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从这回到汉朝（在古代史中透视现代政治）

我行我素

第二十章 致命的游击

****丧家犬

当项羽攻陷荥阳之后，他并没有停下攻伐的脚步。

定点清除还将继续。

灭了周苛之后，下一个需要清除的目标就是躲进成皋的刘邦。

刘邦，你跑不了了。

关于项羽进攻成皋的时间，《史记•高祖本纪》语焉不详，《史记•项羽本纪》则泛泛记录为汉四年。而《汉书•高帝纪》则记载为汉三年（公元前204年）6月。

按照《汉书》的叙述，陈平导演“画皮”大片以及刘邦采纳辕生建议开辟南线战事的时间都发生在该年的五月，而项羽回师彭城击败彭越以及再折返攻破荥阳烹杀周苛的时间发生在六月。

而攻陷荥阳后，项羽又马不停蹄地拔师前往围攻成皋。

这真是高密度和高强度的战争模式，有强大的视觉冲击力，可谓是好戏连连。

应该说，《汉书》几乎全盘移植了《史记》的故事，甚至连细节描述都极其相同。但《汉书》的一大贡献，就是理顺了《史记》中那些充满矛盾的时间记载。

所以，我确信项羽就是在汉三年的六月向成皋发动袭击的。

项羽五月迫使刘邦从荥阳出逃，六月份在击破荥阳的同时还能对成皋发动包围，中间还回到彭城修理了彭越，这是真正的闪电战。

传说中的雷霆出击亦不过如此。

在项羽发动的闪电战中，刘邦只能频繁逃窜，惶惶如丧家之犬。

在不到两月的时间内，刘邦在荥阳、成皋、宛城、叶城之间奔跑了无数个来回。

他就像是天地间的一个匆匆过客，每到一个城市，他都是“暂住”，而且没“暂住”多久，项羽的城管部队就会追上来查他的“暂住证”。（此处插一段城管的名词解释）

为了躲避项羽城管的盘查，他的奔跑屡创记录，就像一个资深的马拉松选手，他把跑当成了一个职业。（与刘邦大叔相比，“范跑跑”的跑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这么说吧，作为一个大王，他简直就过起了“屁民”的生活：

交通基本靠走（他的专车常常被项羽的城管罚没）。

指挥基本靠吼（连传令兵都混没了）

娱乐基本靠手（美女和逃犯在一起是很危险的，要是戚夫人不小心被罚没那可就惨了，为了保护老婆的贞操，用手也值了）。

取暖基本靠抖（经常在路上逃亡，除了发抖，还能干什么呢，好在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但提心吊胆时还得抖）。

现在项羽闪电包围成皋，如果他不死的话，那就还得过回上述类似于“屁民”逃亡生活。你还别说，在项羽面前，能不死就是伟大，能走、能吼、能手、能抖，那绝对是幸福。

看看刘邦的惨况，贫嘴张大民的确有理由为自己贫乏的生活感到幸福（电影中，那位兄弟好像也常用手搞娱乐）。

刘邦被项羽包围后，根本就没有还手能力，死又不甘心，怎么办？

胡适先生有一句名言，他经常嘲笑自己，说：老狗玩不出新把戏。（因为这位伟大的老先生在演讲时常常炒现饭）

大叔作为丧家犬，当然也玩不出新把戏。

丧家犬的看家本领就一个字：跑。

所以，趁着项羽打盹的缝隙，刘邦就跑了。

为了不让项羽听到他逃跑的声响，这次只跑出来两人。

一个是大叔，另一个是夏侯婴。

如果不是为了让夏侯婴帮他开车，那他可就要只身潜逃了。

就这样，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也许就是凌晨四点，此时楚军睡得最香），夏侯婴驾车载着刘邦从成皋北门逃出了项羽的重围。（这一次还算幸运，毕竟没有把专车给混没）

或许这就是命吧，要不，刘邦怎么能屡次逃过项羽的重围呢？

上一次逃出荥阳还有陈平的奇谋，这一次，可就是老天爷开眼了。

虽然我看起来就像丧家犬，但天不灭我，我必兴盛。

****新的命令

刘邦和夏侯婴从北门逃出后，快马疾驰，向北渡过黄河。

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脩武，那儿有韩信和张耳的部队。

这是一个规律，每当大叔落难的时候，他就会到属下那儿去串门，而且谁那儿的土特产（军队）多，他就往谁那儿窜。

上次荥阳落难，他就到英布所在的成皋那儿窜，现在他和英布都成了乞丐，乞丐是不会到乞丐家串门的。

放眼汉军，也就韩信和张耳比较富裕了，作为乞丐，不上你家串门那是没有天理。

可是，张耳是自带资产来投靠的诸侯王，要大规模动用他的资产有点难下手。

韩信的资产按理完全就是他老刘的，因为韩信管理的公司（军队）百分之百由他注资，该同学纯属他聘任的首席执行官（CEO），可韩CEO比较有个性，一向喜欢敲老板的竹竿，他拎不清自己的位置，就老想着侵吞“国有资产”（汉国的国有资产当然就是他老刘的私产了）。

所以，这次串门的难度不小，必须智取。

最好就要出其不意，剥夺他们的兵权。

你看看人家刘邦大叔，在逃亡中，一边要躲避项羽城管的严密盘查，一边还要想这些歪七歪八的鬼点子，容易吗。

到达脩武的时候，天色已晚。

这个时候，正是韩信和张耳活蹦乱跳、头脑清醒的时候，此时去他们的军营要兵权，时机不好。

所以，今晚就不去了。

必须住店。

星级酒店那是万万不能去的。

因为项羽的城管早就派出便衣在那儿“守株待兔”了，自投罗网的傻事那是万万干不得的。

黑店倒是可以凑合凑合（但那种专做人肉叉烧包的除外）。

他们找的也就是现在那种“汽车旅馆”之类的小旅社吧。

第二天，大叔起得比“周扒皮”还早。

但他没有学“周扒皮”同学做鸡叫，而是直接披着星星戴着月亮上路了。

（沧海按：据说，周扒皮半夜鸡叫的故事完全属于艺术加工，那就说明，周同学一直是被冤枉的，果真如此，那我就要很不好意思地再“冤枉”他一次。）

刘邦和夏侯婴抵达韩信军营的时候，天还刚麻麻亮。

军营的卫士拦住了他们。

说你们两位什么的干活，大清早就来闯军营，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邦没有动怒，也没有泄露自己的汉王身份，狡猾的大叔明白，如果自报家门，那就要打草惊蛇了。

刘邦说，请让我们径直进入军营，因为汉王使者有要事相见。

通报那事就免了，事情太紧急，这一程序注销。

说完就掏出汉王手谕，上面盖着鲜红的王印，卫士只能跪拜迎请了，哪敢再搞什么盘查。

然后刘邦和夏侯婴就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大摇大摆地进入军营了。

刘邦和夏侯婴没有进入军营的议事大厅，而是直接闯入了韩信和张耳的卧室。

此刻，韩信和张耳还在做梦。

在睡梦中，刘邦已经夺取了这两个人的印信和兵符。

就在前一刹那，他们两位都是富翁，而刘邦只是一个躲避项羽城管的乞丐（流浪汉）。.

而当韩信和张耳醒来的瞬间，刘邦已然变成了富翁，而这两位可怜兮兮的同学却很不幸地沦为了乞丐。

看起来，乞丐和富翁身份的转换，只需要一场梦就可以完成。

而这一场梦足以彰显刘邦的智慧。

有人以为刘邦有用人的智慧，这不错，但认为这位大叔仅仅会用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刘邦的智慧非常全面，他不仅可以识别他人的智慧，自己也是充满智慧的。

韩信和张耳起床后，才知道汉王已经驾临，他们大为吃惊。

然后他们就发现他们的印把子丢了。

再然后，他们又发现印把子没丢，只不过是拿在了刘邦的手上。

真正的雷霆出击。

刘邦大叔把玩权术上升到了玩魔术的境界。

服了你了，你简直比刘谦还要刘谦。

刘邦以汉王身份手持韩信、张耳的兵符，召集将领们开会，重新安排了他们的职务（这一招就叫掺沙子，省得你们搞帮派主义）。

开完大会再开小会。

参加会议的只有四人。

会议主持人：刘邦。

重要参加人：韩信、张耳。

会议记录：夏侯婴。

会议性质：动员大会。

首先，刘邦以最高领袖的身份分析了天下的大势，他说，同志们，为了从多方面拖住项羽的后腿，必须马上开辟第二战场。

开辟第二战场有两个目的：一是吸引和分散项羽的军力，为我主持的第一战场缓解压力；二是拓展汉国的国土，只要复兴基地强大了，我们就能够征发更多的子弟兵，搞到更多的钱粮，为持续作战乃至打败项羽积蓄雄厚的力量。

领袖高屋建瓴，韩信和张耳两同学当然只有报以热烈的掌声了。

鼓完掌，刘邦大叔又继续“时事开讲”了，他说：

你们要发扬我军一贯艰苦奋斗的良好作风，要端正思想，依托中央的开明政策，不等不靠，自募资产，自我发展，务必要自强不息，破除依赖思想。

张耳同志，你来看（估摸着要掏出一张地图），赵地幅员是如此辽阔，里面的资源和兵源何其丰富，不要等了，你作为赵王要深入腹地，尽快筹集到更多的士兵和粮草，支援前线。

（张耳忙说，领导英明，我这就去办。）

韩信同志，你也过来，你看，齐地的资源更在赵地之上，如果你能沿途招兵买马，北上攻略齐国，你将建立万世不朽的功业，也将留名千古了，你来到汉国，官拜大将军，不就是要建立这等功业吗？不要犹豫了，马上行动起来！我虽然夺了你的军队，但会留下一部分人马作为你的“启动资金”，张耳也会从后方对你提供支持，我现在就任命你为赵国的丞相，你即日开拔军队，马上挥师北上略齐，听懂了吗？

（韩信忙说，懂了，懂了，受教育了！）

“弱者等待机会，强者创造机会。”——居里夫人

“要收的庄稼多，作工的人少。所以你们要请求庄稼的主人，打发工人出去收他的庄稼。”——耶稣（《马太福音》9：37—38）

领袖是要有哲学高度的，居里夫人和耶稣的这两句名言就是刘邦在动员大会上所鼓吹的精神纲要。

这就是使命的驱使和宣示。

有关使命的宣示，《圣经》上还有一段极其美好的话：

“耶稣进前来，对他们说：天上地下所有的权柄都赐给我了。所以，你们要去使万民做我的门徒，奉父、子、圣灵的名给他们施洗。凡我吩咐你们的，都教他们遵守，我就与你们同在，直到世界的末了。”（《马太福音》28：17—20）

这个精神高度就更不得了了，如果达到这一点，就是神，而不是人了。（所以，耶稣不用刀剑，只用话语，就征服了整个世界。）

而且他的军事部署也堪称大手笔，所以，那些认为刘邦本身无才只是善于用人的人其实是大错特错。刘邦固然很善于用人，但他本身的战略眼光也是非常了得的。
他的战略眼界甚至要超过张良和陈平。

****彭越的幽灵

汉三年（公元前204年）7月。

刘邦的星象占卜官观察到了天文异象，那时，在大角星区出现了彗星。这是很吉利的天象。（大叔，你就自我意淫吧，难道人家项羽不在同一片星空下？）

加上汉王刘邦又得到了韩信的军队，因此，汉军声威大震。

这年的八月，刘邦背靠黄河，在南面的小脩武驻军。

天象不错，人马也很肥，刘邦的心又痒痒了。

他想再次出兵和项羽正面对撼。

如果这个计划实施了，这绝对是左倾冒险主义和右倾机会主义的“完美”结合。

这么蛮干，基本没戏，基本找死。

拜托，大叔，就你那点（军事）水平、那点兵马，就想跃出战壕去和至牛的项羽大哥PK，那还不如先让陈平同学提前为你写好讣告。

有一个人看不下去了，他觉得有必要站出来阻止刘邦的冒险行为。

这个人就是郎中郑忠。

郎中也就是书记处（郎中府）的政策研究干部，俸秩只不过是区区三百石的干部而已。要知道，当时的县令的俸禄可以拿到六百石到一千石之间（秦汉间的县令可以拿到厅级干部的薪水）。三百石，顶破天也就是一处级干部。

