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从这回到汉朝（在古代史中透视现代政治）

我行我素

第十一章 鸿门惊魂

****梦醒

汉元年（公元前207年）12月，项羽来了。

他来到了函谷关下。

让他感到气愤的是，刘邦竟在那儿部署重兵，阻止他进关。

他是推翻暴秦的第一功臣，不让他入关，这既是对他的敌视，更是对他的侮辱。

项羽又听说刘邦早已攻入咸阳，并且在三秦地区到处吆喝着笼络人心，这就让他更气不打一处来了。

这个人野心不小，是到了该出手修理一下他的时候了。

要修理这位刘季先生，就得先修理他部署在函谷关的守军。

他派英布等人率领军队攻打函谷关，英布是一个猛人，作为郦山的骨灰级囚徒，打砸抢是他的专业，在城墙上凿洞更是他的强项。（如果活到现在，此人不干城管，不搞拆迁，那简直就是极大的浪费）

果然，英布同学很快就在函谷关的关口上凿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口，缺口一打开，沛公的军队望风而逃，楚军顺利地进入关内。

想在函谷关阻挡楚军，那是螳臂挡车，愚不可及。

英布同学只是楚军的先锋官，他是专门负责给项羽大哥鸣锣开道的，这一路先遣队过去了，后面的项羽马上就带领大部队开进关内。

很快，楚军的主力部队推进到了戏水（今陕西临潼东北）西边。

戏水与霸上近在咫尺。

很显然，情况已经十分危急，如果再不能平息项羽的愤怒之火，后者随时可能抄掉他刘季的老巢。

事情真的闹大了。

要不要去见项羽呢？这真是两难。不见项羽，肯定被项羽打，去见项羽，很可能找打。

都怪自己一时糊涂，误信了那个腐儒之言，现在搞得骑虎难下。

他现在如梦方醒，可已经晚了。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他的部队里竟然出现了间谍。

沛公的左司马曹无伤是一个可恶的投机分子，他看见沛公的处境维艰，就打算落井下石，背弃他。

他竟然主动投敌，为项羽做起了卧底。卧底很可怕，一个像曹无伤这样具有高级职务的卧底就更加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沛公对这一情况一无所知。

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正在裸奔而又浑然不知的人。

但曹无伤可不会客气，他开始行动了。

他派出了一个秘密的信使，向项羽提供沛公同志最新的动态。

使者顺利地抵达了楚营，也找到了项羽。

来干什么的？

送情报的。

请。

信使就向项羽转达了曹无伤搜集到的机密信息，他说：

沛公想在关中称王，为了掳获秦地的民心，他还打算任命秦王子婴担任丞相，秦国的所有珍宝都被他收为己有了，他还背着您到处巡视，四处招兵买马。

这就是火上浇油，项羽的怒火更加旺盛了。

项羽说，这个刘季太过分了，表面上装得老老实实，还和我义结金兰，背地里却处处向我捅刀，是该给他点颜色了。

他传令下去：明天早上用美酒好好犒劳兄弟们，一定要好好干刘季他奶奶的一票。

听说要去收拾刘季，有一位老人特别兴奋，他早就发现刘季这个人不是等闲之物，怂恿项羽攻击刘季是他的神圣使命，现在项羽竟然主动提出来要去收拾这个人，他当然要心花怒放了。

这个老人就是范增。

为了更坚定项羽攻打刘季的决心，这位老人鼓动嘴唇，又结结实实地把刘季的危险性和危害性渲染了一把。

老人说，沛公刘邦在家乡居住的时候，贪图财货，又喜好美丽的妇人，可入了关以后呢，他仿佛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既没有到处索取财物，也没有四处亲近美女。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过去是个流氓，现在变得像个君子，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的志向越来越高了，说明他的野心越来越大了。他就是将军您大业的最大竞争者，只要消灭他您就能夺取天下。

为了更好地开导项羽，范增老人还不惜搬出了星象学。他说，大将军，我专门派人去查看过沛公那边的云气，非常怪异而且深不可测，他上边的云气总是呈现出龙虎的气象，五彩斑斓，很是炫目耀眼。这是天子的瑞气呀，您一定要抓住机会挫败他的锐气，否则，到时你是要后悔的。

函谷关那点破事就极度冒犯了项羽，更何况有曹无伤这样的间谍和范增那样的鹰派在项羽耳边絮絮叨叨呢，沛公都快被他们抹黑得不成人样了。

他们就是传说中可怕的“刘黑”。

更可怕的是项羽的脾气，这位兄弟一向嫉恶如仇，你要是让他活得不痛快，他就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此时，项羽拥有四十万军队，屯驻在新丰鸿门，刘邦拥有十万军队屯驻在霸上。

两地相距不过十几公里，如果项羽真的出击，霸上的刘邦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看起来，神仙都救不了他刘季了。

然而，有一个人即来了，他干了一件神仙都不能干的事。

有了他，他刘季才度过了这一次的劫难。

****一根好鞭

搭救沛公的神仙是谁呢？

不是别人，正是项羽的叔叔项伯。这个人不仅是项羽大哥的长辈，还是楚国的左尹（左丞相），他在项羽面前说话管事。

当项羽准备起兵收拾沛公的时候，他披着星星戴着月亮就跑到了刘邦的大营。

他递送情报的速度和积极性实在比沛公手下的那位曹无伤同学要积极得多。而且他提供的情报也更具价值，这位老伯伯抖出来的猛料绝对属于最高绝密。

直到现在，我一看到项伯就会条件反射般地想起刘斐与郭汝槐。

难道项伯真的是刘邦的卧底吗？

他不是。

不过，他的危害性却比真正的卧底要大得多。

正因为他不是刘邦的间谍，他才敢那么高效快速地把项羽的作战机密递送给刘邦。

不是间谍的人，才能把间谍工作做得如此光明正大，做得如此胆大妄为。

准确地说，是项伯先把这一机密送给了张良，然后张良又把机密递送给了刘邦。

这就是说，一开始项伯并不是来救刘邦的，他要救的人就是张良，然而阴差阳错，他却搭救了刘邦（捎带着也毁灭了项羽）。

项伯为什么要救张良呢？

很简单，因为张良救过他的命。

这就是礼尚往来，叫投桃报李也行。

此外，他们因为杀人而隐藏在下邳，属于在一个窝里面混的狐朋狗友。

这就叫缘分，项伯和张良有缘分，张良和刘邦有缘分，通过张良这一沟通媒介，项伯和刘邦也结缘了，然后，刘邦就得救了。

当披星戴月的项伯把项羽的作战计划告诉张良的时候，后者感到的不是惊喜，而是更深的担忧。他为刘邦的性命和前途而担忧。

项伯说，子房老弟，命只有一条，丢掉了也不能找父母要，不要为了沛公而搭上了自己。

张良说，不行，我代表韩王来送沛公，如今沛公有急难，我却独自逃走，不仁不义。

白痴都知道这是张良的借口（项伯不知，所以他连白痴都不如），韩王本来就是项梁册封的，如果他要忠于韩王，早就应该离开刘邦，打个包袱投奔项羽。

他留下来只是因为他对刘邦的忠贞。

他投靠刘邦就像是一个妻子投靠丈夫。

妻子是要忠于丈夫的，弃夫而逃是可耻的。

项伯不可能懂这些，如果他懂，他就不会如此心安理得地“吃里扒外”了。

为了搭救张良而毁坏项羽的千秋基业，这是顾全小义而舍弃大义。

张良绝对不会那么干。

他的确搭救过项伯，但如果在类似的情形下（假如刘邦准备秘密进攻项羽可能殃及项伯），张良很可能抽身，至少不会以损害刘邦基业的方式救人。（收个尸上个香那是可以的）

除了忠贞之外，这还牵涉着最起码的职业道德。

所以，我尽管很喜欢刘邦，但却非常厌倦项伯。

做人可以糊涂，但不可以像项伯那样糊涂透顶；做人也可以愚蠢，但不可以像项伯那样愚不可及。

张良进到刘邦的帐幕，把项羽第二天就要发兵进攻霸上的消息告诉了他。

刘邦大为惊恐，忙问张良，我该怎么办？

似乎只剩下两个方法：打，或者逃。

逃是不现实的，项羽离这儿也就十几公里的路程，还没逃远就会被项羽揍趴。

那就只有打了，总不能坐在这儿等着歇菜吧。

可打也成问题。项羽的军队是他刘邦的好几倍，单兵作战能力又远远占优。

这么看，就只剩下一条死路了：坐着是等死，迎战是找死，逃跑是过劳死！

沛公不想死，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眼巴巴地望着张良，这一刻，他更加相信知识的力量。）

不，办法是有的，那就是：

装死！

张良说，你马上要宣誓忠于项羽，只要假装顺服项羽，我们就可以虎口逃生！

新的难题又出现了，你倒是想宣布效忠项羽，可只怕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你不在项羽面前，无法表达效忠，等到项羽来到你的面前，你又没机会表达效忠。（项羽一来就会要了你的命）

失去了缓冲，想要进行“效忠”都成了奢侈。

处在汪洋大海中的人必须寻找一块“浮木”。

项伯就是这样一块好的“浮木”！（比稻草可要管用多了）

张良说，能救我们的人就是项伯，他是项羽的叔叔，正在您的营帐外面。

刘邦：你认识项伯？

张良：我们是旧交，我救过他的命。

刘邦：你俩谁的年纪大？

张良：他比我大。

刘邦：他就是我的兄长，快请他老人家上来吧！

不错，一根救命稻草都要抓，像项伯这样的“浮木”就更不能松手了。

张良就出来了，邀请项伯，项伯就进去会见沛公。

沛公请你进去还能干什么好事，无非就是要借助你毁坏项羽的根基，如果项伯还残留一丁点智慧的话，就应该赶快走人。可谁叫他是糊涂虫呢？我刘邦要“捉”的就是糊涂虫。

沛公大摆宴席，深情款待项伯。让项伯坐在上座，自己捧着酒杯为项伯祝寿（只差喊出“万寿无疆”、“永远健康”之类的口号了）。

革命小酒一喝，项伯就更找不到北了，加之沛公同志在一旁倾情吹捧，他早就飘到云端去了。

项伯清醒的时候就是糊涂虫，飘到云端后就成了糊涂仙了。（糊涂仙就是比糊涂虫还要糊涂的虫）

为了更好地忽悠项伯，刘邦把自己那未成年的女儿都搬到桌面上了，他说，兄长啊，我听说您的儿子还没结婚，我有一个小女（鲁元），如不嫌弃，愿意把她许配给您的儿子。

好啊，既有酒喝，还有儿媳找，项伯更飘了，此刻的他已经修炼成为骨灰级的糊涂仙了（骨灰级糊涂仙就是比糊涂仙更糊涂的虫）。他现在已经认定，沛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好人，自己的侄儿要跟这么个超级好人斗殴，这就是不地道。

沛公很高兴，项伯现简直就成了他的人，让他到项羽跟前为他刘邦说好话，这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但为了让项伯能够说服项羽，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第一步，让项伯为我刘邦说话。（这一程序已经完成）

第二步，让项羽听项伯的话。（这一程序还没完成）

而为了完成第二步，就要为项伯提供更加优雅迷人的说辞（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让项伯有足够的火力射倒项羽。

妈的，我无法直接操控项羽的脑袋，但我可以通过武装项伯的方式来操控项羽的脑袋。

必须再接再厉，进行“真诚”的表演。

沛公说，我是很忠于项羽大将军的，我被人陷害了。我派人把守函谷关并非是为了阻挡大将军，而是为了防备盗贼或者其它的意外事件。我日夜思念将军，盼望他早日到来，又怎么敢反叛将军呢？

我入关以后，对秦室的财富秋毫不动，清查人口，整顿官吏，封藏府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做好前头的清理工作，好等待大将军入关吗？如今却遭受小人的谗言和大将军的误解，我心里有苦却找不到人诉说呀。

一句话，我就是排雷扫雷的工兵，我就是抓泥水刀的建设员，我就是扛扫把的保洁员，甚至，我还是为项羽大将军把守关门的看门狗。辛辛苦苦我图个啥呀，不就图可以为领导（项羽）服务吗，如果还要打倒我，那我实在比窦娥还冤（当然，窦娥还没出生）。希望兄长您回到鸿门一定要把我的心里话（当然还有各项功绩）都如实转告给项羽大将军。

项伯被沛公“无私无畏”的精神雷倒了，他留下了感动的泪水。这哪是什么野心家呀，这就是“感动楚国”的年度代表人物啊，不给人家授锦旗评劳模，还要恶搞恶整人家，太不厚道了。

项伯说，亲家（仁兄，这是刘邦随口乱说的，您还真当真了），你放心，我回到军营就给你说这件事，你是好人，冤枉好人的事我们楚国不能做。

又说，我替你说话很重要，不过你也要去做个认错的姿态，我知道你没错，但姿态还是要的。（我倒，项伯同志，你也懂姿态，这又不糊涂了？，看来，您老在捍卫刘邦利益的时候不仅不糊涂，还相当聪明。）

项伯回去之后，把刘邦同志表忠心的那些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了项羽。

就这还不够，这位项老伯伯吃人嘴软，鼓动腮帮添油加醋地为沛公说好话，项羽那被曹无伤和范增煽动起来的怒火一下又被项伯给浇灭了。

项羽说，这是真的吗？项伯说，真实无误，这是我的亲身经历，还能有假吗。

项羽大哥在政治上可真够天真，就信了，他说，看来沛公是个好同志，我们冤枉他了，应该给他平反。

项伯说，是啊是啊，咱就得善待人家，人家沛公不仅没犯错，而且是大功臣，我们扪心自问，假若沛公不先攻入关中，我们又怎么能顺顺溜溜地来到这儿呢，打击立功的人，今后谁还会替我们卖命呢？

项羽连连说是。

事实上，项羽那里的糊涂虫还不只项伯一个，除了他，还有项羽。

而且项伯还不是最大的糊涂虫，最大的糊涂虫正是项羽自己。

这就太可怕了。

当一条糊涂虫遭遇到另一条更大的糊涂虫的时候，想让他们不犯糊涂，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了。

他们肯定得糊涂至死，就是神仙也没办法摇醒他们了。

****夜宴

第二天，沛公起来得很早。

不是他有多么勤快，而是他必须勤快。如果项羽吃了早餐，还没找到他刘季的身影，说不定就要找上门来了。

为了对付该死的项羽，他刘季连妞也顾不上泡了。

沛公带领一百多号随从很快就抵达了霸上，一到达鸿门，沛公同志就倒伏在地，向项羽大哥赔罪。（只差打赤膊背荆条了）

沛公对项羽说，大将军啊，我和您受命攻打暴秦，您在河北（黄河以北）作战，我在河南（黄河以南）作战，没想到我侥幸先进入关中，才能站在这儿恭迎将军，击败强秦，将军位列首功，众诸侯有目共睹，我对将军只有思念和钦佩，没有任何不轨的二心。我心之诚，日月可鉴，还望将军您明察。

为了糊弄项伯，女儿不放过，为了糊弄项羽，月亮不放过。刘季啊刘季，还有什么好招，尽管使出来。

关键时刻，项羽又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不仅相信了沛公同志的花言巧语，还把自己的“卧底”也给供了出来。

他说，那都是沛公您手下的左司马曹无伤说的，要不然，我项羽怎么会无端猜疑自己的兄弟呢？

项羽大哥，拜托，动点脑子好不好，你要和沛公套近乎我们没意见，何苦要把为自己服务的谍报人员也一窝端了出来呢？干嘛要跟自己过意不去呢，今天把为您干工作的曹无伤给暴露出来，今后还有谁敢替您钻入敌营干收集情报的风险活呢？

本来人家就危险，您不但不掩护他们，还把他们揪出来交给自己的敌人。您实在是太“可爱”太“有才”了。（发抖中）

好了，误会终于化解了。

项羽很高兴，昨天还嚷着要去灭了沛公，今天沛公就成了他的座上客了。

办完了事，当然就要走，可项羽坚决不答应，兄弟来了不管饭，这传出去，项羽大将军的脸还往那儿搁呀。

项羽说，兄弟，先别急着走，怎么着也要喝上几杯。

既然项羽如此热情，不留下来喝两杯，那简直太不仗义。

吃完了午饭走人总算可以了吧。但是有人不满足于留沛公吃午饭，还想留着沛公吃晚饭，再说，这午饭也吃得太长了，都到太阳快落山了，还在吃。

要把沛公留下来吃晚饭的不是项羽，而是范增。

由于项羽听取项伯的意见而放弃了攻打沛公，这位老人家既感到气愤，更感到郁闷。

所以，他决定要把沛公留下来一起晚餐。

一个恨不得把你杀死的人要把你留下来吃晚餐，他的目的只能有一个：杀你！

白天杀不死你，咱晚上继续杀，直到把你干死为止！

范增向项羽提出这个建议之后，项羽当然就爽快地答应了。

当然，他们要留沛公晚餐的动机是决然不同的，范增是为了杀人，而项羽是为了唠嗑。

项羽说，既然天气晚了，不如留下来继续乐呵，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项羽就喜欢这个。

项羽说，各位兄弟，今天我们就来一个彻夜狂欢，不醉不休，一来庆贺我们推翻了暴秦，而来纪念我和沛公的兄弟之情。（这可是标准的夜宴嘉年华）

既然大家要一起狂欢，那就喝吧，反正正常情况下喝酒是喝不死人的。

先排好位子：项羽项伯面东而坐，范增老先生面南而坐，沛公面北而坐，张良的级别不高不低，所以面西侧而陪坐。

很快我们就会发现，由于鹰派老人范增的介入，这场和谐的晚会将彻底地变异。

在这里举办的将不再是一场嘉年华，而是一场危险的夜宴。在这场夜宴中，没有“波涛”汹涌的“满园春色”，却有波滚云诡的阴谋与陷阱。

夜宴适合于狂欢，也适合杀人，在狂欢中杀人，很行为，也很艺术！

范增杀人的计划分两步：先激动项羽，让他行动；如果项羽不为所动，再实施第二套方案。

第一套杀人方案开始上演了。
   
在席间，范增多次给项羽使眼色，三次举起自己身上的玉佩要求项羽当即立断，出手干掉沛公。项羽看见了，也明白范增的意思，但默然不应。沛公是我项羽的兄弟，也是我的革命同志，杀死兄弟那是不仁义的，杀死革命同志，那是不明智的。

要我干既不仁义又不明智的事，打死我也不干（何况你还打不死我）。

范增老人可不这么想，两军争霸，杀死敌人天经地义，而且沛公充满勃勃野心，杀死他才是最大的明智之举。

好吧，既然不能明杀，那我就来一个暗杀吧。

总之，杀你没商量。范增的内心始终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今天不杀死沛公，不久的明天必然被沛公杀死。

农夫和蛇的悲剧不能上演了，沛公不仅是蛇，还是极毒的眼镜蛇。

到了使用第二套谋杀方案的时候了。
   
范增出到场外，找到一个猛人，这个人就是项庄。

项庄，从姓上就知道，他和项羽是一家人。不错，他正是项羽的兄弟（据说是堂弟），这个人精通剑术，是一位真正的剑客（跟张良别着一把剑到处忽悠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可怕的不是项庄的剑术，而是他对沛公的态度。虽然都姓项，但他们一家人对沛公的态度可谓有天壤之别。项伯是一个糊涂的鸽派（“鸽”得太离谱了，与卖国贼没两样），项羽是一个糊涂的和稀泥派（把自己也给“和”残了，在政治判断上有点脑残），而项庄呢，则是一个清醒的鹰派（战争年代，做鹰派才是正途）。

这就是说，你沛公可以糊弄项羽，忽悠项伯，但如果想糊弄范增或项伯，那是一厢情愿。

范增拉着项伯说，沛公有天子之气，今日如果不除掉他，日后我们一定要被他俘获。君王（项羽）心慈手软而且举棋不定，干掉沛公的大任就要靠你来担负了。你现在就进去，逮着机会就刺死沛公。

事实证明，项伯不仅剑术了得，脑袋瓜也比项伯好使。

他一进来就假装给沛公祝寿，祝寿完毕，他就向项羽大哥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说，大哥和沛公一起饮酒，军中也没有什么娱乐氛围，我想为大家找点喝酒的氛围，如何？

项羽说，好呀，不过你打算怎样给大家找乐呢？项庄只说了两个字：

舞剑！

助兴是假，夺命是真！

项羽说，好吧。你就去舞吧，我们都来瞧瞧。

喂，项兄弟，你反应也太迟钝了吧，难道没发现项庄舞剑的目标就是沛公吗，既然你要百般保护沛公，就该阻止项庄的行为嘛！无奈，项羽大哥就这么糊涂。

项羽大哥打仗是很不糊涂的，玩政治那是很糊涂的。

项庄掏出家伙就上场了，致命的危机，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沛公同志很快就得歇菜了。

但意外终于发生了：

项伯再次成为沛公的救赎者！

正如我前面所言，这位仁兄一贯是糊涂透顶的，但如果有谁对沛公不利，他立马就能精明能干起来。

拜托，仁兄，您真的好奇怪啊，为什么干正事您就那么白痴，而“胳膊肘往外拐”的时候您又那么聪明呢？

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一点，跟这位兄弟做亲戚，那是绝对要倒八辈子大霉的。

这么说吧，项庄刚刚上场，项伯也来凑热闹了，他是项羽的长辈，又是丞相级别的高干，上场舞剑连请示都免了。

刹那间，剑影重重！

每当项庄的剑要触碰到沛公身体的时候，项伯的剑总是及时地挡住了它接下来的运行轨迹。贤侄，你的剑要想和沛公亲密接触，我第一个不答应。

更糟糕的是，项伯还常常“奋不顾身”（就欺负人家项庄不敢欺负长辈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沛公的身体，项庄的剑即使快落游龙，也难伤害沛公的一根毛发。

不是项庄的剑术不好，更不是项伯的剑术比项庄好。毕竟，项伯是项庄的叔叔，无论如何不喜欢叔叔的“卖国”嘴脸，也绝对不能把长辈喀嚓吧。

对于项庄而言，这不是一场公平的竞争。因为他可以伤害沛公刘邦，却不能伤害附在刘邦身体上的项伯。

舞剑现场惊心动魄，但项羽对此却一无所知。这再次证明，这位大哥在战场之外的麻木与天真。

尽管有项伯的千般保护，场下的张良依然对局势感到担忧。

再这么耗下去，项伯早晚体力不支，项庄早晚要趁势下手。游戏必须结束，否则沛公凶多吉少。

在急难中，张良想起一个人。

一个可以和项庄匹敌，甚至比项庄更为剽悍的人。

他就是樊哙，刘邦的连襟。

就是不按能力，按照亲疏关系，也该轮到樊哙上场表演了。

樊哙的出场会带来什么结局呢？

****逃离虎口

张良快步来到军门。

樊哙正在那儿焦急地等待。

樊哙：现在事态发展如何？

张良：非常危急，此刻项庄正在现场舞剑，他的剑锋一直指向沛公。

樊哙：如此看来，凶多吉少，请让我进去，我要和沛公共命运。

樊哙同学一向干得多说得少，他右手提宝剑左手持盾牌闯入军门，项羽的卫士拿着刀叉剑戟来阻挡他，樊哙一瞪眼睛吓退了一半，再挥动盾牌，另一半也被他磕倒了。

樊哙很快就进入了军营大厅，他分开帷帐向西而立，这个方向正好直面项羽。

面对项羽，樊哙极大地发挥了他的特长。樊哙有什么特长呢？前面说过，一是他会屠狗（举一反三，他也很会屠人），二是他会瞪眼睛，这么说吧，这位兄弟纵使不能把眼睛瞪得像南瓜那么大，也不会比灯笼辣椒小。

上次他就使用过瞪眼睛的特长对付沛公（可惜效果不佳），这次他还准备使用这一特长，目标却换成项羽了。

他的眼睛撑到几乎要把眼眶瞪爆的程度，眼光像钉子一样射向项羽，头发就像刺猬的毛刺一样挺立起来（就是岳飞同志所说的“怒发冲冠凭栏处”啊），连勇猛的战神项羽都发懵了（不知道樊哙究竟能吃几碗饭），按着宝剑直起上身，可见真被樊哙吓住了一小会。

镇定之后，项羽问：这位来客是什么人？

张良说：这是为沛公驾车的驭手樊哙。

项羽说：这是一位真壮士，左右，赐一杯酒给他。

有人给了樊哙一大杯酒。

有人以为樊哙是一个完全的大老粗，就像水泊梁山的李逵那样，这是不对的，事实上樊哙同学的精神文明素养比李逵同学要高，人家除了会咋咋呼呼，还会在特定的条件下讲文明讲礼貌。他接过酒杯后，连忙向项羽同志拜谢。

樊哙同学有自知之明，项羽是道行比自己高得多的猛人，唬人的事干干就好，如果不趁势下台阶，只会坏事。

樊哙一个猛子，就把那杯酒干了，连嗝都不打一下。（各位，项羽拿的可是特大号的酒杯，专门整蛊人用的，一杯跟一桶没有两样。）

项羽很高兴，似乎找到了喝酒的知音，说：左右，再赐给这位壮士一只猪肘。

手下的人果然端上了一只完整的猪肘子。

但这是一只生的猪肘，鲜血淋漓，视觉效应比较恐怖。不用说，给生不给熟，那还是为了整整他的威风。

没办法，在人家的地盘上，被人整也是天经地义，这咱也认了，谁叫咱也是来搅局的呢？

但有一点很重要，我可以认整，但我不可以认输。面对一只血淋淋的猪肘，我的方法只有一个：吃下去！就是生吞活剥，我也要把这只猪肘彻底消灭。

樊哙放下盾牌，把猪肘搁在盾牌上，用宝剑切肉，一边切一边吃。

项羽问：壮士，还能再饮酒吗？

妈的，整蛊我都没完没了了，让我喝了一壶还不够，还要我再喝第二壶。看来我也要第二次发威了。

这就是一幕现实版的历史剧，跌宕起伏，高潮不止一个，所以，为了演好自己的角色，樊哙瞪眼睛的次数也绝对不是一。

此刻，樊哙再次祭出了瞪眼睛的特长，这幕大戏的第二次高潮又来了。

樊哙怒道：臣死尚且不回避，一杯酒有什么好推辞的！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唯恐不尽，刑罚唯恐不重，天下人都起来背叛他。怀王曾经和诸侯们约定，首先破秦进入咸阳的人为关中王，现在沛公攻入了咸阳却没有称王，封存财富、退出军队，只为静静等候大王的到来，把守函谷关，也只是为了替您看大门，像沛公这样劳苦功高的人，大王您不但没有给予奖赏，还险些误信了小人的谗言。诛杀有功的人，这是亡秦的继续，我认为大王您是不会这么干的！

今天的樊哙好像特别能说，连项羽都被他说得无话可说了。

只能一个劲地客套，说：壮士，请坐，请坐！

站着的樊哙于是就挨着张良坐下来了。（呵呵，樊哙总算赢回了尊严，为自己争到了一“席”之地）

樊哙在这一个“高潮”中表现可圈可点：一是自称为臣，称呼项羽为大王，这是在瞪眼睛的过程中讲文明讲礼貌；二是在严词谴责的重点不是项羽而是项羽集团（高，就像我们只说达赖集团策划了3.14暴动，而不直接说达赖一样），当必须直接谴责项羽时也不忘给后者戴上高帽，并且提出殷切的期盼，并顺势说，相信您是不会那么干的。

樊哙在一段的表演中之所以有这么良好的表扬，可能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吸取了上一次瞪眼睛的失败教训，努力向张良学习（充电）；二是在刘邦招待项伯的宴会上，樊哙也在场，他以刘邦的那套说辞为基础添枝加叶，做了一个现场发挥。

樊哙的成功再次证明：知识就是力量，学习就是进步！（所以，学习是一辈子的事）

樊哙刚坐下来不久，沛公起身上厕所，捎带着把樊哙叫了出来。

拉屎撒尿，皇帝要放，如果要开溜，这招最有效。

上完厕所要不要回去，这是一个问题。不辞而别，有负项羽的盛情，确实不够礼貌。

项羽确实很热情，没有刘邦同志陪着他喝，他就觉得有点闷。所以，他派出一个人去找沛公，接受这个光荣任务的人就是陈平。

这位也是一个牛人，他的谋略不在张良之下，他窝在项羽那儿没发光没发热，等他一发光一发热，项羽就经常被他玩残。浪费了，这么一个猛人被当成了一个喊客吃饭的角色。

可以肯定地说，项羽对刘邦是真诚的，喊沛公回去就是喝酒的，问题是项羽找沛公唠嗑但有人却要找沛公玩命。

项庄同学虽然退了场，但谁敢保证铁血老人范增不会使出其他什么阴招呢？这就像一场NBA的顶级球赛，樊哙的上场只不过是迫使范增叫了一个暂停，如果沛公重新回到现场，比赛将会继续进行，然后，对方的主教练会安排新的“球员”（刺客）针对沛公发起新的绝杀。

逃出了虎口，绝没有人愿意再钻进虎口，沛公同志也不例外。

但沛公好歹也是个大人物，就这样逃走，很没面子，所以他有点犹豫。

面对沛公的犹豫不决，樊哙不耐烦了。这位兄弟今天似乎表现得特别有文化，还特别能侃，他说：

你是干大事的，还讲究什么小节呢？欲求大义，又何必怕小的责难呢？人为刀叉，我为鱼肉，何必回去送死呢？讲文明礼貌当然好，但如果命都没了，又怎么能“文明”得起来呢？

我得佩服，今晚的樊哙绝非等闲之辈（当然，他平时也不等闲，今天是特别不等闲），他仿佛不是一个屠夫，而是一个占据思想高度的哲学家。

妈的，那就走吧，如果还赖着不走，那就连讲文明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是，他留下了张良断后，再怎么逃跑，总还得有个人留下来善后吧，反正这里也没人对张良的脑袋感兴趣，他又能忽悠，不留下他简直天理难容。

为了更好地忽悠项羽，当然得准备点礼物，张良问沛公：主上带来了什么礼物？

沛公说，带了，我这里有一对白璧，想要奉献给项羽，还有玉斗一双，准备送给亚父，可是我不是喝酒，就是躲剑，现在又要开跑，实在没有机会送出去，只有交给你代劳了。

为了绝对安全，沛公同志连领导专车也不要了，改骑一匹黑马（白马坚决不要，月光下反光，容易被人捉住），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四位同学手持剑盾徒步奔跑，从郦山而下，经芷阳抄小道前行，从这里回到霸上，路程不过十公里。

沛公不愧是老江湖，大大的狡猾，临行前叮咛张良，一定要估摸着我到达军营之后，才能去向项羽告别。（这样，即使范增们想追上来都不行）

果然，过了很久，张良才迈着碎步入账辞谢，项羽问，沛公人呢？张良说，他呀，酒喝多了，行动不便，就委托我来辞谢了。这里有白璧一对，是沛公敬献给大王您的，这双玉斗，是沛公送给亚父的。

项羽接受了玉璧，把它放在了座位上。

范增接过玉斗，把它抛在地上，用剑击碎了它，然后一声长叹：

唉，项伯这班无知小子（出于文明礼貌，也只能骂骂项伯了）啊，我们很难和他图谋天下大事，今后夺取天下的人一定是沛公，我们恐怕都要做他的俘虏了。

项羽高兴，范增不高兴。

喂，范先生，您的主人翁精神真高呀，项羽都很高兴，您又不高兴个啥呢？

网上盛传着一句话，据说是林语堂说的（很可能是伪托的）：“中国就有这么一群奇怪的人，本身就是最底层的阶级，利益每天都在被损害，却具有统治阶级的意识。在动物世界里找这么弱智的东西都几乎不可能。”

