧的火,两个原住民妇人看见我们走过来,就站起身。她们都是中年妇人,个子矮小,衣衫单薄,脸上堆满温馨的笑容。其中一位戴着束发带,使她那头浓密卷曲的发丝四下流窜出来。两位妇人身材都显得苗条、结实,有如满月的圆脸上,闪烁着明亮的褐色眼睛。我跨下吉普车时,司机说:“顺便一提,我是这儿唯一会说英文的人。我充当你的翻译,也当你的朋友。”“这下可好了!”我心里想。“我花了七百块钱,买飞机票、住旅馆,还连英文都不会讲,更不用提鉴赏流行的服饰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是试着跟他们打成一片吧,但内心深处我知道我办不到。
那两个妇人操着粗糙的异国口音,听起来不像说着完整的句子,而像一个一个单字。我的翻译转身向我解释,参加聚会之前,得先净身。我不懂他的意思。没错,我身上沾着好几层灰尘,一路坐车前来,满身热烘烘,但这似乎不是他所指的。他递给我一块布,我摊开一看,发现那好像是一块用来包裹身子的破布。他告诉我,我必须脱掉身上的衣服,把那块布穿上。“什么?”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开玩笑的吧?”他板着脸,重复一次指令。
我望望四周,想找个地方换衣服,但找不到。我还能怎么办?一路千辛万苦来到这儿,打退堂鼓也未免太晚。那个年轻的翻译走开去了。“哦,管它的!换了衣服也好,凉快些。”我心里想。于是,我尽可能小心翼翼地脱下身上的那套新衣裳,整整齐齐叠成一堆,然后换上当地的服装。我把随身的东西堆在旁边一块大圆石上,而不过数分钟之前,那块石头还被充当为凳子,给侍女们坐。我身上围着那块朴素无华的破布,感到浑身不对劲,后悔花钱买那套“让人眼睛一亮”的新衣裳。
年轻的翻译又走回来。他也换了衣服。他站在我面前,几乎一丝不挂,只围着一块布,就像穿游泳裤般,和火堆旁的妇人一样打着赤脚。他发出进一步的指令,要我脱掉身上每一件东西:鞋子、丝袜、内衣和多有珠宝,连发夹也不得留下。我的好奇心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但我还是顺着他的指示去做。
我记得我把珠宝塞进鞋尖里头。我也做了一些妇女很自然会做的事,这是出于本能,不是后天学来的---我把内衣藏在衣服堆里。
他们把嫩绿的柴枝加进闷烧的煤堆中,一簇灰色的浓烟升起。头上绑着束发带的妇人拿着一件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只大黑鹰的翅膀。她把它张开来,形成一柄扇子,在我面前从头到脚扇着。烟雾缭绕,使我直呛。接着,她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圆圈,我懂得这是“转身”的意思。同样的熏烟仪式在我身后重复一遍。然后我遵循指示,跨过火堆,穿过烟雾。
最后,她告诉我,我已经净过身子了,可获准进入那间用洋铁皮搭盖的小屋。一个肤色深褐的男人护送我走到门口。这时,我看见刚才的妇人捡起我那堆随身物品,举到火堆上。她瞅着我,笑了笑,当我们的视线交集时,她松开了手,让那堆宝贝掉下。我拥有的东西全都送进火中!然后她向我做了个手势,要我跨过火堆,穿过烟雾。
那一刻,我的心凉了半截;我深深叹了口气。我不晓得为什么我没有提出抗议,也没立刻过去抢救我的东西。我没这么做。那位妇人脸上的表情显示,她这样做并非出于恶意,只不过想以这种方式,对一个陌生人表达一种独特的好客之道。“她没见过世面,”我心里想。“她不懂得信用卡和证件这些东西。”幸好我把飞机票留在旅馆。我在旅馆也留下其他衣服,到时候,我只有硬着头皮,穿着现在这身衣服走过旅馆大厅。我记得我对自己说:“喂,玛洛,你这个人挺有弹性的,何必为这档子事伤神呢?”不过我心里确实已经盘算好,稍待一会,我用从灰烬中把我的一枚戒指挖取回来。但愿我们坐吉普车回城里时,事与愿达。
只有在回顾时我才了解,剥除身上珍贵的(而我认为必须的)珠宝,本身就具有象征的意义。我当时并不明了,对这些人来说,真正的时间,和风靡全世界的镶钻金表上所显示的时刻毫无关系。
很久以后,我才会了解,摆脱物欲和某些信念的牵绊,在我寻求人类“生存”意义的过程中,早已注定是极为必要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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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4:52: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投下假票

我们进入那间三面有墙,屋顶有遮盖的小屋。我们从敞开的那面进去。这间房子没有真正的门,也不需要窗。它的兴建,纯粹为了遮蔽太阳,也许做为羊群栖息的地方。屋内,一堆石头围绕着另一堆火,使空气更加酷热。房子里看不到人类生活的任何必需品:没有椅子、没有地板、没有扇子、没有电。整间屋子是用波状洋铁皮搭盖而成,颤颤巍巍的,靠几根腐朽老旧的木头勉强支撑着。
很快的,我那双在烈日下暴晒了四个钟头的眼睛,就适应屋内比较暗的阴影和烟雾。一群原住民成年人聚在沙地上,或站或坐。男人们头上扎着五颜六色,花样繁复的束发带,上臂和脚踝都戴着羽毛。他们和那位司机一样,身上围着一小块布。司机身上没有涂抹颜料,但其他人的脸庞和手脚都画有各种图案。他们利用白色颜料画上斑点÷条文和繁复的图案。蜥蜴的图形妆点着他们的胳膊,而蛇÷袋鼠和鸟儿则出现在他们的大腿和背脊上。
妇女却没有那么爱打扮。她们身高约莫和我相等---五尺六寸。大多数都上了年纪,但那一身肌肤却宛如巧克力奶油,看起来既柔软又健康。我发现没有人留长发;大部分都是卷发,剪得很短,几乎显露出头皮。头发比较长得就用一条狭长得带子,交叉绑在头上,把发丝紧紧束住。门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脖子和脚踝上都有手绘的花圈,技巧相当高超,每朵花中央都画有细致的叶子和雄蕊。所有妇女或是穿着两件式的衣服,或像我一样,身上围着小块布。我没看到婴儿和小孩,只看见一个少年男孩。
我的目光被屋中衣饰最华丽的人吸引住了。他是个男的,满头黑发已经出现白斑。修剪整齐的胡子,称显出他一连的坚毅和威严。他头上戴着鹦鹉羽毛做成的头饰,光辉璀璨,十分引人瞩目。他的胳膊和脚踝也戴着羽毛,腰间缠绕着一些东西,胸前挂着一块精工打造的圆形甲胄,是石头和种子做成的。几位妇人也有相似的装饰,体积小些,当作项链来戴。
他笑了笑,向我伸出两只手。我瞅着他那双文弱的黑眼睛,心中感到无比的宁静和安全。我想,他那张脸庞是我一生所见最和善的。
然而,我的情感却游移在两极之间。那些五颜六色的脸孔,那些站在背后、手握剃刀般锐利长矛的男子,在加深我的恐惧。可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又是那么的愉悦,整个气氛所散发的,似乎是一种芬芳的÷滋补的温情和友谊。我批判自己的愚蠢无知,在两极之间找到情感的平衡点。眼前的一切,和我当初期待的截然不同。甚至在梦里,我也无法设想这样一个场面:紧张骇人的气氛中,出现那么多看来挺和善的人。如果我的照相机没被屋外那堆火烧毁,我现在绘拍一些精彩的照片,将来贴在相片簿里,或者制成幻灯片,让亲戚朋友看得目眩神迷。我得思绪转到那堆火上,还有什么东西被烧掉?一想到这,我忍不住打个寒噤:我的国际驾驶执照、桔黄色的澳洲纸币、我荷包夹层里藏了多年的一张百元大钞(它的历史,上溯到我年轻时在电话公司工作的那段日子)、我最喜欢的一支芬芳的唇膏(在这个国家买不到的)、我的镶钻手表、诺拉姑妈在我十八岁生日时送我的一枚戒指,全都付诸一炬。
我的焦虑被打断了。充当翻译的司机把我介绍给部落的人。司机名叫乌达。他的发音,是把“乌”拖的长长的,听起来几乎像“呜--”,然后突然来个“达”。
这群原住民管那位眼神迷人、态度亲切的男人叫“部族长老”。他并不是部族中年纪最长的男人,身份倒像我们心目中的酋长。

神秘的测试

一位妇人开始敲击手上的棍子,发出喀答喀答的响声,不久,其他妇人纷纷加入。手持长矛的男人开始将矛柄碰撞沙地,其他男人则在一旁拍手。屋内所有人开始唱歌、吟诗。有人向我打手势,邀请我坐在沙子铺成的地板上。这群人正在举行“科洛波里”(节庆)。一首歌唱完,另一首跟着开始。这之前我没注意到,有些人脚踝上戴着用很大的豆荚做成的镯子,但现在它们都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随着舞步,荚里的干兜子嘎嘎做响,颇有节奏。跳舞的原本只有一个妇人,接着就有一群舞者加入。男人们时而单独起舞,时而让妇女们加入。他们正和我分享他们的历史。
音乐的节奏终于缓慢下来,舞步也愈来愈慢,然后所有动作都停止,只剩下一个非常平稳的节拍,似乎和我的脉搏同起同落。屋里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他们望着首领。他站起来,我觉得我们是老朋友,当然事实不是这样。我想,他那副神态让我感到自在和被接受。
长老从腰间解下用鸭嘴兽的皮做的一个长筒,朝向天空摇了摇。他打开筒子的一端,把里头的东西倒在地面上。石头、骨头、牙齿、羽毛和圆形的小皮圈,跌落一地,散布在我四周。族中一些人出来帮忙,在每样东西降落的地方作个记号。他们用脚趾在泥地上做记号,和用手指同样熟练。然后他们把那些东西装回筒子。长老说了一些话,把筒子递给我。我想起赌城拉斯维加斯的那一套,便把筒子举到空中,摇了摇,然后如法炮制,打开了筒子的一端,倒出里头的东西,堆每样东西应该降落在哪个地方,却毫无概念。两个人趴到地上,用另一个人的脚测量我那些东西的降落地点,和长老那些东西降落地点的距离。有几个人就评论了一番,但乌达并没有告诉我,他们到底说什么。
那天下午,我们还做了其他一些测验。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用果子做的测验。那种果子皮很厚,像香蕉,但模样却像梨。他们把这个翠绿果实递给我,要我拿着,祝福它。这是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只好在心里随便说:“主啊,请赐福给这个食物。”然后把它交还给长老。他拿出刀子,切掉顶端,开始削它的皮,但削出来的皮却不像香蕉皮那样跌落,反而卷成一圈。每次出现这种现象,众人的脸孔就朝向我。让那么多双黑眼珠瞪着,我感到浑身不对劲。异口同声,仿佛排练过似的,他们叫出一声:“啊。”每次长老把果皮拉直,他们就啊一声。我不晓得那一声“啊”是好兆头还是坏兆头,但我知道,削出来的果皮通常不会卷起来的,不管这些测验的目的是什么,我算是及格了。
一个年轻的妇人端着满满一盘的石头,向我走过来。与其说是盘子,不如说是一块纸板,但上面堆着的石头太高了,我看不清楚容器。乌达看了看我,表情十分严肃,然后说:“挑选一颗石头吧!好好选择,它具有拯救你生命的力量。”
我一听,浑身登时起了疙瘩,尽管由于天热的关系,我的四肢正淌着汗。我感到满肚子疑惑,胃部的肌肉仿佛打了个结:“那是什么意思?具有拯救我生命的力量!”
我瞧了瞧那堆石头,看起来全都一样,其中没有一颗是特别起眼的。它们只不过是灰红色的小圆石,大小约莫等于美金五分或二角五分硬币。但愿其中有一颗会发光,让人眼睛一亮,当然这只是空想。我只好装模作样一番:我全神贯注,仿佛在用心观察这些石头,然后从顶端选择一颗,得意地举起来。围绕着我的一张张脸孔登时绽露出笑容来,表示赞许。内心里我默默欢呼:“我押中了宝!”
但我怎么处置这颗石头呢?总不能随手扔在地上,那会冒犯他们的。这颗石头纵使对我毫无意义,对他们却似乎是挺重要的呀!我现在穿的衣服都是没有口袋,因此,我只好把石头塞进乳沟,那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可以存放东西的地方。我把石头塞进这天然的口袋后,回头就把它给忘了。