可见郑忠同学官虽然不大，但责任心还不小。

郑忠说，大王，您不能出击。

刘邦说，为什么？我不打，项羽不倒。所以，我必须出拳。

郑忠说，我不是要大王不出拳，而是要大王选择最好的机会出拳。现在还不是您出拳的最佳时刻。

“为什么？”

“因为有为您出拳的人。”

“谁？”

“彭越。”

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怎么在关键时刻，我就没有想起彭越这个人呢？我应该想到，彭越是目前牵制项羽的最佳人选。

不错，彭越就是对项羽最具威慑力的“刺客”。

在彭越与项羽的鏖斗中，有这么一个特色：

彭越打不倒项羽，但足以烦死项羽；项羽可以打倒彭越，但却永远也打不死彭越。

问题是，项羽有无数个敌人，而彭越却只有项羽这一个敌人，当项羽在面对无数个敌人的同时，彭越很可能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那一根最后的稻草。

这样，彭越对项羽的杀伤力就会变得很大很大，当水温升到九十九度的时候，最后一度就会成为致命性的沸点。

我认真翻看《史记》和《汉书》，就发现彭越在最后关头扮演了这种致命性的作用。

他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刺客”，也的确是那根压死骆驼（项羽）的稻草。

彭越的最大特长就是搞游击战，他神出鬼没，来去如风，最善于在各个城邑来回游荡。你即使能赶跑他，也会被他搞得筋疲力尽。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这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总结出来的游击精髓。

这位游击战的祖师级人物虽然没能提出光芒四射的游击理论，但在两千多年前，他却实实在在地用行动贯彻了这一理论精髓。

认识到了彭越所蕴藏的巨大能量，刘邦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是的，当彭越以挠痒痒的方式把项羽搞得筋疲力尽并且烦不胜烦的时候，就是我刘邦向他出拳的时候。

我不能轻易出拳，但当我一出拳，我就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挥动拳头，不能光看频率，更要看效率。

而现在，彭越真的要出拳挠项羽的痒痒了。

这一次真的会让项羽痒得不轻。

因为彭越准备要卡死楚军的咽喉。

他率领他的游击大军在梁地往返穿梭，多次烧毁了楚军的粮草和粮道。

砸人家的饭碗，这可是缺德事中最缺德的。这么说吧，你断了楚军的粮草，这就跟断了项羽的命根没有两样。

正当彭越出来扰乱项羽的粮道的时候，刘邦正在脩武挥动锄头，深挖壕沟、广筑壁垒，积蓄能量，只等项羽疲惫不堪时发出致命一击。

彭越出来骚扰项羽，等于在为刘邦干活，所以，刘邦大叔在筑墙挖沟大干泥水活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发扬主人翁精神，帮助彭越一把。

彭越虽然很厉害，但倒个汽油点个火还是需要一些帮手的（当然那时还没汽油，但类似的助燃剂还是有的），总之，杀人放火不怕人多。

既然需要人手，那就加派人手吧，刘邦于是派出卢绾和刘贾两员大将，率军二万，骑兵数百，渡白马津进入楚地，协助彭越点火。（如果有机会，带出一些粮草来最好）

汉彭联军还不止干放火的勾当，他们还到处攻城略地，在燕县城西大败楚军，重新收复了睢阳、外黄等十七座城池。

彭越这么一闹腾，楚军可就惨了，他们前些日子还像是美军，现在都成了忍饥挨饿的非洲部队了。

如果不赶跑彭越，楚军就得饿死。

然而除了项羽，彭越不惧怕任何人。

为了围剿彭越，项羽就只能暂时放开刘邦。

项羽一撤，刘邦就可以更专心致志地去干他的泥水活了。

我赶都赶不跑你，彭越一出手，你就“乖乖”地走了。

在军事上，项羽是极其聪明的，上一次也是彭越捣乱，他回师彭城，委托终公守卫成皋，结果刘邦却欺负他不在现场，转身就把成皋夺回去了。

这一次，彭越再度捣乱，而他也刚刚夺回成皋，历史惊人的相似，成皋会再度失守吗？

有这种可能，必须派出重量级的将领加以防守，否则难保刘邦不见缝插针。

九月份，项羽就要回师攻击彭越了，他决定留下海春侯曹咎保卫成皋。这位曹咎同学在史书上着墨不多，但他担任的是大司马的职务，可见他在项羽集团很受推崇，项羽让他守卫成皋，也可看出他对成皋的得失有多么的在意。

临行前，项羽找到大司马曹咎，对他语重心长地说：

“你一定要好好守卫成皋，绝对不可以应战，即使刘邦反复挑衅侮辱，你也不要出战，切记，只能防守，不能出击，阻止汉军继续东进就够了。我前往梁地击打彭越，十五天之内必然凯旋而归，和将军在此会合。”

此时的项羽，真是一个智者。

这番情景对话让我想起了诸葛孔明。

事实证明，项羽对成皋的攻防战略很具有前瞻性。

项羽制定的战略是完美无缺的。

但是曹咎是不是也有足够完美的执行力呢？

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一团迷雾。

****重蹈覆辙

如果项羽就是诸葛孔明，那么曹咎会不会成为另一个马谡呢？

马谡不听诸葛先生的劝告而丢失了街亭，曹咎会让成皋重新踏上终公的老路吗？

这真是让人胆颤心惊的时刻。

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一个悬念。

因为刘邦还没有对成皋发动攻击。

但刘邦肯定是会出来围攻成皋的。

刘邦出来之后，悬念才能解开。

项羽回归之前，悬念一定解开。

我们就等吧。

曹咎也在等，他在等着刘邦发动进攻。

任你怎么进攻，我只要防守就好了。

汉四年（公元前204年）10月，刘邦像一只狐狸，终于出洞了。

他派出汉军多次向楚军发起挑战，楚军贯彻项羽大哥制定的“不抵抗政策”，对汉军的挑衅置若罔闻。

反正你在城外就好，进到城边，我们就弓箭石头一起伺候。

连续好几天，汉军都没有任何收获，除了收获自己的尸体。

如果让海春侯曹咎持续奉行“不抵抗”政策，那收复成皋肯定没戏。

为了能收复成皋，就必须让曹咎“抵抗”起来。

怎么才能让曹咎同学抵抗起来呢？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骂人！

骂得越难听越好，骂得越恶毒越有效。

汉军果然对曹咎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骂人运动”。

霎那间，整个汉军士兵都化身为最恶毒的长舌泼妇，他们卷着三寸不烂之舌，叉着腰，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就日夜不停地骂开了。

第一天骂你老妈偷人，第二天骂你老婆是妓女，第三天骂你儿子没屁眼，第四天，骂你全家，说你家男的世代为奴，女的世代为娼，第五天……

反正一天比一天骂得恶毒，一天比一天骂得难听。

这么骂下去，谁受得了，要是你的邻居这样骂你，你肯定就要提刀出去拼命。

一般人的确无法忍受。

可是你曹咎是楚国的大将军，你应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忍耐力，不要说被骂几句，就是被刀扎被火烤，你也要不为所动，只干你该干的。

要知道，骂是不会死人的，冲动才会死人。

曹咎，你可要挺住，因为你不是一般人。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坚决把领袖制订的“不抵抗政策”贯彻到底就好。

遗憾的是，历史表明，曹咎就是一个“一般人”。

因为他竟然像一般人一样，冲动了，发怒了。

然后，他就率领弟兄们出城，提着刀把子要去砍人了。

你敢骂我的娘，我就要砍你的脑袋。

动机是无可挑剔的，行动是糟糕透顶的。

因为当你提刀要砍人家脑袋的时候，对方早已举起了屠刀。

敌人有备而来，为你设置好了陷阱，你应声而入，最后的结局是悲惨的：你还没有挥出刀，就已丢掉了脑袋！

曹咎同学率领楚军出了城，这很危险。

他不仅率军出了城，还准备渡河（汜水），这就更危险了。

汉军早就算准了曹咎会使出这一昏招，他们早就在汜水河张开了口袋，你一入水，他们就要扎布袋捉鸭，一干一个准。

就让汜水成为你们的坟墓吧，在杀人的同时连抬尸掩埋的程序都省了，倒了就让水冲走，完美的“水葬”。

因为估摸着曹咎同学就要发疯渡河，汉军早就在汜水上游做好了文章了。

不错，这里正是发动水攻的好机会。

把水位高高的囤积起来，在汜水的两侧布置重兵。

所以，曹咎一出城，负责骂人的汉军就甩开脚丫子逃跑。

骂了人家祖宗十八代就想跑，哪有这么便宜，所以，曹咎就率领楚军在背后狂追。

汉军继续狂跑，然后他们就“逃”进了汜水。

楚军也不示弱，他们也跳进了汜水。

然后，“逃跑”的汉军全部上岸，而楚军正行走在汜水中间。

再然后，汉军传来一声吆喝：扎口袋，放水！（可怕程度类似于这句：关门，放城管！）

刚才还温柔如淑女的汜水刹那间就成了一个狂暴的蛮汉。汜水一咆哮，河里的楚军被冲走了大半。

然后，汜水两岸的汉军向楚军发起了猛攻。

剩下的楚军就像萝卜白菜一样被汉军切割了。

快刀斩乱麻！

这么清爽的杀人手感，汉军有很长的时间没有体验了。

汜水河畔楚军的惨败很有点当年汉军在彭城灵璧睢水河畔惨败的影子。

没得说，这是汉军的完胜，楚军全军覆没。

项羽是如此地信任曹咎，而曹咎又是如此地辜负了项羽的信任。此情此景，他羞愤难当。

败得那么惨，连逃跑或投降的颜面都没有了。

羞愧的曹咎只干了一件事，他站在汜水河畔仰天长叹，然后就拔剑自刎了。

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也在汜水河畔拔剑自刎了。

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也在汜水河畔拔剑自刎了。

这里我要特别提提司马欣和董翳这两位兄弟，他们二人都是毫无气节而且极其不要脸的人，也是本书中最臭名昭著的“投降专业户”。

最开始，这二位跟着章邯干，章邯投降项羽，他们跟着“转会”，第一次，可以理解。跟了项羽之后，他们被封为塞王、翟王，各自统治关中地区的一个区域。

第二次，刘邦和韩信率领汉军出汉中，平定三秦，章邯矢志不渝地做“钉子户”（最后做了烈士），这二位拒绝和前领导保持一致，屁颠屁颠，投降了刘邦。

第三次，刘邦率领五路诸侯进攻彭城，先大胜后完败，这两位又落井下石，再次投入了项羽的怀抱。

这么无耻的仁兄，最后都当了“烈士”（这个烈士身份是确凿无疑的，因为他们都是主动杀身成仁的）。

这非常有趣，也再次印证了我前面所归纳出来的一个“投降定律”，这个定律就是这样：任何最雷人的“投降专业户”都无法逾越“3”这个次数，凡是热衷于投降的无耻之徒都要在跨越“3”和即将过渡到“4”的时候，突然间“杀身成仁”，把自己变成一个“烈士”。

这就告诉我们：在这世界上，绝对的“无耻之徒”可能是没有的，如果能够不无耻，那么就没有谁愿意无耻下去。

这也告诉我们，反复投降可能是一件很令人心烦的事情，烦到一定程度就会烦透、烦死，宁愿选择自杀做烈士。

所以，做烈士可能并不难，难的是做周苛和枞公那样的烈士。

项羽的担忧果然变成了现实，成皋再度沦陷，刘邦趁势渡过黄河，再取成皋，把汉军的主力部队驻扎在广武。

在成皋争夺战中，刘邦连续两次趁项羽回师东击彭越的空隙，赢得了胜利。

这是项羽的悲剧，而且这个悲剧连续被历史复制了两遍。

古希腊哲人尝言：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而刘邦却几乎在相同的情景下两次踏进了成皋。