说的肯定不是范增（毕竟人家也是统治阶级），但有点这个味。

范增的确具有全心为项羽着想的意识，可惜项羽却不领他的情，他辜负了这个老人，也辜负了自己的使命。

最后，我还要交待一个插曲，沛公同志一回去就把曹无伤同学给劈了，没办法，对待叛徒就得这样，不要说凶猛的刘邦，就是儒雅的周公，那也得抡起斧头。

不过，曹同学也怪值得同情的，冒着生命危险干卧底，不但没得到任何好处，还被自己的东家给卖了，找错了主子，真的是一文不值呀。

我行我素

第十二章 项羽的世界

****咸阳的哭泣

没过几天，惨绝人寰的事件再次发生了。

项羽再次把屠刀挥向了咸阳。

很遗憾，这是项羽的世界，在项羽的世界中，不能没有杀戮。

楚军杀死了投降的秦王子婴。

秦朝政府的投降官员也一律绝杀。

除了杀人，这位大哥还到处放火。

雄伟壮丽的阿房宫就让项羽的一把火给灭了。

大火持续燃烧了三个月都没有熄灭。

这场大火很可能波及到了整个咸阳城。

拜托，大哥，咸阳宫当然是秦王朝横征暴虐的产物，也是秦王朝的鲜活罪证，保留秦王朝的这一罪证，不是比替秦朝毁灭这些罪证要好得多吗？

而且建筑本身没有罪，很简单，有了阿房宫，新的政府就不必再动用老百姓的赋税去兴建老什子办公大楼了。

如果你实在要发扬高风亮节的情操，你也可以不进驻阿房宫，把它给拍卖了，卖的钱给天下的老百姓发放政府红包，多好的事啊，利国利民利己，没有一个输家。

放到现在，还可以当作旅游古迹，为咸阳人民增加就业机会。

多好的一件好事，就这样被项羽的野蛮给毁了。

火烧咸阳城后，项羽还不解恨，他抢走了秦宫中的所有珍珠宝物。抢完了宫廷里的，连民间的财宝也不肯放过。

秦地的财宝遭殃了，秦地的女人能幸免吗？那是痴心妄想。

果然，项羽也抢劫了那里的女人，同样，先抢秦宫的（约等于秦二世的），抢完了二世的女人，连三秦大地上的民女也不放过。

项羽抢财宝不奇怪，毕竟哪个国家都缺这个，财宝虽烫手但绝不会嫌多。但抢劫女人就有点不符合项羽的性格了，种种迹象表明，项羽并非是一个极其好色的男人。

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古怪的情况呢？只有一条理由可以解释：他的将领士卒大规模地参与了这类打劫行为。

而这一切都是项羽放纵的结果（自然也就要把帐记在他的头上）。

所以，领导人个人好不好色不要紧，关键是他的理念是否人性，关键是他的纪律是否严明。

刘邦比项羽好色多了，也不过是泡了几个秦二世的女人，好聚好散，对那些女子也没有造成危害，项羽虽然私生活比刘邦严谨，却因为纵容手下为恶而对成千上万的女子造成伤害。

在这些昏天暗地的日子里，烧杀抢虐的项羽决不是任何意义上的英雄，他只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棍。

有人说，项羽是英雄，刘邦是流氓。

这是错误的。

项羽固然是英雄，但刘邦是比项羽更大的英雄。

他所建立的功业比项羽大，他对人性的领悟、对文明底线的理解，也比项羽要深刻得多。

反过来，刘邦固然是流氓，但项羽是不是就不是流氓了呢？绝对不是。

事实上，他们都有流氓的一面，在一定程度上，他们也都是流氓。区别仅仅在于：

刘邦是一个进化了的流氓，而项羽是一个没有进化或者进化得不够彻底的流氓。

我想，到底谁更流氓，得让他们的行为举止来说话。

刘邦所到之处废除苛法、减免税收、亲近百姓，这哪一点是不是至善之举呢？反过来，项羽所到之处，动辄屠杀数以万计的战俘、平民，疯狂地进行烧杀抢虐，这又哪一点不是流氓之举呢？

刘邦身上所散发出的只是若有若无的流氓气息，而项羽的行为举止则属于彻头彻尾的流氓行径。

我们不去谴责项羽的流氓行径，还要把他美化成完美英雄，却把刘邦身上的流氓气息无限夸，在历史评价上，单方面给这样一位英雄扣上流氓的帽子，这是很不厚道的。

说实在的，作为对个人形象的感性描述，本书在刘邦身上使用“流氓”一词的概率也比项羽要多得多，但这不是严谨的历史评价，只不过是为了刻画刘邦身上所散发的流氓气息而已。

从历史的高度来看：项羽比刘邦要野蛮和流氓得多！

如果我们非要说项羽就是英雄，刘邦就是流氓，我想当年冤死的灵魂绝对不会答应：新安二十万冤杀的秦军战俘不会答应；咸阳的孤魂野鬼不会答应；遭受到烧杀抢虐的三秦大地上的人民也不会答应。

对项羽和刘邦行为举止有资格进行评分的是当年那些当事人，而不是我们今天这些无关痛痒的局外者。

最后，我可以负责地告诉各位崇拜项羽的朋友，我绝对不是“项黑”。项羽那么年轻，又是那么征征善战，如果他也能像刘邦那样宽厚为怀，善待百姓，那么出于个人喜爱，我更愿意项羽在楚汉战争中胜出。

我对刘邦和项羽的态度经历着一个变化，当我对历史无知的时候，李清照的一首诗就足以让我对刘邦抱持深深的偏见，然后我开始在那段历史中遨游，终于借着理性知道：刘邦才是那个年代最伟大的英雄，他的胜利对渴望安居乐业的百姓来说是一个福祉。

即便如此，我依然发现：我仅仅是在历史的高度上谴责了项羽，在我的心灵深处，我依然对他充满了深深的厚爱！

26岁就号令天下，这是多么壮阔雄猛的一个少年伟人啊！我多么希望他就是东方的亚历山大大帝，亚历山大大帝一边征服，一边不遗余力地扩张希腊文明，项羽的武功完全可以和亚历山大大帝相媲美，然而在对文化和文明的认知上，他和后者有很大的差距。

咸阳的一把大火彻底毁灭了三秦人民的希望，从此这些人开始死心塌地的追随刘邦，后来，就是在刘邦被项羽打得抱头鼠窜的时候，这里的群众依然无怨无悔地用财富和生命支撑着他。

你坑杀我们的子弟，虐杀我们的先君（秦王子婴还是很得民心的），烧了我们的家园，抢了我们的女人，我们就一定要和你死磕，直到磕死你为止！

这一把火，烧出了刘邦的人心，烧出了刘邦的天下，也烧毁了项羽的美好未来。

项羽大哥在九泉之下会为此而后悔吗？我不知道。

我只是为他的愚蠢和失败而哀伤。

因为：

他本来可以成为我心目中的亚历山大大帝！

而他却摧毁了我的这个梦想。

爱之深，恨之切。

****手握乾坤
   
作为诸侯霸主，光抢劫是不够的。

他还要分封。

此刻，项羽不是皇帝，但也跟皇帝差不多。

他正站在荣耀之巅，指引着天下。

分封天下是一盘很大的棋。

在下这盘大棋之前，项羽装模作样地派出了一个使者，向专管盖章的怀王兄弟汇报了破秦的情况。

怀王说，按照先前订立的盟约行事。

一句话，就是要按既定方针办。

这明显是要捍卫沛公同志的合法权益，你项羽愿封谁做王我管不了，但谁先攻破咸阳谁就在关中称王的盟约是我订立的，我就管这一件。

虽然怀王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快要沉底了，但这位先生却依然在临死之前奋力地把刘邦托起。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看到怀王，我就想起了小学课本里的白求恩和罗盛教。

或许是我们想得太多了，怀王深处险境依然挺身而出，只不过是想履行他的诺言。在心灵深处他依然热爱着楚国，既然楚国不需要那么大，封谁还不是封，封赏刘邦为关中王，起码体现了一种诚信和公正。

毕竟，沛公也是推翻暴秦的第二号功臣，如果项羽手下的马仔都能大把封王，又怎能独独轻慢沛公呢？

怠慢好人天理不容。

事实表明，怀王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但项羽不这么看，他对怀王充满了忿恨。

项羽愤愤不平地对他的将领们说，天下刚开始发难的时候，的确是借助各国诸侯的后代来讨伐秦朝的，但身披铠甲、手执利器，风餐露宿在野外战斗了三年、灭亡秦朝、平定天下的人却是各路诸侯，我项籍和麾下各位将相更是居功至伟。怀王虽然没有什么功劳，但我本着宽厚的原则，还愿意让出一块地，封他做王。

怀王真的毫无功劳吗？我认为这是偏颇的。作为一位有一定作为的精神领袖，他鼓舞了反秦的人们，凝聚了天下的人心，就算是一位纯粹的形象代言人，你也总得给点劳务费吧（看看现在的明星吧，代个言，动辄几千万），把怀王的工作贬得一塌糊涂，这是缺乏知识产权观念的表现。

请给怀王一块地，而且请你给得心情舒坦点，这只是怀王应得的，不是你的施舍。

从法理意义上说，项羽还不是真正的诸侯王，为了让自己能够称王，项羽开始尊怀王为义帝。

这一招是高明的，也是合理的。如果项羽在剥夺怀王在楚国的领导权（哪怕这种领导权仅仅表现为橡皮图章）时，能够适当地礼遇怀王的话，那么他就既能领导天下，又能凝聚人心。

那么做，既是道义，更是智慧。

令人遗憾的是，项羽既缺乏道义，又缺乏智慧。

他玩了一个阴谋。

如果玩弄一个阴谋能够使自己的事业大获成功，那也好，毕竟历史就是由阴谋组成的。

如果玩了一个阴谋，不但使自己身败名裂，而且把自己的大业也砸了，那就叫得不偿失。

蹩脚的阴谋！
   
一句话，这就叫脑瘫。

有关这个脑瘫的故事，我还会在后面进行述说。

现在，项羽主导的大戏就要开幕了。

舞台上站满了各路诸侯将相，他们需要重新获得项羽的认可和认证。现在项羽也坐在宝座上准备给各路需要分封的人盖章，然而他的章不是橡皮泥做的，而是用钢铁铸就的。

橡皮泥和钢印，差距起码有十万八千里。

第一个要解决当然是沛公刘邦的问题。

项羽和范增怀疑沛公同志想占据天下（废话，不想是孙子），但又和沛公实现了和解，加上怀王也极力要求项羽同志好好履约，所以，不敢彻底爽约。

如果彻底违约，诸侯就会背离，沛公就会狗急跳墙——咬人。

但如果100%旅行盟约，项羽又不高兴了。

怎么办？只能“凉拌”。

所谓的“凉拌”就是和稀泥，黄瓜、西红柿、辣椒、小麻油、盐、酱、醋、味精和在一起捣腾，端出来搅拌几下，一道“凉拌”菜就做好了。

项羽就准备用这种方法来捣腾沛公同志。

能出这么坏水的主意的人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范增老人。

范增说：随便割几块地给沛公算了，巴郡、蜀郡也算是关中的土地，那儿鸟不拉屎，给他算了，既打击孤立了沛公，又不会落下毁约的坏名声。

范增老人这招可真阴啊。

这让我想起了卖猪肉和卖牛肉的屠夫。

小时候我代表大人去砍猪肉，缺德的屠夫就专门欺负小孩，把支离破碎东平西凑犄角旮旯里的猪肉都卖给了我，末了，我还得陶买好肉的钱。你说这个该死的屠夫违约了吗，貌似没有，因为你给他钱他给了你肉。

长大了，卖猪肉的屠夫是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地欺负我了，但暗地里短斤少两的事他们可没少干。尤其是那些卖牛肉的人更可恶，尽往牛肉里注水，一百斤的牛肉能注成两百斤，为了省钱，连自来水都不用，尽给注化学污水，害死人不偿命。你说他违约了吗，貌似没有，这比卖猪肉的还要可恶得多，他男女老幼通杀，不但谋财，而且害命。

鉴于我的受害经历，我对遭遇“潜规则”暗算的刘邦同志深表同情。

不过，我对项羽大哥和范增老爷爷的阴招也深感理解。搞政治干革命，谁又比谁更纯洁呢？拳头硬的揍拳头不那么硬的，不也正常无比吗？人家项羽好歹给了你刘季一亩三分地，你就知足吧。

我们前面说过，每当刘邦利益受到损害的时候，有一个人就一定会挺身而出。

不是张良，你猜对了，就是项伯。

在关健时刻，这位仁兄如果不“胳膊肘往外拐”的话，那么他的胳膊肘也会痛的。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病，翻开楚汉争霸史，项伯兄是罹患此种怪病的唯一一人。

当沛公分得巴蜀两郡之后，就赏赐给了张良黄金百镒、珍珠二斗，张良清心寡欲，把这些东西全送项伯了，并骗项伯说，这些都不是我送的，是汉王（又升级了）送您的，你可要多替汉王说好话啊。

一转身，张良又对汉王刘邦说，您忘记给一个人送大礼了，刘邦也不是白痴，才想起项伯，这位兄台可是在项羽那儿替他守大门的重要角色呀。项伯兄弟，实在太对不起您了，您孜孜不倦地挖项羽的墙角，如果不给您点回扣，那我可真要愧对祖先了。

汉王刘邦给项伯送去大礼，比赠送张良的要丰厚得多，项伯收获颇丰，都乐呵得合不拢嘴了，说汉王对我真好呀，送礼还要送两次，我都快要不好意思了，对不起，虽然不好意思，礼我还得收，我虽然不好意思收您的礼，但我更不好意思拂您的情。

项伯兄，糊涂难免，但糊涂到这个程度就太不应该了，刘邦的确给您送礼了，可只有一次，您不必激动成这样。

刘邦同志那是多大的人精呀，给你送礼那不能白送，送一就得向你索十，换言之，给了你项伯礼物，你项伯就得为他卖命，说点好话那是小儿科，最重要的还是要你给他谋利益。刘邦和项羽，那是利益的对立面，你要为刘邦谋利益，那就要对项羽挖墙脚。

给你送多大的礼物，你就得挖多大的坑。

刘邦说，项伯兄，项羽大哥只给我两个郡，缩水太多了，您给我说说，让他把汉中郡也给我吧。

项伯果然跑到项羽那儿给刘邦要去了，他说您对刘邦也太不厚道了吧，卖牛肉注点水没话说，可你一斤牛肉注两斤水，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项羽说，的确过分了点，那就再给刘邦同志划出一个汉中郡吧。

没办法，谁叫项羽和项伯都是糊涂虫呢？而项伯不但是糊涂虫，还是被糖衣炮弹击中的糊涂虫，且自认刘邦他女儿就是自己的儿媳妇，想让他睁开眼睛清醒清醒那是不切实际。

项伯会说，我能怎么办，不为刘邦也总得为我儿媳考虑考虑吧。

汉王刘邦总算心理平衡了点，他统辖巴、蜀、汉中三郡，号称汉王，定都南郑（今陕西南郑）。说起来，汉朝的命名权非项羽莫属。
   
把刘邦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的事情可就轻松多了。

下面的分封事宜基本上和我们生活中看到的“抓签分猪肉”没有两样。

把关中地区一分为三，让秦朝的三个降将为王，用以瓦解刘邦对外的渗透能力。

立章邯为雍王，统治咸阳以西地区，定都废丘(今陕西省兴平县东南)；章邯的长史司马欣过去在担任栎阳监狱长的时候，曾经给项梁搞过假释，立他为塞王，统治咸阳以东到黄河的地区，定都栎阳（今西安阎良附近）；又立章邯的都尉董翳为翟王，统治上郡地区，定都高奴今陕西延安北）。

这的确是一个高招，用秦地的旧将孤立刘邦，大打情感牌。但这招管用得具备一个条件：就是这三个人对秦地得具有道德感召力。

这三个人有吗？没有。他们在三秦地区已经道德破产，这一切全拜项羽所赐，如果不是项羽在新安屠杀二十万三秦子弟，这三个人还可以打打乡亲牌，可现在，秦地百姓都把他们看作是出卖父老的刽子手（类似于“秦奸”之类）。

更糟糕的是，项羽还刚刚火烧了咸阳，这可是新仇旧恨。这三位为项羽看守大门，在秦地人民看来，与走狗没有两样。

不管怎么说，本身还是一个好战略，值得表扬。

接下来的分封就更简单了，跟记流水帐没有两样：

迁魏王豹为西魏王，统治河东地区，定都平阳（今山西临汾）。

瑕丘人申阳，张耳的部属，首先攻下河南郡，在黄河岸边迎接楚军（马屁拍得好），立为河南王，定都洛阳。

韩王韩成原地踏步，照旧担任韩王，定都阳翟（今河南省禹县）。

赵将司马卬屡立战功，平定了河内地区，就地分封为殷王，定都朝歌（今河南省淇县）。

项羽认为张耳一向贤能（专业过硬），又跟随楚军进入关中（政治正确），封为常山王，统治赵地，定都襄国（今河北邢台）。

抬升了张耳，张耳原先辅保的赵王歇当然就要靠边站了，怎么办呢，降格处理，缩小他的地盘，迁为代王。

当阳君英布作为楚国大将，作战勇猛，搞打砸抢一向走在最前列，封为九江王，定都六城（今安徽六安）。

番君吴芮曾率领百越的军队协助诸侯讨伐秦朝，又随楚军进入关中地区，立为衡山王，定都邾城（今湖北黄冈）。

义帝的柱国共敖，曾率军进攻南郡，立为临江王，定都江陵（今湖北江陵）。

燕将臧荼曾经跟随楚军援救赵国，又随楚军进入关中，被项羽破格提拔，封为燕王，定都蓟城（今北京大兴）。

臧荼的老板，原燕王韩广被改封为辽东王，这位兄弟地盘缩水，很不高兴。
   
齐将田都曾经和楚军一道在巨鹿救赵，也随楚军一道进入了关中，被项羽破格提升，封为齐王，定都临菑（今山东广饶）。

战国时期齐国国王田建的孙子田安，在项羽救援赵国时，攻下了济北的好几座城邑，并率领军队投降了项羽，封为济北王，定都博阳（今山东泰安）。

齐王田市被他的叔叔田荣裹挟，一直能有能够倾情融入项羽主导的革命队伍，本来不应该受封，但也考虑到他被挟持的境况，项羽同志生发怜悯之心，继续保留王位，但齐王是没得做了，他被迁到边远地区，做了胶东王。

田荣是个大刺头，屡次背弃项梁，对项梁之死负有相当的责任，项梁死了，这位仁兄又以反抗项羽为至志，这种毫无政治观念的野心家和阴谋家当然不在项羽的分封行列。

成安君陈余和张耳闹脾气，赌气丢下将印（拜托，是陈余放下张耳不客气地收走了吧），没有跟随项羽进入关中（政治立场不坚定），不能封王，考虑到他一向贤能，又在巨鹿之战中建有战功，听说这位兄弟住在南皮，就把南皮周围的三个县封给了陈余。（这位兄弟是红而不专的反面教材）

番君吴芮的别将梅鋗作战功劳也不少，被封为十万户的超级列侯（这是我至今看到的食邑最多的列侯，陈平同学那么牛X，混到死也不过是三万户）。

封完了所有人，还有一个至牛的人当然不能遗漏。

这位至牛的猛人当然就是项羽大哥自己了。

最后一板斧：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统治九个大郡，定都彭城。

你们都叫王，但你们的王都是我项羽封的，我虽然也是王，但我是王中王。你们是被差遣的，我是差遣的，我当然就是霸王了。

一个至牛的超级诸侯王诞生了！

我粗略地统计了一下，除掉霸王自己，一共被封立了18个诸侯王。

派到大利是的人可真的不少。

座座也排了，果果也分了，酒也喝了，妞也跑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接下来，当然就要散伙了。

看起来，一切都皆大欢喜。

但在喜庆的氛围中，却隐藏着纷乱。

****隐患

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绝对公平的封赏。

项羽的分封也不例外。

很显然，他通过这次的分封抬举了一部分人，也打压了一部分人。

网罗自家的党羽，排斥异己，打击敌人，这些都无可非议。

毕竟玩政治的人不是慈善家，也不会是人道主义者。

但即便如此，项羽的分封计划中还是出现了一些漏洞。

区别对待敌人和自家人是巩固权力的一个原则。

但在面对待自家兄弟时，也必须展现出一视同仁的姿态，这是安定内部局势的另一条原则。

显然，在这方面，有人吃了亏。

第一个吃亏的同学就是英布，他为项羽博命拼杀，流的汗出的血明显要多于张耳，可是张耳受封的隆重远在英布之上，张耳几乎全盘接手了赵国的地盘，而英布只担任了一个区区的九江王。

更令英布难受的是，张耳手下一个戚戚无名的将领申阳也被封为了河南王。

这叫人如何信服呢？即使是个君子，他也会在内心深处愤愤不平。

何况这位英兄弟还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小人呢？

在随后的楚汉战争中，这位悍匪公然反水，投向了刘邦的怀抱，不能不说，最初的病根还是出于这次不公正的分封。

英布同学的战斗力非常强大，他的叛变对项羽造成了致命的打击，假若当初减少几个不必要的席位，给英布曾封几个郡的话，这位“加勒比海盗”一般的仁兄，很可能就会留在项羽军事集团之内。

得不偿失啊。

更要命的是这位受到项羽高度礼遇的张耳仁兄，最终也投靠了刘邦，项羽大哥抬举他就显得更加不值了。

还有一个同学也觉得吃了大亏，他同样为此愤恨不已。

不用我说，这位同学就是成安君陈余。

而直接刺激陈余同学的不是别人，而是张耳。

高抬张耳而贬低陈余，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陈余和张耳是一对特别奇怪的兄弟，他们曾经是生死之交，后来又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如果要寻找友谊的楷模，看看陈余和张耳吧，如果要寻找仇恨的样板，还是看看陈余和张耳吧。（这类似于说：如果你爱一个人，请把他送到纽约；如果你恨一个人，请把他送到纽约。）

当他们两个人要好的时候，陈余事奉张耳如同对待自己的父亲。

巨鹿之战彻底摧毁了这两个人之间的友谊。

当时张耳和赵歇被王离围困在巨鹿城内。张耳想让驻扎在巨鹿北面的陈余求救。

他派出了张魇和陈泽两位同学出城责备陈余，并要求后者立即启动冲入巨鹿救援的计划。

陈余拒绝了张耳的请求。不是因为陈余不想搭救张耳，而是因为他评估去搭救张耳也只能白搭。

到时张耳没救出，自己也得死，连后续援救张耳的机会也没有了。这是既不能给张耳也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利益的傻事，陈余认为他没有必要犯傻。

吵不过这两位同学，陈余就派了五千兵马让这二位前往突击，结果这五千人马无一生还，连张魇和陈泽两同学也被彻底撂倒了。

血的事实表明，陈余的判断是对的。

然而张耳并不理会这些，他只想看到陈余对自己的姿态，姿态真的比本质更重要吗？这应该是一个哲学命题。张耳认为姿态第一，陈余则认为本质才是核心。

在这个哲学命题上，我真诚地支持陈余。可是人家张耳不理解，这也没有办法。

巨鹿之围被项羽大哥解除之后，这两位生死之交的兄弟却彻底翻脸了。

张耳甚至怀疑那两位同学死于陈余的谋杀，陈余愤怒地解下了腰间的大将军印信。

而张耳竟然不加推辞，收回了陈余的印信。

友谊彻底崩盘了，仇恨彻底爆发了。

客观看待张耳和陈余的翻脸事件，陈余固然也过于激动，然而张耳更有过错。作为一个大哥，不但不体谅陈余的实际难处，还妄图搞“道德杀人”那一套（用道德杀人，这本身就是不道德的），十分过分而且很不靠谱。

很简单，你要陈余不计成本地营救你，可问题是陈余死了也救不了你，你又何必要你的兄弟枉死呢。再说，你的儿子张敖也有一万多人马驻扎在巨鹿城北，你的儿子都做不到不惜成本地救你，又何必去苛求你的结拜兄弟呢？

儿子都做不到，却要苛责兄弟，张耳大哥，您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这么说吧，陈余肯定很受伤，也很郁闷。

一受伤一郁闷就要死磕，一死磕就要出人命。

这两位老少同学的个人恩怨，直接对项羽的革命事业产生了严重的后果。

但这也怨不得别人，要怪还得怪项羽的政策水平不高吧。

我在前面说过，打击敌人无可非议。但敌人也有两种：

一种是自以为是你敌人而并非你敌人的“敌人”（类似于“假性近视”）；另一种就是实实在在不带水分的敌人。

坦白地说，田荣属于第二种，你别说冷落就是爆揍他一顿都没错。但陈余却属于第一种，对这种人你最好还要特别礼遇，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处在模糊阶段，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你的对立面（假性近视转化为真性近视）。

事实就是这样，项羽不把陈余当自己人，陈余就把项羽当敌人。在巨鹿之战中，在外面作战的陈余显然比龟缩在巨鹿城内的张耳更有功勋，而入不入关中只是一个态度的问题（进关中跟旅游差不多），即使在这个态度问题上，陈余赌气的对象也不是项羽，项羽又何必惩罚陈余而迫使这位兄弟奋起反抗呢？

自己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本来可以避免的敌人，这招实在不高明。

而且，陈余比张耳更能打，这就更麻烦了。

一句话，把宝全压在张耳身上，项羽可亏大了（鉴于这位仁兄后来在陈余的打击下还投降了刘邦，那吃亏的系数就更是几何级增长了）。

假如当初项羽采取平衡政策，在分封张耳为王的情形下也同样分封陈余为王，那陈余即使要狂揍张耳，也不会捎带着把怒火喷到项羽身上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现在还没有发作。

但发作只是时间的问题。

****致命的昏招

陈余的问题是很严重的，但还不是最严重。

在分封这盘大棋中，项羽虽然有不少闪失，但总体表现依然可圈可点。

真正的败笔还不是分封，而是杀人。

项羽杀了两个不该杀的人。一个大名鼎鼎，一个并不那么有名。不管是杀死有名的，还是杀死无名的，都是对他致命的。

项羽杀死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寂渺无名的人，《史记》甚至没有记下这个人的名字，《汉书》好点，起码记录了这个人的姓氏，说这人就叫韩生，韩生，就是姓韩的书生（儒生）。

因为项羽同志就要率领楚国的军队返回彭城，这韩生听说后就很不乐意了，虽然他不是什么统治阶级，却很有统治阶级的意识，他以主人翁的精神和态度找到了项羽。

他说，大王，您不能走。

项羽说，为什么？我走不走关你鸟事。

韩生说，走不走对您可关系大了。

项羽说，那你倒说说，我为什么必须留在关中呢？

韩生认为找到了为君王发光发热的机会，兴奋得不得了。

他说，关中土地肥沃，山野密布，又占据天险，进可攻退可守，是成就大业的好地方。如果大王您建都咸阳或附近的城邑，统一天下成就帝业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你就等着封赏吧。（起码在刘邦那儿准这样）

可惜项羽不是一个识货的人。

当韩生向他奉献一块“奇珍异宝”时，后者却把它当成了狗屎。

骨子里他是一个恋家的男人，心里总是记挂着东方。

项羽说，富贵不回家乡，就有如穿着锦绣华裳在夜间行走一样。

就是说，阔了就要回到家乡，回家乡干什么呢？显摆。就是光宗耀祖、显扬乡里的那一套，直到现在，很多官员还无法摆脱这种“项羽心态”（中低级官员表现更甚）。

作为中国人，要想没一点这种心态，那是不可能的。

但什么都要有个度，像项羽这样严重“恋家”，那也是难成帝业的。事实上，你就是建都关中，照样可以回家摆阔嘛，人家刘邦后来不也回家“阔”了一回吗（有《大风歌》为证）。

“到家乡摆阔”，这就是政治领域里的低级趣味，低级趣味是可以的，但也是不可以泛滥的。（比如你可以偶尔看看情色片，但切记要控制频率）

就这样，韩生自以为得计，却碰了一鼻子灰。

碰了一鼻子灰倒也罢了，最后，这位同学竟然被项羽给杀了。

说起来，这位姓韩的同学也有点找抽型人格。

按我们的理解，你只是一个书生，离范增那个级别都差得太远，有点主人翁精神就够了，何必太有统治阶级意识呢，人家皇帝都不急，你个太监急个啥？

一句话，项羽爱听，您就领赏走人；项羽不爱听，您就拔腿开溜。

伟大的上帝（救世主）兼人类精神导师耶稣曾经说过：“你们不要把圣物给狗，也不要把你们的珍珠丢在猪前，恐怕它践踏了珍珠，转过来咬你们。”（马太福音7：6）

兄弟，你的良谋就像珍珠，可项羽是会践踏的，而且他会转过身来“咬”你的。一句话，你千万别去找“咬”。

可他偏是一位性情中人，他太投入了，以至于忘记了危险，竟然对着项羽大哥叽叽歪歪，说起了难听的风凉话。

这位兄弟是这么说的：

“唉，人家都说楚国人就像是猴子，戴上了人的帽子，果真是这样啊！”

这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他说完了这句话，就死了。

项羽杀死了他。

项羽的原则是：谁骂我，我打谁（当然不排除打死）！

韩生骂了他，所以，他就打死了他，跟拍死一只蚊子没有两样。

韩兄弟，您就安息吧，谁叫您这么有统治阶级意识，脾气又那么冲，遭遇到项羽，长见识了吧。您在阴曹地府也不必沮丧，因为您并非死得轻如鸿毛，起码您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成语（沐猴而冠），为繁荣中国文化做出了贡献。

真正要为此感到沮丧的是项羽同志。

因为他不仅杀死了一个人，还杀死了一个正确的观念。

如果他屯兵在关中地区，那么。刘邦想要对他实施军事攻伐是不可想象的。

杀死一个人不可怕，如果杀死了正确的观念，那就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有很多人，包括一些历史学家认定，搞分封制不适合当时的形势，项羽因此而败亡。事实并非如此，项羽并非亡于纷起的诸侯，而是很直接的对手刘邦，他在和刘邦的决战中失败，与分封诸侯没有决定性的关系。

项羽失败，失败在没有文化，失败在不尊重文化，失败在藐视知识分子（韩生就是生动的例子）。

虽然后人都习惯性地宣称“刘项不读书”，甚至说刘邦如何蔑视知识分子，但这是错的。刘邦表面上对知识不屑一顾，其实这位仁兄暗地里却把知识分子摆在了革命的首要位置上。萧何、张良、陈平无一不是当时最杰出的知识分子，也是刘邦最为依靠的人。

刘邦还有往儒生帽子里撒尿的劣迹，可他照样重用了郦生、陆贾等人，和韩生在定都上有相同见解的娄敬不但没有被刘邦杀害，还获得了重赏，连名字也被刘邦赐改为“刘敬”了。

相同的思想，不同的命运，这就是命。不仅是韩生和刘敬的命，也是项羽和刘邦的命。事实上，韩生的死和刘敬的活也预示着项羽的死和刘邦的活。

我认真研究《史记》和《汉书》，发现刘邦的制胜秘诀只有一条：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当然，搞打砸抢干粗活的时候还得靠流氓）

在刘邦那里，知识分子是大脑（高级工程师），流氓是四肢（流水线工人），知识分子指挥各类流氓。

而在项羽那里，崇尚的主要是流氓们个体间的决斗能力。

战略和境界输人一筹，当然就要满盘皆输了。

韩生被杀死了，但杀人的事还没完。

因为接下来项羽又杀了一个人。

这回被杀死的可不是一个无名小卒。

他杀死的人，就是：

义帝（怀王）！

更致命和更愚蠢的昏招。

因为义帝是一个不必杀的人。

更是一个不能杀的人。

一般来说，杀死一个人，就可以解除这个人威胁，这是常识。

但也有例外。

有些人活着对你没有任何威胁，这是不必杀的人。

有些人死了对你反而更具威胁，这是不能杀的人。

不幸的是，义帝就是这种最怪异的结合体：他活着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他死了却对你有致命的威胁！

这种人不仅不能杀，而且应该像对待大熊猫那样对他进行保护。

这样不该杀的人，项羽偏偏就杀了。而且手段极其卑鄙，他派人迁徙义帝，假意说：

“古时候的帝王拥有方圆千里的土地，而且一定要居住在水的上游。”

派人迁徙义帝到长沙的郴县（今湖南郴州），极不礼貌地催促昔日的“老板”赶紧上路。义帝上路了，不想步上的却是黄泉路。项羽沿途密埋杀手，衡山王、临江王以及九江王英布等人都参与了追杀，最终，义帝和他的大臣全部葬身湘江水底。