展开旷野徒步之旅

接着,他们把火熄灭,拆卸下工具,收拾仅有的一些财物,然后步行向沙漠。他们排列成一纵队,开始他们的旅程;他们那几乎赤裸的褐色躯干,闪烁在艳阳下。看来聚会已经结束,既没有午宴,也没有颁奖!乌达是最后离开的人,但他也扬长而去。在几码之外的地方, 他回头对我说:“来啊!我们现在上路了。”
“我们上哪儿去?”我问。
“徒步游荡。”
“你们游荡到哪儿去?”
“穿越澳洲大陆。”
“了不起!这需要花多少时间?”
“大约是三次月圆吧。”
“你是说,要步行三个月囖?”
“对,三个月,或多或少。”
我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我向站在远方的乌达宣布:“唔,听起来满有趣的,但你晓得,我不参加,今天不是我出门远游的好时机。我有待尽的责任和义务,我有房租和水电要付。我事先没有准备。出门远足或露营之前,我得先花点时间作些安排。也许你不了解;我不是澳洲公民,我是美国人。我们不能就这样跑去别人的国家,然后消失。你们的移民局官员会很生气,而我的政府会派出直升机,搜寻我的下落。也许改天吧!事前给我充分准备,我会跟你们一块走的,但今天不行。今天我是在不能跟你走。不行,今天不是好时机。”
乌达笑了笑。“一切已经安排就绪。整个部落,只要有一个人投票反对,今天就走不成了。你通过测验,被我们接受了。这种至高无上的荣誉,我一时也解说不清楚。你必须亲身体验这种经验。这将是你这一生所做的最重要的事。你生下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天公眷顾你;这是你获得的讯息。我不能再多说了。”
“来吧,跟随我们吧!”他转身走开。

进入未知的世界

我兀自站着,呆呆地了望眼前这一片澳洲沙漠。它是那么辽阔、荒凉,可又那么美丽,就像“永备牌”电池,无穷无尽,源源不绝。吉普车就停在那儿,发动引擎的钥匙没有被取走,但我们是从哪一条路来的?一连好几个小时看不见路,只有无休无止的颠簸和转弯。我没有鞋子、没有水、没有食物。在沙漠中,每年这个时候的气温高达华氏一百到一百三十度。他们投票接受我,我感到很欣慰,但我的那一票呢?看来,决定我的命运的人不是我自己。
我不想去。他们要我把命运交到他们手里,这些人我刚认识,连语言都不通。若是我丢掉了工作,那该怎么办?这很糟糕;我的未来已经岌岌可危,不能从任何一家公司领取到退休支票。这简直是发疯嘛!当然,我不能去!
我心里想:“我敢说这是双重花招。首先,他们在这间小屋里玩些花样,然后他们走出去屋子,到沙漠中再玩一些花样。他们走不远的;他们没有食物。对我来说,最糟的事莫过于在沙漠中度过一夜。”我心里又想:“不,他们只消看我一眼,就知道我不是露宿野外的人;我是洗泡抹澡的城市妇女!”我继续想:“但是,如果一定要那么做,我还可以跟他们在野外度过一夜!既然今晚的旅馆住宿费我已经付了,我只需斩钉截铁,告诉他们,明天旅馆房间退租期限之前,他们一定要把我送回城里。我可不想为了讨好这些愚昧无知、没受教育的家伙,多付一天旅馆房租。”
在我目送下,这群人愈走愈远,身形愈变愈小。我没有时间沉溺在天秤座的人特有的患得患失、优柔寡断之中。我愈站在那儿想应该怎么办,他们走得愈远。到现在,我还清清楚楚记得那一刻我说的话,清楚得就像一件磨得非常光亮得木质镶嵌饰品:“好吧!上帝,我知道你有一种非常奇特的幽默感,但这次你开的玩笑,我完全不懂。”
我的心情就像乒乓球似的,在恐惧、困惑、怀疑和震惊之间快速地游移。我开始移动脚步,追随这些自称为“真人部落”(RealPeople)的原住民。
我双手没被绑着,嘴巴也没被箝住,但我却觉得自己像个俘虏。我感到身不由己,被迫参加一趟徒步旅行,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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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4:54: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天然的鞋袜

我只走了短短一段路,就感到脚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只见好几根芒刺扎在我的皮肤上。我拔出那些锐利的荆棘,却发现每前进一步,就有更多荆棘扎在我身上。我试着用一只脚向前跳跃,同时拔出另一只脚的芒刺。有些人回头看我,在他们眼中,我的模样一定挺滑稽。他们的微笑如今转变成了张口大笑。乌达停了下来等我,他脸上的表情比较不那么可恶。他说:“忘掉脚上的疼痛吧!我们扎营的时候,你再拔除那些芒刺。学会忍耐,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稍后我们会帮你整治那两只脚。现在你只有忍耐。”
他那句“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对我格外具有意义。尤其最近十五年来,身为针灸医师,我照顾过好几百个病痛的人。每每在病危的时候,病人得做出决定,要嘛服用药物,让他们丧失知觉,要嘛用针灸治疗。在我推行的家庭诊疗教育计划中,我用过那句话。我期望我的病人做到这一点,如今,别人也要求我这么做。知易行难,但我还是设法办到了。
走了一会,我们停下来歇歇脚,我发现脚上的芒刺大部分折断了。伤口流着血,残余的芒刺深深嵌进我的皮肤里。我们步行在芒刺上。植物学家管它叫沙滩草,生长在沙地上,发展出一种卷曲的叶片,和切牛排的小刀一般锐利,以便在缺水的环境中生存。“草”这个字很容易引起误解,这种芒刺和我所知的任何草,都不相同。它的叶片非常锋利,更糟的是,叶片上的刺尖锐得像仙人掌刺。一旦被它刺中,就会在皮肤上留下红肿、刺痛的伤口。幸好我还算是爱好户外活动的人,喜欢把皮肤晒成浅浅的棕色,常常打赤脚,然而,我的脚掌还没坚硬到可以承受眼前的折磨。尽管我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疼痛的感觉仍挥之不去,各种不同颜色的血,从鲜红到深褐,出现在我的脚上。低头看看我的脚,我不再能分辨,哪些是残缺不全的趾甲油,哪些是我流的鲜血。最后,我的脚变的麻木了。
我们不声不响,只管走着。感觉十分诡异,没有一个人开腔。地面上的沙很暖,但并不烫脚。太阳很大,但并不酷热。偶尔天公会大发慈悲,吹送来短短的一阵凉风。我眺望队伍前方,天地之间似乎没有明显的界限。从任何方向望去,看到的都是这幅景象,就像一幅水彩画,天空融进了沙地中。我那受过科学熏陶的心灵,忍不住想用一支指南针,来填补这一片空茫的天地。数千尺的高空有一堆云,乍看之下,地平线上一颗孤零零的树,模样就像顶端有一个小圆点的英文字母“I”。我只听见脚踩再地上发出的嘎扎声,就好像两片胶带被一再分开来,又粘帖在一起。出没在附近矮树叶中的沙漠动物,偶尔打破这份单调。一只褐色的大鹰蓦然出现,盘旋着,朝我头顶俯冲下来。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在检测我步行的速度。这只老鹰并没有扑向其他任何人。但我的长相毕竟和其他人不同,因此我了解,为什么他也许觉得有必要仔细瞧我几眼。
毫无预警的,整个队伍停止前进,转了个弯。我感到惊讶;我没听见任何人指示我们改变方向。每个人似乎都预感到这点,除了我。我想,也许他们走熟了这条路,可是,很显然,我们步行在这一片沙地和荆棘中,并没有遵循任何路径呀。我们是在沙漠中游荡。
我的脑袋陷入一团纷乱的思绪中。在一片寂静里,我比较容易梳理那东奔西窜的思绪。

梦一般的旅程

这一切是真实的吗?也许只是一场梦。他们说要徒步穿越澳洲大陆。那不可能的!步行好几个月!那也不合情理。他们听见我呼救的声音。那是什么意思呢?这是我生下来注定要做的事!开什么玩笑。我一生最大的志愿可不是受苦受难,也不是到澳洲内陆探险。我也担心,我的失踪会让我的孩子们,尤其是我女儿,感到焦虑,我们母女感情很好。我也想念我的房东,她是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我如果没准时交租,她会代我向房子主人说情。上个礼拜,我才租了一架电视机和一架录像影机。租来的东西被收回去,会是个惨痛的经验!
那时,我并不相信,我们这次出门会超过一天。眼前毕竟没有任何东西可吃可喝。
我哈哈大笑,想到了私底下常开的一个玩笑。我说过多少回,我好想赢得一次全部免费的异国之旅!现在梦想实现了。旅途上的必须品都替我准备好,我连一支牙刷喝和一套换洗的衣服都不必准备。这不是我真的想从事的旅行,但确实是我一再当着玩笑讲的。
天色逐渐沉黯下来。我那两只脚的底部和两侧布满伤痕,那些切口、凝血和肿起来的疔疱使我的脚看起来丑陋、麻木、污秽。我的腿变得僵硬,肩膀感到又烫又痛,脸庞和胳膊晒红了,疼痛不堪。那天我们约莫走了三个小时,我所能忍耐的限度,早就超过了。有时我觉得,若不立刻坐下来,我整个人会垮掉。就在这关头,总会发生一些事情,转移我的注意力。有时老鹰会出现在我头顶上发出阴森可怖的尖叫声。有时某个人会走到我身边,脖子或腰间用绳子绑着一只形状奇特、非陶制品的容器;他会打开这个容器,倒水给我喝。奇迹似的,我一分心,就觉得整个人又恢复了元气,又能振翼高飞,乘风前进。终于到了停下脚步准备过夜的时候。
大伙儿立刻忙碌起来。他们生了一堆火,不用火柴,用的是我在“女童军野外训练手册”上看过的一种方法。我从不曾试用一根棍子,在槽沟中摩擦取火,我们的女童军队长也办不到。她们顶多只能生出一小朵火焰,用嘴去吹,结果往往把它给吹灭了。这群澳洲原住民却是钻木取火的行家。有些人拣拾柴薪,有些人采集草木。其中两个男子整个下午合力挑着一副重担。他们把一块没染色的布悬挂在两根长矛上,做成一个囊袋,里面装着一些东西,鼓鼓的,看起来就像很大块的大理石。现在他们卸下了担子,取出几件东西。
一位年纪非常大的妇人朝我走来。她看起来和我祖母一样老---约莫九十几岁,头发雪似的白,满脸皱纹显得非常柔和。她的身体看来结实、动作灵活,但她的两只脚又干又硬,简直跟动物的蹄没什么两样。她就是早些时我看到的那位脖子戴着画工精细的项链、脚踝系着装饰品的老太太。现在,她解下绑在腰间的蛇皮小袋,往掌心里,倒出一种看似变色的凡士林软膏的东西。他们告诉我,那是一种叶油混合剂。她指指我的脚;我点点头,表示接受她的帮助。她在我面前坐下来,抬起我的脚,安放到她的膝盖上,一边在我肿起的伤口揉抹着药膏,一边唱着歌。调子亲切温柔。几乎就像母亲给孩子唱的摇篮曲。我问乌达歌词的意思。
“她向你的脚道歉。她告诉你的两只脚,你多么的感激它们。她也说,这里每个人都多么的感激你的脚;她请求你的脚,早日康复。她发出特别的声音,治疗你的伤口。她也发出一种能够吸出你伤口脓汁的声音。她祈求,你的脚变得又粗又壮。”
说真的,我脚上那灼热、刺痛的伤口开始缓和下来,我渐渐松了口气。
我坐在那儿,双脚搁在老太太祖母般温暖的膝头上,心中却开始质疑今天这番经历的真实性。它是怎么发生的?它从哪里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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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4:57: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就位、预备、起跑