而这一切都源于彭越的游击战。

致命的游击！

我行我素

第二十一章 韩信攻略

****攻赵

本书写作力求主线分明、故事紧凑、时间脉络清晰，为了让读者读得顺畅，本书作者坚决反对把连贯性的汉朝历史写成碎片。

（市面上的几本汉朝作品都把精彩的汉朝史弄成了惨不忍睹的杂碎，既无时间脉络，又无故事主线，只有几句轻浮的戏虐。）

要让读者读得顺畅，就一定要写得顺畅，所以，本作者的写作方针是：杜绝“卡带”，谨慎“倒带”。

但是当彭城大溃败后，楚汉战争进入了令人血脉喷张的拉锯状态，高潮迭出，精彩不断。

在这一拉锯战中，刘邦始终站在了最重要的第一战场，而且站在了战场的第一线（我反复研读汉史，不得不承认，我们在传统上可能过分高抬了韩信，而贬低了刘邦的军事才华）。

所以，在军事战场上，刘邦与项羽“面对面”的对决绝对是最为震撼的，即便是大叔的逃跑，也逃得那么精彩绝伦。

另一方面，韩信毕竟是刘邦麾下的第一战神，他独自领衔了另外一个战场。第二战场固然没有第一战场那么美仑美奂，但也绝对值得我们反复品读。

所以，本章要罕见地进行大角度的“画面切换”，甚至要让时间进行“倒流”。（看来，在画面切换中，“倒带”还是难免的）

让我们把时间在退回到汉三年（公元前205年）10月。

那时，汉王刘邦在经历了彭城大溃败之后开始重拾山河。

他派遣韩信和张耳带兵东进，向北攻打赵国和代国。（《汉书•韩信传》则说是韩信同学活捉魏豹后主动请缨）

那时的赵王是赵歇，代王是陈余。

赵国远比代国要辽阔，但代王陈余远比赵王赵歇要犀利。我们小时候参加考试，老师总会谆谆教导我们，说先易后难，先把容易的摆平了，再去干那难的，就能考出更高分。

陈余在哪里驻防，哪里就更难啃。所以，陈余不在哪里，那就得先捶击哪里。

代王陈余正在赵国辅助赵王歇，代地的最高指挥官只是陈余的相国夏说。

没有陈余的代地就是鱼腩中的鱼腩，没得说，那就先打代地了。

没有陈余的代地果然不堪一击，韩信和张耳很快就活捉了代相夏说。

代地被收入了汉国的囊中。

这时的荥阳正被楚军围困，刘邦派人前来调走了韩信的精锐部队，开赴第一战场抗拒楚军。

尽管精锐部队被尽数征发荥阳前线，但无所畏惧的韩信依然准备持续进攻。

下一个攻伐的目标当然就是陈余驻防的赵国。

陈余是一条很大的鱼。

但他绝不是鱼腩，而是鱼刺，弄不好就要扎破你的喉咙。

纵使是一根犀利的鱼刺，韩信也准备要咽下它，因为韩信的喉咙很深，深不可测。

韩信和张耳率领数万汉军，东进井泾关，准备在那里破击赵国。

陈余听说汉军即将来犯，就集结重兵扼守井泾口，号称二十万（那就肯定没有二十万）。

该怎样对付杀气腾腾的汉军呢？

陈余手下的一个牛人站了出来。

他就是广野君李左车。

李左车，赵国人，他的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赵国将领李牧。

虎爷无犬孙，所以，李广车先生也不是等闲之辈。

李广车同学站出来给陈余同学贡献奇谋，他说：

“我听说韩信刚刚渡过西河，俘获了魏豹，然后进攻代地，活捉了夏说，又以张耳为辅助，这是乘胜追击的军队，进攻的锋芒不可阻挡。然而他们也有致命的漏洞，远道而来，粮草拮据，士兵面有饥色，而且井泾关道路狭窄，不能通过并行的两辆战车，骑兵不能并排前行，大军绵延数百里，粮草必定落在后方。希望大将军您让我领精兵三万，从小路上去拦截他们的车马粮草，您只要深挖战壕、高筑营垒，拒不迎战，他们向前不能交战，向后不能退却，我率奇兵切断他们的后路，使他们在野外抢不到任何粮食，不到十天，韩信和张尔的首级必能送到您的帐前。”

这的确是一个奇谋，遗憾的是陈余并没有采纳。

陈余说：

“兵法上说，兵力超过敌人十倍，就可以包围，兵力超过敌人一倍，就可以交战。韩信军队号称几万，其实不过数千，远道而来精疲力尽，面对这样的敌人还要退避，以后遇到更强大的敌人，我们该怎样抗拒呢？诸侯们就会认为我们是谁都可以欺凌的鱼肉，随时前来进行攻击。”

他没有采纳李广车的奇谋。

不论是《史记》，还是《汉书》，都据此嘲笑陈余是个迂腐的儒生，不屑使用阴谋诡计。

我认为事实未必如此。

从最后的战果看，你可能会认为陈余很迂腐，可是从战前来看，陈余的话没有任何破绽。

一句话，李左车出的是奇谋，但陈余说的话也不是谬误。

那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呢？

不为别的，就为陈余遭遇到的不是别人，而是韩信。

当遭遇到韩信这样的战神的时候，一切常理都将产生变异。

陈余并非迂腐不肯使用诡计，而是他认为不使用诡计，就足以击败韩信。如果他能料到不采纳李左车的计谋就一定要完败，那他还会那样“固执”吗？

不是他的迂腐，而是他的自负。

致命的自负！

要知道这位仁兄从出道以来就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陈胜举旗后，他帮助草头王武臣连续攻克了N多座的城池，最后收复了一个完整的赵国。项羽分封后，他又凭借一支临时拼凑的杂牌军攻克了幅员辽阔的常山国（现在的赵国），赶跑了常山王张耳。

张耳算是能打的，轻松赶跑了张耳的人，当能就更难打了。

此外，几乎所有的历史学家都忽略一个隐藏的事实，我发现了它。当你了解到这点后，你不会对陈余拒绝李左车有任何的讶异。

因为汉军中有一个诱惑陈余主动出击的“木马”。

这个“木马”就是汉军的另一个主将张耳。

陈余和张耳已经结怨太深，有张耳在，陈余就无法隐忍、无法低调，也无法不主动出击。

而且，张耳早先就是他陈余的手下败将，如果此刻放任张耳耀武扬威，而采取消极避战的乌龟策略，岂不是要让张耳耻笑吗？

陈余宁肯让天下人耻笑，也不愿让张耳一人耻笑。

所以，陈余别无选择，只能正面迎战。

那么，如果陈余采纳了李左车的奇计，是不是就一定能避免最后的失败呢？

我同样对此表示怀疑。为什么？

因为陈余的部队中可能出现了汉军潜伏的“卧底”。（这又让我想起了可怕的“郭小鬼”）

对此，史书中残留着依稀的影子：

“信使间人窥知其不用，还报，则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汉书•韩信传》）

什么意思呢？就是韩信派人暗中侦查，发现陈余没有采纳李左车的计谋，非常高兴，于是才敢率领汉军进攻井泾关。

很多人读书不用脑，写书的也这样，总以为是韩信派出了几个探子就把这一隐秘给洞悉了。

事实上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李左车给陈余出的是密计，只有核心人物才能获知，连李左车是不是出过这么一个计谋，外面的人都无法获知。

外部的密探只能获得外面的情报，根本无法洞悉密室中的奥辛。（如果陈余采纳了李左车的奇谋，韩信的暗探倒有可能直接侦探到李左车的行踪）

所以，并非是韩信的密探刺探到了这个机密，而是因为陈余的军营中潜伏着汉军的“卧底”。

而这个“卧底”也不是汉军从外部打入的，而是赵军内土生土长的，也就是说，那个所谓的“汉军卧底”压根就是一只土鳖。

聪明的读者一定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不错，是张耳的“卧底”！他在关键时刻出卖了陈余。

要知道，自从武臣被李良杀死，张耳与陈余扶立赵歇为赵王之后，一直到项羽分封张耳为常山王之前，张耳一直是赵王歇的“保护人”和赵国的主宰者，而陈余在巨鹿之战后，还淡出了赵国的政治舞台，跑到黄河沿岸的湖泽中当了渔夫。

张耳在赵国根深叶茂，用黑道上的话来说，就是：水很深。

我丝毫不怀疑，当张耳背弃赵王歇并且被陈余打得大败后，在赵国的影响力一定一落千丈，而智慧绝伦的陈余也会展开“清党”运动，经过净化后的赵国，肯定是陈余的赵国，而不可能是张耳的赵国。

但你也要知道，搞破坏并不需要太多的人，有时候只要一只鼹鼠，就能改变整个战局。而且这世上什么人都缺，就不缺出卖良知的，以张耳在赵国的影响，想找几个昔日的旧党做做“卧底”，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如果你的军队中有一两个“郭小鬼”之类的人物，那这仗就没法打了。

何况你面对的敌人还是如此强悍的韩信。

在接获鼹鼠们传来的情报之后，韩信可以放心地进发了。

他在离井泾口不到三十里的地方宿营。

半夜时传令出发。

他要出奇兵了。

第一次受到传令的只有两千人。

他们都是轻装的骑兵，每人手持一面红旗，从小道出发，隐蔽在山上观察赵军。韩信告诉他们：接下来我军将会佯装败退，我军败逃，赵军一定会倾巢而出，到时你们就冲进赵军的营垒，拔除赵军的旗子，插上我们的旗帜。

又让副将传令，说咱也不用吃饭了，先吃点干粮填填肚子，等到我们击破赵国之后，我们再进行会餐，到时一定好酒好肉地款待大家。（这招项羽在巨鹿时玩过，不过那位老兄更狠，连锅都砸了）

将士们都以为韩信在吹牛，又不敢揭穿，就假装答应。

韩信又说，赵军已经占据了有利的地势，扎下了营垒，如果他们没有看见我和张耳出来，是不会轻易出击的。所以，这一仗，我和张耳都要身先士卒，走在最前面。

韩信挑了一万名士兵前往赵军营垒挑战，其余的军队全部用做伏兵，隐藏在后面（泜水河畔）

韩信渡过泜水，然后背靠泜水扎营摆阵，这很违背常识，赵军哈哈大笑。

当年项羽大哥在巨鹿就玩过这手，陈余，你难道忘记了吗？用这一招，不是白痴，就是绝世的高手，韩信显然不是白痴，他用这招，你就应该心惊肉跳才对。如果你没感到心惊胆颤，而是咧嘴一笑，那你肯定要倒大霉。

天亮了，汉军摇旗呐喊，战鼓震天，以极其嚣张跋扈的姿态跑到赵军营前骂阵。

这就是激将，与骂曹咎的那招没有两样。但陈余比曹咎厉害很多，光骂还不行。

但汉军有更大的秘密武器，就是张耳。

只要张耳一出现，陈余准会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

张耳果然出现了，身后还有为他扛旗的，很嚣张。

只要张耳一出来，陈余就会亢奋，他还很嚣张，那陈余就更亢奋了。

打了鸡血的陈余命令赵军大规模出击。

激战了很长时间，韩信和张耳佯装不支，汉军按照预先的排练开始丢盔弃甲、偃旗息鼓，然后又拼命地向泜水对岸拼命地逃窜。

放任张耳逃走，陈余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陈余命令赵军倾巢而出，追击“溃逃”的汉军。

汉军渡过了泜水，陈余的军队也跟着渡河。

然而这并不是一场真正的溃败，这只是韩信所设的一个陷阱，“溃散”的汉军和泜水河对岸的汉军突然联合出击，杀了一个回马枪，直接向河里的赵军展开了杀戮。

养精蓄锐，就等着这一刻大开杀戒了，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赵军惨败，纷纷又向身后的河畔折返。

泜水河里漂荡起了无数赵军的尸体。

现在开始轮着赵军逃窜了，这回是真正的逃窜，没有任何的水分。

然而，当死里逃生的赵军抵达自己的营垒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家园已经沦丧了，因为那里到处飘扬的不再是自己的旗帜，而是汉军的红旗。