大多数时候，杀人是力量的表现（项大哥在巨鹿杀人就是典范）。

有的时侯，杀人是没有力量的表现（连义帝这样无威胁的人都杀，那是心虚）。

还有的时候，杀人是摧毁自己力量的表现（义帝被杀后，成了刘邦声讨项羽的最好道具，就像当年他是项羽声讨暴秦的道具一样）。

现在，傻子都应该明白，项羽正在给自己制造一个本来可以避免的敌人。

当义帝活着时候，他只是项羽的一个傀儡，没有任何杀伤力。可是现在他死了，就变成一个神，一个可以用来声讨项羽暴虐的大神！

这尊大神将成为敌人手中的鞭子，最终把项羽打得遍体鳞伤。

相比韩生的欠揍，这才是最雷人的“找抽”！

你杀死义帝，有些人（就不用我点名了）求之不得。

你杀人了，你却输了，因为你的杀人形同自杀。

项羽大哥啊，你在战场上是那么勇猛，而且是那么智慧。

可一转到政治的角力场上，想不说你愚蠢，实在太难太难。

昏聩。

非一般的昏聩。

我行我素

第十三章 潜龙

****伪装

汉元年（公元前206年）4月，诸侯们纷纷离开戏下，返回封国。

拿了封赏，大部分人都很高兴，但也有人很不高兴。

虽然被封为汉王，但刘邦显然不在高兴者的行列。

这也很好理解，假若你买了两斤牛肉，却挤兑出一斤的水，你能高兴得起来吗？

当然不能。

一度，刘邦还气愤得直跳起来，就想抄家伙去和项羽硬干。

但是有一个人把他拦下来了。

萧何说，你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去找项羽拼命，那只能是找死。

没有人愿意找死，所以，刘邦也就放弃了拼命的打算。

萧何是一个沉稳的人，他制止了刘邦的冲动。

还有一个更加睿智的人，向他提出了生存之道。

当刘邦要返回封国的时候，张良也准备返回韩国。

张良是不愿意离开刘邦的，但韩国也是张良的娘家，虽然他已经“下嫁”给了刘邦，但常回娘家看看也是应该的，况且，韩王韩成势单力薄，现在是该去辅佐他一番的时候了。

而刘邦就像他的夫君，那是他的归宿，等娘家那儿的事上了轨道之后，他还是要返回婆家的。

张良送刘邦，一直把他送到了褒中。终于要决别了，张良热泪盈眶，在瑟瑟的寒风中，他为刘邦奉献了一个在巴蜀安全图存的奇谋。

张良说，眼下的项羽很黄很暴力，跟他对干很傻很天真，必须低调。

甚至必须把自己蜕变为一条变色龙。

但低调不能光靠喊几嗓子，还需要用行为来进行诠释。

诠释的最好方法就是：烧毁栈道。

什么是栈道？我得先向各位同学做一番名词解释：

栈道，就是沿悬崖峭壁修建的一种道路。又称阁道、复道。中国在战国时即已修建栈道，秦惠王始建陕西褒城褒谷至郿县（今眉县）斜谷的褒斜栈道，长235千米，秦伐蜀时又修了金牛道，被后世称为南栈道，长247.5千米。

这么说吧，栈道就是刘邦政权通往外部世界的唯一道路，如果把栈道都给毁了，谁还会认为汉王有图谋天下的企图呢？

刘邦采纳了张良的良谋，与项羽刚好相反，刘邦几乎采纳了所有正确的谏言，而项羽则几乎错过了所有的好主意。

项羽给汉王分派了三万人马，虽然军队被剥夺走了不少，然而，刘邦深得人心，仰慕他而跟随他的“志愿军”也有好几万。

你可以用权势把我的军队拐走，我也可以用我的魅力把你的军队拐来。革命，就是拐来拐去。

军队开始向南郑出发。

他们来到了杜县（今陕西长安县）南面一个名叫蚀的谷道。

还好，终于进入了自己的地盘了。

现在是放火的时候了。

刘邦怀揣着泄愤式的激情，点起了熊熊大火。

烧了，张良的计策终于圆满地实施了。

没想到烧自家的东西，也可以烧得是如此开心如此快意。

因为今天我烧了我的，明天你的就是我的，烧只不过为了更好地抢。

通过这一把火，刘邦巧妙地向项羽表了“忠心”：老大，我够意思吧，你看，我连作案工具都毁掉了，怎么可能有侵扰中原的野心呢，怎么可能威胁到您的霸主地位呢？您就放心地搂着您的虞美人睡大觉吧。

项羽彻底放心了。

男人挥刀自宫，美女就安全了。挖掉了命根，你刘季就是想耍流氓也难。

然而，项羽忽略了一点：命根是不可再生的稀缺性资源，而栈道不但能够修复，而且可以替代。

一句话，我烧毁了栈道，我照样可以耍政治流氓。

而且，烧毁栈道还可以防范诸侯们可能针对我发起的侵袭，这很好。

因为我现在需要的是闭关修炼。

等练好了更高深更精妙的武功，我就会出关，然后你们就会仰首以盼，迎接新的王者归来。

天气真冷，如果我是一条蛇，我需要来一场冬眠。

冬眠不是为了怠工，而是为了累积新的能量。

当我复苏的时候，我将变得更加剽悍。

蛇是可怕的。

潜伏的蛇更可怕。

如果刘邦是一条潜伏的蛇，谁又是可怜的农夫呢？

****人心的辩证法

汉王刘邦率领自己的军队抵达了南郑。

刚到南郑不久，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十分可怕的问题：他正在失去人心。

而掳获人心本来一直就是他的强项。这就更麻大烦了，如果自己的强势项目都要沦陷，那又怎么能够固本图存呢？

人心涣散之后，有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开始逃亡。

这种可怕的景象让他想起了那一年押送囚徒到郦山劳改的事儿，如果事态持续恶化下去，用不了多久，他的军队就会彻底瓦解。

此刻，刘邦穿越时空和“黎叔”（《天下无贼》中的贼首）找到了强烈的情感共鸣：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人心的丢失，不是因为刘邦做得有多么不好，而是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坏。

南郑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而刘邦的士兵都来自于繁华的东方。当他们来到这偏僻的巴蜀地区，他们感到了不适，这种不适及表现为物质，也表现为精神。

这个鬼地方想出去喝个茶打个牌泡过妞过过夜生活都成了奢侈，实在是了无生趣。（估计是真的，要不然，人家刘禅当了皇帝，一出了巴蜀，就高兴得不想回去。）

物质条件的落后更伴随着巨大的精神焦虑，随后，他们自然就想家了。想家之后，他们自然就开始逃跑了。

当然，你完全可以这么说，大丈夫出来就是为了干一番事业的，不是出来享受的，老是想着家乡的那一亩三分地以及炕头上的婆娘，那纯粹是低级趣味。

你说得很对，这的确是低级趣味。

但你不能忘记，这世间的大部分人生下来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低级趣味就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撼动的主流品味。如果在外面过得苦巴苦巴的，还不惦记起家里的婆娘孩子，那才脑子有毛病。就是项羽这样的英雄，不也老想着回到家乡摆阔吗？项羽都不能免俗，何况是普通的群众呢？

按我的观点，人们群众有低级趣味的权利，不让人家低级趣味，那是极大的残忍和不人道。

当然，人们群众也有崇高的权利，但这需要你加以正确的引导。

逃亡的人数还在增加，他们都唱起了思乡的歌曲。不但普通士兵无法忍受远离家乡的痛苦，连刘邦同志的高级将领曹参、周勃等人都吵着要东归了。

这一刻，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项羽”（染上东归情结）。

情况糟透了，连一向乐观的刘邦也感到了恐惧和沮丧。

然而，老祖宗的辩证法告诉我们：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老子说得好：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关键就要看你的点化能力。

需要一个有眼光的人（最好懂辩证法）站出来指点一下了。然而，精通辩证法的张子房跟着项羽东归了，谁能够站出来点拨刘邦呢？

没想到还真有人站出来了。

当汉王刘邦看到绝望的时候，这个人却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韩信。（此韩信非彼韩信，后任韩王）

说实在的，我对这位韩信先生一向没有什么好感。在刘邦称帝后，这位仁兄驻守边塞，不但抗击匈奴无功，还带头反叛，和匈奴勾结，成了可耻的骨灰级“汉奸”。

不过我们也要一分为二地评价诸位汉奸同学，汪精卫做汉奸前是个革命志士，韩信同学做汉奸前的闪光点我们也不可否认。

韩信找到了刘邦，对他说：

项羽分封各位将领为王，而唯独把您分封在了偏远的南郑，这是对您的迁徙和贬黜。而您的将士都是太行山以东地区的人，他们无不日夜盼望着东归故乡，这就会影响您军队的士气，士兵逃亡也就在所难免。

不过，如果大王您加以巧妙的引导，这又何尝不是一件有利的好事呢？这是一个鼓舞士气的绝好机会，如果您现在就向他们宣布，您将率领他们东征，借着他们渴望东归荣耀故里的心愿，士气将会变得日益高涨，军队的战斗力也会变得极高，您的大业可图也。

点石成金，刘邦终于开了窍。

刘邦说，小子，有两小下子嘛，我看你是一块可造之才。好好干，将来我在关外发达了，忘不了你今天的点拨。（沧海注：按照《汉书•高帝纪》的记载，这个谏言乃为大将军韩信所献，此处采纳《史记•高祖本纪》的记载，沧海本人也倾向认可《史记》的记载。）

采纳了韩信的谏言之后，刘邦马上在军队中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整风运动”。

他在军队中组建了很多政工小分队，宣扬汉国今后的发展战略，告诉各位想家的同学们，说你们不要灰心，你们想东归，领导是知道的，也是理解的。领导不但支持你们东归，而且愿意帮助你们以荣耀的方式东归，到时大家都骑着高头大马回去见各自的老婆孩子，好不好呀？

这当然好，傻子都知道。既然领导都答应要带领我们回去，有奔头了，我们还跑个啥呀，继续跟着汉王干革命呗。

要想风风光光地回家，当然就要好好为领导卖命，对于这一点，傻子们同样知道。

涣散的人心重新凝聚了。

可怕的逃亡事件也宣告结束了。

这是辩证法的胜利。

我早就说过，干革命离不开哲学，千真万确。

****发现韩信

就在大家都不逃的时候。

有一个人却逃了。

当刘邦听说这个人逃跑之后，他的脸色铁青，既满怀着愤怒，更饱含着失望。

巨大的精神打击。

因为逃跑的人是萧何，汉国的丞相，更是指引刘邦人生的精神导师。

精神导师走了，学生的精神也就离崩溃不远了。

当报告的士兵走后，刘邦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萧丞相跑了，我的左右手没了！

没有左右手，刘邦就成了残废，政治残废，没有人不为自己的残废而伤心而恼怒，刘邦也不例外。

然而，令他万分惊奇的是，没过几天，萧何又回来了。

他简直就要喜极而泣，这真有点像坐山车，太跌宕起伏了。

这是一次非常奇怪的逃亡事件，刘邦的好奇心被诱发了，萧丞相消失的这几天，到底是去干了什么事情呢？

除了高兴和好奇，眼下他也非常愤怒。作为老板被属下耍弄，这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仅仅是为了挽回一点领导权威，他也无法不痛骂萧何。

刘邦说，你为什逃跑？

萧何说，我没有逃跑。

刘邦说，没有逃跑，怎么几天都没有你的踪影？

萧何说，我是去追赶一个逃跑的人。

又问，你追的是谁？答，我追的就是韩信。（这个才是第一名将的韩信）

现在，刘邦的愤怒终于彻底爆发了，他想，你萧何自己逃跑也就罢了，何必编造这么不靠谱的理由来忽悠我呢？

刘邦开骂了，他质问萧何，说你就继续忽悠吧，前段时间，逃亡的将领数以十计，你一个也没有去追，现在韩信开跑了，你就出去追了，说谎也要给点敬业精神好不好！

这么着吧，萧何和刘邦两位同志的对话还将继续下去。在继续直播他们的对话之前，请允许我插播一段韩信同学的简历。

韩信，淮阴（今江苏淮安市）人，出生年月不详（历史学家严重失职），家庭背景不详，父母双亡，是淮阴城里的“黑人”。

韩信年少的时候，又贫寒又没有好德性，官当不上，买卖也不会做，纯粹就一米虫。他成天背着一把剑到处晃荡，自认为是个游侠，其实就是一个流浪汉。

由于不事生产，只能到处蹭饭，他蹭饭的模式就是干几天活，吃几天饭，然后再要点干粮到外浪荡几天，饿坏了，再回去干几天活，然后又出来浪荡。

这种生活模式，说他是丐帮一族的，他又像是打工一族的，说他是打工一族的，他又像蹭饭一族的，说他像蹭饭一族的，他又像是流浪一族的。总之，那是四不像。

他还曾经到下乡南昌亭长家蹭过饭，亭长还算厚道，可他老婆有意见，亭长又是一个“妻管严”，没办法混下去，撤了。

这太伤人自尊了，这种蹭饭的日子应该结束。

从亭长家不光荣地撤退之后，韩信同学干起了一件技术活：钓鱼。

他准备用钓鱼的方式来养活自己。你倒想得美，可鱼儿不配合呀，加上这位同学技术水平不高，大干苦干外加“23”干，干了三天也没钓上一条鱼。

然后，这位同学就在垂钓的河边昏倒了（饿不死你）。

可以肯定，如果没有红十字会或诸如此类的爱心人士，韩信当年当天很可能就要歇菜。幸好有一个同情心泛滥的大娘（就是无名而又大名鼎鼎的“漂母”）救下了他，给他饭吃，给他水喝。

活过来的韩信继续钓鱼，继续昏倒，老太太继续救助，如此反复，闹腾了几十天。

几十天后，韩信同学的垂钓技术总算有了长进，现在他每天都能钓上几条鱼了，终于可以靠着一根钓竿而活了（最低程度地活，不能保证不挨饿，只能保证不饿死）。

韩信同学扛着钓鱼竿对漂母说：大妈，谢谢您了，等以后我出息了，一定好好报答您！

一听这活，漂妈妈来气了，说你小子一个男子汉，却不能养活自己，我是可怜你怕你饿死才给饭你吃，难道是希图你的报答吗，你拉倒吧！

一句话，连漂母这样的好人也不相信他会有出息。

吃了几天饱饭，韩信又开始提着宝剑到处晃悠了。有一个屠夫看不惯了，他跑到韩信跟前说，你丫看起来人高马大，其实就是个绣花枕头，拿把剑就能掩饰你的虚弱吗？不怕死，就拿剑刺我，怕死，那就钻老子的裤裆。

韩信虽然个高，但只是根豆芽，营养不良，拿什么和年青的屠夫干仗呢？没资本，又不想死，当然就只能钻胯了。

满街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说这小子拿剑果然是唬人的。（忽悠破产了）

后来韩信成名了，我们往往会拿这事来美化他，什么忍辱负重呀，什么不与小人一般见识呀，这都是为尊者讳，可笑得很。其实事情很简单，韩信打不过人家，又不想死，就只能任人宰割侮辱了。

这跟后来的阿Q哥哥被假洋鬼子之流欺负没有两样。这件事表明，精神胜利法对一切弱者管用，也包括韩信。

当陈胜挥起第一杆，起义军风起云涌的时候，韩信的机会也来了。从军是个好法子，起码既可以舞剑，还能混饭，比钓鱼或者钻人裤裆要强多了。

而且，饱受世态炎凉的韩信同学好萌发了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远大理想。要想拜将封侯，就必须投身革命队伍。

项梁同志率领义军渡过淮水（就在韩信家门口）的时候，韩信带着宝剑去投奔了他，他在项梁的门下，默默无闻。（倒是解决了吃饭问题）

后来项梁死了，韩信自然就“转会”到了项羽的门下。应该说，这次，韩信获得了提升，担任了郎中的职务（处级干部），项羽也经常把他带在身边。

如果是一般人，这就该知足了，然而，韩信并不是一般人，他要寻求更大的突破。为了表现自己，韩信经常为项羽出谋划策，以求获得重用，无奈，项羽这个人太强大了，强大的人总是喜欢刚愎自用，他的计谋因此也常常打了水漂。

项羽这儿他也不想呆了，当汉王刘邦入蜀时，韩信逃离了项羽，加入了刘邦的军队。

因为很多人说，刘邦是能够辨识千里马的好伯乐，我就是最好的千里马，就靠您这个最好的伯乐来发掘了。

遗憾的是，刘邦对他也是有眼无珠，他的才华再次被埋没。甚至，他混得比在项羽那儿还要惨多了。在项羽那儿，他好歹还是中层干部，在刘邦这儿，他连正经活儿都没有，担任一个管礼仪的小官，就是举举牌、贴贴标语的那类货色。

奶奶的，这真是造化弄人啊，在项羽那我起码还是个出主意的，项羽可以不听，但我总还可以说说，在刘邦这儿，我连说的机会也没有了。

背，实在是太背了。

他不仅混得不好，还差点把命都混没了。

有一次，不知是牌子举歪了，还是标语弄反了，他不知不觉就犯法了，审案的法官又黑，判处他和另外十三个倒霉鬼死刑。

行刑的刽子手恰好就是刘邦的司机夏侯婴。押赴刑场后，那十三颗脑袋很快就瓜熟蒂落了，如不出意外，再过三秒钟后，他也将随风而逝。

电影《大话西游》中的一个场面适合用来描述此刻的韩信——

(至尊宝在后院里找到紫霞。)   

至尊宝：哎呀，你怎么躲在这里呀？

(突然紫霞拔出宝剑抵在至尊宝的咽喉上。)

至尊宝画外音：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彻底地爱上我，因为我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本人生平说了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紫霞：你再往前半步我就把你给杀了！

至尊宝：你应该这么做，我也应该死。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它，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呛啷”一声宝剑落地，紫霞感动得泪流满面。)

现在的韩信就是“至尊宝”，他要感动的不是紫霞，而是滕公夏侯婴。他也不需要夏侯婴泪流满面，他只需要让他放下屠刀。

只需要三秒钟，就可以感动一个人。

只需要三秒钟，就可以杀死一个人。

要想杀人，只要三秒；要想活命，也只要三秒。不管是活，还是死，人的一生都是在和时间赛跑。

此刻的韩信需要活。

但他不想说谎话，他需要说的是真言。

发自肺腑的真言。

夏侯婴的刀带着呼啸的风声而来。

韩信仰起了头颅，目光与夏侯婴发生对撞。他的眼光是那样清澈和犀利，那一刻，夏侯婴被触动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位青年不是一个等闲的人物。

屠刀滑动的轨迹停止了，韩信得救了。

事实表明，韩信比至尊宝要伟大得多，因为至尊宝用了好几段话才让紫霞放下了那把宝剑。

而韩信只用一束目光就制止了夏侯婴的屠刀。

尽管夏侯婴打死也不想再杀死韩信，但他还需要一个不杀的理由。这不能怪夏侯婴不爽快，毕竟人家也是在执行公务，一个死囚说不杀就不杀，已经很徇私枉法了，如果再不给出个不死理由，也太说不过去了。

就是搞搞形式主义，也得那么干。

夏侯婴：他们都死了，你凭什么不死？

韩信：我凭我的才能，汉王要完成统一天下的千秋伟业，就需要我这样的壮士。

夏侯婴：你有什么才能？

韩信：你只要和我交谈，你就会发现我的才能。

夏侯婴：打仗可不是光靠嘴巴的。

韩信：不错，如果你能给我在战场上动手的机会，我将会用行动而不是用言语来证明我的才能。

夏侯婴：那你到底有什么才能呢？

韩信：横扫沙场，千军万马中猎取上将人头。

不是你的说辞，是你的眼神打动了我。算了，我服了你了，松绑，看座。

那一天，韩信和夏侯婴坐在十三具死尸中间，忘情地谈论着军事和哲学，他们谈得很投机，也很投入，夏侯婴被韩信深深地折服了。这真的是一个军事奇才，汉王需要给这位年青人一个感动天地的机会，或许我能帮助他。

因祸得福，这一次韩信发了。

因为夏侯婴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不但是刘邦的司机，还是刘邦分封的一个列侯，只要有他为韩信说话，韩信的前途想不美妙起来都很难。

我们都知道，领导的司机能够最大限度地引导领导的思维，从而影响政治决策，这就是所谓的“方向盘参政”，一般的合同工司机都有这不俗的能量，何况是夏侯婴这样贵为公卿的猛人型司机呢？

刘邦就是不想给死囚犯韩信面子，那也得给夏侯婴面子吧。

刘邦说，那就把他重用起来，任命他为治粟都尉吧。治粟都尉就相当于现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部长，响当当的正部级干部。

韩同学原来充其量是个不上品的科级干部，从科级到部级，不是卫星也是火箭了。看来，历史上爬得最快的人绝不是那个张好古，而是这位韩兄弟。张好古连升三级，我们的韩信同学起码连升了五六级。

与夏侯婴的接触，让韩信尝到了甜头，也让他掌握了崭露头角的方法和捷径。

现在韩信终于明白了，要想升迁，一定要有人肯为自己拉皮条，而皮条客的职务越高，自己升迁的步子就会越大。

慢慢地，这位同学已经不满足于当总后勤部部长了，他的胃口很大，他想当的是汉国军队的执行总司令（挂牌的当然只能是刘邦），手握大将军印，执掌军队的总指挥权。

这有点近乎于痴人说梦，但韩信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当务之急是要寻找一个新的政治皮条客，他的能量一定要比夏侯婴还要高。

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萧何。韩信相信这个人是唯一一个可以帮助他达成宏伟心愿的猛人。因为萧何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能够慧眼识人，二是说话管用。如果不能识人，说话再管用也没用；如果说话不管用，最能慧眼识人也是白搭。

作为汉国的高级干部，韩信已经获得了和萧何交谈的机会。

他多次和萧何彻夜长谈，谈文化，谈哲学，更谈军事。萧何虽然不谙熟军事，但他有发掘军事家的独特慧眼。

萧何告诉韩信，他将举荐他为汉国的大将军，统率所有的汉军兵马。

韩信很高兴，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他梦寐以求的职务任命书还没有下发，他急了。

然后，他就跑了。

他为什么跑，《史记》和《汉书》都是这么记载的，说他估计萧何已经数次向汉王刘邦推荐过自己，而汉王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要和自己过意不去，再混下去也没意思，就逃了。

事实并非如此。

这很可能是韩信处心积虑策划的一个阴谋（叫“阳谋”也行）。他是要用逃跑这一招迫使萧何加快推荐的速度和力度。

其实我不想走，其实我还想留，但我不能这么说。我要用险招“涮”你们一道。

为什么说韩信并非真的要逃亡呢？

让我们来分析一下情况：

当时项羽分封了各路诸侯，是最大的霸主；刘邦是仅次于项羽的第二个实力派人物；其他诸侯都是半斤对八两的破落户。

离开刘邦，再去投奔项羽，显然不可行，项羽即使不对韩信秋后算账，也会百般鄙视你，不要说提升，就是那个郎中也不会让你做。

如果去投靠其他诸侯，一来那些人本来就是草头王，自身不成气候，而且他们识人的能力也不会比项羽和刘邦好到哪里去，韩信去也只能成为“废柴”。这么说吧，到他们那儿，即便不是去找死（这类草头王随时都会被刘项等人杀死），那也是去找气。

韩信当能不想受气，更不想找死。

况且，韩信已经在刘邦的军队里担任了高级职务，可以坐享荣华富贵了。如果还想真的离开，那是病得不轻。

综合起来，韩信绝无可能真的想走。

他走，只不过是要摆一个“Pose”，就料定萧何大哥会前来追赶自己，跑得不快不慢，折腾半天，能让你追上就行。

如果真想跑，以韩信的逃亡速度，作为文官的萧何怎能追上呢？

甚至，萧何自己也很可能洞悉了韩信的阴谋。但他只能心照不宣，永远不能说破，留住韩信就好，其他都是多余。

而且萧何也知道，尽管韩信摆的只是一个逃跑“Show”，但他却无法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秀”来看待。因为，如果萧何真的不追，那韩信再不想走，也只能走了。

那种情势之下，双方都是输家：韩信失掉了一切，而汉国将损失一个救世主一般的人物。

所以，韩信可以跑得漫不经心，萧何却必须追得专心致志。

萧何仿佛就是一个哲学家，他在追赶中领悟出了这个哲理：

你的逃亡不是动真格的，我的追赶却必须是动真格的！

“动真格”的萧何在月光下追赶“不动真格”的韩信，这两位配合默契，终于在该追上的时候追上了。

****拜将

好冗长的韩信牌“广告”，我们终于插播完毕了。

韩信跟萧何回来了，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韩信的任职问题。

所以，镜头又回到了刘邦和萧何的对话现场，我们的“现场直播”将继续下去。

刘邦问，你这么抬举韩信，韩信真这么值得抬举吗？要说猛将，我们也有不少，曹参、周勃、樊哙、灌婴，都是一等一的将才，我有这么多，难道我就独缺韩信这一个？

萧何说，你说的那些人都是人才，但韩信比他们更高，像韩信这样的将才，天下没有第二个。大王如果只想在巴蜀地区混日子，就没有地方用得着韩信了，如果您想驰出关外，逐鹿天下，那能助你成就大业的人就唯独只有韩信一人了，要去要留，您就看着办吧！

刘邦说，废话，丞相您还不知道我吗，我肯定想向东方进军，怎么可能窝在这荒蛮的蜀地郁郁而终呢？

萧何说，好，既然大王想要东进图谋天下，那就赶快把韩信重用起来，不要犹豫，如果你不用，他迟早是要跑的。

刘邦说，韩信擅自逃跑，按理我是要给他治罪的，看在丞相的面子上，我就任命他为将军吧。

应该说，这个职务已经不错了，一下子就追平了曹参、周勃等革命元勋了。刘邦想，我这么慷慨，萧何和韩信总该满足了吧。

然而，萧何并不满足，因为他知道韩信也不会满足，如果不满足韩信，韩信就不会留下来，韩信不留下来，汉军就会少了救世主。

你的任命也许非常慷慨，但这对于拯救者来说，还远远不够。

萧何坚决地说，不行，韩信不会答应。

妈的，这还不满足，那我就赌一把吧，把全部家当都交给韩信了，他说：

好，我就任命韩信为大将军，统领所有的汉军。

萧何听了连连说好。

刘邦同志可真够爽快，这就要喊韩信同学来当官。

萧何制止了了他，萧何说，大王您一向不讲礼节，这样是不好的，任命大将军是一件大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得选个良辰吉日，沐浴戒斋，在广场上设置高坛，举行庄重的仪式才行。

也是，加入黑社会也要来点歃血为盟的玩意，何况是任命一个大将军呢？

汉王于是向军中将士宣布，说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大将军人选了，过不多久，就要举行拜将的仪式。

所有的人都很兴奋，尤其是那些战功卓著的将领们。他们都信心满满地以为，即将水落石出的大将军就是自己。

这些兴奋的人群肯定少不了曹参、周勃、樊哙、灌婴以及郦商等人。

反正就是这几个人了，现在汉国的池子很浅，但王八却不多。

如果不是他们，总不会是路人甲吧。

等到结果出炉的那一刻，大家都跌破了眼睛。

原来不是我，这多少还有点心理准备。

原来竟是他，这可是做梦也不曾想到。

甚至连韩信的伯乐夏侯婴都感到有些意外。

不要惊奇了，就是韩信，我和萧丞相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拜将仪式举行完毕之后，最高领袖刘邦接见了军事新人韩信。这也正常，让你当了官，你总得向我谈谈你的打算吧。

刘邦说，丞相多次向我谈起将军，将军打算用什么计谋来指教我呢？汉王这么客气，韩信也不能不谦让，他在连说了几句愧不敢当之类的废话后，才开始发表自己的施“政”演说。

韩信问，大王向东夺取天下，最大的障碍是谁？

刘邦回答说，我闭着眼睛也能看到，就是项羽。

韩信又问，在实力和剽悍等诸多方面，大王比项王如何？

刘邦在回答说，我实在不如项王。

韩信拜了两拜，说：我也认为大王您比不上项王。

既然很多方面我都无法和项羽相比，那我还有得玩吗？

韩信说，不但有，而且大有可为。

刘邦说，我需要论据支持，请给我一个理由。（如果有效，理由不嫌多）

韩信说：

项羽很威严，但不能任用有才能的将领，展现的不过是个人勇气，不足畏惧。

项羽对属下有时很仁爱，部下有人生病，经常流泪把自己的饮食分给病员，但他在大事上小器，不肯分封有功之臣，拿着印章，抹掉了棱角，就是不肯给人家，这就是传说中的妇人之仁，不足畏惧。

项羽虽然称霸天下，臣服诸侯，但却放弃了占据关中而定都彭城，拱手出让战略要塞，而驻守在毫无保护屏障的中原，不足畏惧。

项羽分封自己喜爱的人为王，有能力和功劳者反而排斥在外，必将在诸侯间产生新的纷乱，项羽因此受到制约，不足畏惧。

项羽任性妄为，违背道义，贬黜了义军的共主义帝，受到天下人的指责和唾骂，不足畏惧。（沧海注：如果按照《汉书》的叙述，此时的项羽还没有杀死义帝。）

最后，项羽到处烧杀抢掠，天下人都怨恨他，老百姓从心里不愿归附于他，只是迫于他的淫威而假装臣服，他大失民心，不足畏惧。

说的还真是个道理，看来韩信同学的确有料，刘邦听了很高兴，说，我总算知道了，原来和项羽玩PK，我的强势项目还不少。那具体一点，我该怎么对付项羽呢？支支招吧。

韩信说，这很简单。你只要和他做得相反就足够了。这么着吧，我先提几个大原则供大王您参考：

一要任命天下英勇的人，勇而取胜。

二要把天下的城邑分封给有功的臣子，收服将士的人心，趋利而勇，勇而制胜。

三要顺服战士东归的决心，巩固军队进攻的意志。

四要举起讨伐项羽不义的义旗，在道德的至高点上掳获天下的民心。

五要借助关中地区老百姓对项羽的仇恨，作为东征的强劲基地，从关中源源不断地向东方战场上输送物资和兵源，不愁不打败敌人。

回答得不错，刘邦很高兴，他说，你描绘的前景很壮阔，不过我也信奉一个原则：活在当下！请问，我们当前的第一步该怎么走？

这确实是个有价值的问题，干任何事，第一步最重要，第一步走好了，接下来就好走了，如果第一步就走歪了甚至踩空了，那接下来即使不是步入深渊，也会摔得头破血流。

韩信似乎胸有成竹，他只对刘邦说了四个字：

收复三秦！

不错，是到了收复三秦的时候了。

按照怀王的约定，三秦本来就是他刘邦的。

把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这是天经地义。收复三秦的战争也就会变得正义起来。

而且，项羽曾火烧咸阳，在三秦地区烧杀抢掠，又杀死了他们本来已经投降的君主子婴，更早之前，项羽还在新安屠杀了二十万三秦子弟，这可是血海深仇，那里的人早就盼望着刘邦去解放他们了。

三秦地区的人民不仅仇恨项羽，也对章邯、司马欣和董翳这三个人恨之入骨。很简单，他们手下的二十万子弟都成了冤魂，唯独他们还苟活在人世和刽子手翩翩共舞。

别人都去死，自己却活着，这种人没有理由不恨。

所以，三秦地区的人都巴不得这三个傀儡王早点去死。

现在刘邦说要去杀死这三个人，没有人不乐意，到时除了鼓掌欢迎外，参军运粮也乐意。

快来吧，秦地的百姓早就盼着你出来收拾“叛徒”了。

韩信拜将了，这一天还会远吗？

确实不远，就快了。

我行我素

第十四章 进攻

****诸侯的纷乱

汉元年（公元前206年）5月，有人开始反叛了。

四月才喝完散伙的酒，五月就有人开始反叛，这速度也确实太快了点。

正如前面所言，项羽以霸主的身份分封了很多诸侯，也留下了不小的隐患。

因为在受封大会上，有几个野心家被忽略了。

齐国的田荣就是这么一个被忽略的人。

而田荣是一个非常彪悍的人，彪悍的人当然有彪悍的人生。

有一句话说得好：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所以，田荣也没有解释，因为他直接抄起了家伙。这个人的原则是，谁敢对不起他，他就要拎起家伙和谁拼命。就是对项羽，也不例外。

这也难怪，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文明人，而是丛林中的一个悍匪。

要说项羽当初也没有对田荣赶尽杀绝，还给他（侄子）留下了一个胶东王的席位，也算是拿了一个安慰奖，然而，田荣说他不需要安慰，他需要全部，大齐国的另外两部分也是他的。

所以，他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追杀大齐国的另外两个王。

田都是项羽分封的齐王，也是曾经背叛过他的人，他如果要拎大刀，第一个要剁的就是这位兄弟。

为了攻击新的齐王，他甚至劫持了自己的国君（新的胶东王田市），不许他前往胶东就任。

他开始攻击田都了。

虽然田荣打不过项羽，但打田都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没几个回合，田都就被揍得满地打滚，然后，他就逃了。