一切从美国堪撒斯城开始。那天早晨的记忆,永远铭刻在我心灵中。一连好几天不见踪影的太阳,终于大发慈悲,露出脸来了。我一早赶去办公室,为具有特殊需要的病人作些准备。接待员两个小时后才会上班,而我一向珍惜这段安静的准备时间。
就在我把钥匙赛进门外的匙孔时,我听见电话铃响了。是急病求诊的病人吗?谁会一大早办公室还没开门时打电话来呢?我冲进里面的办公室,一手抓起电话,一手摸索着电灯的开关。
电话那头传来一位男士兴奋的声调。他是澳洲人,我在加州举行的一场医师会议上认识的。现在,他从澳洲打电话来。
“你好。想不想来澳洲工作几年?”
我一时呆住了,电话筒险些掉落在地上。
“你在听吗?”打电话的人问道。
“在听啊!”我结结巴巴应道。“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对你推行的那套独特的预防医学教育计划,印象非常深刻,常常跟这儿的同僚提到你。他们要我给你打个电话。我们希望你能试一试。申请五年期的签证,前来澳洲。你可以编写训练教材,同时在我们社会化的保健体系中任教。如果我们能推行你那套计划,那就太好了,但不管成果如何,至少你可以获得一次机会,在美国以外的国家住上几年。
要我离开我目前的湖滨住宅、放弃稳定的医师业务、丢开情同朋友的老病人,这不啻侵犯我的安乐窝,所造成的不适,就像一根指甲插进厚木板那样。没错,我对社会化医疗一向感到非常好奇,在那样的制度中,你把利润从保健体系中剔除,各科互相合作,正统医学和自然疗法之间,并不存在任何鸿沟。在澳洲,我会找到真正献身于保健医疗或其他工作的同僚吗?我会发现自己卷入一种新形式的、尔虞我诈的斗争,就像美国医疗界所发生的那样吗?
最引起我兴趣的是澳洲本身。从我记忆所及的童年开始,我一只受它吸引,寻找每一本有关这个“地球下端国家”的书籍来阅读。让我失望的是,这类书籍很少。每次逛动物园,我总是先寻找袋鼠,运气好时,偶尔会看见无尾熊。在某种神秘的、隐晦的层次上,这是一种追寻,一种我这辈子梦想实现的追寻。我觉得我是个充满自信、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具有独立谋生的能力,打我有记忆开始,心灵中就存在着一种渴望,时时牵动我的心,催促我去探访地球底部的这个国家。
“好好考虑一下吧!”电话那头,那位澳洲人劝我说、“我两个星期内再给你打个电话。”

无后顾之忧

谈到时机,仅仅两个星期之前,我女儿和她未婚夫决定了结婚的日期。这意味,成年以后我第一次可以自由选择居住的地方,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我儿子和女儿对我的抉择,会如往常一样全力支持。自从我和丈夫离婚后,他们和我的关系就变得像要好的朋友般,而不太像母子和母女。如今他们已经成年,能够自立了,而我的愿望正在实现中。
六个星期后,女儿婚礼完成,我的诊所也转让给了别人,女儿和一位好朋友送我到机场。感觉很奇异。多年来第一次,我没有汽车,没有家,没有钥匙;连我行李用的也是暗码锁。我处理掉了所有财物,除了几件存放在贮藏室的东西。至于传家宝,则交由我姐妹佩芝妥为保管。我的朋友珍娜交给我一本书,然后我们拥抱道别。我女儿凯丽拍了最后一张照片,然后我走下铺着红地毯的活动梯,迈向地球下端的大陆之旅。那时,我没料到,等待着我的那些经验和教训,会是那么重大。我母亲常跟我说:“做出明智的选择,因为你所要求的很可能就是你所得到的。”虽然她已经过世好几年了,直到上飞机那天,我才真正开始了解她生前常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
从美国中西部到澳洲,是一段非常漫长的飞行。对旅客来说,幸运的是,连巨型喷射机也偶尔需要停下来加油,因此,趁着飞机在夏威夷和斐济补给时,我们有机会呼吸新鲜空气。澳航的喷射客机非常宽敞,机上放映的是正在美国上映,评价很高的电影。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这趟飞行长的累人。
澳洲的时间比美国早十七个小时。这段旅程,简直就是飞行进入“明天”。一路上我提醒自己:毫无疑问,明天世界将会依旧完整无缺、运转如常!在前面那块广大的陆地上,现在已经是明天了。难怪,古时候的水手穿过赤道和想象中“时间的起点”时,要热烈庆祝一番。这种观念,到现在还是耐人寻味的。
我们降落在澳洲的土地后,整架飞机和所有乘客都被喷洒药剂,以防止污染物进入这个孤立的大陆。旅行社的人事先没告诉我这点。飞机着地后,我们被要求留在座位上。两名澳航地勤人员从驾驶舱走到机尾,拿着喷雾器,在我们头顶上喷洒。我能了解澳洲人的想法,但是,把我的身体比成一只害虫,总是让人气恼的。

好个欢迎仪式!

机场外的景色看起来和我的家乡没什么两样。事实上,若不是因为汽车的行驶方向和我们相反,我会以为我还在美国呢。驾驶座是在车子的右边。计程车司机帮我介绍一间兑换外币的小店。我换到的澳洲钞票,大到放不进我的美国皮夹,但看起来比我们那绿色的美钞要华丽鲜艳得多,而我也发现,他们有精巧的两分和二角硬币。

奔赴澳洲怀抱

往后几天,我发现,适应澳洲的生活一点也不困难。大城市全都在海岸,每个人都喜欢到沙滩,从事各种水上活动。这个国家的面积大约和美国相等,形状也相似,但内陆却是与外界隔绝得荒原。美国的多色沙漠和死谷,我并不陌生。然而,这些澳洲佬有时却很难想象,美国的心脏地带不但生产小麦,还种植着成排成排高大的黄金玉蜀黍。他们的内陆是那么的不适合人类居住,以致“皇家飞行医师队”得全天候待命。飞行员甚至奉命携带汽油和汽车零件,救助受困的驾驶人:病患搭乘飞机,去接受治疗;方圆数百里之内,没有一所医院。连教育当局也特别为偏远地区的学童,建立无线电教育制度。
我发现,澳洲的城市十分现代化,有希尔顿饭店、假日酒店、雷玛达连锁旅馆、购物中心、名牌服饰店、快速的大众捷运系统。食物和美国不同。在我看来,他们仍在学习模仿美国人最喜欢吃的一些玩意,但在澳洲我也吃到一流的马铃薯馅饼,媲美我在美国吃过的。吃饭时,他们不常供应开水,而且从来不用小冰块。
我喜欢澳洲人,也喜欢他们特殊的用语:
Fair dinkum:意思是“好吧”或者指“真实的东西”
chook:母鸡
chips:炸薯条
sheila:年轻的女孩
lolly:棒棒糖
sweets:餐后甜点
bush:乡野
tinny:一罐啤酒
joey:袋鼠娃娃
biscuit:饼干
swag:铺盖或背包
walkabout:出门旅游一段日子
having a crook day:今天过的不好
tucker:食物
footpath:人行道
billibong:水潭
boot:汽车行李箱
bonnet:汽车引擎盖
serviette:餐巾
奇怪的是,在商店,他们说“请”之前先说“谢谢”。店员都会这么说:“一共是一块钱,谢谢。”
啤酒是澳洲一大国宝。我从不喜欢喝啤酒,一次没去品尝澳洲人引以为傲的那些品牌。澳洲每一州都有一间酿酒厂,人们各有所好,有些人爱喝“佛斯特啤酒”,有些人喜欢“四X啤酒”,忠心耿耿,终生不渝。
澳洲人对不同国籍的人有特别的称呼。他们管美国人叫“洋客”(yangks),管纽西兰人叫“ ”(kiwi),管英国人叫“该死的家伙”(bloody poms)。有一位权威人士告诉我,pom这个字是指欧洲军人帽上插着的红色羽毛,但有人提出不同的见解,他说,POM原本是十九世纪被押解到澳洲的罪犯衣服上绣着的标志,意思是“陛下的囚徒”(Prisoner of His Majesty)。
澳洲人的种种特质中,我最欣赏的,莫过于他们讲话时那种近似唱歌的音调。当然,他们告诉我,讲英文带有特殊腔调的人是我。我发现澳洲人非常友善,对陌生人很热诚,也很殷勤。