那两千名手持红旗隐藏在山头的别动队果然不负众望，当汉军假装败退赵军倾巢而出的瞬间，他们就拔腿进入赵军营垒，拔掉了赵军所有的旗帜，插上了汉军的红旗。

逃窜回来的赵军错误地认为汉军已经杀灭了赵王和陈余，既然赵王和陈余都蒸发了，赵国也就完蛋了，既然赵国完蛋了，那就只有开跑了。

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跑是正常的。

但这对陈余的打击却是致命性的，如果那些逃窜回来的赵军可以重新进入壁垒，那么凭着陈余的军事才能，完全可以组织起一场保卫战来捍卫自己的尊严。

面对四处逃窜的赵军，陈余的保卫战也泡汤了。

汉军前后夹击，赵军全军覆没。

汉军在泜水河畔斩杀了陈余，活捉了赵歇。

赵国被彻底平定了。

陈余死了，这位仁兄一生只打过一次败仗（逃进巨鹿那一次，可算是战略转移），然而只失败了一次，就死了。

致命的失败！

有人失败了很多次，但却活着（如刘邦大叔），有人只失败一次，就彻底玩完（过去的项梁、现在的陈余以及后来的项羽）。

这就是命。

不是陈余不厉害，他的失败，是因为遭遇到了最强劲的对手，此外，还有鼹鼠的出卖以及“木马”的诱惑，他想不中招都很难。

他的运气可真的不太好。

安息吧，陈余，虽然你死了，但我们依然记得，你是一条好汉。

****克燕

韩信可以杀死赵军的任何人，但他不能杀死一个人。

那就是向陈余贡献奇计的李左车。

这是一个人才，得像保护大熊猫那样保护他。

韩信说，任何人都不得斩杀李左车，活捉这位先生的奖赏千金。

一般来说，将士们都是靠提人头拿奖金的，既然提了李左车的人头拿不到奖金，你就是要他砍人他也是不干的。

所以，没过多久，就有领赏的同学绑着李左车进来了。

韩信给李左车松了绑，请左车先生面东而坐，自己只坐在了西面，像对待老师那样对待他。

既然赵国都没了，左车先生当然也没有必要做烈士。

韩信向广武君李左车问计，他说，我想向北攻取燕国，向东讨伐齐国，你看我怎么做才能获得成功呢？

广武君很有礼貌，先谦让了一番，说败军之将哪能言勇呢，您这么着实在是太抬举我了。

一向狂妄的韩信也谦虚起来，他说哪里呀，百里奚在虞国而虞国灭亡，在秦国而秦国兴盛，不是说他在虞国就愚蠢，在秦国就聪明，关键在于国君是否采纳他的意见，要是成安君采纳了您的建议，说不定被俘虏的就是我嘛！

广武君说，我听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所以，即使是狂人的话，圣人也可以有选择的采纳（这位仁兄也太会恭维别人埋汰自己了吧）。我的话未必可取，但我愿意贡献我的诚信。

接下来，这位李左车君继续大言不惭地狂拍韩信的马屁，他说成安君本有百战百胜的计谋，一旦失策，身死国灭，而大将军您俘虏魏王，活捉夏说，不到一上午就击破赵军二十万，还斩杀了成安君。您现在名扬天下，威震诸侯，连敌国的农夫都预感到您的大军即到，无不放下手中的锄头，停止耕作，在心灰意冷的同时好吃好喝，侧起耳朵来倾听你下令进军的消息。

（沧海按：我怎么觉得不是在说农夫，倒像是在说癌症晚期患者呢？见过拍马屁的，没见过这么拍马屁的，亲爱的左车先生，你拍马屁拍得如此不计成本，真是拍死人不偿命呀！）

当然，如果左车先生只会拍马屁，那韩信也没有必要如此礼遇他了。

所以，拍完了马屁人家也要谈点正事。左车先生说，大将军虽然有强大的声威，但您的军队已经极度疲惫（也就类似于精尽人亡吧），无法继续作战。如果将军您以武力围困燕国，在燕的城池之下暴露您的短处，想攻城而不克，粮草殆尽，燕不破而齐必坚，久拖下去，对刘邦和您的大业绝对不利，所以，如果时机不成熟，那么攻燕伐齐也可能是一种失策！

攻燕伐齐，那是必修课，我没得选呀，请问我该怎么办呢？

李左车说，是要攻燕伐齐，但不必立刻使用武力。这么着吧，到了对他们发射糖衣炮弹的时刻了。大将军现在就该按兵不动，方圆百里之内，每天用牛肉和美酒款待将士们，做出一副犒赏三军马上就要攻打燕国的模样，然后派遣使者持书信一封到燕国显示您的声威，再辅之以恩德，燕国没法不降服，燕国顺从后，再派出说客前往齐国游说，齐国也只能闻风而降了，如此一来，天下的大事就好办了。

韩信说，左车先生说得太好了，就按您说的办。

于是，听从广野君的计策，派出使者前往燕国，燕国人一听，像草一样闻风而倒，说，天下大势已定，就跟汉王刘邦混了。

韩信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平定了燕国。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孙子兵法》里的上策。

两千多年后，美国采取“和平演变”，不战而胜，击垮了苏联。这跟左车先生使出的招数如出一辙。

用专用术语来来说，这就是软实力的威力。

在克燕的行动中，功勋最卓著的似乎不是韩信，而应该是这位左车先生。

看来，人家除了会拍马屁，脑袋瓜确实好使。

不过，以李左车如此杰出的才华，他在历史上却没有建立起与之相当的功业，韩信也似乎只采纳了他这一个计谋，从此，他就消匿在历史的云烟之中了。

满腹才华，而又沦为“废柴”，这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悲剧。

鉴于李左车先生拥有如此绚烂的才华，而又没有成为陈平那样的栋梁之材，广大人民群众不乐意了，他们抱着为弱者打抱不平的侠士心态，到处为左车兄争功邀好，甚至不惜编造许多离奇的传说。

比如京剧《霸王别姬》中就说道：汉王刘邦与西楚霸王项羽互争天下，谴韩信屯兵于九里山前，又调度各路诸侯，进行十面埋伏，使李左车诈降于楚，诱项羽深入重地，围于垓下。

在这个故事版本中，李左车就对项羽大哥成功实施了诈降术，为实现诱敌深入的战略目标而立下了赫赫战功。

这纯属恶搞。

此外，李左车在民间还被尊为雹神，在《聊斋志异.雹神》中，就记述了他降冰雹于章丘，落满沟渠而不伤庄稼的传奇故事。

这就更加恶搞了。

左车先生给后世留下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之名言，还著有兵书《广武君》一篇，论述用兵谋略，流传甚广。

虽然成了“废柴”，但能在业余玩票写著作，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伐齐

收复了燕国，下一个目标当然就是齐国了。

此时的齐王正是田荣的儿子田广，而幕后的大人物则是田广的叔叔田横。

根据我们亲爱的李左车先生的推论，只要用嘴巴说下了燕国，就同样可以用嘴巴说下齐国。

这就是传说中的“多米若骨牌效应”。

果然，有人就用嘴巴收复了强大的齐国。

但这个人却不是韩信。

他是谁？

他就是汉国的痞儒郦生。

站在郦生背后的当然是汉王刘邦。

既然能用嘴巴收复齐国，那就开动郦生的嘴吧。

汉三年（公元前204年）9月，刘邦委派郦食其前往齐国劝说田广，让其归附汉国，共同抗楚。

郦生就带着一张嘴出发了。

来到齐国，找到齐王田广，郦生就马上动嘴了。

郦生：大王知道天下人心的归向吗？

田广：不知道。

郦生：知道天下人心的归向，齐国可以保得住；不知道天下人心的归向，齐国就悬了。

田广：天下的人心归向何处？

郦生：归向汉王。

田广：为什么？

郦生：能跟汉王抗衡的人是谁？

田广：项羽。

郦生：可是项羽违约不分封汉王，杀害义帝，到处烧杀抢掠，天下百姓的人心早已远离了他，而汉王每到一处就开仓放粮，约法三章，父老们无不欣喜而拥戴。

田广：是有这回事，我们齐国就被他烧杀抢掠过。

郦生：不止这些，项羽还忘记别人的功劳，牢记别人的罪过，打了胜仗不奖赏，攻占了城邑不封地，不是项氏宗族的人就不能执政，天下的贤士纷纷远离他，你看看，韩信离开他了，成了我方的首席将领，陈平离开他了，成了我方的肱骨谋臣，这还不说明天下豪杰的心也归向汉王了吗？

田广又说：貌似有道理。

郦生：就是在军事抗衡上，汉王也在逐渐占据优势，汉王以微小的力量，平三秦，过西河，统率上党的军队，连破魏、代、燕、赵等国，并在荥阳、成皋等腹地和项羽形成鼎足之势。这简直就是战神蚩尤的军队，我私下揣度，天下诸侯如果晚归顺几天，那就难免被覆灭的命运呀。

田广频频点头，彻底被郦生说服了。他撤除了历城的驻军和战备，天天跟郦生纵情饮酒。郦生也恢复了流氓儒生的本色，对他而言，办完了事不喝酒泡妞，那简直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然而，纵情欢乐的郦生很快就死了。

为什么？

因为田广很快发现他“上当受骗”了，受了骗的田广很受伤，很受伤的田广就要了郦生的命。

田广感觉“受骗”，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韩信出手了。

不是用嘴巴，而是用拳头。

一切都是韩信惹的祸。

但这还只是表象。

因为韩信背后站着一个更神秘的运筹高人。

蒯通来了！

如果中途插入本节的读者，可能会对蒯通有点突兀，但如果从头到尾阅读本书的人，对蒯通将不会陌生。

这位同学上一次出场的时候还是在陈胜刚刚发动起义的时候，当时，陈胜委派武臣攻取赵地，在攻打范阳城的时候，这位居住在当地的同学就出来了。当时他干的事就是拉皮条，他找到范阳令，要他投降武臣，又找到武臣，让他封范阳令为侯。

武臣和陈余因此获益良多，因为蒯通策划的范阳投降事件引发了蝴蝶效应，赵国人听说这件事后，纷纷仿效，不战而降的有三十多座城邑。

蒯通凭借一张嘴就收复了三十多座城，这是一个真正的高人。

上一次他在范阳露脸的时候，是在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这一次现身是在汉四年（公元前204年）的十月。

屈指算来，蒯通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整整五年。

根据我们看武侠小说的经验，一个江湖高人在消失N年之后重现，他就一定会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蒯通出来了，他是不是也要在楚汉战场上掀起腥风血雨呢？

不错，他的复出，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为了实施他的终极阴谋，他第一步要干的就是要唆使韩信攻打已经归顺汉国的齐国。

而郦生只不过是他实施阴谋的第一个牺牲品。

蒯通当然无意杀死郦生，但为了实施他的阴谋，他也绝不会顾及郦生的生命。要怪就怪你姓郦的太贪恋美人佳酿了，要是办完了事就立马滚蛋，你说什么也是不会死的。

最开始，韩信同学还是很有大局观念的，既然郦生受领导的委托不战而降了齐国的七十多座城池，那绝对是汉国的惊天喜事，所以，作为汉国的大将军，韩信就想按兵不动，等候刘邦新的命令。

然而，不速之客蒯通破坏了这一切。

当这位范阳说客见到韩信的时候，他说，你不攻打齐国那是糊涂。

为什么？

蒯通说：

“将军奉命攻打齐国，而汉王只不过是派遣密使说服了齐王，难道有诏令要将军停止前行吗？为什么不继续进攻下去呢？”

很明显，蒯通这是在为韩信攻伐齐国壮胆。

韩信说可不是吗？老子的确没有接到停止行军的命令呀。

蒯通继续甩动嘴吧，说：

“郦生只不过是一介士人，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降服了齐国七十多座城池，而将军你率领好几万大军，一年多才攻下赵国五十几个城邑，如果你对齐国不发动进攻，岂不是向世人证明，你的能耐竟然远远不及一个小小的儒生吗？”