往哪里逃？当然是楚国。因为只有项羽的拳头比田荣的硬。

项羽的拳头确实很硬，田荣也并非不知道这一点，但他是一个野心家，有意和项羽的拳头一较高下。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田荣这样热衷于冒险，比如他的侄儿田市就是一个老实人，觉得自己没那个能耐，也就认了。地方多当然好，但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和项羽大哥抢，这也很没必要，守着胶东那一亩三分地，日子照样可以过得舒坦和红火。

你可以嘲笑他没志气，但他的确很实在。事实表明，这位没志气的同学是对的，如果你抢来了一大把土地，却把命也丢掉了，那一切也还是枉然。

所以，为了保全自己，这位乖孩子悄悄出发了，他要和田荣说分手，自己率领一干人马前往胶东，好好上岗，不给项羽大哥添乱。

你想好好过日子，这想法不错。但有人就不想让你好好过日子，破坏他美好想法的人当然就是他的叔叔田荣。

田荣说，你想和我搞切割，没那么容易，就追到即墨，把田市小同学给杀了。这既是屠杀亲人，也是弑杀君主，可田荣是悍匪，根本就没这些观念。

背叛我的人都得死，何况杀死你，国君的宝座就是我的了。我本来就想杀你，你却给了我一个杀你的理由。

跟项羽作对那是死，想配合项羽却又被自己的长辈兼臣下杀死了。想做个老实人过点本分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杀死了田市，田荣果然自立为齐王，土地是老子抢来的，国王的位子我也当仁不让。

田都跑了，田市死了。但还有一个人既没死，也没逃，下一个打击的目标当然就是他了。

没错，我还要攻伐济北国，杀死那个傀儡王田安。

这一次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因为他找到了另一个强悍的人。

彭越，梁地的汪洋大盗，曾经和刘邦合作共同攻打过昌邑，推翻秦朝后，这位哥们在项羽的分封中颗粒无收，这让他愤愤不平，如今田荣一捋袖子，他也跟着上火了。

田荣授予彭越大将军的印信，代价就是夺取济北国。

田荣已经很能打了，可彭越是一个比田荣还能打的人。所以，毫无悬念，当彭越出手的时候，田安就死了。

不是田安不厉害，而是彭越太狡猾。死在彭越的手上，不算没能耐。

田安一死，被割裂的三齐又恢复了领土完整，田荣也就重新统一了齐国。

****暗渡陈仓

几乎就在田荣起兵的同时，刘邦也开始抄家伙了。

四月才烧毁栈道表了忠心，五月就露出了狼子野心，这真他妈忽悠人不偿命啊。

没办法，图谋天下的人是不能讲信用的，能让你糊涂着死，就坚决不能让你清醒地活。

但是在韩信领军袭击三秦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麻痹了，不论是章邯，还是司马欣和董翳都没有觉察到潜伏而来的危险。

他们知道韩信即将对他们发起进攻，但他们却始终未能捕捉住韩信攻击的方向。

因为韩信把他们彻底地忽悠了。

忽悠的道具就是那被烧毁的栈道。

上个月，刘邦用这条栈道忽悠了项羽，这一次，韩信（代表刘邦）再用它忽悠了一道章邯。

因为韩信对章邯使出了一个阴招：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沧海注：按照《史记》的记载，韩信暗渡陈仓的时间应在八月，此处采纳《汉书》的记载，到底是五月，还是八月，这是一个很难解析的疑团，沧海本人不做定论，请读者自行判断。）

韩信先派出了樊哙和周勃两同学，让他们率领一万人马去修理上个月被刘邦一把火烧掉的栈道（褒斜道）。

形势已经很明朗，韩信准备要率领大军，从褒斜道出兵攻击章邯，然而再剿灭司马欣和董翳，平定三秦。

章邯也不是吃素的，这位仁兄一向剽悍，他立即布置重兵把守褒斜道的出口。

来吧，我已经下定决心，定要让你们汉军死在栈道的出口，不死光也要让你们灰溜溜地滚回去。

然而，这却是一个阴谋，因为韩信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从栈道出兵攻打章邯，他只不过是要在这里虚晃一枪罢了。

仅仅是虚晃一枪是不够的，那样最多闹腾一下章邯的情绪，必须真刀实枪地出击，只是突破口在别处，在一个章邯做梦也想不到的地方。

声东击西，章邯已经迷失了作战的方向。

汉军作战的出口就在陈仓（今陕西宝鸡市陈仓区）。（陈仓与栈道出口斜谷关相距70公里）

韩信率大军西出勉县转折北上，顺陈仓小道进入秦川，此时的章邯没有发觉。

大军从陈仓古渡口渡过渭河，向大散关进发，章邯依然没有发觉。

等到汉军把大散关的雍军打得七零八三哭爹叫娘的时候，章邯才看清了问题的本质。然而已经晚了，韩信的大军已经攻破大散关，兵临了陈仓城下了。

章邯在仓促中率军赶到陈仓城，与韩信大军展开激战。

此时，在栈道进行忽悠性表演的周勃和樊哙也开始假戏真做了，他们率领那一万名群众演员，跑出斜谷关，与韩信大军进行会师。（这么说，栈道还是没有白修）

章邯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汉军包了饺子。

致命的漏洞！

对于章邯而言，这就是一场痛苦的游戏。

自古以来，人们总相信栈道是巴蜀地区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这样，栈道就像是一个密封的布袋，汉军就像是布袋中的老鼠，而章邯本来占据制高点，因为他就是那捕捉老鼠的人。

原本以为袋口扎得严严实实，就等着剥老鼠皮吃老鼠肉了，没想到老鼠们从一个他不曾察觉的洞口逃逸出来，然后把他这个捕鼠人咬得鲜血淋漓。

更可怕的是，韩信还不是他想象中的老鼠，而像是一条可怕的眼镜蛇，不但咬他，还要把他咬死。（周勃和樊哙也不是善类，就算是老鼠，他们也是传播鼠疫的老鼠，相当可怕。）

此刻，章邯被韩信这条大眼镜蛇给咬了，他不无辜，但很受伤。

受伤的人需要疗伤，从肉体到心灵。

需要一个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来舔洗自己的伤口。

陈仓城肯定不是一个可以疗伤的好地方。

所以，章邯就进行了突围，然后跑了。（说好听点，也叫“战略撤退”）

对汉军而言，陈仓收复了。

对章邯而言，陈仓沦陷了。

****围猎

又要进行一场逃跑之旅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也曾经这样跑过。

那一次，追着他跑的是项羽，这一次换成了韩信。

章邯同学，认命吧，不是你不厉害，而是你太倒霉。谁叫楚汉两国最牛的战神都让你给碰到了呢？

章邯先逃到了好畤，停下来，再和韩信进行交战。

历史是如此惊人的雷同，上一次被项羽追击的时候，这位兄弟也是先逃到了汙水河畔，然后再进行交战。再然后，他在汙水再度惨败，逃到了殷墟。

这一次，他的命运又将如何呢？

很遗憾，章邯再一次复制了历史，不是成功，而是失败。

在战神面前，没有任何幻想和奇迹，迎接你的只有失败和死亡。

当然，任何人都不会甘于失败和死亡，就是一只困兽，也会殊死搏斗，何况是像章邯一类的猛人呢？

一边搏斗一边逃吧，章邯又突出了汉军的重围，往咸阳方向奔跑。

他逃进了自己的都城废丘。

章邯虽然逃走了，但好畤并没有被攻克，因为替章邯打掩护的章平（看名字就知道这两人的关系）还在那儿，那好，让你困死在城内。

曹参接受了围困章平的光荣任务。

韩信率领周勃、樊哙、灌婴等人继续追击章邯。

章邯刚刚逃进废丘城，周勃和樊哙等人随后就把废丘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真正的铁桶阵。

如影行随，他们就像鬼魅般的影子杀手。

然而，章邯的确是一个牛人，虽然他最终的命运只能归为失败，但他的韧性令人震惊。当年，项羽只用几天的时间就摧毁了王离的军队，而制服章邯却需要漫长的等待。

这一回，章邯再次显示了他的顽强，韩信用重兵围困废丘，但废丘却我自岿然不动。

汉军的包围是铁桶，章邯的防守也牢固如铁桶。

韩信指挥汉军狂轰滥打了好几个月，一点便宜也没有占到，反倒收获了一大堆尸体。章邯早就料到刘邦有进攻三秦的一日，深挖壕沟、广积粮草，早就等着和汉军死磕的那一天了。

汉军刚一上前，章邯就弓箭伺候，敢到城下“散步”，滚木雷石招待。不把你弄死，也要把你搞残。

好几个月下来，汉军几乎不能伤及废丘的一根毫毛。

就算是困兽，他也是牛魔王级别的。

章邯，算你狠，你能守，咱也不跟你死磕，我们就把你围了，打不死你，不怕饿不死你。

汉王刘邦告诉韩信，必须改变军事策略，对杀死或捉住章邯，短期内不要抱期望。对于悍匪级别的人物，死缠烂打未必上策。

在领袖的殷殷教诲下，韩信留下足够的人马围住废丘，只围不打。

其余的军队派往其他地方攻城略地。

毕竟，需要被收拾的不仅有章邯，还有司马欣、董翳等人。

章邯虽然成了瓮中之鳖，但他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当刘邦挺进中原，攻占了项羽的首都彭城，然后再被项羽揍成龅牙的时候，这位仁兄还孤独地在废丘内进行困兽之斗。

他创造了一个“困兽斗”的奇迹。

这方面无人能比。

与章邯的强悍与顽固相比，他的两个前部下就很不成气候了，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他们即使不是一团烂泥，起码也是一块鱼腩。

韩信还没进攻，他们就逃跑，一进攻，他们就溃败，一溃败，就再逃，一再逃，就被捉，一被捉，就投降。用不了程咬金的三板斧，他们就被彻底搞定。

汉元年（公元前206年）的八月，韩信收复了除废丘之外的所有秦地，三秦终于回到了汉王刘邦的怀抱。

****东扩

刘邦之所以能在三秦地区兴风作浪，除了有韩信这样的战神，还得益于世道的不宁静。

田荣扯旗造反为刘邦搞事提供了最好的机会，有田荣扯着项羽的袖子，刘邦可以放手大干。

更令刘邦喜悦的是，搞搞震的还不止田荣一个人，八月，燕王臧荼和辽东王韩广又开始上演全武行了，韩广作为臧荼的前老板，想赖在燕国不走，臧荼很愤怒，就把前老板杀了，捎带着，辽东的国土也归了他（妈的，你不闹，老子还恢复不了燕国的领土完整）。

诸侯王之间的重新厮杀已经不可避免。

好大一汪浑水。

刘邦就巴不得这样，因为这位先生的最大特长就是混水摸鱼。

只要你们一混起来，我就立马摸起来。不摸出一个崭新的新世界来我就坚决不肯罢休。

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中，项羽还在持续的犯错。

他接下来又杀了一个人。

干革命就是杀人，这没什么好说的，项羽在杀，刘邦也在杀，不杀人，那还不如回家抱着婆姨暖炕头去。

问题是，项羽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

他杀死了自己所封的韩王韩成。

韩成是一个不必杀的人，也是一个不能杀的人。

因为他对项羽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所以不必杀。

因为他还可以牵制张良，所以不能杀。

活着的韩成对项羽无一害，死了的韩成对项羽无一益。

就这么个老实人，他项羽还是把他给杀了。

昏庸、昏聩，这就是政治上的项羽，虽然在战场上他绝顶聪慧，可一下战场，他就不断犯浑。

当项羽杀死韩成的那一刻起，张良就彻底地回到了刘邦的身旁，虽然眼下，他还在项羽那儿当差（韩国是项羽的卫星国）。

我前面说过，刘邦是张良的婆家，韩成是张良的娘家，有娘家人牵着，张良还可能呆在彭城。

现在，韩成却在彭城被项羽杀了，“娘”都死了，还有什么“娘家”，当然就要义无反顾地回到“婆家”（刘邦）那儿去了。

而此刻，项羽就是他张良的“杀母”仇人，从今往后，他只能坚定地干一件事：把自己的青春献给“夫君”（刘邦），壮大“婆家”，让“婆家”的人干掉项羽，为“娘家人”（韩国和韩成）报仇雪恨。

自己为自己制造强敌，这不就是添乱吗？

遗憾的是，项羽就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添乱的人。

他这是自掘坟墓，而他自己对此却一无所知。

愤怒的张良开始更加卖命地为刘邦谋划。

他马上就像项羽射出了一支冷箭。

当霸王同志听说刘邦在巴蜀地区搞事，还占领了三秦的时候，他十分震怒，当时就想抄家伙到咸阳去揍人。他分封以前的吴县令郑昌担任新的韩王，让他领兵阻断汉军向东发起的进攻。又命令楚国大将萧公角攻击彭越，公角打不过彭越，溃败。

当时，北方的田荣还在孜孜不倦地搞叛乱，项羽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不理会田荣，西进击溃刘邦。这是一条正确的路，因为刘邦才是项羽的真正敌人，他是插向项羽心脏的一把尖刀。

一是放纵刘邦的侵略，北上继续攻击田荣，这是一条犯糊涂的路，因为田荣虽然剽悍，但终究不能对项羽产生真正的威胁，他最多只是让项羽感到不舒服的牛皮藓。

聪明人当然应该先治心脏病，再治牛皮藓。

项羽虽然老犯浑，但也知道刘邦确实比田荣厉害，原本打算放田荣一把，先西进阻击甚至消灭刘邦。

倘若项羽采取这一正确的攻击思路，历史或许能够改写。

然而，在关键时刻，他又被张良给“涮”了一道。

张良给项羽写了一封信，在这封信中，张良说，大王，您就继续追击田荣吧，田荣生性狡诈，性格威猛，必须彻底把他清剿，否则后患无穷。再说您剿了一半再放弃，这是搞豆腐渣工程，不好。

至于那个刘邦嘛，他就是心理不平衡，当初约定谁先攻入咸阳，谁就在关中地区称王，他现在获得了三秦地区，心理平衡了，再搞也没意思了，我判断他也没有持续挑战大王的勇气和能量，大王尽可放心北上。

一剂毒药，张良正在给项羽喂毒。

遗憾的是，项羽是一位喜欢服毒的人，他竟然听取了张良的胡言乱语，轻轻松松地就跳进了张良为他设置的圈套。

大哥，拜托，张良本来就是刘邦的人，自然一切都为刘邦好，你要是聪明一点的话，就应该按张良所说的反面去做，保证一做一个准。

不要太聪明，只要聪明一点点，这要求难道也很高吗？

或许，不是张良的套子有多高深，只是项羽这个人太容易上套。

就这么着，项羽失去了一次医治心脏的绝好机会，硬是北上去看他的牛皮藓了。

就在项羽北上医治牛皮藓的时刻，刘邦同志又有新动作了。这一次，他想打出关去，在正式进军关外之前，他打算先从丰邑接出自己的家人。（看起来，人家刘邦同志在正常情况下也是挺有家庭责任感的）

汉元年（公元前206年）9月，汉王刘邦派遣薛欧、王吸率领军队出武关，冀图借助王陵同学在南阳的军队直插丰邑运出自己的父母妻儿，这一秘密计划被楚国的克格勃机构侦破，项羽发动军队在阳夏（今河南太康）进行阻挡，刘邦的安家计划宣告流产。

汉二年（公元前206年）10月，项羽派九江王英布杀死了义帝（沧海注：义帝被杀在前文已详细描述，关于义帝被杀的时间，《史记》叙述在四月或五月之间，《汉书》记为十月。）

同时，怨恨项羽抬举张耳打压自己的陈余也开始跃动起来，他派人（夏说）找到了田荣，请求结盟，当时的陈余光杆司令一个，没有足够的干架人手，只能向田荣借兵。

（沧海注：有关陈余起兵反楚的时间，《史记》记为五六月间，《汉书》记为十月，纵观《汉书》的初汉史，其情节基本移植《史记》，但时间有天囊之别。本章描述的好几个事件，《汉书》都把发生的时间前移了几个月或半年不等，此处的时间却推后了好几个月，有趣。）

一般来说，借兵的难度和借老婆差不多，你要借，那是没人乐意给的。但一听说有人要起来反对项羽，田荣就像是打了鸡血的一样，亢奋了。

他一亢奋，就给了陈余一票人马。（人最怕的就是亢奋，一亢奋，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做）

陈余借到了一支军队后，马上就开始行动了。他要反对的当然是项羽，但他要打击的第一个人却不是项羽。

白痴都知道，他要暴揍的人就是张耳。

因为张耳就是项羽册封的傀儡王，打击了傀儡，自然也会痛在主子的心上，这个道理说得过去。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张耳和他陈余有不共戴天之仇。

有张耳，没陈余，有陈余，没张耳，不揍你揍谁？

陈余领兵攻击常山，常山王张耳迎战。

俗语说，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张耳是骡子，陈余是马。

陈余很轻松地就击败了张耳。世人说张耳和陈余都是豪杰，张耳想必也是能打的，无奈，成安君比他更能打，所以他就被更能打的打了。

张耳大哥，陈余小弟可是用借来的一支小分队打败了你，你输得不冤，想不服气都难。

我早就说过，当初项羽怠慢陈余，那是很不应该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现在这个代价来了，陈余击溃了张耳，项羽在河北一带的势力范围就全丧失了。不仅如此，张耳还因为丧失封国去投靠了刘邦。

这样，项羽被扣掉的就不是一分，而是好几分了。

常山王张耳被陈余赶跑后，赵国也恢复了。（常山国就是项羽替赵国披的马甲）

公平地说，陈余这个人不愧是君子，不但很会打仗，人家人也厚道，把被贬到代地当王的赵歇迎了回来，扶持他重新担任赵国的君主。要知道，诸侯第二次蜂拥而起时早就“礼崩乐坏”，还能扶立六国时期的诸侯后人几乎绝迹，陈余是唯一的一个。

不管是田荣，还是陈余，都使项羽深受创伤，而真正获益的人只有刘邦一人。

我混水摸鱼，摸得正欢，巴不得你们再闹腾得大点，把水搞得再浑点。

刘邦的高兴事还远不止这些，因为有一个人回来了。

张良，在完成了写信忽悠项羽北上看牛皮藓的伟大任务之后，背着项羽从小道回到了汉营。

光荣回归！

他虽然不是王者，但却是确保王者能够成为王者的人。

张良回归后，汉王刘邦赐封他为成信侯。

前线频频告捷，刘邦也出关来散心了，一边散心一边鼓舞士气，还要安抚各地的百姓（这是他的强项），这一遛就溜达到了陕县（今河南陕县）。

他一边巡查地方，一边派军队袭击河南王申阳，这位兄弟本来就只是张耳的一个部属，张耳都不过尔尔，何况是他呢，肯定没得玩，只有投降拉倒了。（他的老上级张耳早已降汉，光辉榜样就摆在那）

在这一波小小的东扩高潮中，除了大将军韩信表现最为耀眼外，另一个韩信也相当夺目。

在降服申阳之后，刘邦需要制服的下一个对手就是韩王郑昌，这一次，刘邦想玩一个游戏。他想测试一下另一个韩信的能耐。那位韩国贵族青年曾经在南郑成功地鼓舞过士气，制止了一场逃亡，他也曾经许诺要重用起他。

现在测试他的机会来了。

刘邦找来韩信，对他说，你祖先的土地已经被项羽做顺手人情送人了，现在这个非法占有你故国土地的人就在眼前。到了捍卫你祖宗荣耀的时候了，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攻克了郑昌所占有的城邑，你就是那些城邑的新主人，你将受封为新的韩王。

怎么样？那当然好。

这是一个严肃而有趣的游戏，很刺激，玩的人一定会寻找到很“hight”的感觉。

不玩这个游戏的，那是傻瓜，不敢玩这个游戏的，那是懦夫。

韩信既不是傻瓜，也不是懦夫，当然要玩。

来吧，我需要捍卫祖先的荣耀，更需要做王。

然后，韩信就出发了，他一出去，就拎回了韩国的十几座城邑。

这就是领导方法，这就是激励艺术，在这方面，刘邦的慷慨和大度远甚于他的对手项羽。

有证据表明，当你在驱使一头驴拉磨的时候，如果在它的头顶悬挂一串香蕉的话，这头驴的工作效率将极大地获得提高。（否则，驴先生就要跟你玩消极怠工的把戏）

一头蠢驴尚且知道干活要回报的理，何况是又聪明又狡诈灵长类动物——人呢？

韩王韩信就是刘邦要推出的一个样板工程：汉王刘邦许诺，韩信完成这个许诺的规定动作，刘邦就不打折扣地执行先前的承诺，这一先进典型就算是确立了。

从此大家都知道了这个理儿：刘邦不同于项羽，项羽是会耍赖的，刘邦是诚信守诺的，跟着刘邦干，值！

甚至可以为刘邦卖命，因为刘邦让你觉得：为他卖命，就是为自己卖命！

这就是驾驭心灵的艺术（心术）。这一点，项羽和刘邦实在相距甚远。

心灵术，这也是哲学领域内的课题，当然和心理学也有交叉。

我早就说过，谁握有哲学，谁就握有世界。

这招很管用，刘邦同志就大肆推广了，他发布了一条告示：凡是率领一万人马或者一个郡前来投降的，一律加封为万户侯。

愿意为他卖命的人更多了。

在这一波东扩的进程中，刘邦夺取了很多的土地，先后设立了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等郡。

为了收拾民心，刘邦还一边革命一边建设，他兴修水利，防灾减灾，开放秦朝的皇家园林，让老百姓在那儿种地。（在那耕地，实在是太有才了，没文化的人是绝不可能想出这个点子的。）

这年（公元前206年）的十一月，汉王视察关外后重新返回关中，开始定都栎阳。

他越来越有王者风范，真是一个猛人。

项羽不西进阻击拱卫自己的“心脏”，而非到到北方去看“牛皮藓”，实在是亏大了。

我行我素

第十五章 大溃败

****汉朝的确立

刘邦出关，势如破竹。

按理，项羽应该清醒了，如果他是一个聪明人，就应该掉转枪头对付刘邦。

然而，他和“牛皮藓”同学（田荣）鏖斗正酣，都分不清其间的是与非了。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一月，项羽和田荣在城阳展开激战，这一次田荣被彻底击溃了，他带领游兵散勇逃往平原地区。平原人把他杀了，一代枭雄田荣就此完蛋。（沧海注：这是《汉书》的说法，史记则记载田荣死于这年的三月）

既然田荣都完蛋了，按理那儿就该恢复平静，项羽完全可以以救世主般的情怀接管齐地，只要他同样抱着救世主般的责任安抚那里饱受战火创伤的人们。

项羽完全可以笼络齐地的人心。齐地人可以杀死田荣，足以表明田荣不得人心。

人们为什么要杀害他们的国君呢？很显然，是因为他们渴望和平。他们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他们需要的是宁静。

田荣不给他们宁静，所以，他们就要杀死他。

假如胜利者项羽能够给他们带来和平与安宁，他们显然愿意拥抱这位强者。

事实上，他们也对项羽充满了期待。

然而，项羽的所作所为深深刺痛了他们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心灵，也彻底摧毁了他们心中的幻想和期望。

项羽不是一个可以给他们带来安宁的人。

他不仅不安抚他们，还对他们进行烧杀抢掠，咸阳的人道悲剧在齐地重演了。齐地的城郭被焚毁了，齐地的子弟被杀害了，齐地的女人被抢走了，齐地的珠宝被掠夺了。

随后，齐地的人心全向背了。

田荣把他们拖入战争，那是不负责任，而项羽对他们实施的则是赤裸裸的屠杀。

田荣很坏，没想到项羽比他更坏。

我们本来不想反抗，都偃旗息鼓了，是你的杀戮逼迫我们再次奋起。对于杀人放火的强盗，我们除了选择反抗，别无他途。

柔弱的人们向暴虐的征服者发出了怒吼：你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给你一个说法！

我们的说法就是拿起武器捍卫自己。（齐地有成千上万个要讨说法的“杨佳”，这是可怕的）

写到这里，我的内心充满了悲怆，项羽，本来是何等的英雄，他打败了多少强敌，可最终却绊倒了自己。

他是一个善战的人，他更是一个善于给自己制造敌人的人，他的敌人本来并非那么强大，但他自己制造出的敌人却比原先的敌人更强大。

最终，他被那些自己制造出来的强敌击败了。

不是别人，正是项羽自己把他给击败了。

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当别人要摧毁你的时候，你可以奋起而摧毁他。

但如果你自己要毁灭自己，那就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这才是项羽最大的悲剧。

击溃了田荣，楚国也投降了，项羽本来可以回家，去对付西边那个无比狂妄的家伙。可是他的暴虐却摧毁了这美好的一切。

受到凌辱的齐地人对项羽无比愤怒，他们重新集结起来了，田荣的弟弟田横成了反抗运动中新崛起的领袖。

你在齐国流了无辜人的鲜血，现在想抽身而去，没那么容易。

本来可以得到根治的“牛皮藓”再次复发了。项羽在藓疾中迷失了自己。

不客气地说，他在齐国陷入了战争的泥潭。

陷入战争泥潭，是一件很悲惨很可怕的事情。美国那么强大，陷入越战泥潭之后，也被搞得灰头土脸，可想而知，陷入泥潭的项羽会有多么的痛苦。

活该，这痛苦就是你自找的！田荣好战，那是找抽，项羽烧杀，那也是犯贱。

这只乐坏了一个人。

当项羽大哥被拖在齐国的战争泥泞中的时候，正是刘邦同志施展拳脚的时候。

他指挥汉军诸将，攻下了北地郡，章邯的弟弟章平也被俘获了。

与项羽一贯杀戮一贯为自己制造敌人相反，刘邦的做法就是优待和安抚。

投降的人给官做，投降地的百姓免税收，碰上刘邦这样的人，你还会和他作对吗？不会，作对那是傻子。

因为你无论如何想和刘邦过意不去，也不能和自己的利益过意不去。

所以，项羽每攻克一个地方，就会增加一大堆敌人，而刘邦每降服一个地方，就会得到一大堆朋友。

会打的不如会攻心的，何况刘邦还那么会打。

攻下北地郡之后，刘邦做了一件大事。

二月二十日，他正式宣布废除秦朝的社稷，确立汉朝的社稷。

这一宣誓，具有里程碑式的历史意义。

他使刘邦在政治上占据了制高点和合法性。

也正式宣告了刘邦的目标，他要的不是割据政权，甚至也不是诸侯霸主，而是大一统的王朝。

这就是说，他要做的是皇帝，就像威名显赫的秦始皇那样。

所有的诸侯到现在都明白了，刘邦的胃口很大，他跑出关外是要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攻占咸阳只是汉国的开始，废除秦朝社稷，汉国就变成了一个影子王朝，等到他把项羽灭了，汉朝的社稷就算彻底砥定了。

他努力经营着，等待着称帝那一天的到来。

是的，他就是一个最高明的棋手，正在挪动着棋盘上的那些棋子。

为了把这盘棋下活下大，他又开始吆喝着收买人心了。

确立汉朝社稷之后，他宣布大赦天下，在他统治的区域，百姓都获封了爵位，巴蜀和汉中地区免除二年赋税，关中地区从军的家属免除一年劳役和租税。

为了鼓舞广大平民的政治热情，刘邦还在民间发动了一场浩大的群众自治运动，在每个乡中选拔出一位五十岁以上、品行好、能领导群众的人出任本乡三老，在各乡三老中推举一位最优秀的人担任县三老。

这些人就是乡长和县长进行治理时的政治顾问。

这个职务放现在就是“智囊团”成员，相当于现在的县委政研室成员或者县政府参事室参事。

你看看人家刘邦，都超越时代局限，搞起了“现代治理”。这种制度颇有创新价值，既能和人民群众紧密互动，又能最大程度地吸取草根阶层的智慧。

如果能吸纳全社会的聪明才智，还愁做不了大事吗？这盘棋不下得风生水起才怪哩。

说实话，刘邦同志的这一制度创新，就是放在时下的中国，也具有一定的先进性。当前，我们的县一级政府就有脱离群众的官僚主义毛病，虽然也有政研室之类的智囊机构，但都是坐在书斋里玩文字的，与群众的需要严重脱节，制定出来的政策也往往和民间的呼求背道而驰。

怎么办？我建议学学人家刘邦，让人民群众发光发热，来为你做决策的智囊。

毛主席曾说：要从群众中来，再到群众中去。刘邦同志没提这个口号，却用行为实践了这一点。

世人皆言刘邦是无赖，不料无赖懂哲学。

懂哲学的无赖是很牛很牛的，和他干，想不吃亏很难。

****大腕陈平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三月，刘邦再次出关中，率军从临晋（今陕西大荔东）出兵渡过黄河，降服了魏豹，又攻下河内（今河南省沁阳一带），掳获了殷王司马卬，把司马卬统治的殷地改设为河内郡。

在楚汉争霸史上，司马卬显然不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但他的这次投降对刘邦至关重要。

因为这位兄弟的投降直接导致了一位大腕从项羽那儿出走。

从项羽那出走的大腕名叫陈平，他一离开项羽就投奔了刘邦。

陈平从项羽那儿跳槽到刘邦这，这既是对项羽力量的直接减损，也是对刘邦力量直接强化，小学一年级学生都知道，项羽损失的不是一分，而是两分。

接下来的故事十分精彩，我们将现场直播陈平到刘邦这儿应聘的实况。鉴于陈平是本书中除刘邦之外的最重要人物之一，我们照例要在直播前插播一段陈平的简历。

别走开，广告后的故事很精彩，但广告本身也很精彩。

陈平，阳武县（今河南原阳）户牖乡人，出生年月不详（司马翁失职呀）。

陈平幼时家境贫寒，喜欢读书，家有三十亩田地，但这位兄弟有地而不种（也不是不种，反正地都被他哥哥种了），专门在外面游游荡荡（美其名曰：游学）。

这位同学虽然属于劳动阶级，但浑身长满了剥削阶级的细胞。虽然还没有正式成长为剥削阶级，可陈平的模样已经很有点脱离劳动人民的架势了，他长得白白胖胖，这个很符合剥削阶级的画像。

当然，他也是一个清秀俊逸的美男，这个就不太符合传统中的剥削阶级的政治形象了，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政治漫画中的剥削阶级都是歪瓜裂枣，长大后才知道那是犯了左的机械主义的毛病，剥削阶级里也有美男。

他地是不种的，饭是要吃的，而且还吃得白白胖胖。陈平的大嫂居于无产阶级的阶级觉悟，很看不起他。

有人问陈平，说你长这么水灵，都吃了什么好吃的呢，这个问题可太难回答了，无论怎么回答都会受到嘲笑。很简单，因为对方不是来问你问题的，而是来对你取笑作乐的。劳动人民向来有无穷智慧，他们捉弄起人来也是很有创意的。

关键时刻，陈平大嫂站出来了，但她不是来解围的，而是来落井下石的。

陈大嫂对众人说，他也就吃了点糠屑吧，有这样的小叔子还不如没有。

大哥陈伯为了兄弟之情，宁愿背弃阶级立场，和老婆干了几架之后宣布离婚。

广大短衣帮是很同情陈大嫂的，为了抗议这两兄弟欺负劳动人民兼女权代表（陈大嫂），他们编造了一个谣言，说陈平道德水平低下，“盗嫂”了。

这个谣言既抹黑了陈平，又羞辱了陈伯。

一石二鸟，两兄弟一块中招，劳动人民很伟大，他们修理人的智慧实在是高。（大名鼎鼎的武大郎也是被这类人给整坏了，以至于近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以下这个事实：历史上的武大郎原来是一个身高近一米八的大帅哥。）

陈平无意中破坏了大哥的婚姻家庭，他有理由发出一声感慨：吾虽不曾盗嫂，嫂却因我而去！

还好，长期光棍的陈平很快找到了一个老婆。

嫁给陈平的女人，是当地富豪人家的闺女。该女的父亲名叫张仲，而她的祖父名叫张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富豪。

不过，这位富豪家的千金也是很不幸的一个人，她连续五次嫁人，每一次的姻缘都极其短暂，因为这位小姐嫁给谁，谁就会立马死掉，她就是传说中的扫把星，专门扫除丈夫的性命。

没有人敢娶这个富豪家的女儿，很简单，男人虽然爱惜钱财和美女，但他们更爱惜自己的性命，没有人愿意做第六个殒命的男人。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男人，他就是陈平。对于是否会成为第六个倒毙的男人，这位落魄的仁兄很有兴趣一试（这也就是另类的“摸着石头过河”吧）。