奇妙的异国风情

抵达澳洲头几天,我试住过几家旅馆,每次我搬进,他们都递给我一个装着牛乳的小金属罐。我注意到每一间客房都收到一罐牛乳。房间里有一只电茶壶、茶袋和糖。看来澳洲佬喜欢喝加奶和糖的茶。我很快就发现,要一杯美国风味的咖啡,简直连门都没有。
我第一次住进一家汽车旅馆时,年纪老迈的主人问我,要不要订早餐。他递给我一张手写的菜单。我点了早餐。他又问我什么时候吃,早餐会送到我房间。
第二天早上,我正在洗澡,听见有人朝我房门走来,但没进入,我等他敲门,却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就像一扇门给砰然合上。我擦干身子时,开始闻到食物的味道。我瞧瞧四周,却没有看见食物,但我确实嗅到食物的味道。我想,那一定时从隔壁房间传来的。
我大约花了一个小时准备当天的工作,然后重新收拾我的皮箱。我把皮箱放进租来的车子时,一个年轻人从人行道走过来。
“早安,早餐还可以吗?”他问道。
我笑了笑。“这中间一定有误会,我没收到早餐呀!”
“有,你有收到,就在这儿,我亲自送来的。”说着,他走到旅馆房间外墙一个门柄旁,向上一拉。里面是个小洞窟,放着一个精美的盘子,上面盛着炒蛋,已经冷得像橡皮。然后他又走进房间,打开橱柜得门,让我看看里面那盘冷炒蛋。我们都笑了起来。我嗅到了炒蛋的味道,却找不到它。眼前还有更多的澳洲惊奇等着我呢!
澳洲人很友善,他们帮我找租住的房子时,表现得很殷勤。那间房子坐落在管理良好的一个郊区。社区里得房屋全是在同一个时期建造得---全都是单层、白漆、屋前和两侧都加盖门廊。当初兴建时,门上并不装锁。卫浴设备是分开的,厕所在一个小隔间里,浴缸和洗脸台在另一个房间。屋子里没有壁橱,只有老式的活动衣柜。我带来的美国家电都派不上用场,因为电压不同,而插头的设计也不一样,我只好去买新的吹风机和卷发钳。
后院里种满奇异的花木。由于气候温暖,花儿全年开放。每到晚上,蟾蜍都出来享受树叶的芬芳。他们繁殖的速度似乎很快,如今已经完全失控,变成了全国性的问题,必须加以捕杀,把他们的数目减少到社区居民能够接受的程度。我的院子里显然是他们的避难所。
澳洲友人教我打草地保龄球。参加这种户外运动的人,都穿白色的服装。我曾经走过只卖白衬衫、白裤子、白裙子、白鞋、白袜,甚至白帽的店铺。如今总算知道,为什么有人专门卖这种奇特而种类稀少的商品。澳洲有人也带我去看澳洲式足球赛,这种运动可真粗暴。我所见过的美式足球球员,全都穿着厚重的护垫,戴着头盔,浑身包裹得密不透风,而这些家伙只穿着短裤和短袖衬衫,不戴护具。在海滩上,我看见有人戴着橡皮帽,底部在下颌扣住。他们告诉我,戴这种帽的人是救生员。这儿也有专门对付鲨鱼的特别救生员。命丧鲨鱼之口虽不是常发生的事,但也已经造成问题,使这种特殊训练变得必要。
澳洲是全世界最平坦、最干旱的大陆。在濒临海岸的山脉阻隔下,大部分雨水都流入大海,使百分之九十的土地变成半干燥。从雪梨搭飞机到伯斯,两千里的航程中看不到一座城镇。
为了推动所参与的保健计划,我造访过澳洲所有大城。在美国,我拥有一架特殊的显微镜,可以观察完整的、未经过改变或分离的血液。观察一滴完整的血,就可以鲜明地看到病人体内化学物质多层面的活动。我们把显微镜连接到摄影机的显示幕。坐在医师旁边的病人,就可以看到他们的白血球、红血球、细菌或背景中的脂肪。我会抽取样本,让病人看看他们的血液,然后请吸烟的人到外面抽根烟。几分钟后,我们抽取血液样本,让他们看看一根烟对他们身体究竟会造成多大影响。这套系统用来教育病人。促使他们对自己的健康负起责任,效果极佳。医师在许多场合都用得上它,譬如向病人显示,他们血液中所含的脂肪量,或者不良的免疫反应,然后告诉他们要怎样做,才能改善健康。然而,在美国,保险公司并不负担预防性医疗措施的费用,病人只好自掏腰包。我们希望,澳洲得制度会有比较大的弹性。我的任务包括技术示范、输入和保管器材、撰写教材,而最后负起训练的全责。这是值得从事的工作。我在地球底端的这块大陆,日子过得很充实。

扑朔迷离的遭遇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去科学博物馆参观。向导是一个身材高大、衣着华丽的妇人,对美国感到非常好奇。我们聊了起来,很快就成为好朋友。有一天,她提议我们一起吃午餐,地点是市中心一家古怪的茶室。这间店是以替客人算命作招揽的。我记得我坐在店里,一面等着那位朋友,一面想,我一向准时,为什么被我吸引、愿意跟我做朋友的,偏偏都是那些永远迟到的人?打烊的时间快到了,看来她是不会露面了。我弯下腰,捡起四十五分钟前我放在地板上的皮包。
一个年轻人---身材高瘦、皮肤黝黑,从穿着便鞋的两只脚到扎着布巾的头,一身都是素白装扮---朝我这张桌子走了过来。
“我现在有功夫替你看相了。”他不动声色地说。
“哦,我是在等朋友,看来她今天来不了,我改天再来好了。”
“既来之,则安之。”他从那张双人小圆桌对面拉出椅子来坐下,拿起我的手,掌心朝上,开始算命。但他不看我的手;两只眼睛直盯着我的脸瞧。
“你会来到这儿---我说的是这个大陆,不是这间茶室---是因为命运的安排。这儿有个人,你为了你们之间共同的福址,同意和他见面。在你们两人出生前,这项承诺就已经作出了。事实上,你们选择在同一个时刻来到人间,一个出生在地球顶端,一个出生在这儿,地球底端的大陆。这个盟约,是建立在你们永恒的自我最高的层次上。你们同意,出生五十年之后,才寻找对方。现在时候到了。你们见面时,心灵会立刻起感应。我所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
他站起身来,从仿佛通向厨房的门走出去。我一时目瞪口呆。他说的全是一派胡言,但是,他拿充满权威的口气,却逼使我不得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那天晚上,事情变得更复杂。我那位朋友打电话来道歉,告诉我她爽约的原因。我告诉她发生的事。她听了就很兴奋,决定第二天去找那个算命的,请他也帮她算算前程。
她再打电话来时,满心期待化成了怀疑。“那间茶室没有男的看相师傅。”她告诉我。“他们每天都有不同的师傅来给客人算命,但全部都是女的。星期二是露丝,但她不看手相。她用扑克牌算命。你确定没弄错地方?”
我知道自己神经正常。我一向把算命当作纯粹的消遣,但有一点我是确定的:那个年轻人并不是个幻影。管它的,反正澳洲佬本来就觉得我们老美怪怪的。而且,没有人把算命当一回事,除了好玩,而澳洲充满好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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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4:59: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振翅高飞

澳洲只有一件事让我不满意。我发现,这块土地的原住民---被称为“土著”的那些皮肤黝黑的土人,到现在还遭受歧视。澳洲人对待他们,就像我们美国人对待自己的原住民。政府在内陆拨给他们居住的土地,是没有利用价值的沙地,而北领那些地方,则布满峭壁悬崖和灌木丛。唯一仍被视为他们土地的美好地区,却又同时被指定为国家公园,逼使他们和游客分享。
在社交场合,我从没见过澳洲原住民;在街上,也从没看见原住民孩子和穿着制服的学童走在一起。星期天教堂举行礼拜,也不见原住民参加,虽然我走访过不同教派的教堂。我从没见过任何原住民担任杂货店员、邮局员工、百货公司售货员。在我去过的政府机关,看不到一个原住民雇员。加油站没有原住民工人,连锁速食店也没有原住民侍应生。在城市可以看到他们,但都是在旅游中心表演。度假的人在澳洲人拥有的牧羊场和牧牛场看到他们,充当杂工,被称作“菜鸟”。人们告诉我,牧场主人偶尔发现一群流浪的原住民偷杀他的一只羊时,不会提出告诉。土人只取用来充饥的东西,而且,坦白说,澳洲人也担心他们报复,因为据说他们具有超自然的力量。

内心的烦恼

一天傍晚,我看见一群二十出头的混血原住民青年,把汽油倒进罐子里,在市中心边走边吸。很明显的,那种气体使他们迷醉。汽油是碳氢化合物和化学品混合成的。我知道,这种东西可能伤害骨髓、肝、肾、肾上腺、脊髓和整个中枢神经系统。然而,就像那晚在广场上的其他人一样,我袖手旁观。我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出面阻止他们这种愚蠢的游戏。稍后我听说,他们中的一个人,因铅中毒和呼吸衰竭死了。我内心的伤痛,就像死了一个多年的老友。我去太平间,看看那具令人心酸的遗体。我一生从事的工作是预防疾病,而那一刻,我发现,文化的沦落和生活目标的丧失,在人类和死神的赌博中,必定发挥重大的作用。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上死路,却没有伸出一根手指,阻拦他们。
我询问我新交的澳洲朋友乔夫;他拥有一架规模颇大的汽车经销店,年纪和我差不多,未婚,长得很讨女人喜欢,号称是澳洲的劳勃瑞福。我们曾经约会几次,于是,在一次交响乐演奏会后的烛光晚餐上,我问他,澳洲人知道原住民的景况吗?难道没有人出面,做点事情帮帮他们吗?
他说:“是的,情况很悲惨,但我们无能为力。你不了解这些老土。他们很原始、野蛮,住在灌木丛林里。我们曾试过教育他们,传教士花了很多年,想改变他们的信仰。过去他们是食人族,到现在,他们还是不愿意放弃传统习俗和旧信仰。他们大多数选择留在沙漠,过艰苦的生活。澳洲内陆是险恶的地方,但这些人是全世界最强悍的民族。那些想脚跨两个文化的,很少成功。没错,他们是绝种中的民族。他们的人口在减少中,但那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他们是无可救药的文盲,没有野心,也没有追求成功的欲望。经过两百年,他们还是没法子融入澳洲的社会。最糟的是,他们也不想。和他们做生意,他们并不值得信赖,毫不可靠,一点都没有时间观念。相信我,没有任何法子能够使他们振作。”
几天过去了,我一直想着那个死去的年轻人。我开始跟医疗界的一位女士谈到我内心的烦恼。这位女士和我一样,也正在进行一项特别计划。工作上,她必须跟年老的原住民打交到。她正在采集野生植物、草和花卉,进行科学上的研究,希望发现能帮助预防或治疗疾病的药物。这种知识的权威,就是住在 林的原住民。他们的长寿,以及比较低的老人病罹患率,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她证实,在种族融合上,澳洲仍有一段长路要走,但她愿意协助我,如果我想试试看,多一个人投身这种工作会带来什么改变---如果会有任何改变的话。

青年创业协助

我们邀请二十二位年轻的混血原住民开会,她把我介绍给大家。那天晚上,我谈论政府的自由企业制度,特别提到一个专门为内城区穷困青年成立的“青年创业协会”。我们的目标,是寻找一个他们能生产的商品。我答应教导他们如何购买原料、组织员工、建立生产线、推销产品、在商场和银行界建立信用。他们很感兴趣。
第二次会议,我们讨论可能的计划。我小时候,祖父母住在爱荷华州。我记得,祖母把窗推上,拿出一块可以调整的小纱网,安设在窗台上,扯一扯,把它扩展到窗口的宽度,然后拉下玻璃窗。这一来,窗口有一尺的空间被纱网遮盖。那时我们家住的房子,就像澳洲大部分老旧的郊区住宅,并没有装上纱窗。冷气在一般住宅并不普通,因此,邻居们旧干脆把窗打开,任由有翅膀的昆虫飞进飞出。我们家没有蚊虫,但每天都得和会飞的蟑螂搏斗。我独个儿睡一张床,醒来时经常发现枕头上爬着几只两寸长、黑色、披着硬甲的昆虫。我觉得,要阻止他们侵入,最好是用纱窗。
这些原住民青年同意,纱窗是打头阵的好商品。我认为住在美国的一对夫妻,这方面可以提供协助。男的在一家大公司当设计工程师,女的是艺术家。如果我能在信中说明我所需要的,他们会帮我画出一张蓝图。两个星期后,蓝图就寄来了。我那位居住在爱荷华州的年老的姑妈诺拉,主动提供一笔资金,让我们购买第一批原料,帮我们拉下基础。我们需要一个工作场所,有墙的车库很稀少,但无墙车库却多的是,因此我们就找了一间这样的车库,露天干起活来。
每一个原住民青年各尽所能,很自然的就融进了工作。我们有一位会计,另有一个人负责采购,还有一位把存货清点工作做得精确无误。每一个生产部门,我们都有一群专门人才;我们甚至还有几位天生的销售家。我站在一旁监督,看着这家公司的体制逐渐成形。显然,不需我开导,他们就已经体认到,一家公司的成功,打扫和看门工友的贡献,跟负责销售的人一样大。我们推动业务的方法,是先让客户免费使用我们的纱窗几天。使用满意,客户才付款。通常,我们会接到整栋大楼的订单。我也教导他们,应用美国人做生意的老方法,要求客户向用过的人打听我们产品的品质。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每天忙着工作、编写训练教材、旅行、教学和演讲。晚上大部分时间则花在和原住民青年相聚。参加创业的那一群,人数并没有减少。他们的银行存款持续增加,我们为每一个人成立信托基金。