这就是激将法。

韩信果然上当，他率领汉军渡过黄河，对齐国发动了闪电战。

真不厚道呀，人家田广和田横是诚心诚意要归附汉国的，连边境历下的防御都撤除了。韩信直接从不设防的历下出击，一直打到了齐国的首都临菑（哪是打呀，其实就是跑马拉松，都不设防了嘛）。

齐王田广认为是郦食其出卖了他。

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

此刻，纵使郦生有一千张无比犀利的嘴，也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田广仿效项羽，也搞了一回行为艺术，他架起了一口大锅，活活烹煮了郦生。

一张嘴害死了另一张嘴！

行文到此，读者朋友们肯定要问，蒯通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我不告诉你。

我相信读者朋友们的阅读智慧，聪明的读者或者已经读出了一些端倪。

我也确信读者朋友们喜欢追求阅读刺激，而读史很难读出这种阅读刺激。

所以，把真实的历史写得富有悬念，这是我的追求。

蒯通来了，然后又走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

然而，他还会再来。

在某个紧张的节骨眼上。

因为他还有未竟的使命。

他的使命就是实施那个惊天的阴谋。

这个阴谋事关很多人的生死。

这就是蒯通，他重现江湖不是为和平而来。

他要干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在江湖上掀起更大的腥风血雨。

****败楚

韩信出击齐国，自己是威风了。

但有一个人损失巨大。

那就是刘邦。

郦食其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上策。

韩信动用汉军征讨既无必要，也是对军事资源的浪费。

此外，刘邦的资产损益表里还有以下两大亏损：

一是郦生的死。郦生虽然不如韩信那么重要，但也是一个能量极其巨大的人，郦生死了，刘邦就在人力资源领域损失了一个巨大的资产。

二是齐王的负气背叛。齐国从田荣开始一贯和项羽作对，此次又通过郦生的游说归附了汉国，结果韩信横插一杆，齐王不得不转投宿敌项羽。不仅让自己减少了一股势力，而且让敌人增添了一股势力，减掉一，但却损失了二。此外，刘邦因此败坏了形象，背上了背信弃义的恶名，软实力也损失巨大。

刘邦有理由愤怒。

但现在还不是愤怒的时候，刘邦需要仰仗韩信的地方很多，而愤怒却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冷静，冷静，继续冷静，如果有太多的怒火，那就不妨给自己浇一盆凉水。

当韩信进攻齐国，齐王在杀死郦生之后，就逃到了高密。

有一个人很高兴，不是刘邦，不是韩信，而是项羽。

这意味着他终于也可以在政治领域搞一回统战工作了。

受命前往搞统战的人就是楚国的大将龙且。

有关龙且的历史资料，能搜集到的不多。但这位兄弟曾经和项声一道打败了当时背楚投汉的英布，可见是个能人。

汉四年（公元前204年）十一月，韩信与楚军的大战展开了。

龙且率领二十万楚军（当然是号称，到底多少，鬼都不知道），前往营救齐国。

楚将龙且和齐王田广的军队联合起来，准备和韩信展开大战。

还没有交战，龙且麾下的一个谋士站了出来。

他对龙且说：

“汉军远离本土作战，是久经战斗而又没有退路的敌人，进攻的锋芒势不可挡。齐楚两军在自己的区域内作战，士兵容易逃散，不如深挖壕沟，广筑壁垒，坚守不战，让齐王派出他的亲信大臣去招抚失去的城邑，这些人听到齐王还在，又听到楚军前来救援，一定会奋起反抗汉军。我军坚壁清野之后，汉军得不到足够的粮草，就会不战自溃。”

各位读者朋友，这些话语是不是很熟呢？好像前些日子李左车先生就说过。

所以，太阳底下没新东西，但如果讲得在理，就当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上一次，陈余没有听取李左车的合理化建议，所以，吃了大亏。

遗憾的是，龙且也没有听取那位寂渺无名的小同学的建言。

这就意味着他要吃大亏了。最近吃亏的有陈余，现在龙且又义无反顾地拿起了接力棒。看起来，这世界上愿意上当吃亏的人还真不少。

龙且说，我向来了解韩信的为人，他是好对付的，以前靠漂洗衣服的大妈养活，又钻人家的胯底，没有决胜的勇气，有什么好怕的呢？如果交战而胜了他，齐国一半的土地就归我们了，为什么不迎头痛击呢？

致命的自负！

毛主席说：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讲得太不严重了，事实上，在很多时候，这个说法应修改成这样：

谦虚使人活，骄傲使人死！

陈余自负，死了；龙且再度自负，又当怎样呢？

我觉得龙且太不应该了，陈余毕竟有张耳的刺激，又有张耳的鼹鼠出卖，他的“自负”尚好理解。而龙且呢，面对连续攻取魏、代、赵、燕、齐等五国的韩信，竟然还拿出韩信儿时的“囧事”来说事，实在是太跟不上形势了。

用老眼光看人，这种人就该打。有一句话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龙且这号人。

接下来，韩信就把对付陈余的那一套完全照搬了一回。

韩信隔着潍水摆开阵势。

接着连夜派人赶做了一万个布袋，装满沙子堆积在潍水的上游。

然后就派一半军队渡过潍水，对龙且发动挑衅。连骂阵这一程序都免了，龙且自己就冲了出来。

然后干几架就佯装败阵逃跑，折返退回摆阵的潍水河畔。

然后龙且就追击，并且也跟着渡河。

然后，韩信就喊一声：开闸，放水！（关门，放城管！）

然后，龙且的部队就淹死了大半。

然后，潍水河畔的汉军就掉转枪头对着楚军猛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只剩下“最后”。

最后，龙且就被杀死了，楚军全军覆没。

（齐王田广逃跑，后被韩信追击到城阳，被活捉，但他的叔叔自立为齐王，逃到了彭城。）

照搬了杀死陈余的那一套程序，还简化了几个步骤，比如没有拔旗的疑兵，也没有渡过潍水背水摆阵（但汉军还是以游击的方式过河做了简单的“引诱”）。

按照常理，木马或病毒应该不断升级，而韩信只用击杀陈余之“木马程序”的简化版就杀死了后来者龙且，可见龙且和陈余相距甚远。陈余都死了，你不死那是没有天理。

正如我前面所言，尽管韩信被号称“用兵如神”，但我早就指出：韩信所有的经典战役所使用的招式绝对没有超过三招。绕道击魏豹与项羽绕道击章邯基本雷同，场面远不如后者壮观，击陈余只吃一点干粮也完全模仿了项羽的“破釜沉舟”，是后者的低级版本。（写作的人仿佛身临其境，很容易感悟到谁造的场面更为宏大）。

韩信在本书中真正有点原创价值的就是水攻，对这一招，这位同学是反复使用，不厌其烦，竟然也淹死了一大批死不开窍的傻瓜。

胡适先生那句自嘲的话也适用于韩信（“老狗教不会新把戏”）。

胡先生就是一只教不会新东西的老狗，但他仅凭“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十个字就足以光耀史册。

韩信同学也是一只教不会新东西的老狗，凭着“声东击西”和“水攻”就可要你的老命。

狗是老狗，招是老招。但只要老狗足够伟大，老招足够狠辣，你照样必死无疑，老狗会让敌人以相同的方式死去N次。

还是那句老话，要杀人，三板斧已经很多，大多数时候，一板斧就足以致命！

我行我素

第二十二章 罪与罚

****超限战

插播完韩信开辟的第二战场之后，我们当然要再次把目光聚焦到刘邦大叔领导的第一战场上来。

汉四年（公元前204年）是10月，汉军破杀了楚国的大司马曹咎，刘邦短期内二夺成皋，并且驻汉军主力于广武。

这期间，项羽正在梁地征战烦死人不偿命的彭越。

项羽不愧为天子第一号的战神，回师后就把彭越打得抱头鼠窜，重新夺取了梁地那十八座丢失的城池。

这期间还发生过一个感人的故事，在攻打外黄的时候，战争激烈，外黄百姓和彭越保持高度一致，誓死不投降项羽，项羽花了好几天才夺取这个城邑。

项羽大哥很生气，决定好好“教育”一下这些刁民，不过他“教育”的手段却有点极端，就是：活埋。

项羽说，凡外黄城内十五岁以上的男子通通到城东集合，挖个大坑一起埋掉。此刻，一位震烁古今的小英雄诞生了，他就是外黄县令舍人的十三岁儿子，他挺身而出，阻止了项羽的一场屠城运动。

小儿找到项羽，说，是彭越强迫挟持了外黄人，外黄人出于恐惧才被迫投降了彭越，他们静静等候着大王的到来，大王一到，却要坑杀他们，这叫天下想归附大王的百姓怎么敢亲近大王呢？你这么一杀，从这里往东到梁地的十几座城邑都只能死战到底而不肯投降了。

一句话，屠城就是跟大王您自己过意不去，没有谁愿意跟自己过意不去，包括项羽。所以，他难得地听取一次正确的建言，奉行了一次文明政策，赦免了外黄的那些百姓。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小儿预测的那样，项羽向东到达睢阳，百姓们都争着归附了霸王。

向项羽大哥这次的行为致敬，更向那位十三岁的无名小儿致敬，有了这些，残酷的历史才有点人味，血腥的历史才有点温度。

在军事运筹上，项羽是完美的，可惜，楚军中完美的只有项羽一人。

当他引兵返回主战场的时候，海春侯却死了，成皋也再度失守了。

此时，汉军正在荥阳以东包围钟离眛，从后来的历史发展看，钟离眛可能是项羽集团内一个既忠心又能打的人。（陈平的离间计都没能影响这哥们在楚国发光发热）

听说项羽来了，这些汉军都有点闻风丧胆，纷纷找到险要地势潜伏起来。在楚汉战场上，如果不搞群殴，是没有任何人不怕霸王的。

反正还有大叔，只要大叔不站在最前面，其他人也没有必要跑到前面去送死。

项羽折回主战场之后，也在广武驻军，现在真正形成了楚汉两军对垒的格局。

刘邦似乎越来越强大起来，项羽第一次感到了疲惫，从身体到心灵。

从以往的经验看，他可以把刘邦打败，却永远无法把刘邦打死。

怎么才能彻底制服刘邦呢？这真是一个恼人的问题。

他苦思冥想，就像一个苦心悟道的人那样。

终于，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了一个创意的火花。

有几个人，或许可以制服刘邦。

谁？

太公和吕雉。

此刻，这几个人正关押在他的集中营内。

两年半以前，项羽捕获了他们，他们就是项羽的猎物。

准确的说，他们是人质。

常言道：养兵千日，用于一时。

对待人质更应当如此。

绑了票，喂了票，总得让手中的这些“肉票”发点光放点热吧。

要不，这两年多来，他项羽岂不就是白白地养活了刘邦的家人，没这么便宜。

养个猪还为了卖钱，何况是养活几个敌人家属呢？

现在我就要把这些人推上来，作为要挟刘邦就范的利器。

这就意味着项羽大哥真的要拿人质大做文章了。

如果刘邦再不屈服，他就要“撕票”！

而且他将用最残忍最刺激的方式进行“撕票”。

为此，项羽精心准备了不少道具。

首先，项羽制作了一个极其高大的案板，然后又架起了一口大锅。

项羽把刘邦的老爸太公绑在了案板上，然后用大木桩把绑着太公的案板竖立起来。

就在把太公悬挂于N米高空时，旁边那口大锅也没有停止工作，大锅下面的柴火在欢畅地燃烧着，大锅里面的水在尽情沸腾着。

项羽准备把“撕票”变成一场行为艺术。这位大哥经常把杀人搞成烹饪，或烹煮、或油炸、或烧烤，这种古怪的艺术追求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再过不多长的时间，不是刘邦屈服，就是太公变成人体火锅。

情景布置完毕之后，项羽开始向刘邦喊话了。

项羽对刘邦说：赶快投降，要不然，我就烹杀太公！

接下来，刘邦的回答将震烁古今。

他说：

“我与项王你一起面北接受怀王的命令，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如此说来，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如果你一定要烹杀你的父亲，那就请你分给我一杯肉汤吧！”