公平地说，陈同学的剥削阶级思想虽然很严重，但他的观念中也有不少先进性的因子，比如说，没有陈腐的贞操观念，不怕娶连续五次嫁人的所谓“破鞋”，这个就要有很大的勇气。

此外，他还能破除宿命论，打破死亡的咒语，不怕成为第六个毙命的男人，这些颇具革命性色彩的思想观念值得表彰。

对于这场婚姻，女孩的爷爷张负赞成，女孩的父亲张仲反对。最终，具有投资眼光的爷爷一锤定音，帮助孙女按下了交易的确认键。这情景，让我想起了吕公。

富家女子、美女、二手货，这些关键词又让我想起了张耳。

吃上了软饭之后，陈平也开始“张耳”了，他拿着老婆家的钱到处交游，一副不把丈母娘家的钱用光决不肯罢休的嘴脸。

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白用谁不用。

由于做了富翁家的女婿，原先嘲笑他的短衣帮也开始用崇拜的眼神看他了。

短衣帮往往崇拜那些真正能穿长衫的人，也能包容和自己一样不能穿长衫的人，但就是不能容忍和他们一样捉襟见肘而又打肿脸而穿长衫的人（比如孔乙己之流）。

过去的陈平属于第三类人，是他们嘲笑的对象（俗称“呕像”），如今，陈平已经跃身为第一类人，成了他们崇拜的偶像。

从千人唾弃的“呕像”到万人景仰的“偶像”，这往往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而我们的陈平同学仅仅用了一场婚姻就把它给完成了。

户牖乡祭祀灶神，需要有德高望重的人来给他们分肉，陈平是他们新晋的偶像，所以他被推举为那个给大家主刀分肉的人。陈平也不负众望，把祭肉分得非常均匀，各位父老乡亲都说，陈家小子不错，主刀分割祭肉非常公平！

而陈平却发出感慨说：“唉，这算什么呢，我能干比这大得多的事情，假如让我陈平来治理天下，也会像分割这块祭肉一样公平啊！”

这句慨叹，让我想起了在地主家打工的陈胜。（鸿鹄之志呀）

若是以前的陈平发表这样的高论，非要被作为短衣帮的父老乡亲笑掉大牙，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人敢这样嘲笑陈平了。他们反倒都说，陈家小子壮志凌云，很可能是潜伏在乡间的一个大人物。

不错，大人物就要出场了，他只需蛰伏下来，等待一个最好的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伟大的农民陈胜终于向暴秦挥动了第一锄头，天下的豪杰于是纷纷响应，揭竿而起。

陈胜起义以后在陈县称王，委派周巿平定了魏地。本来陈王再三要封周巿为魏王的，可是这个周巿就是一个老实人，宁愿不做王，而甘愿为别人做嫁衣。

于是，周巿扶立魏咎为魏王，并且以丞相的身份率领魏军和秦军在临济交战。

而陈平在魏咎被扶立为新的魏王之前就已经投靠了他，陈平同学对造反和革命还是很灵敏的。有剥削阶级思想而没有成为剥削阶级的人，他的革命欲望特别地强烈，很简单，如果不造反不革命，你怎么能够成为新的剥削阶级呢？

革命就是一个框，可以装下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因为他们可以怀揣着不同的革命目的，而做出相同的革命行为；革命也是一个弹簧，弹到哪算哪，弹到谁算谁；革命还有点像弹棉花，胡弹一气，然后就结了。

而革命家和剥削阶级往往就是一号人，今天的剥削阶级就是昨日的革命家，今天的革命家，就是明日的剥削阶级，他们一体两面，互为兄弟。

这也就是老百姓进行暴力革命始终不能为自己革出一个美好未来的原因，因为他们都是革命家的工具，也都是剥削阶级的工具。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最终还是为那些即将剥削和压迫自己的革命家做了义务工。对于老百姓而言，没有真正的民主制度，任何革命都是一种无谓的流血和牺牲。

陈平同学踊跃参加革命，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解救天下苍生，而是更多地为了自己的前途。对他而言，革命是通往统治者地位的一扇大门，挤进去了，他就能书写自己的辉煌。

陈平投奔魏王咎，是因为他素来听闻魏咎的贤名，现在正是争取老百姓为革命领袖造反流汗的时候，谁受百姓爱戴，谁就有更多的造反资本，也更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陈平要投奔谁，那也是要考虑投资回报和成功几率的，革命就是要把自己的小命抵押进去，如果跟错人，那就只能赔掉小命，成为革命的垫脚石而不能成为革命胜利成果的拥有者。

陈平不想成为革命的垫脚石，他只想成为革命的受益人，所以，在把自己的小命进行抵押投资的时候，他还是非常小心谨慎的，初步看起来，姓魏的这位仁兄还算不错。

当陈平投奔到魏王咎那儿的时候，后者对他表示出了极大的的热情。毕竟，陈平是个奇才，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跟什么过意不去也不能跟人才过意不去。

陈平被委任为太仆，成了魏王麾下的部长级高干。

然而好人不等于能人，如果放在太平年月，魏咎或者是一个很好的君主，然而，这是残酷的战争年代，没有军事运筹能力就会被淘汰，魏王咎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能力的好人。

他屡屡向魏王献计，后者照样屡屡不听。

还有人在魏王面前编造谗言，说陈平能力这么强，他投奔您是不怀好意的，没准就是来篡位夺权的。老实人听信坏人的谗言，对他产生了疑心。

没办法，第一次投靠以失败而告终，陈平只好背起一个包袱逃走了。

逃跑之后，陈平并没有立刻找到东家。那是一个乱世，草头王很多，但能成大事的太少。陈平第一次出山就碰了壁，这让他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起来。所以，从魏咎那儿出走后，陈平再次潜伏了起来。

过了很久，项羽大哥攻城略地到达了黄河边上，此时的他已是诸侯的共主，陈平认为机会来了，再次从潜伏状态中复苏，跃出巢穴直奔项羽而去。

应该说，相对于韩信，项羽对陈平同学还是很够意思的。他把陈平带在身旁，作为贴身的谋臣，陈平也就跟随着领袖的左右，一路攻伐，最后进入函谷关，彻底打败了秦军，终结了秦朝的暴虐统治。

随后，项羽作为天下诸侯的霸主，分封了天下。陈平同学跟随项羽一路奔波，作为项羽的“自己人”而受到了封赏，他获得了卿级爵位。

分封了天下之后，项羽就率领他的人马东归故里了。

而刘邦就没有那么老实了，他挥师东进，在汉军的攻击下，殷王司马卬就背叛了项羽投靠了刘邦。

司马卬的殷王封号都是项羽给赐封的，现在他背叛了霸王，霸王就很生气，霸王很生气，后果就很严重。他立马就对司马卬挥出了一根牛鞭，说你个狗日的，竟敢背叛你家霸爷爷，非让你尝尝被鞭打的滋味。

霸王的牛鞭不是别人，正是常常伴随于项羽左右的陈平。

项羽赐封陈平为武信君，让他领军除灭叛徒，陈平就率领魏王咎残留在楚国的部队前往追剿前线了。

司马卬是沙场老手，而陈平只是个白面书生，看起来，他赢定了。

然而，他却输了。

陈平降服了司马卬之后，胜利凯旋。项羽很高兴，委派项悍发布了对陈平新的任命书，项羽在诏令中拜陈平为都尉，赏赐黄金二十镒。

兄弟，你终于在项羽集团里混成了高管，祖坟该冒烟了。

照这么发展下去，陈平没有离开的理由。

然而，一场白色恐怖结束了陈平与项羽的蜜月。

都是司马卬惹的祸，这小子既没运气，又没骨气，刚被刘邦降服不久，就被陈平打得大败。

可没过多久，刘邦又打上门来了，没有任何悬念，他再次举起了白旗。

这是他短时期内的第三次投降！

没啥好说的，能投降一次，就能投降一百次。就好比一个妓女，第一次脱了裤子，就不怕脱第二次。

他的投降直接坑害了一个人（从长远来看，则未必如此），陈平同学因为这个人的投降而在项羽集团失去了容身之地。

因为项羽癔症发作，他说是谁降服司马卬的呢，谁降服了他，责任包干，砍了谁的脑袋再说。

可怕的羊角风，无限联想外加无限株连。

项羽兄，您怎么就拎不清呢？那些降服司马卬的都是功臣，他们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功臣，司马卬再投降，你再派人去剿灭他就好了，砍自己人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要杀那些曾经降服过司马卬的将领，那陈平可是第一个要被砍脑袋的，因为他就是那次征讨行动的首席指挥官。

拜托，陈平同学干革命，是要享用胜利果实的，不是为了来抛头颅洒热血的，就是要抛头颅洒热血，也得抛洒在战场上，乖乖地等着被你项羽推出去砍头，那与一头被杀的猪有什么区别？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变成一条死猪，陈平也不例外，要想活，他就只能跑。

他把项羽赐给他的黄金和印绶都封存起来，派人送还给项羽（还挺有职业道德），自己只身带剑抄小道逃走了。

当他要渡过黄河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喜欢谋财害命的船夫，他看见陈平高大魁伟，又气宇昂然，料定他是一个逃亡的将领。

在船夫一厢情愿的想象中，陈平的腰间别满了金银宝器，撞上一条大鱼了，老子要劫杀的就是你。

为了彻底断绝船夫的非分之想，陈平就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光着膀子穿着裤衩，帮那个船老大摇起船来了。

他妈的，老子还有一条裤衩，你要不要？

船夫大失所望，说他奶奶的，看走眼了，幸好还没动手，否则搞不到一毛，还要负责掩埋尸体，那可就亏大了！

这世上坏人很多，主要就是为了钱，如果他们看不到钱，他们也就不想当坏人了。

所以，千万不要到处炫耀你的财富，这不但会引来杀身之祸，还会把很多灰色的家伙变成彻底的坏人，你自己死了已经很可悲，还诱使别人学坏，这就更糟了。

还得学学人家陈平，既保护了自己，又挽救了一个濒临犯罪的坏蛋。

陈平走了，他的内心充满着痛苦和挣扎。再见了，项羽，我的老东家，你给了我最初的荣耀，也给了我莫大的屈辱！

然而，更大的好运正在等着他。

如今的天下几成大势，未来的王者不是项羽，就是刘邦。

没得选了，就只有刘邦这一家了。

不过，刘邦集团也是人才荟萃，谋臣里也有张良这样的狠角色。要想后来居上，必须寻找一个可以为他拉皮条的人。

刘邦同志的机要秘书魏无知愿意为陈平铺路。刘邦说，既然你魏无知都说他是个人才，那我就见见吧。

抱歉，陈平的简历写得有点长，不过他的故事的确很精彩，值得我去花费如此之多的笔墨。

好，现在我们就把镜头切换到陈平同学的应聘现场上来。

刘邦正式召见陈平，汉王办公室主任万石君在前面引路。

和陈平一同应聘高管职务的一共有七个人。

这七个人进去之后，刘邦没有问一个问题，只是不停地吆喝大家好吃好喝。

吃完了，喝完了，刘邦同志又开始吆喝了，他对诸位同学说，你们吃好了没有，喝得痛快吗，如果吃好喝好了，就请回宾馆休息吧，那里还有很多精彩的节目等着你们。

大家都听说汉王喜欢“洗脚”，想必这精彩的节目里一定少不了接受美女沐足这一项，就呼啦一下全撤了。都回宾馆泡美眉享乐去了。

独有陈平一个人留了下来，久久不愿离去，看样子他也不打算离去。

刘邦一看，这孩子是不是傻了呀，有免费的美眉泡也不知道去享乐。就说这位个子高大的同学，大家都走了，你也快走吧，别站在这里了，我也要走了（要知道，刘邦大叔的夜生活也是很丰富的）。

陈平站在那儿，一动也没动，他只对刘邦说了一句话：“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一时的欢愉，而是为要紧的事而来，大王要建立千古帝业，我也要为大王的帝业建立不世的功勋，所以，我一定要说我的话，就在今天，一刻也不能耽延。”

那意思很明确，我是来找你谈事的，不是来找你泡妞的。即使要泡妞，也要先谈完了正事才行。

刘邦一看，这小子来自项羽集团，那儿可是我的人才输送地呀，莫非这位陈同学也跟韩信一样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吗？

有料，那就谈谈吧。一谈才发现，他和陈平是那么默契，那么投机。

他找到了当年自己和张良交谈的感觉。

直觉告诉他，陈平是一个盖世奇才，他将和张良一道成为助他运筹帷幄的左膀右臂。

双子神谋！

刘邦问，你以前在项羽那混的是什么职位，陈平说，当都尉。刘邦说，那我也任命你当都尉吧，好好干，我会让你“进步”的。

刘邦大叔实在是太喜爱陈平同学了，他当天就发布了对陈平的任命书。

虽然同样是中尉，但其地位和权势和在项羽那却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人拥有多大的权力，不仅取决于他的职位，还取决于他和领导的关系。

这是信任的问题，张玉凤同志为什么敢“骂”毛主席，不是因为她的官大，而是因为毛主席对她充满信任。既然信任一个人，那么偶尔让这个人骂骂也算不得什么。

陈平和刘邦一见如故，他一开始就和后者建立了这种信任的关系，并且把这种信任关系维系了一生。

在宣布任命陈平为中尉的同时，刘邦还宣布，陈平就是他坐车时的配乘人。陪着领袖坐车，这是巨大的政治荣耀，有的人官再大，也得不到这种待遇。

陈平还以都尉之职监护军队。

众将领都哗然了，都说大王得了一个逃兵，还没试过他的本领，就和他同乘一辆车，用来监督军中的老将。

这太不公平了，他们干了半辈子，也没混到这个位置，而这个姓陈的小子，还没干一秒就坐上了这个宝座。

看起来，这确实有些“不公平”。

此外，“红眼病”也是人类的普遍性疾病。

最后，老员工仇视新员工也是一种潜规则。（就像牢房里的老犯人总喜欢狂殴新犯人一样）

这三条都让陈平给摊上了，所以，众将领没有理由不对陈平同学加以仇视。

曹参、周勃、樊哙、灌婴，没有一个服的，当初韩信上位，他们也很不服气，可韩信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是真正的战神，那就没得说了。可你个陈平，白面书生，手不能缚鸡，凭什么爬到我们头上拉屎撒尿。

不整整你，那不仅没天理，简直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这些人结成统一战线，纷纷伸出黑手，举起了黑砖，就要往陈平的脑门子上拍去。

用现在的话说，这些人就是可怕的“陈黑”。

有一首歌唱得好：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周勃们对陈平的仇恨程度与之相当。

于是流言满天飞，周勃、灌婴等人还直接到刘邦那儿进谗言。

他们说：

“陈平虽然是个魁伟的美男子，不过就像点缀帽子的美玉罢了，他腹内未必有什么真货色。我们还听说他在家时就和嫂子私通，事奉魏王不容身而改投楚王，归楚王不和又转投大王，谁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改投其他人呢？而且，我们听所他在军中公然卖官，送多少钱，就批发多大的官职。陈平就是反复无常的乱臣，希望大王看清他的面目！”

汉王对陈平也产生了怀疑，他先召见了陈平的皮条客魏无知，进行责问。

魏无知不鸟他，说：我所说的是才能，陛下所问的却是品行，如今即使有尾生、孝己那样的品行，对于战争的胜负又有什么影响呢？楚汉战争，需要能够贡献制胜奇计的能人，不需要所谓的道德君子。我所考虑的只是陈平的计谋是否有利于国家，至于是否盗嫂以及是否受贿，不在我关注的范畴之内。

一句话，陈平能帮助你战胜项羽就行，至于人家是不是乱搞男女关系，不关你鸟事。

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大叔又找来了陈平，责问他为何反复跳槽，对老板三心二意（总算长进了，没直接过问人家的性生活）。

没想到陈平也一脸“正气”，他不卑不亢地驳斥了刘大叔的指控。

陈平说，我侍奉魏王忠心耿耿，魏王不采纳我的计谋，属于弃我在先，既然魏王不稀罕我，我为什么不可以自我放逐呢？

大叔说，陈同学，你的确有自我放逐的权利。

陈平又说，项王不信任外人，又把利刃架在我的头上，请问我应该站在那儿等死吗？

大叔又说，陈同学，你的确没有等死的义务。

陈平最后说，至于说收受钱财，我坦白说，那事我的确干了，我空手前来，不接受钱财能办事吗？我是来给大王贡献奇谋的，如果我的计谋值得采用，你就采用；不值得，钱财都还在，请允许我封存好退回给府库，我也请求离去保全我的尸骨。（想退赃走人）

大叔也激动了，说，陈同学，求求你，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我相信你是一个好干部，说你受贿那是诬告，都是周勃他们不好，老拿手电筒射你，钱和印都搁你那，你万万不能走！

还不答应，那我给你道歉赔不是了，呵呵，你总算笑了，那我们和好吧。

还别说，按《史记》记载，大叔确实向陈平道了歉，并赐给了陈平更多的赏赐。

周勃们全傻眼了，偷鸡不着反蚀了一把米，这回可亏大了。

陈平在汉军中的地位更加稳固，经过这场风波后，大叔改任陈平为护军中尉，监督所有的将领。（原来是某方面军的政委，现在是汉军总政委）

总政委是干什么的呢，就是汉王驻扎在军队里的政治总代表，负责各位将军的工作绩效考评，负责军队思想政治工作（兼管打小报告）。

可以说，陈平已经卡住了他们的咽喉，再和陈平作对，那就是和自己过意不去。

有人愿意和自己过不去的吗？没有。

既然无法作对，那就巴结吧。

陈平这一节终于写完了，这很可能是本书中最长的一节，我之所以这么不吝啬笔墨，是因为陈平不仅重要，而且极其智慧，日后他贡献的计谋，其奇、险、怪、辣之程度只在张良之上而不在其下。

而且，陈平是直接用奇谋挽救刘邦性命次数最多的一个人。

大叔为陈平提供了一个表演舞台，陈平利用这个舞台给了大叔无数次生命。大叔付出很多，但他收获更多。

历史已经证明：只要陈平肯玩命，大叔的命就玩不完。

楚汉对决就是一场战争游戏，玩游戏的人都知道，“命”有多重要。

****讨伐者

刘邦得到了陈平之后，继续领军向前。

他南渡平阴津，到达洛阳。

在洛阳，他遭遇到了一位小人物，对他影响极大的小人物。

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拦住了刘邦的去路，吵着要和汉王唠嗑。

当大王出行时有人拦驾，十有八九那是告状的。

难道这位老者就是传说中的“上访专业户”？或者像孙东东教授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具有“偏执倾向”的精神病？

若是项羽，很可能就会放纵手下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者给劈了，要不然，就让他“被精神病”。

可是我们的大叔不同，他雄心勃勃，是准备要把自己铸造成“明君”的，既然要做明君，当然就要拿出点明君的样子来。

你要拦驾鸣冤，那就来吧。老子今天就在路旁给草民评断是非，显扬公义。

刘邦命令司机夏侯婴停车，随后，他从车上走了下来。

接待“访民”固然有作秀的成分，但人家刘大叔一向敬业，把作秀做得像真的一样，这种精神实在难能可贵。（总比坐在车子里接待访民要真诚得多吧）

老人见了大王，赶紧跪伏在地，别说要告状，就是不告状，见了大王那也是要下跪的。

刘邦伸出一双热情的大手，把老人搀扶了起来。

问老伯，您有什么冤屈要向我诉说。

老伯说，我无冤可申。

这可就奇了怪了，既然没有冤屈，为何又要拦下我的銮驾呢？难道老伯就是传说中“没事找抽型”的人吗？

即使那样，我也不打算抽他，因为明君是不会随意在路旁抽一个精神偏执的老人的。

刘邦同志真是太失望了，本来已经摆好了架势，要好好秀一把的，结果“Pose”也白摆了，能不丧气吗。

出于好奇，刘邦又问，那您找我有事吗？

老伯说，我要找您谈论春秋大义。

我倒，一个白丁要找一个君王谈论春秋大义，这也太雷人了吧。

不过，这春秋大义也算是归口在哲学范畴之内吧，而我们的大叔一向对哲学有浓厚兴趣，既然老者要谈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那就谈谈吧。

刘邦说，老伯，您要和我讨论什么样的春秋大义呢？

老伯说：

我要和大王您谈论克敌制胜的春秋大义！

老伯的回答让刘邦大为震惊。

如果刚才还有点漫不经心的话，现在他可就有点恭谨严肃了。

看来，老伯就是一个奇人，莫非他就是遗留在乡野的智者么？

老伯的确是一个智者，他姓董，人称董公。

虽然他不是官员，但也不是纯粹的白丁。由于他一向贤能，被推举为洛阳新城的三老。

他是草根智慧的优秀代表，也被刘邦的选才制度推上了台面。

然而，董公并不满意仅仅向地方首长陈情，因为他的智慧未必是地方官员可以真正领会的。

他需要向最高的决策者倾诉。

只有最高决策者，才能把他的智慧转化成行动，这不仅是个理解力的问题，更是一个执行力的问题。

董公对刘邦说，项羽最近杀死了义帝，受到天下人的责骂，这是一个机会。如果我们利用项羽的这次屠戮，挑出为义帝伸张正义的讨逆大旗，就能占据道德的制高点，像周武王对商纣那样，吊民伐罪，击打项羽。

刘邦听了个开头，觉得这主意还行，说老伯，讲详细点吧，我愿闻其详。

董公说：

大王，我听说顺行德义的人就会昌盛，违背德义的人就会灭亡，师出无名的军队就很难战胜对手。所以，指明对手就是逆贼，凸显自身的正义，就能制服强大的敌人，最终获得胜利。

项羽行事暴虐无道，到处烧杀抢虐，百姓苦不堪言，他就是天下的逆贼、暴秦的翻版，最后竟然杀死天下诸侯的共主义帝，人神共愤，皆可得而诛之。

俗语说，仁爱不靠武勇，正义不靠暴力（伯伯，这句就有点离谱了，你鼓吹刘邦去“吊民伐罪”不算暴力吗），在此，我要向大王发出一个建议。

刘邦说，你有什么好建议，请说。

董公说：

我提议全体汉军在大王您的率领下为义帝披麻戴孝，并向各路诸侯发出告谕，今日汉王就要替天行道，为死去的义帝而东讨逆贼。如此一来，四海之内，没有人能够不仰慕大王您的德行，这是古代三王都曾实行过的正义之举，还望大王三思。

这实在是一个好主意，成本低廉（做几套廉价的丧服外带挤出几滴廉价的眼泪），而收获巨大（拿着道德大棒狂揍项羽，把自己塑造成圣君，降服诸侯以及天下人心）。老伯，谢谢你的唠叨，没有你的提醒，我还想不出这招。

既然是好主意，那就根本不需要三思了，需要的就是行动。

刘邦说干就干，马上就开始为义帝操办丧事了。

他当场就袒露左臂，嚎啕大哭起来。

开始还觉得是在演戏，想到义帝多次挺身而出，为他刘邦吹黑哨，不由得悲从中来，越哭越真诚！

刘邦哭了第一嗓子，其他人想不哭都不行了，领导都哭了，你还不哭，即使不扣你奖金，你面子上也过意不去。

等到一半以上人嚎啕大哭的时候，剩下的人也就无法抗拒情绪的感染，全都嚎开了。霎时间，汉营哭声震天，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刘邦死了老爸。

为义帝守丧，不仅要哭，还要在嚎啕之外做点具有象征意义的事情，全身素缟，沿途抛撒纸钱，手里拿着哭丧棒吆喝，这些都是应当的。

哭吧，哭吧，我们的目标就是要把大罪人项羽哭死。

就这么着，刘邦率领他的众将士一直哭嚎了三天。怀王（义帝）同志若泉下有知，应该死可瞑目了，因为他老人家当年的黑哨没有白吹。

除了哭哭闹闹，刘邦还干了一件正经事，他向天下各路诸侯发出了征讨项羽的战斗檄文：项羽悖逆天伦，寡人将出动关内所有的军队，会集河南、河东、河内三郡的士兵，坐着战船顺汉江漂流南下，希望各路诸侯随同我一道征伐楚国那杀害义帝的元凶！

项羽，今日我刘邦顺天应民，领导天下诸侯共同发起讨逆行动，就不怕整不死你。

罪与罚。

罪当然是项羽的，而讨伐则成了刘邦的“专利”。

****狂欢

齐国人对项羽的愤怒还在持续不断地高涨着。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4月，田荣的弟弟田横利用这种沸腾的民怨，扶立田荣的儿子田广为新的齐王，他重新集结了好几万人马，在城阳再次阻击楚军。

此时的刘邦正在西边磨刀霍霍。

不，是已经剑拔出鞘。

项羽犹豫了，要不要立即率兵回师阻击刘邦呢？这是一个问题。

面对田横的死缠难打，项羽一咬牙，选择了留下。

坚持下来，灭掉田横，再回去干掉刘邦，就这么办。

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因为这个错误的选择，接下来项羽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既然你项羽要坚持在齐地治疗“牛皮藓”，那我老刘就要对你的“心脏”（楚都彭城）拔刀了。

对，我就要出击彭城，直抄你的老巢，让你尝尝失去家园的痛苦。

此时的刘邦已经拥有更广袤的土地，握有更多的军队。

在上一波东扩的过程中，他降服了原本由项羽分封的五个诸侯王。

这是一个巨大的战绩，就相当于他已经成功地挖掉了项羽的五个“墙角”。

项羽集团就是一堵墙，如果一堵墙被挖掉了五个墙角，那这堵墙即使不立即坍塌，也会摇摇欲坠了。

此刻，刘邦确信，只要他再使一把力，这堵看起来很高大的墙将会轰然倒塌。

下一个攻击目标都不用选了，就是项羽的门户彭城。

他的军队数目庞大，自从听从董公的计谋为义帝发丧之后，绝大部分的诸侯都表示了响应，尤其是那些被他击打降服的诸侯，更是向他表达了捶击项羽的决心。

好吧，既然大家都对到彭城串门感兴趣，那就到彭城去走走吧。

这支串门的队伍还极其庞大，按照《史记》的说法，达到了五十六万之巨。

汉王刘邦是这支队伍的总指挥，而这支队伍还不是一支纯粹的刘家军，他是以刘邦为主导的多国部队。刘邦辖下有五路诸侯，他们是：

魏王魏豹、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韩王韩信、殷王司马卬。

事实将证明，这既是一支雄武之师，也是一群乌合之众。

在项羽出现之前，他们还是一支雄武之师。

作为雄武之师，他们所向披靡。

他们收拾楚国的地方部队，就有如随手踩死路边的蚂蚁一样。

而且，刘邦的队伍还在不断的扩大之中。

到达外黄（今河南民权西北）时，好汉彭越率领他的三万人马归顺了刘邦。这位彭同学原本被田荣委任为齐国的大将军，结果田荣挂了，彭越也就自动和组织脱离了。

虽然田横很快拥立田广复国，但彭越总算明白了，当今天下，除了项羽，就是刘邦，其他人等都是焉里吧唧的卵蛋。要和项羽干架，除了找刘邦，没得选。

而且，彭越和刘邦是老朋友了，他们在昌邑相逢时就拜了把子，不找他找谁去。

彭越的到来也给了刘邦一个巨大的惊喜，因为这位彭兄弟特别能打，而且还是游击战的骨灰级大师，只要他一搞游记，项羽的脑袋就会马上变大。

好了，兄弟，目前我也没有更大的职务给你，我就任命你为魏国的相国吧，等干好了，我再让你“进步”。

彭城你也不要去了，目前我们的队伍那是相当的庞大，到项羽老家搞点打砸抢已经绰绰有余。你呢，就留在梁地干革命，反正哪里抢还不是抢呢？没办法，虽然彭越也想到彭城去赶赶热闹，但领袖的话还是要听的，组织的安排还是要服从的。

几乎没有经过什么像样的战斗，这五十六万大军就开进了彭城。

他们似乎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散心的。他们以散步的方式占领了项羽的大本营彭城。

进入彭城后，刘邦的喜悦简直就无法用语言进行表达。

一年半以前，他也曾经以如此轻松的方式进入了秦帝国的首都咸阳。

如今，他又以相同的方式进入了楚国的首都彭城。

历史正以如此惊人的模式重演着。

看起来，成功是可以复制的。

攻占了彭城，刘邦似乎看到了胜利的终点。

他握有五十六万大军，又被百姓广泛拥戴，他判断项羽对他已经丧失了反制能力。

他的想法是美好的，但却是一厢情愿的。项羽并非常人，他惊人的能量是你无法想象的。

如果敌人拥有反制的能力，而你却掉以轻心，那么你就是危险的。

所以，危险正在向胜利者刘邦袭来，而后者却浑然不知，这就更加危险了。

而且，除了复制成功，刘邦还在复制着堕落。

不错，作为前农民和前流氓，大叔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像上次攻入咸阳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韩乔生速度跑进了项羽的内宫。

因为那儿有珠宝，更有美女。

只要看到美人，大叔的眼睛就睁不开了，眼睛睁不开，那就要迷失方向。

大叔果然迷失了方向，人生的方向，他似乎再次忘记了他的使命。

情色的迷离，使命的迷失，上一次他在咸阳就这么“玩”过。

他很得意，一手搂抱着美女，一手把玩着珠宝，在项羽的宫殿里夜夜做着新郎。（我估计虞姬随项羽出征齐国了，否则，项羽更会气得吐血。）

此外，大叔还天天大排筵席，款待各路高朋，只要是拥护他的，乌龟王八都可以去参加宴饮。

夜夜笙歌，好一副声色犬马的气派。这哪里是在猎天下，这分明就是在搞嘉年华。

上一回，当他在咸阳的秦宫里纵情声色的时候，有两位同学出面劝阻了他，樊哙向他吐了唾沫瞪了眼睛，张良向他摆了事实讲了道理。

这一次，樊哙没来对他瞪眼睛，张良也没来对他讲道理。

因为在他们还没来得及瞪眼睛讲道理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出面“教育”了他。

那个人“教育”的方式既不是瞪眼睛，更不是讲道理，而是：

挥拳头！

因为项羽就要回来了！

****突围

项羽正在回归的途中。

当他回来的时候，就是大叔爆牙的时候。

刘邦抢劫他的珠宝，这也就罢了，天天蹂躏他的女人，这谁受得了，就是我们这些平常百姓也会奋起和这类流氓拼命，何况是项羽这样的血性男儿呢？

齐国的牛皮藓也顾不得了，因为刘邦不仅用尖刀刺了他的心脏，还狠狠地踢打了他的下半身。

留下其他将领围攻齐国吧，现在我的使命就是收拾那位流氓大叔。

他率领楚国三万精兵紧急从鲁地（今山东曲阜）出发，转进胡陵（今山东鱼台），然后抵达萧县（今安徽萧县）。我目测了一下谷歌地图，虽然萧县和徐州（彭城）分属于安徽和江苏两省，但两者的直线距离不超过30公里。

就要到家了，这次回去不是衣锦还乡，而是要捍卫自己的家园。

一切话语都是多余，如果强盗进家了，那就把他打出去。

所有的楚军都被大叔的“兽行”激怒了，他们和他们的统帅一样怀着拯救家园的使命而来，最后，他们将为荣誉而战。

楚国的荣誉不容玷污，复仇的脚步一刻也不能停歇。

为着被刘邦和那些诸侯侮辱的楚国姐妹，他们就是把命搭上也万般值得。

项羽率领复仇的精灵连夜行军，凌晨时抵达了彭城。

虽然他们复仇心切，但他们没有迷失头脑，他们选择了最佳的进攻方位。

汉军拥有五十六万，占据了绝对的数量优势，然而在布防时，刘邦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把绝大多数的军队布置在了北面，而在西面留下了一个可以打通的入口。

哪里有漏洞就往哪里钻，战神项羽不会放弃这次进攻的机会。

所以，项羽的军队从西面杀出，有如从天而降。

致命的奇袭！

当汉军还在沉沉的睡梦之中，项羽就出剑了。

也难怪，连日来，汉军将士和大叔一样，夜生活很丰富，他们都很Happy，玩得也很Hight，日不上三竿，他们是不会离开美女的胸脯的。

这下可好，项羽打回来了，他们无路可逃了，只有硬着头皮起来作战。

有些同学头天晚上酒喝得太多，就直接“醉生梦死”了，兄弟，虽然你死了，但这种死法的确很逍遥自在，你死得不冤。

当然，以上“醉生梦死”的兄弟是很可耻的，爬起来战斗的兄弟才最光荣。

毕竟汉王拥有五十六万军队，对付三万谁怕谁，我们五十六万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你们楚国蛮子啐死。

彭城西面的城外，决战开始了。

战事比刘邦想像得要糟得多，刘邦的五十六万大军在项羽的楚军面前不堪一击，说是待宰的羔羊那还是抬举他们，他们就像是被切的萝卜。

而且，楚军似乎不是在用刀切萝卜，而是在用中场搅拌机绞萝卜丝。

看来，打架不能只靠人多，还要能打。按说，刘邦大叔也算是能打的，要不他怎么能臣服那么多诸侯呢。

不是刘邦大叔不能打，而是项羽大哥太能打了。能打的碰到更能打的，也就成了不能打的。

此外，我们不能忽视的一点是，汉军其实是联合部队，这里面最能打的当然就是刘邦的嫡系，诸如曹参、周勃和樊哙之流（韩信不在，他在别处帮大叔开辟第二战场）。这么一来，汉军的战斗力就变得更加低下了。

跟楚军相比，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我家乡有一句话可以生动地形容大叔的军队，话是这么说的：糠饼凑个数！（个数最多也不值根毛）

这么跟你说吧，如果项羽的楚军属于钢铁工程，那么大叔的汉军就是豆腐渣工程。豆腐渣一碰钢铁，除了发抖，就是散架！

战况的发展就是这样，汉军一碰楚军，先发抖，发抖后就崩溃，崩溃后就逃窜，逃窜后就被追击，被追击后就变成了尸体。

关于汉军的死亡数字，无论是反对派人士编撰的《史记》，还是官方史学家编撰的《汉书》，都言之凿凿地说，汉军被楚军杀死了十几万。（请注意，这还只是杀戮的第一波）

才几个小时的功夫就被杀死了十几万，这的确是绞肉机才具有的杀人效率。要知道，冷兵器时代，要砍下十几万人的脑袋，这可不比切萝卜容易。

汉军在彭城西城门外被击打之后，就像是发疯的狂牛一样向南面的山地奔逃而去。

可这并不是一条康庄大道，而是一条“黑道”，也是一条死路。

因为他们正在逃往地狱：

灵璧东的睢水河畔!