深入了解原住民

一个周末,我和乔夫约会。我向他解释我们的计划,同时告诉他,我是多么愿意帮助这些年轻人在经济上获得独立。我说,也许他们不愿意受雇,在别人的公司工作,可是,一旦他们积累了足够的财富,没有人能阻止他们收购一家公司。我想我是夸张了一点吧,对他们刚萌芽的自尊,我的贡献并没有那么大。乔夫说:“恭喜你呀,美国婆子。”下回见面时,他给我带来了几本历史书。坐在他家院子,俯瞰着全世界最美丽的海港,我花了一整个星期六下午阅读这本书。
史书引述乔治.金恩牧师(Rev.George King)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十六日在澳洲星期时报(Australian Sunday Times)发表的谈话:“毫无疑问,在人类进化的等级上,澳洲土著位居底层。他们并未拥有可靠的传统历史,记载他们的生活、事迹和祖先。假若他们此时被逐出地球,他们不会留下一件艺术品,以纪念他们曾经在地球生存过。然而,在世界历史的极早期,他们显然就浪迹于澳洲的广大平原上。”
下面这句话,引述自约翰.勃勒斯(John Burless),时间比较近,反映出一般澳洲人对原住民的态度:“我会给你一些东西,但你没有任何东西是我需要的。”
以下摘录自“澳洲与纽西兰科学促进会”第十一届大会发表的人种科学和人类学论文:

他们的嗅觉并不发达。
记忆力略微发达。
儿童欠缺坚强的意志力。
他们的个性倾向于不诚实和怯懦。
和较为高等的种族相比,他们对痛苦的反应比较不灵敏。

有些历史书说,澳洲原住民少年要想成为男子汉,必须用一把粗钝的石刀,从阴囊到尿道,将阴茎切开,不准使用麻醉剂,也不准露出痛苦的表情。成年仪式包括:族中一位圣洁的人挥动石头,将少年一枚门牙敲脱;割下少年的包皮,当作餐点供给男性亲戚分食;少年单独一个人被遣送到沙漠,受尽惊吓,满身流血,以证明他能够生存。历史书也说,澳洲原住民嗜吃人肉,妇女有时杀自己的婴儿来吃,细细品尝肉质最鲜嫩的部分。书中有一个故事,谈到两个兄弟:弟弟为了一个女人刺伤哥哥,哥哥切掉生疽腐烂的腿,把弟弟的眼睛弄瞎,从此以后兄弟俩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哥哥装上袋鼠腿做地义肢,手里拿着一根长杆,引导瞎眼地弟弟。这类资讯令人毛骨悚然,但最让人不解的,却是政府新闻局出版的一本小册子,上面提到原始的外科手术时说:值得庆幸的是,原住民承受痛苦的能力,超出一般人类所能忍受的程度。
参与我的计划的原住民,可不是野蛮人。事实上,他们跟美国那些穷困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他们居住在孤立的角落,和整个社区隔绝;半数家庭靠领取政府救济金过活。根据我的观察,他们这辈子只能穿二手货李维牌牛仔裤、喝喝未冷藏过的啤酒,也许每隔几年,会有一个人混出名堂来。
下一个星期一我回到制造纱窗的工厂,发现那群原住民青年之间存在着一种真诚的、相互扶持的情感,和我在企业界所习见的完全不同。这种现象让人耳目一新。
我向年轻的原住民员工探问他们的文化传统。他们告诉我,部落文化早就丧失。少数几位记得,祖父母曾经告诉他们,以前澳洲大陆只有土著居民时,他们族人是如何过活的。那时,原住民中有所谓的 ???水部落,还有一个部族叫艾穆人。但这些原住民青年也很坦白告诉我,他们不喜欢别人提起他们黝黑的肤色,也不愿谈论这种肤色所代表的不同。他们希望和肤色较浅的人结婚,这一来,有朝一日他们子女就能融进澳洲社会。

亲赴邀约
不论以什么标准衡量,我们的公司都十分成功,因此,顺理成章的,有一天我接到一通电话,邀请我参加澳洲大陆另一边的原住民部落举行的会议。打电话的人暗示,这不是普通的会议,而是专门为我举行的。电话那头操着土著口音的人央求:“请一定拨冗参加。”
我准备几件新衣服,买回来机票,订旅馆房间。我告诉同事们,我必须离开一阵子,同时向他们解释这次邀请的特殊意义。我把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告诉乔夫和房东太太,也写信告诉我女儿。连住在远方的人都听说我们的工作,并且要向我表达敬意。我怎能不感到荣耀呢。
我接到通知:“从旅馆到会场的交通工具,由主办单位提供。”他们中午来接我。显然,这是一场颁奖午宴。我感到好奇,他们会请我吃什么菜。
果然,乌达准时在十二点前来接我,至于原住民午餐吃些什么东西,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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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01: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神奇的餐宴

神奇的药油(制造的方法是先把树叶熏热,然后去除油渣)发生了作用,我的两只脚不再感到那么疼痛了。我又鼓起勇气,重新站起来。在我右边,一群妇女分工合作,正做着一件事情,模样就像工厂的装配线似的。她们正在采集宽阔的树叶。一个妇人拿着一根长竿子,在矮树???和枯树之间穿梭,另一个妇人用手抓起一件东西,放在叶子上,在那上面覆盖另一片叶子,交给一个跑腿的人,带到火旁,把整包东西埋藏进煤堆里。我感到好奇。这是我们一块吃的第一顿饭,菜单我已经猜想了好几个星期。我跛着脚,走过去仔细瞧瞧;一看,登时呆住了。一位妇人双手捧着的竟是一双巨大的、白色的、蠕蠕爬动的虫蛆。
我又深深叹了口气。今天到底经历过多少奇异的事,我已经数不清了。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我绝不会饿到吃一只虫!可是,就在做出这样的决定时,我得到了一个教训---切莫说:“绝不。”直到今天,我还试图从我的字典中剔除这两个字。我已经体认到:人生中有些东西是我喜欢的,有些是我想回避的,而“绝不”这两个字,使我们在面对无法预知的情况时,缺少转圜的余地。而且,“绝不”所涵盖的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虫蛆的滋味

对部分的人来说,黄昏是最值得享受的一段时光。他们讲故事、唱歌、跳舞、玩游戏、谈心。这确实是共享欢乐的时刻。在等开饭时,总是充满各式各样的活动。他们喜欢互相揉搓肩膀、背部,甚至头皮。我看见他们按摩颈部和背脊。在往后行程中,我们交换按摩的技巧---我教他们美国人调整背脊和其他关节的方法,他们把他们那一套传授给我。
头一天,我煤看到他们拿出任何杯、盘和盛食物的碗。我猜对了,我和他们的相聚将保持一种非正式的气氛,每一餐饭都像野蚕。很快的,用树叶包裹的食物在煤堆中烘烤熟了。一个妇人小心翼翼,处理我那一份。我看见大家打开他们那一份,用手扒着吃。我那一份热腾腾,握在我手里,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于是我鼓起勇气打开它,瞧瞧里面的东西。那只虫蛆不见了,至少它看起来不再像一只虫。现在它变成了一团褐色、破碎的东西,就像烤过的花生或猪皮。我心里对自己说:“我想我对付得了这玩意。”我咬了一口,好吃极了!那时我并不知道,他们平常不吃煮熟的东西,那一顿烹饪---把食物煮到让人看不出原状---是特别为我做的。
那天晚上,他们向我解释,我为住在城市的原住民所做的事,他们已接到报告。尽管那些年轻人不是纯种的土著,也不属于他们这个部落,我的工作所显现的,却是一份真诚的关怀。他们召唤我前来,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在发出求救的呼声。他们肯定我的动机纯正。问题是,至少在他们看来,我并不了解原住民文化,尤其是他们这个部落的伦理道德。今天稍早举行的仪式,是一种测验。我通过了这些测试,有资格认识人类和各个世界---我们居住的世界、尘世之外的世界、我们来自的空间、我们都将回到的空间---的真正关系。我将获得启示,了解我自己真正的存在。
我坐在那儿,两只敷上药油的脚包扎在珍贵的、取得不易的树叶里。乌达向我解释,对这些沙漠游牧民族来说,陪我徒步旷野,是给我天大的面子。他们允许我分享他们的生活。以前,他们从不曾和白种人打交道,甚至从没想过跟一个白人发生任何关系。事实上,他们一直避免和白种人接触。在他们看来,澳洲其他部落都已经臣服在白人政府的统治下,而他们是原住民最后的堡垒。他们外出时,通常是以六到十人的小家庭为一队,今天为了我的缘故,才集合在一起行动。

名字的意义

乌达对大伙说了一些话,然后每个人又对我说了一些话。他们在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对我来说,他们的名字很难念,但幸好每个名字都有它的意义。他们使用名字的方式,不像我们在美国使用“黛比”和“柯蒂”之类的名字,因此,我可以将每个人和他名字所代表的意义相连一起,不必死记名字的发音。每个小孩出生时都得到一个名字,但大家都了解,随着年龄的增长,孩提时代的名字会不敷使用,在这种情况下,他就必须为自己另选一个比较适当的称号。理想上,随着智慧、创造力和责任心日益发展和成熟,每个人的名字一生中会改变好几次。我们这一群人的名字包括“讲古佬”、“工具师傅”、“保密者”、“裁缝师”和“大乐手”。
最后,乌达指着我,虽每一个人重复念着一个字。我想,他们是在学习如何念我的“名”,接着我又猜,他们可能想称呼我的“姓”。结果我都猜错了。那天晚上他们给我取的名字,也是往后的旅程中我一直使用的,是“突变”(Mutant)。我不明了,身为双方在语言上的桥梁,乌达为什么要教导他们念这么奇特的一个名词。依我了解,“突变”意谓某种基本结构上的重大改变,结果造成某种质变,不再和原型相似。但事实上,给我取什么名字都无关紧要,因为在旅程的第一天,我的整个生活、整个生命都陷入一团混乱之中。
乌达说,在某些原住民部落,他们总共大约使用八个名字---有点像编号。同属一个辈分和性别的人,被当成同一类亲属,因此每个人都有好几个母亲、父亲、兄弟等等。
天渐渐黑了,我想解手,就问他们哪种方式比较适当。那一刻,我真后悔当初在家时,任由我女儿的猫“朱克”在外大小便,因为这儿的解手方式是走进沙漠中,在沙地上挖个坑,蹲下来,完事后在上面覆盖一些沙土。他们警告我,小心提防那些蛇。每天最热的时刻过去后,清凉的夜晚来临前,他们最活跃。我疑神疑鬼,想象我看到被我的行动惊醒的蛇,在沙中瞪着一双双邪恶的眼睛,伸出一根根有毒的舌头。在欧洲各国旅行时,我曾抱怨他们的卫生纸品质不佳。去南美洲观光,我一定随身携带卫生纸。在这里,我压根儿没想到卫生纸的问题。
在沙漠中解完手回来,我和大伙分享一袋原住民特有的石茶。它的烹调方法,是将灼热的石头丢进一壶珍贵的水中。“壶子”原本是某种动物的膀胱。水烧开后,再加入野生草药,让它满满熬炖。我们来来回回传递这个奇特的茶壶。好喝极了!