这是一场残酷的心理战。

当项羽采用非人道的手段进行要挟时，刘邦必须表现得更无情！

因为只有“更无情”才能打败“无情”。

所谓的“以毒攻毒”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死猪不怕开水烫，我是流氓我怕谁！

有吸星大法，我有葵花宝典。

此刻的刘邦，就靠着绝对的无情幻化成了“东方不败”！

多少年来，人们也一直以此作为谴责刘邦流氓行径的铁证。

我承认，刘邦肯定不那么君子，也铁定有些流氓，面对即将被推入沸腾的大锅中的父亲，还能说出那样的话，也的确相当无赖。

但在刘邦“无赖”的背后，我确信刘邦内心的伤悲以及他对项羽野蛮行为的无奈。

把谴责的重心放在刘邦身上绝对是本末倒置的。项羽绑票撕票，这才是真正的流氓行径，这才是真正的无赖嘴脸。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项羽，项羽才是事件的真正元凶。

在这里，刘邦只是一个迫于无奈而做了“无赖”的人。

把一个正常人变成“无赖”的人，才是最大的无赖。

所以，对于项羽大哥现场直播的这场“撕票恐吓事件”，我的态度与大多数主流人群高度不一致：

我优先谴责项羽，捎带着鄙视大叔，在鄙视大叔的同时，我对他的遭遇怀着深深的同情！

当然，立马会有人对我加以批驳，他们会说，项羽作为政治人物搞点绑票撕票的玩意，算不得流氓，算不得无赖。

你要这么说也不能算错，这是因为你使用了另一个标准，但如果你对项羽使用了宽松的标准，那么你对刘邦也必须使用同样的标准。

居于这个道理，我会送回你一句话：如果项羽那样也不算流氓不算无赖，那么，被迫反应的刘邦就更不流氓更不无赖了，不仅不无赖，还很无辜。

切记，当你不打算谴责项羽的时候，你就更没资格谴责刘邦！

如果把这场撕票恐吓行动上升到战争的高度，那么项羽的这一行为可以纳入到“超限战”的范畴。超限战的特征就是不择手段，没有任何伦理底线。

有一个姓乔的中国老愤青曾经写过一本书来美化超限战，在我看来，这本身就是缺乏基本道德伦理的表现。

不择手段就铁定非正义，蔑视任何伦理道德就绝对反人类。所以，任何超限战都是非正义的，没有一个可以例外。

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为之辩护，我记得那位老愤青曾找过借口，他说弱者有权使用超限战，我认为这是扯淡。按这个无耻借口，我被某人欺凌又打不过他，那我就可以去侮辱他的妻子，甚至去掐死他襁褓中的女儿。

超限战最经典的案例当然就是本•拉登搞的“9•11”恐怖袭击。显然，发动恐怖袭击的拉登先生就是一个反人类反人性反文明的□□，有很多人把他捧为英雄，但我不会与这些人展开任何辩论，因为这种无需辩论的辩论毫无意义。

与邪恶的拉登大叔相比，项羽大哥发动的超限战要有底线得多，毕竟人家还是直接针对刘邦的，没有把“不择手段”扩散到极致。

值得欣慰的是，最终这场“超限战”并没有以悲剧收场。

当刘邦说出那段震烁古今的话语之后，项羽生气了。

项羽一生气，太公就要下热水锅。

太公煮了，吕雉也很难幸免，搞不好，项羽就会来一个“老家乱炖”（东北特色菜），要知道，把杀人弄成烹饪，是这位大哥的一贯特长。

眼看着，刘邦的老爸和老婆就要被活煮了。（刘邦老妈是否深陷其中，史书语焉不详，根据《史记》，被抓时似有刘媪，至于刘媪有没有在这之前就死于“集中营”，那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他们一个也没有死。

因为有人搭救了他们。

在至为关键的时刻，这个人站了出来。

他要站出来为刘邦先生说几句公道话。

如果认真读过本书的人都会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简直已经上升为了一个规律：每当刘邦的利益受到损害的时候，这个人就铁定要挺身而出！

不错，一贯“胳膊肘往外拐”的项伯又站出来拐胳膊了。

项伯说：

“天下大事不可预料，而且争夺天下的人是不会顾及他的家人的，如果我们烹杀太公或吕雉，那也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说不定还会带来祸害！”

我一向不喜欢项伯，虽然我比较喜欢刘邦，但并不喜欢项伯这种不顾原则“溺爱”刘邦的人，在这一点上，我高度同情项羽。

老是胳膊肘往外拐，没有一点敬业精神，对于这种缺乏“职业道德”（很可能不自知）的糊涂虫，我不仅厌恶，而且鄙视。

然而这一次，我要为项伯同志拐胳膊的行为大声喝彩。

因为他说出了一番至理之言。

这番话既捍卫了刘邦的基本利益，也捍卫了人性尊严，同时也维护了项羽的利益。

事实正是如此，杀了太公和吕雉，损害的不仅是刘邦，也包括项羽。对于这种零和游戏，还是不要玩耍的好。

项羽也从善如流，停止了这一空有眼球效应而无任何用途的杀人游戏。

这是我所观察到的，项伯同志所做的近乎唯一靠谱的事。

****十宗罪

项羽采用超限战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

这位大哥非常郁闷。

除了撕票还有没有其它好的法子呢？

只要肯动脑经，方法总是有的。

是不是有效果，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苦苦思索了几天，项羽大哥又想出了一个新的“Idea”，这个“Idea”比较Q（可爱）。

他准备向刘邦下战书，要进行决斗。

应该说，这是一个比较英雄化的做法，古罗马的勇士就喜欢玩这个，就连恺撒大帝也有这个爱好。玩过决斗的天才人物还很多，比如美利坚合众国的天才性领袖汉密尔顿就因为搞决斗而英年早逝。

不但政治人物喜欢玩决斗，连文化人也玩，伟大的俄罗斯诗人普希金为了爱情而决斗。决斗的结果是，我们失去了一个诗歌天才。

如果人们无法在理性的框架或公正的裁决下解决问题，就很容易想起决斗这种古老的解决争端的模式。

我最近还看到一个真实的案例，说的是湖南郴州有一个名叫彭北京的老伯，公司被奸商勾结贪官给侵吞了，司法又始终不肯给他一个公正的交代，于是这位老伯就向当地的法官发出了决斗书。我们可爱的凤凰卫视主持人子墨小姐采访了这位传奇的老伯，其中有一段对话很精彩——

子墨：这样的决斗有意义吗？

彭北京：解恨嘛！

子墨：解恨能解决问题吗？

彭北京：不解恨也不能解决问题呀!

子墨：解恨重要，还是解决问题重要？

彭北京：那肯定是解决问题重要嘛！

项羽的决斗心态也有这两方面的考量，第一就是解决楚汉相争的问题，第二就是干掉刘邦解恨。（有一点要申明，项羽是没有冤屈的，这点不同于彭老伯）

说干就干。

项羽于是派出使者找到了刘邦，说：天下纷纷扰扰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我们两个人，这真是造孽呀，为了结束黎民百姓的痛苦，我愿意和汉王你进行一场决斗！

打来打去，实在是烦透了，如果决斗一场，的确快意。

有人小瞧项羽的这个提议，认为这是他匹夫之勇的表现。对此，我倒要替项羽辩护几句，在历史上，提出或参加决斗的人大多数都是聪明绝顶的英雄，不能算是匹夫之勇，你说写出过《联邦党人文献集》的汉密尔顿只有匹夫之勇，打死我也不相信。

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且是有英雄气慨的方法，无可非议。

当然，项羽有提出决斗的权利，刘邦也有拒绝决斗的权利。

显然，决斗是项羽的强项，聪明的刘邦没有应战。

细细琢磨一下，当时刘邦五十二岁，项羽二十九岁，老汉决斗青年，确实有些不公平。

刘邦微笑着说：我宁肯斗智，绝不斗力！

刘邦很智慧，这是没得说的，但我并不认为项羽在这事上有多么蠢。事实上，项羽在此事上也表现得极其聪明，他使用的其实就是激将法，反正自己只是发出一个要约而已，刘邦应战，自己大赚，刘邦不应战，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

都是聪明人，没有傻子。

在新一轮的斗智斗勇中，项羽和刘邦打成了平局。

现在的汉军粮草充沛，兵马更多。项羽需要速战速决。

所以，项羽再次派出壮士进行挑战。

一天之内，楚军的壮士来到汉营挑战了三次。

挑战的要害当然就是骂人，不把你的祖宗十八代翻出来骂那绝对对不起自己那张嘴。

骂久了，就会烦，烦了就会出来，出来了就可以痛快地打几架，而光明正大地在空地上干架正是项羽大哥求之不得的。

汉军果然有人不耐烦了，但这个人没有出来干架，而是在远距离就干上了。

当楚国壮士骂人的第三个回合即将结束但还没结束的时候，他们就突然死了。

因为那个不耐烦的汉军士兵发威了。

他是一个射手，是来自于楼烦地区的胡人，骑马射箭对他来说就是一碟小菜。

这哥们就是当年刘邦军队里的“外援”，一般来说，“外援”都是很能干的。

很能干的“外援”同学就出手了，他连续射出了N支箭，随后（N+M）多的骂人壮士就全部死了。（请注意，这位同学一支箭可以同时射杀好几个人，所以死的人数比他射出的箭数要多出一个“M”）

楼烦射手得意地笑了，不过他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项羽大哥出来了。

当他听说骂人的“壮士”全数死光之后，他相当地愤怒。

他亲自披甲持戟出来挑战。

楼烦射手得意忘形，掏出箭来就要射杀项羽。

项羽不躲不闪，对着这位同学怒目喝叱。

随后，奇迹发生了，楼烦射手的眼睛仿佛被灼伤，手臂仿佛被卸载，他眼不敢看，手不敢射，掩面狂奔逃回了营垒，并且再也不敢出来。（此乃《汉书》所述，非沧海杜撰也）

这么看，“狮子吼”的神功是有的，这一武林绝学的版权持有人不是金庸小说中的大侠，而是我们的项羽大哥。

站在远处，看不清是谁，刘邦就派人近前查看，才发现就是项羽。其实他早该猜到，能发出如此悠长震撼的“狮子吼”神功的人，普天之下也就独有项羽一人。

既然项羽大哥都来了，自己再不出去，那实在是很不礼貌。

文明礼貌还是要讲的，所以，项羽还是要见的。

刘邦一出来，项羽马上靠拢。

请注意，广武的地形很特别，汉营和楚营都驻扎在广武，但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山涧（广武涧）。

大叔和大哥分别站在山涧的两边，开始互相喊话。

这就是传说中的“巅峰对决”。

我想起了一部电影：决战紫禁之巅。内容跟大叔和大哥没关系，但那气势，简直就是为这二位量身定造。

在上一波的较量中，刘邦和项羽打了一个平手，但接下来，你将发现，项羽将再次遭遇挫折。困扰项羽的还是那个老话题：哲学。每次项羽在武功占据优势的情形下，刘邦总会巧妙地转移到哲学战场，挫败项羽。

刘邦出来喊话是带着哲学高度来的，很快，他就会祭出他的秘密武器。

他的秘密武器就是声讨项羽的《十大罪状书》。

在这份讨伐檄文中，大叔本着深挖狠批整死人不偿命的精神，掘地三尺，在搜罗出项羽大哥好几箩筐黑材料之后，再通过加工提炼，以哲学的高度网罗出了针对大哥的十大罪状。

在幕后运作这份讨伐书的当然就是大叔的文胆陈平。（可惜了，如果能用起陈平，项羽大哥本来也是有哲学高度的）

大叔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份讨伐檄文，然后朗声宣布：项羽，你有十大罪状，所以，我要替天行道，代表天下正义的人们处罚你的罪过。