当汉军逃到这里之后，逃亡通道被滔滔的河水堵塞了。

摆在汉军前面的道路，在理论上有两条：背水一战或者死。

然而，残酷的现实是，豆腐渣军队在钢军面前根本没有背水一战的任何可能，所以，汉军的道路只有一条：死。

然后，他们就真的去死了。

在睢水河岸，许多汉军士卒被杀。睢水河畔的土地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剩下的十几万汉军士卒全部被赶鸭子上架，掉进水里了，可他们还偏偏是旱鸭子。这些苦命的孩子不是被杀死，就是被淹死，刹那间，这条河也成了一条血河，河里面流淌的不是水，而是血。

河边是“红土地”，河是“红河”，这里的惨烈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十几万士卒的尸体堵塞了整条睢水。

睢水现在不再是一条河，而变成了一个“湖”，到处飘动着尸体的血湖。

多少亡灵就此成了孤魂野鬼。

汉军死得也差不多了，但项羽的使命还没有完结，他需要抓捕刘邦，给受到玷污的彭城一个说法。

项羽一发狠，楚军立马把刘邦包围了三层。

插翅难飞，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刘邦大叔只有束手被擒。（如果负隅顽抗，那肯定当场击毙）

需要奇迹发生，然后，奇迹就发生了。

这时，大风从西北方向刮起，狂风折断了树木，掀翻了房屋，扬起了沙石，楚军大乱，包围圈破散。

一场可怕的沙尘暴拯救了大叔。

这是一场奇异的救赎，就我们所知，沙尘暴都是害人的，救人的时候很少。

按照鬼神论，这或许就是上天的旨意。上天不想灭亡刘邦，所以特意在危难时刻差派一场“人性化”的沙尘暴来拯救他。

有关沙尘暴的故事并非来源于乡野的传说，而是确切地记载在《史记》和《汉书》里。然而，历史上究竟有没有发生那场离奇诡异的沙尘暴，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从来没有纯粹的历史，历史也总夹杂着无数的谎言，也正因为如此，历史才有着鬼迷心窍般的魅力。

但有一点绝对可靠，刘邦的确突围了。

他率领三四十个骁勇的骑兵突破了项羽布下的包围圈，跑了。

灵璧东的睢水就是地狱。

而刘邦就是从地狱出逃的人。

虎口脱险，死里逃生。

然而他的前路却一片迷茫。

我行我素

第十六章 逃亡路上

****美丽的谎言

你会逃，项羽也会追。

刘邦率领四十骑逃跑的时候，项羽的骑兵部队也在后面拼命追赶。

一度，项羽的一支轻骑部队追上了刘邦。

领头的将领名叫丁公，是楚国勇士季布的舅舅。

丁公说，刘邦老儿，看你还往哪跑，拿命来。

这么下去，刘邦性命不保，除非丁公不杀他，否则他必死无疑。

然而，丁公果然没有杀他。

因为他向丁公编造了一个谎言。

这让我再度想起了周星驰在《大话西游》中的那句经典的内心独白：

（紫霞的剑砍了下来）

周星驰（至尊宝）的内心独白：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彻底地爱上我，因为我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本人生平说了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此刻，丁公的剑也向刘邦砍了下来……

那把剑也离他的喉咙不远了，情况十分危急。

此时的刘邦也决定说一个谎话，这个谎话即使不是刘邦谎言中最完美的，也是很完美的。刘邦确信，三秒钟后，丁公的剑就会离开的他的脖子。

刘邦：哎哟，好汉为什么要杀好汉呢？

（丁公内心好感动呀，原来在刘邦眼中，我也是项羽级别的英雄啊，有谁这么尊敬过我呢？）

丁公：汉王，我也不想杀你呀，可谁叫你是我的敌人呢？

刘邦：你把我看成是敌人，可我从不把你看成是敌人。你应该杀我，我也应该死，因为我看起来就像是你的敌人，但如果你今天不杀我，他日我统一天下之后，定然不会忘记老伯您的恩情。动手吧，杀是您的本分，不杀是您的恩德。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忘记您。

（多好的一个人呀，我在项羽这里打工好多年了，怎么就没听见我的老板项羽说过这么温柔体贴的话呢？）

“呛啷”一声，宝剑落地，丁公感动得泪流满面。（这与电影中那位痴情的紫霞何其想像呀）

刘邦所面临的危险比至尊宝要大得多，而他说谎的技能也比后者要牛逼得多。

第81届奥斯卡最佳影片《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开篇就写出了一个如此有趣的问题：杰玛•马利克（参加“百万富翁”游戏）还差一个问题就可以赢得2000万卢比了，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A.他作弊/B.他运气好/C.他是天才/D.命中注定。答案是：B.他运气好。
   
如果问刘邦是怎么躲过项羽部队的这次追杀的，那么单选题就变成了全选题了，刘邦作了弊（给丁公许诺好处），又运气好（碰到丁公这种不敬业的敌人），加上自己是天才（能够编造美丽的谎言），此外，这一切还是命中注定（上天的使命）。

刘邦是如此的幸运，但被忽悠的丁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N年之后，丁公将会发现他最初听到的只是一个谎言，这个谎言在当时听起来很美丽，可在和刘邦重逢的那一刻变得很残酷。

那时的刘邦已经当上了皇帝，丁公前来拜见刘邦，在丁公的想象中，刘邦即使不给他一个万户侯，也应该给他万两金吧。皇帝大人，可记否，您对我有一个美丽的承诺。

然而，丁公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把一样最宝贵的东西给丢掉了。

因为刘邦把丁公给杀了。

刘邦说：丁公作为项王的臣子不忠诚，使项羽丧失天下的就是他，来人，斩了他，要让后代的人臣不敢再效仿丁公。（沧海曰：大叔固然过河拆桥，丁公“移情别恋”，也确实该死。）

那当然是后话，现在，刘邦总算靠一个美丽的谎话，摆脱了项羽部队的追击。

****绝望，绝情

接下来发生的将是一系列悲伤的事，在这些悲情故事中，人性中的丑陋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

你可以说，刘邦一览无遗地展露了他丑陋的灵魂，千百年来，我们就为着这些事儿，对刘邦展开了口诛笔伐。

不为别的，就为刘邦只顾逃命而弃儿女于不顾的那份绝情。

公正地说，刘邦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在他的内心中，也未必没有妻子儿女的一席之地。

如果刘邦同志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禽兽之辈，那么他不会在彭城败逃的第一时间内就前往老家丰邑收集父母和妻儿。

只可惜他晚到了一步。

当刘邦的人赶到丰邑中阳里的时候，刘邦的家人早就不见了。

看见形势不妙，吕雉先率领太公、刘媪、鲁元、刘盈以及审食其等人逃了。（按我小时后看的革命影片，这就叫“转移”）

就在刘邦等人刚离开丰邑中阳里后，项羽的抓捕部队也赶到了。项羽大哥也真够缺德的，逮不着大叔，就准备向大叔的老婆孩子下手了。

这也不算太离谱，狗抓不着耗子不也会向鸡下手吗？

在这次接人以及抓人的博弈中，吕雉的表现堪称一流，因为她起跑的速度既快过刘邦，也快过项羽。这就是智慧，说明这女人嗅觉灵敏，难怪日后能够统摄天下，不服不行。

不过，毕竟是女人，还带着孩子和老人，那速度比蜗牛也快不了多少。所以很不幸，吕雉、太公等一干人等最后还是被项羽的流动部队给擒获了。

没办法，绝对速度太慢，想不被逮住实在太难，这就好比我跟菲尔普斯比游泳，哪怕我更机灵，入水更早，那也免不了失败的命运。

幸运的是，吕雉的一双儿女和她走散了，所以当她和太公、审视其一起“光荣”被抓的时候，鲁元和刘盈还幸运地游荡在项羽的集中营之外。

更幸运的是，鲁元和刘盈在路旁流浪的时候，竟然遭遇到了他们的父亲刘邦。

梦里寻她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刘邦抱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喜极而泣。

看起来，这就是喜事。

然而，喜事很快就变成了坏事，甚至差点就成了丧事。

因为项羽的流动部队很快又发现刘邦了。这可是一个大猎物，这次带队的可不是丁公，忽悠丁公的美丽谎言也变得难以美丽了。

项羽的部队在后面疯狂追击，烟尘滚滚，战马嘶鸣。

刘邦和自己的一双儿女坐在“陆军一号”总统专车之内，前面开车的就是秦汉年间最为资深的小车司机夏侯婴。

追兵追得太急，“陆军一号”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急剧颠簸，几次都险些脱离车辙而翻入路旁的大沟。幸亏夏侯司机久经考验，才力挽狂澜。

更要命是，鲁元和刘盈新增加的重量严重地影响了刘邦大叔的逃生速度。

远看项羽的车骑部队就要追上来了。

楚军追上来，自己就没命，他刘邦能够没命吗？不能，因为他是革命家，革命家的使命就是专革别人的命而绝不被别人革命。

现在的问题是，他无法革项羽的命，为了不被项羽革命，他恶向胆边生，把黑手伸向了自己那一双幼小的儿女。如果牺牲鲁元和刘盈能换回自己的生命，那他也认了。

干革命干到要革儿女命的份上，想必他的内心也很痛苦。

一狠心，他就把鲁元和刘盈推下车去。（沧海曰：你推刘盈不要紧，你推鲁元，人家项伯咋办啊）

兔子急红了眼都会咬人，何况他还是狼呢？

远看，鲁元和刘盈两位小朋友就要牺牲在狼爸爸的手心上了。两位小朋友正在自由落体的过程中。

再过一秒钟，鲁元和刘盈即使不被总统专车轧死，也要被楚军的战马踩死。

然后，就在一秒钟之内，司机夏侯婴叔叔伸出了强有力的大手，拽住了他们，鲁元和刘盈得救了。

然而，刘大叔也不甘心他的失败，刚得救的鲁元和刘盈再次被他狠狠地推往车外。

夏侯婴叔叔再次跃身把他们救起。《汉书•高帝纪》给刘邦面子，揭发不深，司马老先生在《史记•项羽本纪》中的报料就没那么客气了，老先生说咱们的高皇帝曾经三次把儿女推下车，夏侯婴三次飞身把他们托起。

一度，急红了眼的大叔还想抽剑斩杀夏侯婴，夏侯婴流着泪说：

虽然情况很紧急，逃跑的速度也会变慢些，但无论如何，君王怎么能舍弃自己的儿女呢？

刘邦也恢复了些许理智，如果把夏侯婴杀死，那他只能更加迅速地完蛋。为了不跟自己过意不去，他才放弃了行凶的想法。

向夏侯婴致敬，他是一位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为了捍卫两个幼小的生命，他甚至都不怕牺牲自己的生命，写到这，连我的眼眶都湿润了。（绝对真实，我此刻正在抹眼泪）

向大叔投去鄙视的一瞥，这家伙为了自己逃命，连儿女都不要了。

鄙视一番后，我却要为大叔说几句公道话，长期以来，道德家用大棒不停地敲打大叔，总以此认定这就是大叔十恶不赦的罪证。

过了，哪个皇帝，哪个革命家不是残酷无情的呢？多少君王仅仅受到一点小小的冒犯就可以向子女伸出屠刀，以这个通常的标准看，大叔还算是仁慈的，毕竟那是狗急跳墙时做出的事情，在其它情况下，他对子女还是相当不错的。

我只能说，夏侯婴很高尚，大叔心有点黑，有点无耻。不黑不无耻能做皇帝吗？夏侯婴充满人道情怀，所以，他就只能给大叔开小车。

绝情是因为绝望，绝望了才会绝情。

对大叔的“厚颜无耻”，可以小小鄙视一下，不必敲锣打鼓地进行挞伐。要说起道德品质，谁还不是“一脸雀斑”呢？

****华丽的邂逅

在战火和逃亡中，下面的故事就显得温馨和浪漫了。

因为落魄的大叔竟然在逃亡路上收获了一场恋爱。

他遭遇到了一个绝世的美人。

这位绝世美人就是本节书的女主人公戚夫人。

戚夫人本名叫戚懿，传统上说她是定陶（今山东定陶）人，也有人说他的祖籍在今天的江苏睢宁。

我认真翻阅了各类正史和野史，基本确认，刘邦和戚夫人邂逅的地方只能在睢宁，而不可能在定陶。因为刘邦沿着睢水东北方向逃窜，只可能在睢宁境内和戚懿相遇。

如果根据现在的属地惯例，戚夫人应该认定为江苏睢宁人，她出生于斯，成长于斯，定陶只不过是她后来曾经居住的一个地方。（就如她也曾经居住在洛阳和长安一样）

至今，在睢宁天元广场的十六根历史名人柱上，依稀可以找到戚夫人华丽的身影。“戚姬嫁刘”那一柱上刻画的是发髻高耸、身材修长、面容俊美、手持圆形玉璧、头顶上一巨凤盘旋的戚夫人，她身边有一头戴如意冠的小男孩憨态可掬，那就是她与刘邦所生，后被封为赵王的刘如意。

应该说，这一根历史名人柱基本反映了真实的历史。

有关刘邦与戚夫人邂逅的时间，正史没有直接记载，但依然可以精准地确认，这一邂逅发生在刘邦从彭城逃窜的四月。因为正史很确定地记载，刘邦是在最艰难的逃亡路上获得戚夫人的。

而在当年的五月，刘邦已经在下邑县安定下来了，六月份还返回了汉国的首都栎阳，只有四月份才是刘邦最艰难的逃亡岁月。

本书虽然运用了一些灵活的笔法，但全书严格依照正史，绝对可靠。为了捍卫全书的严谨性，我要在此郑重声明，有关戚夫人和刘邦的邂逅故事虽然依托于历史，但在细节上可能会采纳一些民间传说，敬请各位留意。

就在刘邦躲过丁公的追杀，在逃窜的路上险些“车毁人亡”之后，刘邦继续着自己的逃亡生涯。

项羽的追兵像幻影一样飘撒得到处都是，无论他逃到哪里，他们都如影形随。这也不奇怪，眼下刘邦正行走在人家的地盘上，人家要请你喝个茶吃个饭当然很方便。

这一天，他又被一支巡逻的楚军（类似于城管部队）发现了。接下来的故事本来也没有什么新意，无非就是一个在前面逃，一个在后面追，跟猫捉老鼠没有来那个样。

刘邦逃呀逃，就逃进了现在的睢宁县梁集镇戚姬村。

刘邦刚一进去，项羽的城管部队也就赶到了。

鬼子进村了，刘邦危在旦夕。

传说，就在这时，刘邦的拯救者出现了。

他们是一个白发老者和青发少女。

老者名叫戚公，少女名叫戚懿，是戚公的女儿。

在刘邦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位少女把他藏进了一个枯井。

楚军来了，他们没有发现刘邦，当楚军训问戚懿有没有看见一个人犯的时候，她像遥指杏花村的牧童一样，把手伸向了前方。

刘邦不可能离奇消失，当他们在屋内没有挖掘出刘邦的人影之时，他们也确信刘邦穿过了这片茅屋，奔向了远方。

你继续逃，那我们就继续追吧。

楚军走了，刘邦得救了！

戚懿成了伟大的救赎者。

从来都是英雄救美，戚懿改变了这一模式，现在的情形就是：美女救英雄。

虽然，美女改变了有关救赎的一个程序，但无论是刘邦，还是戚懿都不打算改变另一个有关英雄与美女的程序。

另一个程序是：美女爱英雄，英雄难过美人关。

毫无疑问，戚懿就是绝世的美女，刘邦也是盖世的英雄。

所以，戚懿就这样爱上了这位颇有魅力的大叔，而大叔作为英雄也无法抗拒美女对他的捶击。

就这样，他们来电了，他们相爱了。

刘邦从枯井中走出来后，他和她开始走入了彼此的心灵世界。

当刘邦的眼光和这位乡村少女第一次发生碰撞的时候，他就被后者彻底地倾倒了。戚懿有着优雅的脸，有着慑人灵魂的曼妙腰肢，她就像是天外飞来的仙女，一笑一颦，都有着无穷无尽的魅力。

往俗点说吧，在刘邦的眼中，戚懿有妮可•基德曼的高挑，有珍妮花•洛佩兹的性感，有碧昂丝的野性，有安吉丽娜•茱莉的雅致，还有小甜甜布兰妮没变坏之前的清纯。

今日的刘邦早已阅尽无数美女，在秦宫，他临幸过秦宫的美女，在不久前，他也见识了项羽宫中的美人，然而，她们所有人跟可爱的戚美眉相比，都将黯然失色。

不夸张地说，在大叔的心中，戚懿就是完美的女神。

当天晚上，他和她举行了一个温馨和浪漫的婚礼，证婚人就是戚懿的父亲戚公。

而他们的新房就是那间孤苦伶仃的茅草屋。

一个堂堂的汉王，一个是孤苦的贫家女儿，此刻却在灵与肉中无比和谐地交融着，如同水交融于乳，没有任何的缝隙。

从后来的发展情况来看，这两个人是真诚相爱的，自从刘邦娶了戚懿之后，他就没有再宠爱过其他的女人。谁说刘邦大叔就无比好色呢？其实对于戚懿，他比绝大多数现代男人都要显得痴情和专情得多。

那本来是战火纷飞的日子，按道理不会有欢乐，然而他们却纵情欢乐着。
   
抛开满目的硝烟和创伤吧，今夜我们不再烦恼，这就是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

电影《水性杨花》中那位美丽可爱的女主人公说得好：

“整个世界已经沉睡，让我们为所欲为吧！”

那一刻，他们的确做到了忘乎所以和为所欲为。

一个成熟的四十九岁的老男人给一个年方十六的纯情乡间少女带去了无尽的欢乐。那一夜，在摧花老手的调教和抚慰下，美丽的少女戚懿终于成长为一位美艳动人的妇人。

从含苞欲放到烂漫盛开，只需要一个晚上。

无论如何，这都算是一个美妙的故事。

然后，后来这个美妙的爱情故事终于演变成了一场可怕的悲剧。

因为大叔对戚夫人的宠爱惹怒了另一个女人，在他死后不久，悍妇吕雉终于向美人戚懿举起了屠刀。

最终，最烂漫的花儿变成了一堆烂泥，空悲切。

这个悲剧在大叔轻抚并且深情凝视着戚懿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吕后的形象在刘邦的眼中已然成为了母猪。

从貂蝉蜕变为母猪，也只需要一个晚上。

假如有一个人让你一夜之间从貂蝉降格为母猪，你会不会生气，你会不会报复？你会，强悍的吕雉更会，这就是悲剧的起点和根源。

吕雉的报复心理或许可以理解，但戚懿的美丽绝对不是罪过。

对美女的残杀不可饶恕。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刻，我们只讲述一个曼妙的爱情故事。

那一场震慑心灵的风花雪月。

恋爱是美妙的，恋爱中的人也是美妙的。

因为他们不仅拥有着美丽的躯壳，更拥有着美丽的心灵。

在艰难困苦中，爱就是力量。美人，我先走了，当你在见到我的时候，我将成为天子，不仅是你的“真命天子”，也是天下人的。

****新的筹划

离开了美人戚懿之后，刘邦来到了下邑，在那里，吕雉的哥哥吕泽接待了他。

刘邦从吕泽那里索要了一票人马，准备前往砀郡驻扎。

在离开下邑前往砀郡的路上，刘邦下马靠着马鞍问道：

我想舍弃函谷关以东的土地作为封赏，不知天下有哪些英雄可以和我一同建立功业呢？

很多人都沉默以对。

在这些沮丧的日子里，人们的情绪普遍低迷，思维也纷纷短路了。

谁才是真正的“优质资产”，在这关键时刻才更见分晓。

张良发话了，此刻他不说，恐怕没有谁能说。尽管陈平也是一块不逊色于张良的宝器，但人家毕竟还是刘氏集团的新员工，在“业务”上还没有找到感觉。

如果没有人说话，那刘邦可真要伤心吐血了。还好有人说话，这说明在项羽的打击下，汉军还有人气在。

再看到是张良说话，刘邦就没有任何理由垂头丧气了。

因为张良很少说话，这位兄弟从不说废话，他只说管用的话。没有金玉良言，他绝不会蛤蟆开口。

他说的不仅是管用的话，而且是管大用的话，一个人偶尔说点管用的话不难，难的是时时说管用的话，说的还是管大用的话。

现在，刘邦遭遇到了巨大的创伤，创可贴之类管点小用的玩意已经不管用了，他需要防止破伤风的疫苗，需要青霉素、红霉素，需要巨大的外科修复工程。张良的话就能管这些大用。

这就是运筹帷幄，他需要张良这样的运筹巨子。

有什么高招，那就快说吧，听完子房一席话，我老刘或许就要心花怒放了。

张良说：要打败楚国，必须依托三个人。

刘邦说，哪三个？

张良说：

九江王英布是项羽麾下最具杀伤力的猛将，这个人对项羽的功劳甚大，从巨鹿之战到破函谷关进入咸阳，此人都是首功，随后，他还作为执行项羽命令的刽子手直接杀死了义帝。由于他功劳巨大，而所获地土不丰，故而对项羽产生了极大的隔阂。英布此刻正在动摇之中，一个动摇的敌人，正是我们策反的最佳目标。如果英布倒戈，我们增添一只手臂，那还是小利，项羽断送一只关键的手臂，那才是大利。总之，这是动摇敌人根基的一记狠招，大王您一定要赶快实行此策。

彭越曾经和前齐王田荣一道反楚，他已经是我们的战友，但这个人梦寐以求的就是能在家乡称王。如果能满足他内心的愿望，他抗击楚国就会达到玩命的地步。

大王您的直系将领中，能托付大事独当一面的人唯有韩信一人。韩信自小受到欺凌，又很早萌发了为王的宏愿，这个人在家贫的时候，母亲死了，他就就把母亲葬在一块周边可以容纳千万户人家的空地上，显见他有多么强烈的王者之心。如果能够许诺给韩信更多的土地，他打起仗来就不会再有二心，而只能亡命了。

一句话，这三位都是野心家，而且是有着巨大能量的野心家。关键时刻，如果你老刘能牵着这三位野心家的鼻子为你玩命，那你的大业就有戏了。

这就是用利益收买，为项羽准备三把致命的尖刀。

这是一个新的谋划，而且是一个具有战略高度的谋划。刘邦为什么屡屡能在失败中走出低谷，就是拥有这种战略高度。

如果不流于空谈，那么形而上学之类的玩意可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当务之急，是得赶快找一个能人到九江王英布那儿搞策反工作，这不单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还是一个高风险的工作。要知道，英布可是郦山的骨灰级囚徒，也是黑社会的祖师级人物，三言两语没说对路，那你项上的脑袋恐怕就要变成他的尿壶了。

所以，对于这一光荣使命，感兴趣的同学不多。封赏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谁吃饱饭没事愿意去折腾自己的生命呢？

当刘邦到达虞地的时候，他简直就要发怒了，他说你们这些草包，平时养你们是干什么用的，关键时刻全都做了缩头的王八，和你们谋划天下实在累人，烦！

有一个人被激怒了，为了策反英布这条大鱼，这个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一博。

他就是刘邦办公室的机要秘书随何。

随何说，陛下您如此发怒，是为没人响应您的呼召吗？

刘邦说，如果有人能够出使淮南，策反英布，让英布拖住项羽，我夺取天下就有全然的把握了。

随何说，我愿意出使淮南。

随何显然不是刘邦心目中出使淮南的最好人选，随何是一个儒生，而我们的刘邦大叔一向都是歧视儒生的，郦生之所以被看重，那是因为人家是痞儒，像随何这样规规矩矩的儒生，刘邦是看不上眼的，他也很怀疑随何是否具有策反英布的能力。

一个儒生，写写材料坐坐办公室就好了，跑去和流氓打交道，你行吗？

大叔，随何不仅能写材料，人家自己就是块材料，您老就别再隔着门缝看人了。

还好，没有一个人愿意和随何抢这单掉脑袋的生意，所以，等额选举，那就是你随何了。

随何上路了，大叔给他批发了二十个说客。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说客团，能不能办成大事，那就要看看随何是骡子是马了。

我行我素

第十七章 重拾山河

****荥阳会师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失败无所作为。

如果某支革命队伍在失败后，还能和另一支队伍进行会师，那么恭喜，这支队伍肯定还有着巨大的活力。比如秋收起义失败后的毛委员和南昌起义失败后的朱总司令就是在失败中保持活力的光辉典范。

在彭城大溃败后的刘邦同志也保持着这种革命活力。

他和另一个军事牛人实现了光荣会师。

会师的地点当然不是井冈山，也不是芒砀山，而是中原地区的战略要冲荥阳。

与大叔实现光荣会师的牛人正是韩信。

韩信同学没有参加彭城的大会战，正在为失去一次和项羽正面交锋的机会而懊恼，他把所有的劲儿攒下来，就等着在荥阳和楚军拼命了。

实现了会师之后的汉军开始士气大振，失败的颓势终于得到了抑制。这种形势很可人，这就好比股市一样，虽然指数依然没有大幅攀升到从前的高位，但K线图却停止了下滑，并且有趋稳趋高的走势。

这就意味着，再怎么坏也不会比昨天更坏了，而明天还会比今天更好。

除了和韩信实现了胜利会师之外，在大后方（关中地区）也传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丞相萧何发动了关中地区所有的老弱病残以及未成年男子到荥阳助战。

连残疾人和儿童都披挂上阵了，很显然，汉国的后方政府正在发动一场人民战争。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能够发动人民战争的军队一般都能主控历史的进程。

萧何发动的人民战争也会有如此的神功吗？

还真神了，因为前方的战局正在开始扭转。

萧何就像一台动力澎湃的后场发动机，韩信则像一台斗志昂扬的中场轰炸机，他们合起来构筑了一道坚强的防线，这道防线即使不是固若金汤，也绝对比马奇诺防线要牢固得多。

韩信同学大展神威，他率领这支混合部队（老弱病残一锅炖）在荥阳南面的京邑和索邑之间屡次挫败楚军的追击。

刘邦的安全屏障已经形成了。楚军发动频繁的攻击，却始终无法突破荥阳向西推进。

汉军不但成功阻击了楚军的进一步追赶，还再接再厉，开始巩固荥阳防线。他们修筑了连接到黄河岸边的甬道，有了这条漫长的甬道，他们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从敖仓获取粮食。

刘邦可真像一条不死的大蛇，他的确被冻僵了，可是只要你能够给他几米阳光，他又可以活蹦乱跳起来。

对汉国而言，荥阳会师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而萧何的人民战争也是那么美好，这些都是鼓舞人心的好事。

然而，在宣布一条好消息的同时，我们也得宣布一条坏消息。

因为又有人叛变了！

自从大叔在彭城溃败之后，原先投诚的诸侯又纷纷向项羽弯腰了。一时间，叛变成了一件非常时髦的事。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虽然他们都是王，但毕竟都是草头王，草的特性就是随风而倒，东风（项羽）压倒西风（刘邦），我就向东（项羽），西风（刘邦）压倒东风（项羽），我又向西（刘邦）。

一句话，谁有奶，谁就是我妈，谁强悍，谁就是我爹。

在彭城那一战中，原先降服刘邦的塞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重新投入了项羽的怀抱。曾经投降过三次的殷王司马卬终于长了一回骨气，他在战斗中光荣牺牲了。做了一辈子妓女，最后成了贞节烈妇，值得表彰。

那个时候投降似乎情有可原，可现在汉军一天比一天好了，你还投降搞叛变，那就太不地道了。

没道理可说了，你这么一叛变，汉军近期营造出来的安定团结的局面，那就得被你破坏殆尽。我拼命安定局面，你却用叛变来破局，搁谁谁都生气。

这一次搞叛变惹大叔生气的人就是魏王魏豹。

这家伙在搞叛变之前，还特意和大叔玩了一个黑色幽默。

他向刘邦打了一张请假条，说我老妈病得厉害，我得回去走一遭。老妈病危，儿子回去探望，这是天经地义。尽管刘邦并不是孝子，可人家也不敢悖逆天伦，该讲点礼仪的地方咱还是讲点，所以刘邦就说，准假，魏豹撒腿就跑了。

可这位同学也真够缺德的，他刚一到家，就挥起了锄头，毁掉了黄河渡口，然后就发布了一份政治文告，就说我魏豹现在宣布反叛汉国，归顺楚国。

就是宣布改旗易帜。

关于魏豹同学挥锄头造反的时间，《汉书》和《史记》有很大的出入。《汉书•高帝纪》记载魏豹反水的时间是汉二年（公元前205年）5月，而《史记•高祖本纪》则笼统记录为汉三年，也就是说，最早也在公元前205年10月。如果果如《汉书》所载，这魏豹同学反水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人家大叔四月打了败仗，魏同学五月份就落井下石了。

（沧海曰：史上最喜欢躲猫猫的同学非太史公莫属了，与其说是《汉书》和《史记》相矛盾，还不如说是《史记》自相矛盾，因为《汉书•高帝纪》的记载虽然和《史记•高祖本纪》谬之千里，但和《史记•淮阴侯列传》的记述则基本相当，司马老先生实在太喜欢拿自己开涮了。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大无畏的自我埋汰的精神。）

有关魏豹同学的不光荣事迹，下面还有专节论述，各位读者请稍安勿躁。

需要特别提出表彰的是刘邦同志的政治智慧，在出现魏豹反水事件之后，刘邦马上展开了一场政治攻势。他立刻宣布册立刘盈为太子，大赦天下，命令太子刘盈守卫首都栎阳，收买和安定人心。（那些被赦免的罪犯估计会被发往前线，将功赎罪）

此外，他还发布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政令：凡在关中地区的诸侯王的儿子都会集到栎阳去充当太子的侍卫。

历来写汉史的人都忽略了这个情节。不管是写正史的，还是写野史的，这简直就是观察的盲点。

在我第N 次阅读《史记》的时候，我终于洞悉了其中的奥秘。

这不是一道普通的命令，尽管这看起来很普通，因为让诸侯王的儿子守卫汉国的首都，这实属天经地义。

然而当你穿透二维图而进入三维空间之后，你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场不动声色的“政治绑架”！

这次空前的绑架行动是针对魏豹的叛变而出台的。

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儿子，即使是残忍的政客。如果不到危及生命的时刻，没有人会舍弃自己的儿子。