返璞归真

我发现,原住民的石茶只有在特殊的日子才喝得到,譬如今天,为了庆祝我这个菜鸟完成首日的徒步旅行。他们能够体会,在缺少鞋子、遮阴和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我会遭遇多大的困难。在水中加进药草制成茶,目的不在增添饮食的花样,也不是为了医疗或营养效果。它是一种庆祝,表扬群体的成就。我没放弃请求让我回到城市,也没有大吵大闹。他们觉得,我已经接纳他们原住民的精神了。
喝完茶,大伙开始在沙地上整理出睡觉的地方,每个人从共同的一捆铺盖中拿出一卷兽皮。整个黄昏,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一直盯着我瞧,脸上有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她在想什么?”我问乌达。他笑道:“她在想,你丧失了对花卉的嗅觉,你可能是从外太空来的。”我笑了笑。看见我笑,她就把我的一卷兽皮递给我。她的名字叫“裁缝师”。
“那是野狗皮。”乌达提醒我。我知道澳洲出产一种野狗,类似北美大草原的土狼或野狼。“它的用途很多。你可以把它铺在地上,躺着睡,也可以盖在身上或者当枕头用。”
“真管用!”我心里想。“我得选择,我身上哪一块二十四寸见方的地方需要遮盖。”
我决定把它当作屏障,阻隔开我想象中出没在附近的爬虫。已经很多年没睡在地面上了。记得小时候,我曾经躺在加州摩哈比沙漠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那时我们住在巴斯铎镇。那儿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一座名为“B丘”的土墩。好几个夏天,我带着一瓶桔子饮料喝一份花生酱三明治,爬上山丘,四处逛逛。我总是坐在同一块大平石上吃三明治,然后躺下来,仰望天上的云儿,想象云中隐藏的东西。童年已是遥不可及的往事了。有趣的是,天空依旧不变。我想,这些年来,我一直没好好观察过天上的日月星辰吧! 在我头顶上是一座深蓝色的帐篷,缀满银色的星星。我清楚地看到了澳洲国旗上的图案,也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南十字星。
我躺在那儿,想着今天的遭遇。我如何才能描述今天发生的事呢?一扇门已经打开,而我已经进入了一个前所未知的世界。这当然不会是奢华的生活。我曾在不同的地方居住,也游览过许多国家,搭乘过形形色色的交通工具,但从没经历过今天这样的事。我想,到头来,一切都会有圆满的结局吧!
第二天早上我会向他们解释,我确实只需要一天来认识他们的文化。我的两只脚还撑得住,可以走路回到那辆吉普车。也许我会带走他们的一些药油,它真的很管用。略微品尝一下这种生活方式,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说真的,今天情况也还不坏,除了我那两只饱受折磨的脚。
心底里,我真的很感激,有机会学习其他民族的生活方式。我开始领悟,流经人心的不仅仅是血液而已。我合上眼睛,朝向天上的神灵默默说了声“谢谢”。
营地最远的一边,有人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由第一个人重复,然后第二个人接口说了同样一句话。就这样,他们把那句话从一个个躺着的人嘴里传送了过来。最后,乌达接到这句话---他躺的地方离我最近。他转身对我说:“不必客气,今天是个好日子。”
没想到他们竟然回答了我对苍天默默的感谢,惊讶之余,我大声说道:“谢谢,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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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03: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何谓社会安全?

大清早,太阳还没升上来,我就被人声吵醒——大伙正在收拾我们昨晚使用过的零碎东西。他们告诉我,愈到中午天气愈热,因此我们得趁早晨比较凉爽的时候上路,然后休息一阵子,再继续走到深夜。我卷起野狗皮做的小毯子,交给负责收拾行李的人。狗皮毯子带在路上,随时可以取用;太阳最猛烈时,我们会找个遮蔽的地方,在矮树丛里建立一个土话叫做“维提扎”的临时遮阴,或者利用狗皮毯子搭一座凉亭。
大多数动物不喜欢刺眼的太阳。在华氏一百度以上的高温中,只有蜥蜴、蜘蛛和矮树丛的苍蝇能保持精力,四处活动。连蛇也得将自个埋藏在地下,避开酷热的阳光,否则就会脱水、死亡。他们听见我们走近时,会从沙土中探出头来,想找出声音的来源,但有时我们很难察觉他们的存在。所幸,那时我还不知道,澳洲总共有两百种不同的蛇,其中有毒的就超过七十种。
那天我却体会到了原住民和大自然之间的特殊关系。早晨上路前,我们并肩围聚成一个半圆形,面朝东方。部族长老走到中央,开始吟咏。节拍建立起来后,每个人就跟着鼓掌、跺脚、拍打大腿,整个仪式持续约莫十五分钟。这是每天早晨的例行公事。我发现,它是我们共同的生活中极为重要的部分,称它为早祷。或将它比喻成球赛中的发动攻势、准备攻门,都无伤大雅。这些人相信,每件东西存在于这个星球上,都有它的缘由。事事物物都有它存在的目的。人世间并没有所谓的怪人或适应不良的人,也没有意外事件,有的只是误解和犹未向凡人揭开的谜团。

存心良善的大自然主义

植物存在的目的是养育动物和人类、保持水土、增添世界的美丽、平衡大气。他们告诉我,草木都在向人类默默唱歌,而它们要求的唯一回报,就是我们人类也向它们唱歌。我那倍受科学熏陶的心灵,马上联想到大自然中的氧气和二氧化碳交换。动物存在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充当人类的食物,但必要时他们可以同意这么做。动物的任务,在平衡大气,并且以身作则,担任人类的伙伴和导师。因此,每天早晨,部落的人会向眼前的动物和植物,发出一个意念或讯息。他们会说:“我们正朝你们走来,我们是来向你们存在的目的致敬。”至于谁会被选中当人类的食物,则由植物和动物自己去安排。
“真人部落”从不欠缺食物。通常,宇宙会回应他们心中的默祷。他们相信,这个世界充满食物。就像美国人齐聚一堂,聆赏钢琴演奏,对钢琴家的才华和存在的目的表示尊崇,澳洲原住民对大自然中的万物,也真诚地抱持相同的态度。当一条蛇出现在我们的路途上时,很显然,他的目的是为我们提供晚餐。我们每晚的庆祝中,日常食物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我体认到,食物的出现不能视为理所当然。首先你得提出要求,期望它出现,而它往往会出现,然后你就必须满怀感激地接受它,不忘表示真诚地谢意。每天早晨,部落的人会为新的一天,为自己、朋友和全世界,对宇宙的主宰说一声谢谢。有时,他们会提出包括特别的要求,但总会这么说“如果这对我以及全世界的生命都有莫大的好处,就请您俯允吧。”
早晨半圆形的聚会祈祷后,我试图告诉乌达,该把我送回吉普车了,但四处找不到他。最后,我只好认命,再忍一天吧。部落的人出门,从不携带口粮。他们不种五谷,也不参与收割的工作。他们漫步走在澳洲内陆炙热的土地上,知道每天宇宙都会赐予他们丰富的食物。宇宙可从没让他们失望过。
第一天我们没吃早餐,后来我发现那是一种习惯。有时我们晚上才吃东西,然后,只要食物出现,不论早晚我们都吃。我们常常东吃一点儿,西吃一两口,根本称不上我们所说的正餐。
我们随身携带几个动物膀胱做的装水器。我知道,人体大约百分之七十是水分,在理想的情况下,每天至少需要补充一加仑的水。依我的观察,这些原住民需要的水远不及一加仑,他们喝的也比我少。事实上,他们不常饮用容器里的水。他们的身体似乎能够尽量利用食物种的水分。他们觉得,像我这样的“变种人”有很多怪僻,包括喜欢喝水。
进餐的时候,我们用水浸泡看来像枯萎野草的东西。刚放进水里时,那些褐色的残株就像干枯、脱水的树枝,但经过浸泡后,奇迹似的,往往就变得像新鲜的芹菜茎.

奇妙的求生技能

他们能够在表面看来毫无水分的地方找到水。有时他们会躺在沙地上,探听地下的水,或者把手心朝下,在地上探寻水源。他们把常常的几根中空的芦苇插进地面,在末端吮吸,水就会冒出来,活像一座小喷泉。水中充满砂砾,颜色乌黑,但喝进嘴里却觉得纯净、爽口。只要观察太阳在地面蒸发出的水气,他们远远就能发现水源,甚至只要在微风中嗅一嗅,就能感觉到水的存在。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试图探测澳洲内陆的白人,很快就死去。想在这种地方生存,必须具备原住民的求生技能。
从石缝中取水时,他们总会教导我,如何走近水源,才不会让我们人类的气味污染它,或者惊吓到动物,毕竟那也是他们的水源。动物和我们人类一样,对水源拥有相同权利。不管他们多么需要,部落的人从不占用所有的水。在任何一处水源,所有的人都在同一个地点取水饮用。每一种动物似乎也都遵守这个规则。只有鸟类不必遵从,可以任意饮水、戏水、排泄粪尿,无拘无束。
部落的人只需瞧一瞧地面,就知道附近有什么动物出没。孩提时代,他们就养成精细观察的习惯,因此,只消看一眼,他们就能认出沙地上出现的足迹,究竟是步行的、跳跃的或爬行的动物所遗留的。他们对彼此的足迹十分熟悉,不但能认出走路的人,而且能够根据步伐的长短,判断那个人是否生病。足迹上所显现的些微偏差,就足以让他们推测出这个人此去的目的地。他们在知觉上的高度发展,远远超过在其他文化中生长的人。他们的听觉、视觉喝嗅觉,似乎达到了超凡的境界。足迹具有振幅,它所显现的,不仅仅是人们在沙地上看到的圆形而已。
后来我才知道,有些原住民已经证明,他们有能力从轮胎的痕迹推测那辆车子的速度、类型、行驶日期和时间,甚至所载的乘客人数。
往后几天,我们吃植物的球茎、球根和其他生长在地下的蔬菜,类似马铃薯和山药。他们能找到已经成熟的这类植物,不必先将它挖出地面来。他们在植物上面移动他们的手,嘴里说:“这株正在成长,还没成熟。”或者说:“找到了,这株可以收割了。”在我眼中,植物的茎都是一个样子,因此,弄错几株、重新种回地上后,我干脆袖手旁观,等他们告诉我哪一株可以拔取。