这仅仅是这份讨伐书的总则，接下来，刘邦大叔将会不厌其烦地宣读项羽大哥的十大罪状。

大叔蛤蟆张嘴，开讲了：

当初我与你一同受命于怀王攻打暴秦，约定先攻入咸阳者为关中王，你爽约，把我打发到巴蜀地区，这是你的第一大罪状。

你假借怀王的名义杀死卿子冠军宋义，自立为上将军，这是你的第二大罪状。

你在巨鹿援救赵国后，本来应当还报复命，却擅自挟持诸侯进入关中，这是你的第三大罪状。

怀王约定，义军进入秦地后不许施暴掳掠，而你却烧毁了阿房宫，把秦国的财富据为己有，这是你的第四大罪状。

你还逞强好胜，杀死了已经投降的秦王子婴，这是你的第五大罪状。

在新安坑杀了二十万已经投降的秦国子弟，却分封他们的将领为王，这是你的第六大罪状。

把自己的部将和亲信封在好的地区为王，却迁徙贬斥这些地区原有的君王，败坏社会伦常，使他们的臣下为了抢夺王位而成为乱臣贼子，这是你的第七大罪状。

把义帝从彭城赶出，作为自己的首都，杀害韩王成，剥夺韩国的国土，又把梁楚合在一起分封给自己，巧取豪夺，这是你的第八大罪状。

派人在江南暗杀义帝，这是你的第九条罪状。

总之，你身为人臣而谋杀自己的君主，诛杀已经投降的人，执政不公平，主持盟约又不守信用，这是天下所不容的，也是大逆不道，这就是你的十大罪状。

不多不少，十宗罪！

宣布完了项羽的罪状，刘邦又开始宣读处罚措施了。

他说，我要率领正义的军队，联合各路诸侯，诛杀你这残暴的逆贼，我还要驱使天下犯罪服刑的人来击杀你这带罪之人，老子何必单独与你决斗呢？

连决斗的老问题都拿出来开涮了。

项羽虽然没有刘邦那么高的哲学高度，但他的武功高度是深不可测的。

你他妈蚂蚁上树了，就敢宣布大象的罪状，别以为你上了树我就踩不死你，踩不死你，也得把你从树干上摇下来，要不然你还自我陶醉，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刘邦读出了项羽的“罪”，也读出了对项羽的“罚”。

罪与罚合二为一，才能彰显完美的天道。

可当刘邦的“罚”还停留在理论高度上的时候。

项羽却率先发出了“罚”的怒吼。

这就是传说中的先“罚”制人。

因为他向刘邦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即使不是致命的，也是足以致命的。

因为这一箭正好射中了刘邦的胸口。

项羽仿佛就是一个高深莫测的“黑客”，他改写了刘邦编写的程序。

刘邦编写的程序是这样的：

因为你（项羽）有罪，所以你将要受罚！

而作为伟大“黑客”的项羽大哥则把这一程序修改成了这样：

因为你（刘邦）宣布我有罪，所以你必须马上受罚！

我行我素

第二十三章 并非结束

****重整旗鼓

刘邦大叔的胸口虽然挨了一箭。

但他的脑袋依然是异常清醒的。

而且这个人的确拥有非凡的智慧。

这种智慧不仅表现为机械的智商，更表现为大道无形的情商。

他的现场反应实在是太快了，快得有点让人窒息。

那支箭射中的明明是他的胸口，可他却弯腰去摸了自己的脚踝。

他一边摸脚，一边大骂说：

贼虏好可恶呀，竟然射中了我的脚趾！

然后一溜烟地逃进了自己的营垒。

在他精心的掩饰下，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那支箭射中了他的脚趾，而不是他的胸口。

被误导的既包括楚军，也包括汉军。

射中脚趾和射中胸口的区别可实在是太大了。前者充其量是牛皮藓，后者却是足以致人性命的心脏病。

如果让人知道他刘邦被射击的部位不是脚趾而是胸口的话，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如果让楚军知道这个奥秘，那么他们很可能蜂拥而上，立刻发动可怕的捶击，这将是极其可怕的。

甚至也不能让汉军知道这个秘密，如果汉军知道自己的领袖命在旦夕，他们就会人心惶惶，甚至可能不战而溃。

这是多么高深的智慧呀。

世人都知道刘邦善于用人，有驭人的智慧。但他们又习惯性的认定，刘邦自己的智慧可能一般。

这绝对是无知与偏见，如果你真的洞悉了历史，你就会发现：刘邦本人就拥有绝顶的智慧！

不俗的智商，非凡的情商。

这一次，大叔可伤得不轻，他连续好几天卧床不起。

他也是人，就算他是一头雄狮，在受伤后也渴望能够安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然而有一个人向他吹起了起床的口哨。

大家读书时都有体验，全校最讨厌的人莫过于那些吹口哨叫着上操的，你在黎明时分睡得正香，他们却像催命鬼一样把你搞醒，实在比周扒皮同学还要烦人。

尤其是那些学生会的干部更可恶，如果你不想理会口哨的骚扰，他们就会闯进寝室踹你的被窝，出于对他们的“野蛮”行径的不满，我们都管这事儿叫“鬼子进村”。

此刻，大叔就是睡懒觉的学生，而张良同学就成了吹口哨上操的人。大叔不理会张良的口哨，这位同学就变身为学生会干部，以“鬼子进村”的姿态踹了大叔的被窝。

刘邦说，我很痛，别踹我，我很烦，别惹我！

张良说，今天我惹的就是你，再不起床，我就踹翻你。

好大的胆子，奴才难道也想造反？

这时的张良恢复了小娘子的姿态，他跪在大叔的床前泪流满面，说，大王啊，我也知道您的痛您的苦，可是您好几天都没有去视察军营了，长久下去，军心是要溃散的。大王是打江山夺天下的英雄，一时的痛楚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刘邦强撑病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活蹦乱跳的姿态视察了军队，汉军因此军心大振。

毕竟是大伤了元气，表演表演也就罢了。

巡视完军营之后，刘邦马上驰入成皋养伤。

一场有关军心与士气的危机终于化解了。

每当在前线遭遇挫折的时候，刘邦都会干一件事，到后方去安抚人心。

这是对的，因为只有安抚好了后方，后方才能为前线提供澎湃的动力。

在汽车技术领域里，就管这叫“后轮驱动”，后轮驱动比前轮驱动的动力要大得多，越野车都得有这一套动力设置，合二为一就叫“四轮驱动”。

看来，刘邦是在社会领域内深谙这个动力哲学的，他老人家是一贯狠抓“四驱”的，在具体分工上，前驱由韩信执行，后驱由萧何主导，他则站在哲学高度上进行统筹。

这才是牛人。

这一次，他在成皋养好了伤之后又开始到后方视察去了。

汉四年（公元前204年）十一月。

刘邦西行入关，来到了汉国的首都栎阳。

在栎阳，他干了两件事，一是到处摆酒款待，慰问首都的父老乡亲，给他们加油打气（也就是为自己鼓劲壮胆）。这件事干得很喜庆。

除了干了喜庆的事情，这位大叔还干了一件很血腥的事情。他从前线带回来了一个礼物：

原塞王司马欣的头颅。

这位司马欣同学就是上个月在汜水旁和海春侯曹咎一起自杀的那位。人家都死了一个多月了，刘邦还不让人入土为安。

刘邦把司马欣的人头带到栎阳后，就挂在了街头示众，不需门票，广大群众可以尽情参观。

为什么要独独带司马欣的人头来栎阳呢？我到写这一句的前一秒钟才彻底参悟。

早前我只领悟到第一条：那就是向首都人们宣示，我们在前线是打了胜仗的，你们好好跟着本大王干，那是大有前途的。

第二点就是我刚刚领悟到的，这才是刘邦携带司马欣人头进栎阳的最重要原因：

给人民群众送大礼，安抚和讨好他们！

栎阳本来就是司马欣的首都，这位司马同学作为塞王，管辖的就是这地头。而这位同学因为在新安出卖了秦地二十万子弟，成了“秦奸”。

对于“秦奸”，秦地人民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想想我们对汉奸的态度吧），就巴不得早点剁了他，现在刘邦顺应他们的所求，把司马欣的脑袋带来给大家免费参观，这不是最好的人心收买吗？

大叔，你高，实在是高。爱你的人要佩服你，不爱你的人，估计也要“呸”服你。

刘邦只在栎阳住了四天，就星夜驰往广武前线。

刘邦进关中不是观光的，除了凝聚人心之外，他又从那儿带出了更多的军队和粮草。

这幕后蕴藏着萧何的巨大贡献。

从表面山看，自从刘邦在沛县起义之后，萧何似乎就在人们的视野中蒸发了，除了在月下追韩信中短暂地亮了一面。为什么？因为他就是隐蔽的“后驱”，他的贡献不是他的曝光率所能衡量的。

当刘邦重新返回前线之后，他带来了新的信心和意志。

楚汉力量的天平正在向刘邦倾斜。

冬天已经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

****韩信的来信

正当大叔雄心勃勃驻扎在广武准备和项羽一决雌雄的时候。

韩信的使者过来了。

这个时候，韩信已经完全平定了齐地，还俘获了齐王田广。虽然这小子自作主张，擅自伐齐，葬送了郦生，但人家毕竟把事情收拾好了，也不好再追究了。总而言之，韩信一路攻伐，势如破竹，功劳还是很大的。

这次韩信派使者来一定是来报喜的。

报喜的同时当然也要邀功。

邀功也是正常的，谁出生入死还不是为了图个荣华富贵。

刘邦很高兴地接见了韩信的使者。

韩信使者向刘邦递交了一封韩信的亲笔信。

当刘邦展开韩信的来信之后，他被雷倒了。

继而，他感到了无比的愤怒。

他早就料到韩信会提出要求，但没想到他会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

简直就是敲竹竿。

因为韩信在信中居然要挟他刘邦分封他为齐王。

韩信在书信中说：

“齐国虚伪狡诈，变化多端，是个反复无常的国家，南边又靠近汉国的敌人楚国，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不设一个代理国王（假王）来安抚镇守，那局势就很难安定。为了汉国的长治久安，为了大王您的千秋基业，我请求大王尽快扶立我为齐国的代理国王。”

刘邦大发雷霆之怒，拍着桌子大骂韩信。说你老子正在广武和项羽大眼瞪小眼，就盼着你过来增加力量，你小子倒好，在关键时刻抓我的辫子，敲我的竹竿，要挟我封你为诸侯王。你就是要封王，也得先过来广武和我一起打败项羽再说嘛。

这么伸手就要，算怎么回事呢？

他只差对着韩信的使者大骂一声“滚”了。

如果韩信的使者真的“滚”了，那么被拒后的韩信必将自立门户，楚汉战争的历史也将重新书写了。

届时，三国鼎立的态势将提前到来，即使刘邦能最终夺取天下，也要消耗更多的时间，同时，项羽的胜算也可能随着韩信的自立门户而大大增加。

而韩信也不是完全没有最终取胜的机会。

总之，三国混战，一切皆有可能。

刘邦显然没有看清激怒韩信可能面临的后果，他的思维打盹了。

但有两个狐狸很清醒，他们看到了事态的严重，如果拒绝韩信的“无理”要求，天下就会生变。

无论如何，不能拿汉国的社稷去和韩信赌气。

这两只狐狸就是张良和陈平，他们在紧急时刻只做了一个动作：每人都踩了刘邦一脚。

然后，狐狸们又凑上去附在刘邦的耳旁私语。

他们说，汉军现在正需要韩信来牵制项羽，怎么能够阻止他称王呢？您不封他为王，他就会自立为王 ，到时您又能奈他何呢。不如顺势满足他的要求，立他为王，好好待他，让他镇守齐国，牵制项羽，否则，发生叛乱，那就后悔晚矣。