这即使不能彻底地断绝诸侯们的叛变之心，也能把潜在的叛变事件降低90%以上。

它就是防患政治艾滋的安全套。

绑架是一种法西斯行为，然而为了巩固政治大局，偶而用用可以理解。

令我叹服不已的是，刘邦同志竟然把绑架干得这么文明、这么雅致，这简直就是天下无双了。

刘大叔，不露声色地干绑架，我算是彻底地服了你了！

****灭钉行动

这一节我们要重温一位老朋友。

他就是章邯，上一次谈论他的时候，他正在废丘城内做困兽之斗。

那时正是汉元年（公元前206年）5月。

而此刻已是汉二年（公元前205年）6月，斗转星移，又过去是十三个月，地球已经自转了395个圈，围绕着太阳也跑了一圈多，可这位仁兄依然战斗在废丘城内。

无论日月星辰如何转动，废丘城内的章邯我自岿然不动。

章邯的确是一个牛人，过去他曾经追着义军猛打，凶猛如虎，如今虽然虎落平川，受困孤城，但依然强悍如狼。

他是一个能打的人，更是一个能守的人。

翻开整本《汉书》，我没有发现有第二个人能够把城池守得如此扎实。十三个月，就是不被打死，总得被饿死吧，可现在的章邯看起来一点也没有饿死的征兆。

真他奶奶的见鬼了，废丘已经成了一块“飞地”，四面八方都已经沦陷，这一座孤城竟然可以独善其身。

这就是传奇，章邯谱写的传奇！

每当我在历史的天空里看见孤独倔强的章邯独守这一座孤城的时候，我就会联想起重庆最牛钉子户那如孤岛一般屹立着老屋。

史上最牛的钉子户其实不是重庆的那对夫妇，而是秦帝国的最后一位勇士章邯。

作为最牛钉子户的章邯同学面临着极大的风险和危机，因为他的敌人正是关中地区最牛的发展商刘邦。而现在这位力图东扩的发展商在东部市场遭遇到了项羽集团的挫败，在受到致命性打击之后铩羽而归。

失意的刘邦需要发泄。

发泄的最佳目标就是章邯。

为了完成这一发泄任务，刘邦需要发动一场暴风骤雨般的野蛮拆迁。

最牛钉子户的命运危急而凶险。

执行这一野蛮拆迁任务的牛人很多，领头的就是曹参，该同学是指挥拆迁的高手，而他麾下的拆迁员都是可以震烁古今的人物，周勃，最善于强攻，樊哙，最善于爬墙，灌婴，最善于拼命。这些搞拆迁的家伙压根就没有一个善类。

然而，章邯并不惧怕他们，你还在五百米开外，弓箭伺候，走到墙根下，滚木雷石伺候，你架云梯，连人带梯，送你去极乐世界。

攻城之后，汉军留下的往往就是一堆尸体。

看来，要断掉这个可恶的钉子户，必须另寻良机。

需要寻找一个破城的漏洞。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告诉我们，世间根本不存在完美的东西，任何看起来完美的人或完美的事，都存在着漏洞，有时甚至还是致命的漏洞。

这就是说，只要你努力去寻找漏洞，漏洞总是会有的。

一般来说，寻找漏洞是一门技术活，需要很高的智慧，绝对属于脑力劳动的范畴，干这门工作的人要么是张良，要不就是陈平，别人想干还干不了，武将里面也就韩信可以倒腾倒腾。

可是这一次很例外，有一个看起来并不十分智慧的人发现了章邯的漏洞。

这个人就是樊哙。众所周知，这位兄弟的最大特长就是瞪眼睛和砍人头，他的眼睛可以瞪得像灯笼那么大，砍人头可以像砍狗头那样溜。出主意不属于他的传统强项。

然而这一次他仿佛开了天眼。

他告诉曹参等人说，章邯的防守是近乎完美的，然而他所在的废丘并非完美。

废丘地势极低，如果在河的上游筑堤，积蓄水位，达到可怖的高度之后，再突然排泄，那么废丘就会成为一片汪洋。

先憋着，然后射，然后高潮，然后送章邯到极乐世界。

水攻，借着大自然的手除掉章邯，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然后，樊哙就率领着众位兄弟们大干特干了，他们扛着几万个沙袋，塞住了河流的道口，河水憋得很高很高，然后，樊哙再把那些沙袋抽走，随后，被憋屈得慌的河水就开始咆哮着冲向了章邯。

废丘被淹了，那里成了一片汪洋，恣意的洪水冲垮了废丘的最后一道防线。

废丘沦陷了！（对章邯而言）

钉子户被拔除了！（对汉军而言）

地势的不完美不是完美的章邯可以掌握的，作为至牛钉子户，他的倔强和不屈令人震惊。

当废丘被攻克之后，章邯只剩下两条路：投降或者死！逃跑已是奢侈，因为四处都是汉国的地土，章邯逃无可逃。

章邯可能并不是最有气节的人，因为他也曾经投降过项羽。

但他也不是一个很没气节的人，因为他只投降过一次，并且不想再投降第二次。

如果你矢志不肯投降，那就只能死。

果然，章邯马上就死了。

他拔剑自刎了，自杀总比被杀要有尊严得多。

章邯，秦帝国最后一位伟大的天才。

他没有生错时代，但或许站错了立场。

最后，迎接他的就是悲切和壮烈的死亡。

这就是命吧。

兄弟，走好，如果有来生，希望你活得比今生更喜悦。

****清算

这一节我们又要讲回到魏豹。

魏豹叛变，大叔当然很生气。

大叔很生气，后果当然很严重。

只不过要忙着拔除章邯这个钉子户，大叔才暂时没有向魏豹挥动牛鞭。

等到章邯自杀，废丘攻破之后，对付魏豹就摆上了刘邦的日程。

不幸的是，此时关中地区又发生了饥荒，米价疯涨到一斛万钱，还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刘邦同志不得不紧急投入救灾运动，他大面积地把关中地区的人口迁往巴蜀两郡谋生，总算缓解了危机，稳定了汉国的复兴基地。

现在是该对搞叛变的魏豹同学出手了。

不过，大叔对犯错误的同学还是很讲究精神牵引的，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良苦用心，他准备给魏豹同学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毕竟曾经兄弟一场，如果能用口水解决问题，那就不必动用拳头。

刘邦麾下喷口水功夫最为上乘的当然非郦生莫属，因此，他决定派出郦生前往游说，让魏豹同学改弦易辙，重新回到刘邦同志的革命大家庭中来。

刘邦说，郦先生，出发吧，如果能把魏豹说得回心转意，就在魏地封你为万户侯。

郦生到了魏国，对魏豹说，汉王很想念您，只要您回心转意，他还是非常欢迎的。可是魏豹同学是不打算悔改的，他一条道走到黑，不但不听从郦生的劝诫，还对大叔进行了无情的嘲讽。

魏豹说，人生一世，短暂得像日影穿过墙的缝隙一样，现在的汉王斥骂诸侯，肆意侮辱别人，对待群臣就像对待奴仆一样，这样没礼数的人，我是不打算再见到他了。

这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既然喷口水失败，那就只能动拳头了。

魏豹背叛大叔，大叔本来就很生气，又出言对大叔进行侮辱，大叔那就相当不高兴了。

大叔不高兴，当然也不会让你高兴，因为不把你揍个鼻青脸肿，不高兴的大叔是很难高兴得起来的。这就是说，仅仅为了能让自己高兴起来，大叔也必须把魏豹狂揍一顿。

大叔说，不接受教育，那就只能搞点专政手段了。

举兵讨伐魏豹的行动正式拉开了帷幕。

大叔任命韩信为左丞相，与曹参和灌婴两同学共同打击魏豹。

大叔问，魏国的大将是谁？郦生答曰：柏直。大叔说，那是乳臭未干的人，怎么能对抗韩信呢？

又问骑将是谁，答曰：冯敬。大叔说，这个人出身将门，是个能干的人，但怎么能干，也不是灌婴的对手。

又问部将是谁，答说是项它，大叔哈哈大笑，说这个人怎么能抵挡曹参呢？对付魏豹，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前方的将士好好干吧，我就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

战斗就要开始了。

魏豹把重兵都部署在了蒲坂，封锁了临晋关。

韩信果然派出军队攻打蒲坂，他在黄河岸边陈列了很多小船，修复被毁坏的临晋关，然后渡江攻击魏军。

魏豹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计谋得逞了，让汉军通过临晋关渡黄河攻打蒲坂，不拖死他们才怪，即使有漏网之鱼渡过黄河，魏豹布置在蒲坂的重兵也能彻底把来犯的敌人消灭。

然而，魏豹似乎笑得太早了，因为他看到的仅仅是表面。

这只是佯攻，汉军的突破口并不在这里。

这是最新版本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西谚说得好：太阳底下没有新东西。

有人说，韩信如何善于出奇兵用奇谋，然而纵观韩信的经典战例，他的用兵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招，绝对不会超过程咬金的三板斧。

但问题是，如果你没有发现他的行踪本真，那么这翻来覆去的三板斧绝对可以招招致命。

杀人的招数不需要太多，三板斧已经很多，大多数时候一板斧足够。

尽管韩信这一招早在袭击章邯时就曾用过，但不幸的是，魏豹同学仍将重蹈覆辙。

临晋关和蒲坂都是假象。

韩信渡河的真正渡口不在临晋，而在夏阳。

韩信要攻击的城镇也不是蒲坂，而是安邑。

就在韩信敲锣打鼓做出一副要从临晋渡河攻击蒲坂的时候，曹参和灌婴两同学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命令：砍树。

砍树干什么？你先别问，砍下来再说。

等砍断了第N万根树之后，韩信终于喊停了，接下来，韩信把所有的士兵都调教成了木工。做的木工活就只有一件：澡盆！

很显然，这些澡盆并不是用来洗澡的，而是用来渡河的。

千方百计毁林不倦，破坏生态平衡，为的就是这事。

为什么要用“澡盆”，而不是小船来渡河呢？

这是为了保持宁静，他们要宁静地渡河，然后出其不意地对敌人进行杀戮。

他们要的就是闷声杀人，这可比敲锣打鼓地杀人实用高效得多。世间有两件事不必张扬，一是杀人，二是发财，闷声杀人和闷声发财没有两样。

韩信的这个奇袭让我想起了很多，对于韩信自身而言，这个计谋跟“暗渡陈仓”有异曲同工之妙；另外这个计谋几乎就和项羽差派蒲将军绕道从三户津渡河袭击棘原的章邯如出一辙（但从战争场面和奇谋的深度看，项羽比韩信都要技高一筹）；而韩信用“澡盆”渡河的举止又让我想起了章邯在雨夜对项梁发动的“衔枚而击”。

当暗夜来临的时候，渡河登录行动开始了。

一时间，河流上仿佛漂浮着数万个漆黑的“水雷”。

中国古代微型版的“D日行动”（诺曼底登陆）。

这数万个“澡盆”就像是数万个特洛伊木马。

当木马上岸的时候，魏豹同学可就麻烦大了。

数万木马果然在悄无声息中，登上了黄河对岸。

随后，木马们不但上了岸，还进了城。

这就是屠城的木马！

然后就是汉军的厮杀，再然后就是魏军的嚎叫，很多人在睡梦中就去拜见了先人。

直到第二天清晨，汉军夺取了安邑的时候，魏豹同学才如梦方醒（他确实刚刚醒）。

当魏豹知道汉军已经全军完成渡河并夺取安邑的时候，他再想去那儿救援都已经变得异常奢侈了。

因为此刻，他也变成了一个需要救援的人。

汉军已经完成了对魏豹的包抄。对于魏军而言，汉军就是从天而降的神兵。

此刻，已经没有人可以救援魏豹了，项羽是魏豹的保护人，理论上项羽可以救他，可是项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通缉大叔），即使项羽想派兵进行援救，那也得需要时间，除非魏豹能够像章邯那样死守，最差也得有张耳龟缩巨鹿城的实力。

可魏豹并没有章邯的死磕能力，后者可以以一座城池对抗汉军长达三百九十五个日夜。

他没有章邯的实力，也没有张耳的耐性，他仓促出城迎战了。

结果没有任何悬念，他不光荣地被汉军活捉了。

被活捉的还有魏豹的骑将冯敬，然而他却属于光荣者的行列。按照刘邦大叔的定性，魏豹属于叛徒，痴迷不悟，负隅顽抗，然后被活捉，这就是做叛徒的可耻下场；而冯敬属于贤者，他原本是秦帝国的太子党，投靠魏豹属于误入歧途，如今被活捉，这就是弃暗投明。

叛徒当然是不光荣的，被活捉就更不光荣了；弃暗投明当然是光荣的，如果投明者是个贤人，那就更光荣了。

冯敬，秦将冯无择之子，后来曾在汉文帝时期担任御史大夫，成为帝国的栋梁之材。

当然，此役中最光荣的无论如何不是冯敬，而是韩信。此外还有孜孜不倦地破坏生态环境的曹参和灌婴。

当然，如果按照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英雄属于全体汉军。

河东地区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作为对叛徒的惩罚，魏豹全家都被大叔罚没，包括他的老婆薄姬。（考虑到亲亲尊尊之类的传统美德，外加点革命人道主义的考量，魏豹的父母不在罚没的行列）

历史将表明，魏豹的失败对历史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这倒不是说这位魏同学多么有能耐，连一场失败都能左右历史。

一切都是风花雪月惹的祸，一场莫名其妙的一夜情彻底改变了历史。

在魏豹全家被罚没一年多后，正在织布室进行劳动改造的魏豹老婆薄姬突然被大叔想念了。

一想念，大叔就把持不住，当夜就和薄姬小姐发生了一夜情。

确实是一夜情，他们天亮之后就分手。

然而，床上功夫了得的大叔在一次致命性的撞击之后就让薄姬小姐怀孕了。（相比而言，魏豹同学就太失败了，不但战场上失败，在床上也失败，在薄小姐身上辛勤耕耘了大半辈子，结果颗粒无收。）

薄姬为大叔生下的小孩名叫刘恒，就是历史上的汉文帝。

这么说吧，如果没有这场一夜情，文景、汉武、昭宣都将是子虚乌有的人物。

而这一切都可以追溯到魏豹同学的失败。

有一首歌唱得好：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

正本清源，政坛失败情场失意的魏豹同学在这一链条中居于“天”的地位。

魏豹同学的人生肯定是一个悲剧，但这位同学又是如此地具有喜感，他以自己的失败对历史产生了如此深刻而又具有戏剧性的影响。

这是一场黑色幽默，也是一场黑色悲歌。

****随何的捷报

随何率领豪华的游说团抵达了淮南国。

应该说，随何去淮南，早就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

这种出使可不轻松，按现在的话说，淮南国和汉国可一丁点外交关系都没有，不仅没有大使级外交关系，连个代办都没有。比美国和伊朗的关系还不如，起码美国还委托瑞士为自己设了一个利益代表处。

随何出使淮南，那可是偷偷摸摸地入境，然后偷偷摸摸地住进了一个旅馆。

在旅馆住下后，当然就要去拜会英布了，可人家随何在淮南国举目无亲，那可是睁眼瞎呀，你倒是想见英布，可人家英布不想见你呀。

不要说见英布，就是登人家英布的大门那也不能呀。

懂点政治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时你得去寻找政治公关公司，卡西迪是这方面的光辉典范，只要肯给钱，你肯定能见到奥巴马。

古代的游说行业还没有做到如此精密如此系统的地步，但政治掮客还是有的，这些人自己就是政府高官，接到了你的钱，就会替你办事。

一句话，只要你肯给钱，掮客是会卖力地为你拉皮条的。到底有多卖力，那就很难说了，但谱是有的，一般情况下，他收到的钱有多少，他拉皮条时就有多卖力。为了不误事，多送点没坏处。

随何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珍珠玛瑙一箩筐，只要能办事，就给。

当务之急就是要先寻找到一位可靠的皮条客。

随何和二十位同学一起上街了，就是到处打听，六安城内除英布外到底谁说话管用。

通过摸底和排查，随何的市场调查团队给出了一个精确的结论：英布的太宰说话很有分量，而且这位兄弟非常敬业，接了钱就办事，绝对不掺水分。这就是实在人，要找的就是他。

随何找到了太宰，太宰接待了他们。

太宰果然是个爽快人，拿钱就办事（这点和杀手相类似），他很快就把随何的访问团向英布做了汇报。

太宰的工作效率虽然很高，但英布的接待效率却并不高。

三天过去了，英布连个动静也没有。

英布很悠闲，但随何无法悠闲，他急了。

他连忙呼唤太宰，太宰果然敬业，随传随到。

随何对英布的太宰说：

“大王不肯见我，一定是认为楚国强大汉国弱小，但大王虽然英明，所观未必没有遗漏，这正是我出使淮南的原因。让我把话说完，只会对大王有好处，假如我说得对，这就是大王想听的；假如我说的不对，将我随何以及那二十个书生在淮南的街市斩杀就好了，那样，大王照样可以表明他弃绝汉室而与楚国友好的决心。有所得而无一失，大王何必弃绝呢？”

太宰把随何的话传递给了英布，英布答应了随何的请求。初战告捷。

英布在密室诏见随何。（谈叛变的事，没有哪个白痴会在大殿上进行）

随何：汉王派我恭敬地呈献书信，我私下好奇怪，大王为什么要和楚国那么友好呢？

英布：我向北以臣礼侍奉他。

随何：大王和项王同为诸侯，却要以臣子之礼侍奉他，一定是认为楚国强大，可以把国家托付给他。然而大王真的以臣子之礼侍奉了项王吗？我对此深表怀疑。项王攻打齐国，亲自扛着筑墙的工具，带头冲锋，身先士卒，大王却以生病为由，拒绝征战，只派出几千人马前往助战，做人臣的，本该如此吗？汉王攻击彭城，项王陷于齐国，大王您本该发动淮南的军队渡过淮河，前往和汉王日夜奋战，可大王呢，未出一兵，坐视彭城沦陷，做人臣的本该如此吗？

的确不能这样，货不对板嘛，英布都被说得哑口无言了。

可是随何的口水丝毫没有停止喷射的迹象。

他接着说开了：

“大王之所以要挂靠在楚国，无非就是认为楚国强大汉国弱小罢了。然而强弱是可以转化的，项王自恃强大，打败了不少人，然而他却到处烧杀，失去了民心，他残忍杀害义帝，天下人都以不义之名谴责他（喂，随同学，执行项羽命令的刽子手就是我英布，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吧），他是迟早要失败的。”

民心向背是否就必然失败呢？这个说服理由似乎还缺少点力度。为了彻底雷倒英布，那还得加点猛料。接下来，随何将从作战环境来论证楚汉实力本身的逆转状况。

随何说：

“汉军的后方大本营极其牢固，萧何就像是一台动力输送机，把能量源源不绝得输送给战斗前线。汉军兵源丰富，巴蜀两郡又有取之不绝的粮仓，汉王在荥阳、成皋深挖战壕，广筑壁垒，楚军想战而无法取胜，想攻而没有力量。持续下去，楚军必败。”

一句话，楚国和项羽是不可靠的，他自己都是泥菩萨，怎么可能保护你英布。

英布被说得有点心动了。形势良好，继续下去，随何脑袋的安全系数越来越高。

随何也知道，英布是全国知名的骨灰级亡命之徒，把利益看得贼重，要绊倒英布，没有“大力神”级别的糖衣炮弹绝对不行。

就差这一道料了，随何也准备向英布下一堆猛料。

随何说：

“楚国岌岌可危，我劝大王当机立断，立刻提着宝剑随我归附汉王。我还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汉王刘邦比楚王项羽要慷慨要大度，给予的封赏只会成倍增加，如果大王现在就扯旗归顺，就可以在齐国拖住项王的脚步，汉王就一定能够战胜项王，全取天下。天下平定后，大王握有就不是脚下这一块微小的土地了，到时你就不再是一个区区的九江王了，整个大淮南，包括九江、庐江、衡山、豫章都是大王您的了。”

领地能够扩大好几倍，这的确是一单号买卖，此时还不动心，那就不是英布了。

所以，英布初步确认，愿意归附汉王刘邦。这是一份密约，英布要求保密。

后来，项羽似乎也闻到一点异常，派出使者前往英布那儿游说，千言万语，管用的就一条：前往别去跟老贼刘邦，赶快发兵支持楚王项羽！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随何决定进行一场冒险。

他直接闯入了使者住的宾馆，当时英布和楚国使者都在现场。他径直坐在了使者的上位，朗声说：九江王已经归附汉王，楚国凭什么叫他发兵！

就要给你来一个生米煮熟饭，想反悔都不行。

英布大吃一惊，楚国的使者也惊骇地站起，说：英布，你已叛楚投汉？

已经来不及解释了，随何又在旁边督促，说，大王，还犹豫什么呀，赶快动手啊。

别无选择，只能投汉了，手起刀落，楚国使者的脑袋就不见了。

英布反水后，楚国派出项声和龙且打败了英布。英布提剑抄小路和随何一起逃到了汉国。

此时正是汉三年（公元前205年）12月。

策反英布是一项庞大复杂的工程，随何从这一年的四月出发，到引领英布回归汉营的十二月，随何整整花费了八个月。

两年多后，大叔平定了天下，当上了皇帝，然而他却忘记了随何的功劳，他发挥了鄙视儒生的一贯恶习，当着众位大臣贬低随何的功劳，说治理天下怎么怎么能用得着随何这种迂腐的儒生呢？

随何也不示弱，他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外加义正言辞地驳斥了大叔的谬论，大叔本着知错能改的好态度，重新评估了随何的功劳，任命他为护军中尉（汉军政委）。

一句话，大叔是个知人善任知错能改的好老板，随何是个能办事敢说话的好员工。

而随何的功劳的确是巨大无比的（大叔评估的结果是堪比五万步兵外加五千骑兵），他用一张嘴改变了楚汉战争的格局，因为他所策反的英布正是终结项羽的一把利器。

看来，能说会道不是罪，胡言乱语才是罪。

我行我素

第十八章 画皮

****英布的喜与忧

英布抵达汉国，刘邦在第一时间内接见了他。

这说明大叔还是很重视这一策反成果的。

然而，当英布第一次见到刘邦的时候，他感到了出奇的愤怒。

因为那时的刘邦正端坐在床头洗脚，和郦食其初次见到时一模一样，两个爆乳美眉正在给他做“双飞”的服务。

他奶奶的，这就叫尊重人才吗？这是不折不扣的轻慢，简直就是对人的一种侮辱。

当你约了人谈正事，而这个人却极度不正经地在按摩房一边享受按摩一边接见你，你爽不爽。肯定不爽，肯定恨不得大步上前一脚就把对方踹死。

如果你无法踹死对方，那也会想着踹死自己。

不错，英布现在的情绪跟你我一样，他想到的是死（自杀）。

早知道汉王刘邦是这等货色，那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跟着项羽混。

我要在此提醒大家，这位英布同学可是本书中特大号的流氓，也是一个骨灰级的亡命之徒，年纪很小的时候就犯了重罪，被判了黥刑，就是在脸上刺字的刑罚，比如你杀了人就在脸上刺上“杀人”的字样，推而广之，如果你性侵了未成年少女，那就得刺上“强奸幼女”四个大字。

正是因为这样，英布又被称为黥布。英布脸上到底刺了什么，我无法查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张脸上书写的一定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迹。

按现在的眼光看，黥刑是极不人道的，也是违反基本人权的，他对人的身心必然造成终生的创伤。

就是遭受到这样极其屈辱的刑罚，我们的英同学还在劳改基地（郦山）活蹦乱跳，活得有滋有味，到处结交朋友，最后率领一批大号流氓集体越狱，到长江一带做了汪洋大盗。

这就说明，英布同学是一个极度乐观的人，也是一个极其不要脸的人。

能搞到这样一个人想自杀，大叔的能耐绝不是你我可以想象得出来的。（“思想有多远，行动就能走多远”）

从狭义的角度看，大叔虽然有点流氓气息，但基本上还是正常社会的人类，而英布则是本书中排位Nob1的流氓。

按照黄宏同学的“扑克牌游戏”，大叔就是专门管死流氓的那号牛人。

据我观察，他之所以能管死流氓，是因为有两大致命绝招：一是一点正经也没有；二是恶心死人不偿命。

一边搞按摩，一边接待贵宾，就含有这两大致命绝学。

再提醒大家，大叔早前曾用同样的规格“款待”过绰号“高阳酒徒”的郦生，当时虽然也恶心了郦生一把，但人家郦生还是很乐观，当场“教育”了大叔，压根就没有想到死。

这又说明了什么呢？请让我来还原以下几个事实：

英布，是比郦生的型号要大得多的特大号流氓。

郦生是痞儒，就是流氓儒生（这么说吧，流氓儒生在儒界的地位就类似于酒肉和尚在佛界的地位）。

流氓儒生=流氓+儒生=流氓有文化。

而结果是，郦生在脸面上的抗打击能力远远超过天字号第一流氓英布。

这就告诉我们：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

英布同学，虽然你出没江湖N年，但要跟我们的大叔比，你还欠火候，此外你也不必灰心，大叔为你准备了好多好玩好用的玩意，你就等着好好享用吧。

果然，一回到客舍（机关公寓），英布同学就不想死了，不但不想死，他还一扫愁云，眉飞色舞起来。

因为他确实看到了很多好看好玩的好玩意。

帷帐、饮食、随从官员、女性生活秘书，诸多指标都参照大叔的标准加以配置。在待遇上和大叔平起平坐，英布能不乐吗？作为一个流氓，舍生忘死，出入沙场，图的不就是荣华富贵和脸上的颜面吗，现在一下子就直追汉王，这次叛变就算值了。

于是，英布同学就派人到九江去接老婆和孩子，可是项羽比英布快了一步，他派项伯到九江去收编了英布的队伍，最后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英布全家。

背叛霸王，那是要付出代价的。（魏豹可以笑了，他的家人可比英布的家人要幸运得多）

死了老婆孩子，那肯定得伤心，没办法，干革命就得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没干死自己那就算是好的了。至于老婆孩子，只要自己金枪不倒，那照样可以再娶再造。

想开点就好，反正大叔也为自己配置了众多的生活秘书，接下来，我加快步伐，多和革命女青年发展“超级友谊”就好。

英布死了全家，有一个人肯定特别高兴。

是项羽吗？不是。

是大叔。很简单，英布死了全家，和项羽不共戴天，想不为他刘邦卖命都难。

这下可好了，打都打不走你了。

****郦生的昏招

说到郦食其，郦食其就来了。

话说项羽多次侵夺汉国的粮道，汉军因此出现了粮荒，刘邦同志就找来郦生谋划对策。

话题只有一个，如何削弱楚国的力量，保护好通往敖仓的甬道。

郦食其说，商汤伐夏桀，把夏朝的后代封在杞国，周武伐商纣，把商朝的后代封在了宋国，如今秦朝丧失德政，六国的后代流离失所，陛下您如果分封六国的后代为王，六国的百姓必定对陛下您感恩戴德，甘愿做陛下的臣民，天下可定也，到时，说不定项羽都要跟着大伙来参加朝拜。

郦生的一席胡话，刘邦全听了。说好，马上就去为六国刻印，刻好了印，你就可以出发了。

郦生还没出发，张良就来了。

刘邦兴致很高，一边吃饭，一边把郦生的话告诉了张良。说我认为这是个克楚良方，你看怎样。

张来说，这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果真如此，陛下的大业就要完蛋了。

刘邦说，为什么呢？

张良说，臣请求借用大王您面前的筷子为大王筹划一下天下大势。

刘邦就给了张良一双筷子，张良就像一位音乐指挥家一样比划起来。

张良说，商汤把夏桀的后代封在杞国，那是因为估摸着夏桀就要完蛋，如今陛下能制项羽于死地吗？刘邦说不能，张良说，这就是你不能那么做的第一个原因。

周武王讨伐商纣，把纣的后代分封在宋国，那是已经得到了商纣的头颅，陛下您得到了项羽的头颅吗？刘邦说没有，张良说那好，这就是你不能那么做的第二个原因。

周武王攻了殷朝的都城，释放被囚的箕子，修理比干的的坟墓，表彰（旧朝中）贤者的德行，向前朝的智者致敬，请问陛下能做到吗？刘邦说我哪能呢，张良说，我知道，这就是你不能那么做的第三个原因。

周武王发放巨桥的积粮，散放鹿台的存钱，赏赐贫苦的百姓，陛下能吗？刘邦说，当然不能，老子能少收点税就不错了，哪能打倒贴呢？张良说，那好，这就是你不能那么做的第四个原因。

殷朝灭亡后，周武王废弃兵车，武器倒挂，用虎皮盖着，向天下显示不再动武的决心，现在陛下能停止攻伐，推行文治，不再用兵吗？刘邦说，万万不能，我要停兵，不要说夺天下，就是项上人头也不保了，让我干那事，还不如让我去死。张良说，我知道，这就是你不能那么做的第五个原因。

周武王把战马放在华山的南边，表示不再需要战马了，陛下能吗？刘邦说不能，张良说，Ok，这就是你不能那么做的第六个原因。（沧海曰：张良一般不说废话，但这句绝对是废话，因为这个意思早在第五条就表达得很透彻了，此条画蛇添足，纯属多余，该打屁股。）

周武王把牛放在桃林的北边，表示不再运送粮草，陛下能吗，刘邦说不能，没得说，这就是你不能那么做的第七个原因。（沧海曰：难得的废话，再打一板！）

天下的豪杰，舍弃他们的祖坟，离开他们的妻儿，从繁华的东部来到偏僻的关中，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想得到一块地吗？如果陛下采用昏招，果真分封六国的后代为诸侯，那些豪侠之士立马就可以掉转身体，返回各自的故国去辅佐他们的君王，在获利的同时既可守护祖坟，又可与妻儿父母团聚。如此一来，还有谁愿意和陛下一起征战呢？到时，您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这就是你不能那么做的第八个原因。

张良同学一挥动筷子，就停不下来了。他就像站在法庭上的大律师，在质询过当事人（大叔）后，还不忘进行最后的总结陈词。

张良说：

目前楚国最强大，在这种形势下，陛下即使分封六国的后代为王，他们也不会念及陛下的恩德，只会反过来转投楚国，壮大项羽的力量，您又有什么实力使他们臣服呢？您找人谋划削弱楚国，采取的计谋却是壮大楚国，这和“南辕北辙”的那位赶车人有什么两样。如果陛下您不紧急刹车，那就完了。

刘邦当然不想完蛋，所以，他懊悔不迭，骂道，那个笨儒生呀，几乎就败坏了你老子的大事了。

他紧急传令郦生，立即销毁那些刚刚刻好的印绶。说，分封六国的事从此不得再提，谁提我就跟谁急。

事情就这么完了，但留给我们的思索却还没有完。

有人会问，这位名叫郦食其的流氓儒生是不是像赵括那样，只能纸上谈兵而无法切合实际呢？

事实并非如此，郦生绝对相当有才，也能屡屡奉献奇计。事实上，我觉得郦生在历史上受了很大的“委屈”，因为人们总是把他看成是一个犀利的说客，而掩饰他作为谋士的另一个侧面。

真实的情形是，郦生不仅嘴上功夫了得，脑子也是相当好使。比如建议刘邦攻打陈留，就是一个大手笔，那一策使刘邦的实力攀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意义非凡。

再比如，刘邦在彭城大溃败后，退守荥阳。当时，汉军一边组织战斗，一边修筑甬道，连接黄河，直通敖仓，获取那里的粮草。这一举动对稳定汉军、恢复元气、逐步扩张，直到最后反败为胜，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这也是一个大手笔，而贡献这一良策的人也是这位郦食其。

所以，刘邦骂郦生愚笨，那是随口骂骂。如果郦生真的很笨，那采纳郦生笨主意的刘大叔又能聪明到哪呢？就是为了不埋汰自己，那也不能承认郦生就是笨蛋。

其实，这就叫犯糊涂。

犯糊涂和笨是不同的。

聪明人偶尔也会犯糊涂，而笨蛋则永远糊涂。

郦生贡献昏招，刘邦采纳昏招，这都是犯糊涂的表现。

然而，不论是郦生，还是刘邦，他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

从刘邦的内心深处，他也依然认定郦生是个奇才，所以，他一边骂，一边拒绝透露出昏招者的个人信息，大搞不点名批评那一套，目的还是为了维护郦生的信誉，大叔用心良苦。

郦生，你也不必沮丧，人嘛，总有打盹的时候。

一打盹，脑袋就短路，就那么一回事。

****谍海计中计

采纳郦食其的昏招，险些坏事。

问题是不采纳郦食其的昏招，情况是不是就好起来了呢。

告诉你，情况一直很糟，好不起来。

因为汉军的运粮甬道一直被项羽切断，

汉三年（公元前204年）4月，楚军又重重把刘邦包围在荥阳城内，这真是雪上加霜。

急迫中，汉王刘邦急忙找项羽和谈，他说，我回关中拉倒，连函谷关外荥阳以西的地区都归你了，这单买卖做不做，做咱就签个协议。

项羽摇了摇头，他现在想要的是刘邦的命，把刘邦的命要到手，别说荥阳以西，就连关中都是他的了。

和谈的大门关死了。

大叔，如果没有哈利波特的扫把，那你就等死吧。

不是被项羽冲进来杀死，就是楚军团团围住而饿死。

这可就惨了，做鬼还不能做饱死鬼，这是不幸中的不幸。

谁解我愁，唯有杜康。那时还没有杜康，那拿什么解愁呢？

还好，大叔虽然没有杜康，但却有陈平。

在艰难困苦中，陈平就是大叔的依靠。粮道被切断了，物质文明贫乏了，那就搞点精神文明吧。

大叔突然萌发了谈哲学的冲动，而陈平深谙辩证法，对形而上学的那一套玩意颇有研究。要谈哲学，当然就只有找他了。

某天的下午，和风送爽，有几米阳光，掩着半饱肚子的大叔和陈平相对而坐。

大叔问陈平，天下乱哄哄的，什么时候才能安定呢？

陈平说，只有您打败了项羽，天下才能安定。

至于怎么打败项羽，没辙。那还是“空想社会主义”的发展阶段。

不能强人所难，大叔很快又把问题切换到了形而上学的领域。

大叔说，你觉得我和项羽是什么样的人呢？

到了使用辩证法的时候了，这可是陈平的绝学。

陈平说，项王这个人优点不少，他恭敬而爱人，清廉忠节的士人都投靠了他，不过，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却很吝啬，士人也要荣华富贵，不给，就只有走了。