恢复天赋本能

他们解释说,这种寻找食物的方法,是人类天赋的探测能力。我们美国社会并不鼓励人们听从本能,甚至认为那时一种迷信,甚至罪恶,所以我只有透过学习,恢复我那天赋的本能。后来,他们教导我探测的方法:先询问植物,它们是否已经准备实现它们存在的目的,然后征得大自然的同意,用手掌探测地面。有时探触到成熟的植物时,我会感觉到一股热气,手指会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我学会了这个诀窍后,发现族人对我的接纳程度大为提高。这似乎意味,我愈来愈不像“变种人”,愈来愈像“真人”。
我们从不拔光一整圃的植物——这点很重要。我们总会留下足够的根苗,让新的植物成长。部落的人对他们所谓的泥土之歌——土壤所发出的凡人听不见的声音——有一种令人惊异的知觉。他们察觉得出环境传来的讯息,以他们独特的方式加以解读,然后据以行动,仿佛他们具备一种微小的天籁接收器,能够理解宇宙传来的讯息。
旅程的开头几天,我们曾走过一个干枯的湖床,上面有曲折的、广阔的裂罅,每一个裂罅的边缘看似缀摺起来。有几位妇人收起那些白色的黏土,把它捣碎,制成颜料粉。
妇女们携带长棍,将它戳进坚硬的黏土。数尺下面,他们发现水分,然后从泥土中挖出一个个圆形的泥球。出乎我意料之外,那些小圆球给擦去泥巴后,竟然是青蛙。原来,他们将自己埋藏在地面数尺之下,以避免身体发生脱水现象。因而得以存活。烧烤之后,这些青蛙体内仍含有相当充足的水分,吃起来倒像鸡胸肉。往后几个月,形形色色的食物出现在我们眼前,以供我们每天庆祝大自然生活之用。我们吃过袋鼠、野马、蜥蜴、蛇、甲虫、大小不一和颜色各异的蛆、蚂蚁、白蚁、食蚁兽、鸟、鱼、种籽、胡桃、水果,以及多得不可胜数的植物,甚至鳄鱼。
旅途上的第一个早晨,一位妇人向我走来。她解下头上缠绕的肮脏绳子,然后把我那披肩的长发从脖子上挽起来,卷成一个髻儿,用绳子扎住。她的名字叫做“灵娘”。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在心灵上和谁沟通,等我们成为好朋友后,我才确定那是我。

体能的另一颠峰

我不再记得日子和星期,甚至遗忘了时间本身。我也不再询问他们,何时让我坐吉普车回城里去,问也是白问,而且,好像有新的事情要发生。他们正在进行某种计划。可是,在这个阶段,他们显然还不愿让我知道那是什么。他们一再考验我的体能、反应和信念,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我想,这些没有受过教育的人,要给我这个学生打分数,也只有使用这些方法吧。
有些日子,沙地变得那么灼热,我简直能听见我那两只脚的喊痛声!它们发出斯斯的声音,就像汉堡牛肉饼在平底锅上煎烤似的。脚上的水泡干硬后,我仿佛长出了一双类似动物的蹄。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体能达到了令人惊异的新颠峰。早晨或中午找不到东西果腹,我就把路途上的风景当成我的飨宴。我观赏蜥蜴赛跑、昆虫梳妆;在石头上和天空中,我发现隐藏的图画。
族人向我指点沙漠中的圣地、山丘、峡谷,甚至平坦干燥的盆地。地面上似乎存在着隐形的界线,划分以前各个部落的领土。他们向我示范,原住民如何以唱歌的方式测量距离;在这种歌唱中,细节和韵律都非常明显。有些歌也许有一百句歌词。每一个字和每一个休止符都必须精确无误。记忆歌词时不得有任何篡改或疏失,因为这些歌,严格说,是他们测量距离的准绳。他们真的为我从一个地点唱到另一个地点。这些歌词,让我联想到我的一位盲人朋友所发明的测量距离的方法。澳洲原住民排斥书写的语言,因为在他们看来,那等于丢弃记忆的能力。如果你一再练习记忆、要求记忆,你会一直保持最佳的演出状态。

美的组合

天空一直保持蜡染似的湛蓝,万里无云,日复一日,只有不同层次的色泽变化,平添光彩。中午从闪闪发亮的沙地上反射出的强光,扎痛我的眼睛,也加强了我的视力,赋予它新的生命,让我看得更阔更远。
我开始懂得珍惜,而不再视为当然,一夜的得睡眠可以恢复我们的精力,几口清水可以纾解我们的干渴,食物中存在着种种滋味,从甜到苦任我们品尝。我这一生时时刻刻都在操心,如何保有工作、如何对付通货膨胀、如何投资房地产、如何为退休存些钱。在这儿,我们的唯一保障,是日出日落永无休止的大自然循环。令人惊异的是,这个全世界最没有安全保障的民族——根据我的标准——并没有人罹患溃疡、高血压和循环系统的疾病。
我开始在最奇异的景象中,看到“美”和所有生命的统合。一窝蛇,也许有两百条之多,每一条都和我的拇指一般粗,不断钻来钻去,活象博物馆里一只装饰华丽的花瓶上的流动图案。我从来就讨厌蛇,然而,如今在我看来,他们的生存是为了保持自然界的平衡,是为了提供我们这群旅人食物;这种动物是那么不讨人类欢心,以致成为艺术和宗教的样品。我不敢想象我会吃一餐烟熏蛇肉,更别提生蛇肉,但后来我确实吃过。我终于体认到,任何食物中所含的水分都是极其珍贵的。
旅途中的那些日子,我们遇到过恶劣的气候。第一天晚上,我把分配到的兽皮当作床垫,后来夜间变冷了,它就成为我的毯子。大部分人躺在没有铺上任何东西的地面上,蜷缩在彼此的怀抱里。他们从别人身上取暖,而不依赖附近的火堆。在最寒冷的夜晚,我们生起好几堆火。以前,他们出门时会携带驯养的野狗,帮助打猎,给主人做伴,在寒冷的夜晚供主人取暖,因此他们有句俗语说:“三狗夜,暖烘烘。”
有几个夜晚,我们躺在地上,围成奇特的圆形。这样我们的毯子就能发挥较大的保暖效果,而且,大伙挤在一块,比较容易保存和传递体温。我们在沙地上挖掘沟槽,放进一层热煤,然后铺上沙土。一半兽皮垫在我们身体下面,另一半盖在身上。每两个人共用一个沟槽。我们的脚全都连接在圆圈中心。
我记得我用双手托住下巴,抬头望着浩瀚无垠的天空。我感觉到这些奇妙、纯洁、天真、充满爱心的人身上散发出精气,环绕着我。这群围聚成雏菊形状的人,每两个躯体之间闪烁着微弱的火光,若从天空望下来,会是何等美妙的景象!
表面上,他们碰触的只是彼此的脚趾头,然而,随着旅程的进展,我渐渐体会到,他们的意识无时无刻不在碰触全人类的意识。
我开始明了,为什么他们真诚地把我当成一个“变种人”,而我也真诚地感激他们,让我有机会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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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04: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无线电话

这一天的早晨,开始时和以往的早晨没有什么两样,因此我并不知道他们准备做的事。不过,我们倒是吃了早餐,这点颇不寻常。前一天,我们在路上捡到一个石磨。那是一块巨大的、笨重的椭圆型石头——当然不方便随身携带,所以被丢弃在路上,供那些碰巧身上带着种子或谷物的旅人使用。我们这一伙中的妇女利用石磨,把植物的根茎辗成细粉,加点水,和生长在池沼中的草调在一块,制成扁平的饼儿,看起来像小一号的美国煎饼。
我们面朝东方,进行晨祷,感激上苍赐予我们一切。我们将每天的讯息传达给提供食物的自然界。部落中一个年纪比较轻的男子,现身在晨祷场中央。他们向我解释,这个人自愿在当天执行一项特别任务。他一早离开营地,在我们之前上路。我们在路上走了几个钟头,部族长老就停下脚步,跪在地上。大家都围拢过来。长老一直保持下跪的姿势,双臂伸向前方,缓缓摆动。我问乌达发生什么事,他向我打个手势,示意我保持安静。大伙都没说话,但每一张脸孔都显得很凝重。过了一阵子,乌达才转身向我解释,那个一早出去探路的年轻人,正在传回一项讯息。他要求长老,准许他切掉他所杀的一只袋鼠的尾巴。

神秘的心灵感应

我终于明了,为什么每天在路途上大伙都保持静默。大部分时候,这些人利用心灵感应,互相传递讯息。我亲眼见到了。我们都没听到一点点声音,但是,讯息正在相隔二十几里的人们之间传达。
【他为什么要切掉袋鼠的尾巴?】我问道。
【因为尾巴是袋鼠身上最重的部位,而那个人身体不舒服,没有力气把整只袋鼠扛回来。袋鼠长得比他还高呢!他告诉我们,他在路上喝不到干净的水,现在浑身发热,脸上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一通无声的回电,向那个人拍发了过去。乌达告诉我,我们今天就在这过夜。大伙开始动手在地上挖个坑,准备迎接那个人带回来的大块肉。在【药师】和女医师的指示下,其他人则开始调制草药。
几个钟头后,那个年轻人背着去除内脏•切掉尾巴的巨大袋鼠,走进我们的营地。这只袋鼠已经被开膛破肚,切口用尖的木棍缝合。它的肠被当作绳子,用来绑缚它的四肢。那个年轻人把一百磅重的肉扛在肩上和头上。他流着汗,看得出身体不舒服。我看见整个部落的人忙碌起来,有人担任医疗工作,有人开始准备晚餐。
首先,袋鼠被悬吊在一堆熊熊烈火之上;毛皮烤焦的气味弥漫空中,就像洛杉机的烟雾。他们砍掉袋鼠的头,折断它的四肢,剔除肉中的肋健。然后将整具尸体放进烧满媒块的灶坑中。一小袋的水被安放在深洞一角,上面插着一根很长的芦苇。更多的柴枝被铺在坑上。接下来的几个钟头,主厨不时探身进烟雾中,用嘴吹那根芦苇,将水从柴堆下逼出来。整个营地登时弥漫起一片水蒸气。
烤过的袋鼠肉,只有表面几寸是熟的,其他部分还流着血。我告诉他们,我想把我那一份肉用木棍穿着,放在火上再烤,就像烤热狗那样。没问题!他们马上为我准备一支合用的叉子。
这时候,那个年轻的猎人正在接受治疗。首先,他们给他喝一种草药汁,接着,把刚从深洞中挖来的湿沙放在他脚上。他们告诉我,如果能把热气从病人头部道引到脚部,他全身的体温就能获得平衡。这种疗法挺起来很玄,但确实产生推烧的效果。这个人在路上喝了不干净的水,却没闹肚痛,也没拉肚子,显然是草药发挥的预防作用。
这一切真是太玄妙了。若非亲眼目睹,是很难让人相信的,尤其是以心灵感应的方式来传达讯息。我把我的感受告诉乌达。他笑了笑,说:“现在你总算能体会原住民的感受吧!他们第一次进城,看见你们把一枚铜板塞进电话机,拨个号码,然后和亲戚通话,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我回答。“两种方式都很好,但在这儿,我们既没有铜板也没有电话亭,看来只有用你们那一套方法喽!”
我知道,要我们家乡的人相信“心灵感应”,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他们很轻易就相信,全世界的人类都在互相残杀,但却不愿相信,这个地球上还有一些人毫无种族偏见,也不相信这些人互相扶持、和谐的生活在一起,更不相信他们尊崇自己独特的才能,如同尊崇别人的才能。根据乌达的说法,“真人部落”所以能够运用心灵感应,主要是因为他们从不撒谎,从不捏造事实或扭曲事实,更从不争着眼睛说瞎话。既不撒谎,当然也就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了。他们这群人不怕敞开自己的心灵,接纳和互相提供各种讯息。乌达举个例子向我解释。一个两岁大的小孩看见另一个小孩在玩一种玩具——也许那只是用绳子拖着的石头——他想去抢那个小孩的玩具时,立刻就会感觉到所有大人都把眼睛瞄着他。这一来,他就知道,他那强取豪夺的企图已被识破,而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在这过程中,另一个小孩也学会和别人分享他的东西,学习如何摆脱自私的心理。那个孩子已经享受到玩具带给他的乐趣,并且把这份乐趣留存在记忆中,因此,快乐的感觉才是他真正想拥有的,而不是玩具本身。
心灵感应——这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沟通方式。人们进行心心相传的沟通时,不同的语言和书写字母所形成的障碍就会被扫除。但我知道,这种沟通方式在我那个世界是行不通的,因为我们那儿的人习惯偷窝公家的东西、逃漏税、搞婚外情。我们美国人才不会干“开诚公布”这种傻事。需要隐藏的欺骗、伤害和怨恨,实在太多了。
拿我来说,我能宽容每一个我认为伤害过我的人吗?我能为我所造过的所有的孽,原谅自己吗?有朝一日,但愿我能像澳洲原住民,将整个心灵摊开在桌面上,让我的行为动机暴露在众人眼前,欢迎大家检视。
澳洲原住民不认为,嗓子的主要功能是说话。他们是用心灵意诚说话的。如果你用嗓子说话,你就很容易沉溺在琐碎•无聊•不具精神内涵的闲谈中。嗓子是用来唱歌、庆祝、疗伤止痛。
他们告诉我,美国人天生都是多才多艺的,每个人都能唱歌。如果我认为自己不会唱歌,因而不去珍惜这份才华,那也不会消减我内心深处那股引吭高歌的欲望。
在往后的旅程中,他们帮助我培养心灵沟通的能力。我发现,只有心灵或头脑中仍存在着需要隐藏的东西,心灵沟通就无法达成。我必须达到宁静至远的境界。