一脚跺醒了梦中人，刘邦心理琢磨，如果使者出了这个门，那可就危险呀，幸亏有张良和陈平。至于韩信这小子，等我当上了皇帝后再来收拾他也不迟。

刘邦于是马上换了一副嘴脸，他依旧大骂，不过骂的方向变了，刚开始，那是骂韩信狼子野心，就想着当王，现在是骂韩信太“斯文”，尽想着当代理王。

刘邦说：大丈夫平定了诸侯，就应该当王嘛，一定要当真王，只想着当个代理王，太没出息了！

汉四年（公元前203年）二月，刘邦派张良带上王印，前往齐国，正式封赐韩信为齐王。

韩信那颗驿动的心终于安静下来了，既然大叔全盘答应了他的要求，那就好好跟着他打项羽吧。

大叔在封赐韩信为齐王的同时，又名正言顺地征调了韩信的部队前往广武攻击楚军。

****没有硝烟的战场

幸好刘邦采取了张良和陈平的建言，及时安抚了韩信，否则，韩信可真的就没了。

因为对韩信充满寄盼的人很多很多。

韩信已成为定鼎天下的关键。

各路策反他的人马如过江之鲫。

第一个来串门的人就是盱眙人武涉。

武涉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站着一个人。

项羽！

当他得知龙且被韩信杀死之后，非常恐慌，就派武涉同学渡过黄河去搞策反工作。

连项羽都心急火燎地去搞统战了，可见楚汉战争到了多么精心动魄的危急时刻。

武涉对韩信说：

“天下人齐心协力攻打暴秦，秦国被打败，大家按照功劳大小各自据地为王，来使天下得到安宁。可是汉王呢，偏偏要搅扰天下，到处兴兵，侵犯别人的主权，平定三秦后，又出函谷关侵略楚国，汉王的意图就是要吞并整个天下，他这样贪婪，实在是太过分了。”

确实有点过分，但天底下有谁不贪婪的呢？韩信肯定不鸟道德说辞这一套。

但武涉的说辞肯定也不止道德这一套，毕竟人家也是项羽花重金请来的名嘴，按小时收费的。

下面，武涉打算在利益层面上说服韩信背弃刘邦。

他说：

一、汉王是不可靠的，他几次都落在项王的手上，项王怜悯他，让他活下来，他却反过来伤害项王，这样不可信赖的人，你能信赖他什么呢？别看你现在和他交情不错，但你早晚都会被他擒拿的。

二、继续跟着汉王混，你的性命不保，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你能苟延性命到今天，完全仰赖项王还活着，如果项王今天就被消灭，那么我敢保证，你绝对活不到明天。

三、我代表项王前来，不是仅仅为了谋求楚国的利益，也是为了更好地谋划将军的未来。如今，汉王和楚王成败的关键就在你了，你投靠西边，就是汉王的胜利，投靠东边就是楚王的胜利，您和项王有旧交，为什么不反叛汉国而和楚国结盟，三分天下而称王呢？如果您放弃为王的机会，一定要投靠汉王，攻打楚王，那就是自掘坟墓、自取灭亡，一个聪明人应该干出这样的蠢事吗？

从后来的历史发展看，武涉说的话都应验了，项羽死后，韩信的确被擒拿过，最后也被杀死了。可韩信对项羽有抵触情绪，所以，也就不打算听取武涉的规劝了。

韩信就说，我侍奉项王，官阶不过是郎中，职位不过是持戟的武士，言不听，计不从，所以才背楚投汉。汉王呢，授我上将军的大印，给我好几万兵马，脱衣服给我穿，拿食物给我吃，人家这样亲近我，我再背叛人家，那是很不好的，死了我也不会改变追随汉王的决心，你回去替我辞谢项王吧。

（沧海曰：项羽的合作条件是宽松的，不是要求韩信回到他的麾下，而是搞合作，三分天下。这单买卖值得做，影响韩信决策的原因除了他的似忠非忠以及利益上的患得患失之外，也源于他政治见识上的浅薄。）

武涉暗叹，项羽危险了，韩信这小子也没救了。好话已经说尽，韩信不听，那就只有走了。

武涉同学刚走，另一位神秘的人物出现了。

可怕的蒯通又来了。

这位可怖的同学上次出现的时间是在汉四年（公元前204年）的十月，而现在的时间大概在汉四年（公元前203年）的早春三月。

也就是说，这位同学在神秘失踪了不到半年，又开始重现江湖了。

惊蛰过后，龙或者蛇都很活跃。

我在前文已经给读者朋友打过预防针，说这位同学虽然蒸发了，但他在关键的节骨眼上还会再来。

因为蒯通还没有完成他的使命，他的使命就是要实施一个惊天的阴谋。

现在他又回来了，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连蒯通这样的神秘牛人都变得急不可耐，可见天下风云的变幻是何等之快。的确，楚汉战争马上就要进入最后摊牌的时刻。

而蒯通就要赶在楚汉摊派之前和韩信摊派，如果楚汉战争落下了帷幕，那么蒯通的阴谋将会彻底宣告破产。

时不我待，在游说韩信的道路上，每个人都在和时间赛跑。

蒯通的阴谋和武涉的游说不谋而合。

他要对着韩信疾呼：你现在就要扯旗造反，一刻也不能耽延！

上一次，他妄图以不露声色的方式实施这一阴谋，他的算计是近乎天衣无缝的，鼓吹韩信违背刘邦的命令突然出击齐国，冤死郦生，逼跑齐王。

按照正常的逻辑，这一事情干完之后将会产生以下几个连锁反应：刘邦动怒，然后责罚韩信，然后就是韩信负气出走，然后就是刘邦讨伐，然后就是韩信和刘邦的扭打，最后，韩信将宣布彻底与刘邦决裂。

只要韩信自立门户，蒯通马上就会回归，他将成为新君王韩信手下的至猛牛人。

那时，他就是韩信麾下的张良。

要让自己升格为“张良”，就必须先使韩信升格为“刘邦”。

而当他在人生规划的层面上包装出韩信之后，他将不仅是韩信的谋臣“张良”，他还将成为韩信的精神导师，另一个“萧何”。

让韩信造反，然后把自己推上宏大的历史舞台，这就是蒯通阴谋的全部。

而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郦生算得了什么，天下的腥风血雨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蒯通的阴谋得逞，今天我们写的历史可能还会精彩很多，我不敢保证韩信在蒯通的辅佐下能取得完整的天下，也不敢保证三分天下的齐国不会第一个灭亡。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战争会延续更长的时间，将会死更多的人！

所以，我曾说过，蒯通跟武侠小说里的神秘人物没有两样，他重出江湖，就是要掀起更大的腥风血雨。

为了策反韩信，蒯通又使出了新的花样。

这一次，蒯通将幻身为一个江湖术士。他将以一个神算子的身份，以奇妙的计策来打动韩信。

他找到了韩信，韩信接待了他，毕竟是老朋友，管几顿饭还是应该的。

但蒯通不是来蹭饭的，所以，他的嘴巴主要是用来说话的，而不是用来吃喝的。

蒯通说：我曾经学过面相的技能。

韩信：先生是怎样给人看相的呢？

蒯通：一个人的高贵与卑贱在于骨相，忧愁与喜悦在于面容，成功与失败在于判断，我用这三条来参照相人，万无一失。

韩信：好啊，那你看看我的相如何呢？

蒯通：您是大人物，我给您面相时，可能会涉及很多，请您回避您的左右如何？

（韩信屏退左右）

韩信：开始吧。

蒯通：看你的“面”，不过封侯，而且充满危险。看你的“背”，那就真是贵不可言了。

韩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蒯通说：

天下刚刚动乱的时候，英雄豪杰面南称王，他们一呼百应，天下的有志之士就像云雾那样聚集，像鱼鳞那样排列，像火花那样迸发，像狂风那样骤起。这时，忧虑的是消灭暴秦，如今大浪淘沙，剩下楚汉双方争夺天下，楚国人从彭城出发，追击到荥阳，然而军队困在京、索二地，被阻挡在成皋西部山区不能前行，已经快两年了。

楚汉决斗进入了相持阶段，如今，刘项二王的命运就悬在你的手上了，你替汉王出力，汉王则胜，你替项王出力，项王则胜。我希望推心置腹、披肝沥胆，奉献我的奇谋，就怕你不能够采纳。

（美国总统奥巴马因善于说排比句，被戏称为“排比奥”，从这段话中，我看到了“排比蒯”的影子。）

韩信：先生倒说说，我该怎么办？

蒯通说：听从的我的话吧，请将军您赶快自立门户，跟刘邦和项羽一起鼎足而立，三分天下！

好家伙，终于亮了底牌了。

蒯通继续说道：

你只要宣布独立，这种形势下，刘项谁都不敢贸然和你动手，凭着你的聪明才智，又拥有众多的人马和装备，占据强大的齐国，牵制着赵国和燕国，出兵刘项的薄弱之地，牵制他们的后方，打着为百姓请命的旗号，阻止楚汉的纷争，天下黎民就会闻风而动来响应你了。你再分封大国削弱强国，用恩德安抚各路诸侯，天下的豪杰就没有不来朝拜齐国的。我听说，上天赐给你的，如果你不接受，反而会受到他的惩罚；时机来了不行动，也会因此遭受灾难（“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弗行，反受其殃”）。希望您顺应天时，赶快行动！

如果此时的刘邦拒绝了韩信的封王请求，那铁定就得听从蒯通的建议自立门户了。韩信的特点就是忠、但又不是很忠，对刘邦分封的利益患得患失；能看清一点政治形势，但又看得不透；有点行动力（指自立门户方面），但又非常犹豫。

这时，只要刘邦满足了他的利益要求，他就会抗拒那颗躁动的野心。因此，陈平和张良的那一脚实在是坏了蒯通同学的大事。

现在，已经稳获齐王职位的韩信就不愿意那么冒险了，他又对蒯通同学搬出了曾经跟武涉同学说过的那一番话。

韩信说：

汉王对我太好了，把他的车给我坐，把他的衣服给我穿，把他的食物给我吃。坐人家的车子，就要分担人家的祸患，穿人家的衣服就要想到人家的忧愁，吃人家的食物，就要死在人家的事业上。我难道能唯利是图，背信弃义吗？

蒯通说：

你自认和汉王友好，要和他创造万世基业，然而，我认为这是错的。张耳和陈余原来是生死之交，可是巨鹿的一场争拗，就使他们反目成仇，最后，张耳投靠汉王，借着汉军的力量，在泜水河畔斩杀了从前最好的朋友。这两个人，是天下交情最为深厚的，为什么还互相残杀呢？关键还在利益，现在你用忠诚和信义来评估和汉王的交情，是很不靠谱的，请问，你和汉王的交情能跟陈余和张耳比吗？张耳尚且杀了陈余，汉王为什么不能杀你？

韩信不为所动，蒯通的唾沫继续横飞：

昔日，勾践遭难，文种和范蠡辅佐他救国图存，最终称霸诸侯，但勾践完成霸业后，却杀死了文种，范蠡也只身逃亡。你对汉王的忠诚能跟这二位相比吗？文种尚且被杀，何况是你呢？希望你深入思考这个问题。而且我还听说，勇敢和谋略震动君主的人，自身就很危险，功业天下第一，也很难赏赐（给少了你不答应，给你皇冠，人家不答应）。现在将军的功绩天下无双，谋略也是世人无法超越的。拥有震动君主的威势，拥有无法赏赐的功绩，归附楚国，楚国人不相信；归附汉国，汉国人感到恐惧，你到底可以栖身在何方呢？您功高震主，实在是太危险了！

一句话，别看你现在活得滋润，但如果不听从我蒯某人的劝告，迟早是要死的。

蒯通说得义正言辞，但韩信却听得心不在焉，终究不为所动。

最后，韩信下了逐客令，他说：蒯先生就别再说了，你说的这件事我会考虑！

说这话，就基本没戏了。这就好比招聘官对你说：你的简历我等下再好好看看，等我们的通知！这种情况下，你一般不用等了，招聘官大人永远不会通知您了，因为他已经直接把你K掉了，韩信的那句话也是在宣示说，他已经不会考虑了。

蒯通又走了，这一次，他失踪不了多久还会再来，虽然他已经知道，策反韩信十分渺茫，但这是大事，只要还有一个“夸克”那么大的缝隙可钻，他也要坚持战斗下去。

果然，几天之后，蒯通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