我必须学会原谅自己,在过往的经历中吸取教训,而非一味谴责自己犯过的错误。他们向我证明,接受自己、忠于自己、爱惜自己是多么的重要,办到这点,我才能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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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1 15:05: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在澳洲内陆戴的帽子

澳洲内陆矮树丛中的苍蝇,多得吓人。太阳刚露脸,它们便成群出现。苍蝇弥漫整个天空,几百万只黑黑呀呀一片,四处飞翔,看起来听起来,都像肆虐美国堪萨斯州的斗形龙卷风。
我被逼吃了一些苍蝇,也吸进一些苍蝇。它们爬进我的耳朵和鼻孔,扑向我的眼睛,甚至钻过我的牙齿进入我的喉咙。它们的味道甜甜的•怪怪的,吃进嘴里让人感到窒息,只想呕吐。成群苍蝇黏附在我身上,每次我往下看,就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披着一件黑色的•移动的甲胃。它们似乎不会咬人,但我已经被它们整得昏头转向,实在没功夫注意它们是不是真的不会咬人。这些苍蝇体形太大,行动太快,而数目又太多,没有人能忍受得了。我的两双眼睛受到最大的折磨。
部落的人能预感苍蝇何时何地出现。每次他们看见或听见苍蝇飞来时,就立刻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双手软绵绵垂在身体两侧。
我正向他们学习,不管遇到什么事务,都往好的地方想,但若不是有人救我,这群苍蝇早就要了我的命。事实上,它们是我这一辈子最痛苦的磨难。我深深体会到,身上覆盖着数百万双蠕动的昆虫,那种感觉真会把人逼疯。我没有精神崩溃,只能说运气好。

远离文明的面貌

一天早晨,三位妇女结伴朝我走来。她们向我要几缕头发,说着就动起手来,拔下一些发丝。我的头发漂染了三十年,进入沙漠时,它是一种浅浅的灰棕色。我把头发留得很长,但通常都挽在脖子上。在沙漠中徒步游走了好几个星期,既没有功夫洗刷,也没机会梳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在路途上,我们从没遇到一潭水,澄清到能够让我当成镜子照一照。我只能想象,我头上现在是一堆乱蓬蓬、脏兮兮、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我戴着“灵娘”给我的束发带,头发才不会遮住我的眼睛。
那三位妇女在拔我的头发时,发现金色的发丝下冒出了乌黑的发根,连忙停下手来,跑去报告部族长老。长老是个中年人,个性沉静,身体非常结实,几乎像个运动员。在旅途短暂的相处中,我发现他和族人谈话时,态度都十分诚恳,不论是谁对群体提供帮助,他都会毫不迟疑地致谢。我能理解,为什么他能当上部族领导人。
他让我联想到另一个人。多年了,我曾站在美国圣路易市西南贝尔电话公司的大厅。时间大约是早上七点。门房正忙着擦洗大理石地板,他让我进来等,免得被外面的大雨淋湿身体。这时,一辆加长型黑色轿车驶到们口,接着,我看见德州贝尔电话公司总裁走进大厅。他向我点点头,表示注意到我的存在,然后向正在清洗地板的门房说声“早安”。他告诉门房,他十分感激他对公司的贡献,不管是谁走进这栋大楼,即使是政府最高官员,他都会发现地板永远是光亮的,因为这家公司有这么一位员工。我知道他不是信口开河;他的态度十分诚恳。我只是个旁观者,但我也感觉到那位门房脸上散发出的骄傲。我发现,真正的领袖身上具有超越国界的特质。家父常告诫我:“人不是为公司工作,而是为他人工作。”在澳洲内陆这位部落长老的行为举止中,我看到了企业领导人的一些气质。
他接到三位妇女的报告后,特地前来观赏“金发变种人发根乌黑”的奇观,然后语令族中所有成员,都来看看这个奇迹。大伙儿的眼睛都发亮起来,笑得很开心。乌达解释说,那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越来越像澳洲原住民了。
闹够了之后,三位妇女继续刚才的工作。他们利用种粒、细小的骨头、豆荚、少许的草和袋鼠的肋健,开始编织从我头上拔取的那几缕发丝。完工后,我发现我头上增添了一件东西——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精质的束发带。环绕着它,一直垂落到我的下巴,是系着编织物的长发丝。他们解释,喜欢户外运动的人常戴的澳洲钓鱼帽,四周悬吊着能漂浮的软木,就是仿照原住民用来防蝇的古老头饰。
那天下午,我们果然遇到了一大群树叶苍蝇,那一刻我真的感激我这顶用种子织成的头饰——它不遆是天赐的珍宝。

永恒的真谛

另一天,我们遭受成群咬人的飞虫侵扰。他们给我抹上蛇油和取自营火的灰烬,然后要我在沙地上打滚。这种混合式防御方式,果然赶走了那些可恶的小东西。全身包着一层外壳,像个小丑似的在路上走动,样子固然难看,但还算值得。尽管如此,苍蝇还是不断爬进我的耳朵;有一只昆虫在你脑袋里钻动,那种感觉真会叫人发疯。
我问过好几个人,他们怎么能就那样静静站着,一动不动,让昆虫怕满全身。他们微笑着,没有回答。然后有人来通知,部落领袖“黑天鹅王”要跟我谈谈。“你知道【永恒】有多长久吗?”他问我,然后说:“那是非常、非常长的一段时间。。无始无终。我们知道,在你们的社会,你们把时间戴在手臂上,做事情都依照形式里,因此我才问,你知道【永恒】有多长久吗?”
“我知道,”我说。“我了解永恒。”
“很好,”他回答。“这样我们可以告诉你更多。在万物一体的世界,每一件事物都有他存在的目的。世界上并没有怪人、适应不良的人或以外事件,只有人类不了解的东西。你觉得矮树丛里的苍蝇讨厌,只会折磨人,对你来说它们确实如此,但那只是因为你缺乏必要的了解和智慧。事实上,苍蝇是必要的、有益的生物。它们爬进我们的耳朵,把我们每晚睡觉弄进耳朵的污垢和沙尘清理干净。你没有发现我们的听觉都很完美吗?对,它们还爬进我们的鼻孔,把它也清理干净。”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这只鼻子,两个洞都很小,不像我们的鼻子大得像无尾熊。往后的日子,天气会更热,你若不把鼻子清理干净,日子会更难熬。在酷暑中,你不可以朝空中张开嘴巴。所有人中,你最需要一个干净的鼻子。苍蝇爬附在我们身上,把清除掉的东西都带走。”他向我伸出胳膊:“瞧,我们的皮肤多柔软、多光滑,看看你自己的吧!我们从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在路上走几天,皮肤就会变色。你刚到我们这儿来的时候,皮肤是另一种颜色,然后变成鲜红色,现在你的皮肤一天天干燥、脱皮。你的身体一天一天缩小。我们从没遇到过像蛇一样的人,把脱下来的皮留在沙上。你需要苍蝇帮你清理皮肤。有一天,我们会走到苍蝇产下幼虫的地方,那时我们就有一顿餐点可以吃了。”他凝起眼睛看看了看我,深深叹口气,然后说:“如果我们把所有觉得讨厌的东西全都清除掉,而不去了解它们,人类就活不下去了。苍蝇飞来时,我们只有默默忍受。也许,现在你也准备这样做了吧。”

自然美容秘方

下回我远远听见苍蝇飞来时,就从腰间解下束发带,考虑要不要戴在头上遮挡苍蝇,然后下定决心,照伙伴们所建议的去做。苍蝇飞来了,我也离开了。我想象自己来到了纽约,进入一家设计豪华的美容保健中心。我闭上眼睛,感觉到有人在清理我的耳朵和鼻孔。我想这位受过训练的美容师的文凭,就挂在我头顶的墙上。我感觉到数百个小棉球在擦拭我的全身。最后,那些小生物都离开了,而想象中我又回到澳洲内陆。他们说的没错,在某种情况下,默默忍受确实是最好的应付方法。 我在想,这一生中还有什么事物,是我所误解的、不愿耐心探寻真相的?
旅途上没有镜子,这对我的意识似乎产生了一些影响。感觉上,我好像置身太空舱中,一面走动,一面透过窗口向外看。我一直看外面,看别人,观察他们对我的一言一行会起什么反应。这辈子头一次,我觉得我在诚诚实实地生活。我不再像当初还在商场打滚时,穿着特定的服装。我也不再化妆。我的鼻子已经不知脱过几层皮。在这儿,我们不必装模作样——不必争出风头,以满足自大的心里。我们这一群人中听不见任何闲话,也没有人勾心斗角。
没有镜子把我吓回现实,我可以体验美好的感觉。我并不美丽,这点很明显,但我现在却觉得自己美丽。这儿的人接受我的本来面目。他们让我觉得我是他们的一份子,独特而美妙。我现在体会到,被毫无条件的接纳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寝时,我躺在沙土铺成的床垫上,脑海中回想着儿时听熟的两句歌词。那是“白雪公主”里的歌:
镜子,墙上的镜子呀
谁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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