反观大王您呢，傲慢没有礼仪，江湖气息（流氓气息的委婉说话）浓烈，正直的士人都不肯前来投靠，不过大王有一个优点，就是愿意慷慨捐输，天下好利无耻的士人（郦食其就是代表）都愿意前来归附。

如果你们各自能去掉自己的短处，保留对方的长处，那么只要招一招手，天下就可安定。（当然，这是理论，依然处于“空想社会主义”的发展阶段）

然而，大王却有一个恶习，就是喜欢对臣下肆意侮辱，这会使正直的士人很受伤，我建议您要改变领导作风，完善领导艺术，更好地驾驭各色人才，对着别人的帽子撒尿的事不能再有了。

有人总认为陈平同学很滑，这是偏见，其实人家还是很敢讲话的，比萧何和张良都敢讲。人家对领导也敢怀抱“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这很不简单，你不服不行。

一句话，按照辩证的眼光来看，项羽的精神文明建设搞得不错，物质文明建设搞得不行，而大王您呢，物质文明极其丰富，但精神文明极其贫乏。如果您要全面领先项羽，那就要一手狠抓物质文明，一手狠抓精神文明，两手都要硬。（沧海按：此处的文明比较，显然指的是刘邦和项羽的系统内文明，对外部世界，刘邦的精神文明一直是领先项羽的。）

大叔被陈平同学雷倒了，虽然挨了批，依然很谦虚，连连说，受教育了，受教育了！

受教育了就好，一个人只有常常受教育，才能常常进步。

可是光谈辩证法，也不能解决肚子问题，更不能解决逃生的难题。如果命都没有了，精神当然也得消失，精神文明也得完蛋。

伟大革命导师马克思同志告诉我们，物质决定意识。所以，谈完辩证法，还得回到吃饭和逃跑的问题上来。马克思又说，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高高在上谈论完形而上学的话题之后，还得扎扎实实地回到地面上来。

地面上的唯一话题就是：如何突围，如何逃跑。

从“高空”中“落地”之后，大叔摸着肚子问，你有摆脱困境的主意没有？

陈平说，不能说有，但也不能说没有。

怎么回事，我听起来怎么这么绕呢？大叔，稍安毋躁，辩证法都很绕，不绕，怎么能“绕”住人呢？

陈平说，楚军的确很强大，但辩证法告诉我们，任何强者都有漏洞，有些还是致命性的漏洞，如果我们能准确地找出他们的漏洞，很多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请继续说来听听。

陈平附在大叔的耳旁说：

“楚军有可以扰乱的地方！”

“乱在何处？”

“就乱在项羽的一个‘疑’字上。“

陈平说，项羽多疑，喜欢猜忌，而他身边刚硬的臣子无非就只有范增、钟离昧、龙且、周殷等缪缪数人，只要对他们进行离间，大事可成。

这果然是一个致命的漏洞。

大叔说，你准备怎么办？

陈平说，请您拿出几万斤黄金，让我去楚国推行反间计吧，只要离间楚国的君臣关系，他们就会互相残杀，然后我们趁机发兵攻击他们，就一定能够打败他们。

大叔说好，他发扬了一贯慷慨的传统美德，给了陈平四万斤黄金，说，你就拿着去办事吧，用多少算多少，不用拿发票回来对账。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到楚国去搞行贿工作，发票是肯定没有的；二，只要你陈平同学把大事办好了，拿点回扣贪点污，那也是没有问题的。

反正大叔缺的是粮，而不是金条。如果金条买不到东西，搁在那也是个屁。

有了大叔的尚方宝剑，汉国伟大的辩证法大师陈平背着金条就上路了。

四万斤黄金都背在陈平身上，不把他压成肉饼才怪。

显然，陈平同学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帮他背黄金的是一个庞大的团队，这个团队可能跟我们广州火车站的“背包党”差不多，他们擅长搞的就是紧密“盯防”，对作案对象的“渗透”达到无孔不入的地步。（在广大人民群众的要求下，广州警方铁拳出击，“背包党”已溃不成军。）

当然，虽然都是“背包党”，但他们的性质是不同的，广州的“背包党”是要钱的，而陈平同学领导的“背包党”是发金条的，广大的人民群众对广州火车站的“背包党”是深恶痛绝的，对陈平同学组织的“背包党”是大大欢迎的。

由于黄金的数额极大，陈平同学的行贿团队实行多元化渗透，精英路线和群众路线合二为一，他们不但给楚军的将领散发黄金，对楚军的喽罗也不肯放过。

一个也不能少，一个也不能落。

所以，在背包团队“蚕食”般的渗透下，无数楚军士兵都领到了陈平散发的金条。

“兄弟，把金条收好，天上砸馅饼，就你了。”

“喂，我拿了你们的金条，不为你们做点事，难受呀，接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可都是有道德的人，不替你们消点灾，我们总觉得对不起天地良心。”

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是吧，没问题，那就好好替我们“造谣”吧！

汉军庞大的“背包党”收买了楚军庞大的造谣团队。

于是，谣言就开始满天乱飞了，比暴雨还要密集，比雪花还要纷乱。

大家纷纷传言，钟离眛等众将领替项王领兵出征，功劳很大，可是项王却不肯割地让他们称王，他们气愤不过，正准备跟汉王联合，消灭项氏，瓜分楚国的土地各自为王。

项羽开始怀疑钟离眛等人，怎么看，他们就怎么像叛徒。

这就是先入为主，假如你认定某人是个贼，某人的确就像个贼，韩非子笔下那个聪明人就是这么怀疑他的邻居的。如果你先验性的认定某人是精神病，那么某人看起来就像是神经病，对此，电影《换子疑云》中那位“被精神病”的母亲（柯林斯太太）和另一位“精神病”大姐曾说出了一段精彩的对白：
   
柯林斯太太：“我没有精神病，我会和他们解释。”

“精神病”大姐：“怎么解释？你越想表现得镇定自若，你就会越来越抓狂。如果你笑多了，就会被认为是妄想症或歇斯底里；但是你如果不笑，他们又会说你患了抑郁症；如果面无表情，又会说你逃避现实，患上了潜在的紧张性精神病。”

柯林斯太太：“你分析得很透彻，情况真是太糟了。”

所以，当你被人怀疑上的时候，任何解释都是没用的，因为你越解释，怀疑者就会觉得你越可疑。

现在，钟离眛等人就是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

摊上项羽这么一位多疑的领导，外加陈平这样恶劣的背包党人，他们算是倒了大霉了。

既然怀疑钟离眛等人就是刘邦的卧底，那就再到汉国去调查调查吧。

项羽大哥，用证据说话是对的，可是你也应该秘密搜集证据吧，像你这样大摇大摆地跑到敌人那儿去收集证据，不落入人家的陷阱才怪哩。

拜托，告狈千万不要到狼那儿去，调查取证，千万不要到你的敌人那儿去要（到敌人那儿暗访除外，但决不能接受敌方的报料）。

项羽的举动早在陈平的预料之中，这位同学早就想到，急躁的项羽一定经受不起好奇心的折磨，一定会来荥阳城内调查取证。

如果你要钟离眛等将领意图叛乱的证据，那我就狠狠地给，一点也不带客气。

而且这次，还要玩出一点新的花样。

陈平决定施出一个连环计，因为他要陷害更多的人。

项羽最薄弱的地方不是军事斗殴，而是政治运筹。打蛇打七寸，政治运筹就是项羽的七寸。

好吧，那我就在项羽最薄弱的地方动刀，让那儿变得更薄弱。

现在能扮演项羽大脑角色的仅有范增一人。

如果把范增老人也干掉了，项羽就会立马“脑瘫”。

跟一个脑瘫斗殴，想不赢都难。

如此看来，抹黑范增比抹黑钟离眛和龙且都要有价值得多。

所以，这一次就要抹黑你范增没商量了。

这是一记狠招，也是一记阴招。

这也没办法，对付强大的敌人，就得阴，就得狠。

项羽的使臣来了，汉王起初用欢迎太牢的礼节来欢迎使臣，端上了极其丰盛的饭菜，好言好语地吆喝着，使臣很高兴。

正当项羽使臣准备高兴地宴饮的时候，沮丧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当汉王“得知”他们就是项羽亲自派来的使臣的时候，他命令左右把所有的美味佳肴都撤了下去。这简直就太伤人自尊了，如果是你，也会沮丧，也会觉得没面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富戏剧性，也更加令人愤怒。

刘邦竟然对他们说：太令我失望了，我原以为你们是亚父派来的使者，原来你们是项王的使臣。

说完，又命令手下端上了极差的饭菜，就掺沙子的米饭以及咸菜帮之类，总之，跟劳改犯的伙食标准没有两样。

亚父的使者就是贵宾，我们作为项王的使臣就像罪犯，埋汰人也不是这样子埋汰的。如果你我是项羽的使者，估计也会愤怒。

他们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他们的愚蠢却是不可饶恕的。你我作为普通草民愚昧一点没关系，项羽的使臣也这么不开窍，那可就不妙了。

如果仅仅是项羽的使者不开窍，那还好说，只要项羽自己保持一颗清醒的脑袋，那也就万事大吉了。

然而糟糕透顶的是，在关键时刻，项羽又犯糊涂了。当使者回去把情况做了汇报之后，他完全相信了刘邦的话语，而刘邦的那些话语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而已。

喂，大哥，你什么时候犯糊涂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犯糊涂了。

这是致命的糊涂，你这不是成心跟自己过意不去吗？

这的确是一场精彩的表演，导演就是陈平，刘邦就是出品人兼最佳男主角，项羽的使臣则是最佳男配角，而项羽呢，只不过是一个被陈大导演忽悠的糊涂观众。

被项羽猜疑上，范增可就惨了。

不过，老先生可真够敬业，对项羽他可是忠心耿耿。

他见刘邦已经成了笼中的困兽，就提醒项羽说，赶快进行最后的围猎，这是拉网捉刘邦的最好时机。

项羽本来也想收网，不过听范增这么一说，他反而止步了。现在，他就一门心思认定范老先生就是刘邦的卧底，既然鼹鼠，他的话就要反着听，他说要发起总攻擒拿刘邦，我偏偏不能，说不定我一打，他就要联合刘邦干出什么缺德事。

看来，项羽还是留了一点心眼的，不过这个心眼给错了对象。他把警惕留给了朋友，却把信任留给了敌人。我真搞不明白，项羽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范增老先生的话他要反着听，而敌人刘邦的话他却要顺着听呢？

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叫人无法捉摸。

后来，范增老先生终于知道了项羽对自己的猜疑，他满腔的热血和赤诚受到了深深的伤害，然后他就愤怒了。

愤怒的范老先生只做了一件事：他向项羽递交了一份辞职报告。

他对项羽说，天下的大局看来已经定了，君王您就自己干吧，希望您恩准我活着还乡。

项羽说，您老了，您要回，那就请回吧。

多么地绝情，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范老先生除了愤怒，还有伤心，伤心到心碎。

他吵着要回家，不过是气话，无非就是要唤醒项羽那颗糊涂的心罢了。在他的内心，他多么希望项羽对他发出慰留，然后他再顺势留下来为后者发光发热。

有一首歌唱得好：其实我不想走，其实我还想留！

可项羽不能理解这些，因为他始终是糊涂的。

而他自己，何尝又不糊涂呢？他七十岁时投奔了项梁，无限美好的夕阳都献给项氏集团了，他无怨无悔地把后半辈子都给了项氏集团，到头来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结果。这不是糊涂，又能算作什么。

这简直就是一个黑色的荒诞剧，他为自己而悲，也为项羽而悲，此刻，世界是变异的，他仿佛在冥冥中看到了项羽的死亡以及刘邦那顶血染的皇冠，是项羽的鲜血染红了刘邦的皇冠。

在回乡的路上，忧国忧民的范老先生悲愤交加，病倒了。在快行进到彭城的时候，他背上的毒疮发作，忧愤而死。

这位老人在临死的瞬间还在牵挂着项羽的危亡。

这位老人在临死的瞬间还在牵挂着项羽的危亡。

他是一位赤诚的老人，他的言行事迹足以感天动地，然而他却无法感动项羽。不是项羽的内心有多么铁石心肠，只是因为他的心灵始终是沉睡不醒的。（写到这里，我的眼眶都有点湿了）

耶稣为鞭打和杀害他的人祈祷时说：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并不知道！

范增就是一个殉难的人，而“鞭打”他的，正是他深爱的项羽。

在另外一个世界，范增也会这样为项羽祈祷吧。

的确，项羽负范增实在太多，然而，诚如耶稣所言：他所做的他并不知道。

理不清的爱和狠，剪不断的情与仇。

而一切的一切，都将随风而逝。

****忍者无形

范增走了，陈平乐了。

比陈平还要高兴的当然就是大叔了。

范增一走，项羽身边基本上就没了明白人（像项伯那样的糊涂虫倒有一大把）。

陈平对大叔说，我们突围大有希望。

然而，刘邦和陈平还在等待着突围的机会。

陈平是干脑力活的，他不是刘谦，搞创意工作也不是玩魔术，不能说来就来。正常情况下，憋出一个好创意远比憋出一千个臭屁要困难得多。

即使是像陈平那样的旷世天才，他也需要等待心灵的火花。火花没来，连陈平这样的天才也没辙。

有关突围的奇谋，陈平从四月就开始思考了，他呕心沥血，一直憋到五月，终于感觉到有所突破了。

有时，奇谋就有如难产的婴儿，而贡献奇谋的人就仿佛是那遭遇难产的产妇。

要有耐心，要能憋。只要能憋下去，孩子是会落地的，奇谋也是会成形的。

加油，陈平，只要你想行就没有你行不了的，一句话，你一定行，连大叔也对你充满了寄盼和幻想。

关键时刻，陈平需要导演一幕大剧。

五月的某一天，在经历N个日夜的筹谋，在胡子疯长成野草的时候，陈平的奇谋终于诞生了。

他要为项羽同志上演一幕类似于“画皮”一般的诡异游戏。陈平同学狡诈如狐，狐狸导演“画皮”，那是最贴切不过的。

必须让刘邦出城，而且要光明正大地出城，然而那个刘邦却不是真正的刘邦，而是刘邦的一个替身，他要披戴着刘邦的衣冠甚至是面具，从被楚军严实包围的城门大摇大摆地出去。

然后，真实的刘邦才可以从这座已经变成地狱一般可怕的城市离去。这就是陈平作为一只狐狸所释放出来的诡异。

要实施这个计划，得有一些做出牺牲的人，比如扮演刘邦的男一号就必须是一个舍生忘死的人，你别指望戴着面具的“刘邦”会因为他不是刘邦而免遭项羽同志的毒手。

可以预期，真的刘邦跑了，项羽同志没有理由不屠杀这个假刘邦进行泄愤。根据以往的历史规律，这个人即使不被煮成人肉汤，也会被剁成肉泥喂狗。

谁扮演了这位国君，谁就意味着死亡。所有的人都想做影视明星，都想做主角。有人告诉你，你可以圆梦做明星，你肯定兴奋莫名；然而，当那个人对你说，你圆梦后的代价却是死，我想你肯定会咧开嘴巴大哭。

但是这个世界很大，有人就是愿意为了刘邦去死。

愿意为刘邦而死的人是一个名叫纪信的青年将领。两千多年来，饰演刘邦的演员很多很多，然而，没有任何一位演员可以像这位仁兄一样伟大和壮烈。

因为他以生命为赌注，进行了一场最为惊心动魄的表演，表演的结束就伴随着他生命的终结（这位伟大的仁兄已经把表演生命和自然生命融为一体了）

根据我们的经验，一位伟大的导演在指导一部伟大的历史大片时，必须打造出最宏大的场面，以达到足够强悍的视觉冲击力。

而要完成这种视觉冲击力的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人海战术”。（对于这一点，我们的张艺谋同学具有丰富的经验，从《英雄》到《满城尽披黄金甲》再到伟大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无一例外地把这种人海战术发挥到了极致。）

但如果你了解历史，你就会发现，动用人海战术导演历史大片的前驱者并不是张艺谋，而是大汉帝国的陈平，他用人海战术导演了一段真实的历史。

为了把假刘邦营造得跟真刘邦一样，陈平动用了两千个群众演员，这两千名群众演员就是荥阳城内的两千名妇女。她们都身披铠甲，从荥阳城的东大门涌出。

妇女们一出场，所有的楚军倾巢而出，把她们团团围住。

而假扮刘邦的第一男主角纪信同学就隐藏在这两千名妇女中间。他披着刘邦的王袍，戴着刘邦的王冠，坐着刘邦的黄屋车，车的周边插满了龙旗和凤的羽毛。

他虽然是一个假的刘邦，可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真的。扮演出来的皇帝往往比真的皇帝更气派，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影帝，而除了不能把假的变成真的，影帝无所不能。

两千名妇女一出城，就大声述说着城内的惨况，妇女们说城内没有吃的，男人都饿死得差不多没了，只剩下一些妇孺，最后她们高声呼喊着“粮草已绝，汉王请降”的政治口号，由于人数众多，又是经过导演闭门培训的女高音，他们的呼喊几乎响彻云霄。

所有的楚军都知道刘邦走投无路，要投降了。他们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欢呼不已，整个楚营都沸腾了。楚军军营甚至响起了“项王万岁，楚国万岁”的激情呼喊！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捉住了“刘邦”，他们能不心潮澎湃吗？连在荥阳城其他方向的楚军都跑来观看俘获汉王刘邦的盛况。

没办法，陈平导演的大片实在太刺激了，所有的楚军都管不住自己的脚，都跑来现场捧场了，这可是首映式啊，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千呼万唤，“刘邦”终于被请了下来，然而经过仔细查验，项羽终于发现这个人并不是刘邦，而是一个假冒伪劣产品。

只不过是坐上了刘邦的车子，戴上了刘邦的画皮，如今这个画皮终于被项羽揭下来了。

陈平导演的骗局被拆穿了，然而他的骗局却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因为画皮虽然已经被项羽揭下，但刘邦却跑了，消逝在了项羽可以追击的视线之外。

困兽突围，这绝对是一个奇迹。

可想而知，项羽的心灵收到了严重的伤害。就好比有人说要送给你一个古董，结果你拿到手的却是一件赝品，你会高兴吗，不会，你收获的只能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项羽本来就是一头雄狮，一头雄狮受伤后的暴虐就有如海啸，它会咆哮着把敌人吞噬，甚至把对方的身体撕得粉碎。

此刻的项羽也开始咆哮了起来，他所要攻击的对象就是那个饰演了刘邦的伟大演员。

他的愤怒就有如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然后，他就真的点起了一堆干柴，烧起了一堆烈火。

再然后，那位最伟大最壮烈的演员，就被他无情地投进了那一片火海之中。

惨无人道的酷刑，项羽经常把玩这种酷刑，他尤其酷爱烹煮敌人，他把酷刑搞成了类似于烹饪的艺术，或烧烤，或熬汤，简直是创意迭出。这位大哥虽然没有最终夺取天下，但是他在战场上把烹饪艺术推上了一个残忍的高度，这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项羽虽然把饰演刘邦的男主角纪信做成烧烤了，但他却没有烤到他最想烤的人。

比男主角更重要的导演（陈平）逃走了，最想缉拿归案的制片人（刘邦）也逃走了。就在项羽的部队被陈平导演的宏大现场所吸引的时候，刘邦早就伙同陈平从西门溜走了。

他们之所以能顺利从西门出逃，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陈平所制造的宏大现场所散发出的巨大视觉冲击力，吸引西门的楚军全部涌向了东门。

然后，西门就成了一个和平之门，成了刘邦和陈平出走的防火通道。

这再次证明了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成功导演一部大片的最核心元素就是要借助宏大的现场制造最夺目的视觉冲击力，而秘诀只有一条，就是“搞人海战术”。（张艺谋同学就非常深谙此理，他屡屡运用这一法宝把大片玩得团团转，后者都快被他玩残了。）

陈平导演的《画皮》终于落下了帷幕，就在这落幕的瞬间，这位导演和制片人大叔（刘邦）扛着几件具有核心价值的摄影器材逃跑了，只留下了一堆群众演员和一个必死的男主演纪信。

项羽被大片玩残了，而大片又被陈平玩残了，你不服不行，这个就是境界。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伟大的导演，詹姆斯•卡梅隆导演了《泰坦尼克号》，斯皮尔伯格导演了《拯救大兵瑞恩》，杰克•彼得森导演了《指环王》，乔治•卢卡斯导演了《星球大战》。

他们都很伟大，然而，陈平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要伟大。

因为他们只导演了虚幻，而陈平却导演了历史。

我行我素

第十九章 荥阳保卫战

****冤死的魏豹

刘邦虽然逃出了荥阳，但他却不肯放弃荥阳。

自从彭城溃败之后，汉军就一直据守着荥阳，荥阳成了汉国的一个保护屏障。

荥阳已然成了刘邦集团革命历史进程中最具战略价值的指标性城市，所以，组织一场新的城市保卫战对刘邦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当刘邦和陈平等人逃窜的时候，荥阳依然掌控在汉军的手中。

就在准备出逃的前夜，刘邦就安排了守城的人选。

看起来，荥阳是迟早要被楚军攻破的。

所以，留下来据守荥阳的人基本就要在这里等死。

死亡是恐怖的，如果明知要死而又要坐着等死，那就更加恐怖了。

但这世界上就有不怕死的人，有人为了自己的革命信念，宁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周苛和枞公就是这类人的光辉典范。

他们主动站出来向刘邦请缨，表达了愿意和荥阳城共存亡的决心。

尤其是周苛，他是刘邦集团的最高级别干部，位居御史大夫的显赫位置，按理，他是需要“抢救”的第一批人选。

然而，他却愿意为革命而牺牲。

还能干什么呢，只能满足他的要求了，打击革命同志的革命积极性，那是万万不可的。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具有周苛或者枞公两同学那样崇高的觉悟，大部分人干革命，是冲着荣华富贵而来的，并不是冲着死神来的。纯粹找死的事没人愿意干。

所以，大部分留下来准备在荥阳等死的人，都是迫于刘邦的命令，而不是出于自愿。

革命就是提着脑袋往前猛冲的活，所以，他们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认命了。

魏豹同学就是这一类人。

在荥阳留守将领中，除了周苛和枞公之外，刘邦还特意安排了两位重量级的人物，其中一个就是魏豹，另一个就是韩王韩信。

这两个人毕竟都是久经沙场的高人，业务能力不错，保卫荥阳需要这样的人才。

然而，周苛和枞公的想法和刘邦的想法却有些不一样。

至少对于魏豹，他们没有刘邦那样的信心。

因为魏豹有叛变投降的前科。

虽然他们也认可魏豹的业务能力，但认为他的政治思想不过硬，不符合他们心目中又红又专的用人标准。

而且，他们也信奉一个法则：能够叛变一次的人就能够叛变N次。

这个法则我在前面也论述过，我还举过一个例子，说妓女脱了第一次的裤子，就不怕脱第二次。

这个法则不能说不对，但也不能说全对。因为妓女中脱第一次再脱N多次的人很多，但从良的也不少，很难一杆子打死。

所以，周苛和枞公心中的那个法则既不是真理，也不是谬论。

这使我想起了号称“量子力学之父”的海森堡大师，他发现了“测不准”定律，就是说，当粒子小到足够小的时候，就无法测出他们的精确位置，你第一次测，它在这儿，你再测，它却跑到了那儿。

这真是太邪门了，这位仁兄也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干脆就搞出了一个叫“测不准”的物理新词，并靠着这个名词解释获得了诺贝尔奖金。

事实表明，不仅自然科学界有“测不准”现象，社会科学界也有“测不准”现象。

此刻的周苛和枞公就遭遇到了这个“测不准”现象。

但周苛和枞公并不认可这个“测不准”定律，他们通过自由心证，就“测准”了魏豹会第二次发动叛乱。

与其让你搞叛变，不如先让我搞死你。

这就叫先发制人（还捎带着有点莫须有）。

这表明，周苛和枞公两同学才是“新保守主义”的祖宗，他们哥俩绝对比小布什还要小布什。

被周苛和枞公的“新保守主义”盯上了，魏豹同学也就只能“萨达姆”了。

（魏豹比萨达姆还冤点，毕竟萨达姆搞了第一次海湾战争后，就持续挑衅，不肯消停，而魏豹呢，被俘后就一直在默默改造。）

当刘邦走后，周苛和枞公就作为“自己人”关门议事了。

他们商议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处理魏豹。

他们说，叛乱的国王，很难和他一起守卫城池。

然后，他们就宣判了魏豹的“死刑”。

几天之后，活蹦乱跳的魏豹就消失了，消失在另一个世界里。

这又让我想起了初中英语教材中的一篇范文：

“One a thief，Always a  thief？”

里面的“Bob”（鲍勃）做过一次贼，结果工友丢了东西就赖上他了，后来东西找回来，鲍勃才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魏豹同学绝对比鲍勃冤屈得多，鲍勃起码活着，并且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而魏豹呢，死了，连自证清白的机会都没了。

有三个原因：

一是魏豹上次叛汉投楚，主要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在搞一次政治投机。政治投机失败后的魏豹已经看清了刘邦股逆市反弹的超强能力，不可能出于投机的目的第二次背叛刘邦。

二是魏豹的家属完全被刘邦控制了，魏豹即使心有所想，也无法为所欲为。须知，魏豹本人出身于贵族，家庭观念较浓，连英布这种超级流氓都会想着照顾家庭，何况是魏豹呢？为了家庭，他也得选择死战。

三是投降者的心理也值得我们揣摩。

在楚汉战争中，涌现了不少“投降专业户”，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成了烈士。比如殷王司马卬，他最初是项羽的人，刘邦出关，他投汉；陈平出马，他战败，再次投降楚国；后来，刘邦再出手，他再次投汉。而在彭城之战中，这位兄弟没有选择投降，而是光荣地战死沙场了。

司马卬总叛变次数是三次，对刘邦的叛变只有一次，这个统计数字和魏豹的一模一样。而制约魏豹进行投降的因素更多，又没有证据表明魏豹比司马卬更无耻。既然如此，司马卬能够做烈士，魏豹为什么不能？

我还对本书中的所有“投降专业户”做了一个技术统计，结果发现，凡是投降总次数在三次以上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在第四次上止步，坚决地做了“烈士”。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们也对投降厌烦了（投降烦燥症）。

没有人愿意投降，就是那些“投降专业户”也不例外。

如果投降次数达到“3”这个警戒线之后，他们就会烦不胜烦，简直就烦透了，烦死了。（成群的鲸鱼为什么要集体冲上海滩自杀，那就是因为活得郁闷，烦死的）

烦死是百无聊奈的，战死是壮怀激烈的。

与其烦死，还不如战死。

所以，站在程序正义的角度看，魏豹同学绝对是冤死的，站在实质正义的角度看，魏豹同学也很可能是冤死的。

当荥阳沦陷之后，出人意料，有一个人投降了。

当然不是死去的魏豹，而是活着的韩信。

九泉之下的周苛和枞公肯定会悔青了肠子，早知如此，还不如把韩信就地正法了。

“测不准”定律又作祟了。

周苛和枞公活着时不相信这一定律，死后应该相信了吧。

****小人物的大计谋

刘邦逃出荥阳之后，就去找了一个人。

英布，此刻他正在成皋等候着领袖的视察。

在投身革命之前，英布就是“加勒比海盗”级别的人物，他归汉后，刘邦给了他一批人马，说好好干吧，争取早日“进步”。

英布果然很牛，有一句话说得好：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英布也没有做什么解释，直接抄家伙就上路了。

很快他就抵达了成皋，并驻扎在那里。几个月来，连续有楚军想轰开成皋的大门，都被英布以海盗般剽悍的精神打了回去。

如今刘邦大叔逃出荥阳了，成皋就成了他的一个驿站，领导落难了，请人家来喝个水视个察捎带着拿点“土特产”（军队），那也是应当的。

光拿英布的军队还不够，还必须就地征兵。按刘邦的想法，等他征到足够多的兵马之后，他将开赴前线与项羽决一雌雄。

这简直就是左倾冒险主义和右倾机会主义的“完美”结合。

“飞蛾扑火”，精神可嘉，但效果绝对不佳。

可以预期，这么干基本等于找死。

关键时刻，有一个小人物站出来阻止了刘邦的冒险计划。

我们无法知道这个小人物的具体名字，史书记载他名叫辕生，应该就是一个姓辕的青年。

我们也不知道这位青年是干什么行当的，或者是刘邦麾下不知名的小干部，更大可能，他就是当年“董公”的再生，是在道上拦着刘邦出主意的书生。

在刘邦那个年代，拦轿鸣冤的不多，拦骄兜售策划案的仁兄倒是不少。

辕生对刘邦说，大王，您千万不能再赶赴荥阳，项羽正在那儿等您哩（出于对领导的尊重，此处省略了“自投罗网”四字）。

刘邦说，荥阳太重要了，虽然我出来了，但我还念念不忘，要组织一场荥阳保卫战，你懂吗？

辕生说，我懂。

“既然你懂，为什么还要拦我？”

“因为我有保卫荥阳的妙计。”

由于刘邦在征战的路上遭遇过此类神神叨叨的人物，他们用极端手段找着你献计，结果还都挺管用，根据经验，这位辕生可能也不是等闲人物，说不定他真的可以贡献出一个奇计。就像当年的董公那样。

“好吧，既然有奇谋，那就说来听听吧。”

辕生说：

“汉与楚在荥阳相持多年，汉常常处于困窘的守势，我希望君王您开辟第二战场，以缓解荥阳之围。”

刘邦大喜，说，这第二战场该怎么开辟呢？

辕生又说：

“大王可以兵出武关，如此一来，项羽必引兵南下，到时大王只要深挖壕沟广筑壁垒，坚守不战，就可以让荥阳、成皋暂且得到安息。等到韩信向北平定了赵地，联合燕、齐，大王您就可以前往荥阳和韩信会师。如此，汉军必然大败楚军，安定天下。”

确实是一个好计谋，而且有很好的可操作性。

刘邦奖励辕生之后，就决定实施这一计谋。

他率领汉军频繁出走在宛、叶之间，果然吸引了项羽的眼球，楚军于是在荥阳南面来回追击汉军，荥阳之围果然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历史上有一些本来名不经传的小人物，但他们却凭着自己的智慧孜孜不倦地参与到历史的创造中来。

最终，这些小人物也创造了历史，比如前文的董公，和现在讲到的这位辕生。

你我作为小人物，也要像董公和辕生那样，热情地活着，努力地追求，说不定在某个清晨或黄昏，你就闪光了，加入到了历史创造者的行列。

小人物，大智慧！

加油吧，小人物！这世界不仅有刘德华、周杰伦（张良、陈平），也有芙蓉姐姐（董公、辕生）。刘德华、周杰伦（张良、陈平）固然功成名就，但芙蓉姐姐（董公、辕生）也创造了奇迹。

辕生的故事告诉我们，只要怀揣着一颗进取的心，小人物也能活得很精彩。

****南线有战事

刘邦不断地在宛城和叶城之间穿梭，以吸引项羽的注意力。

起初，项羽还没有太在意，只派出自己的机动部队前往围堵。没想到刘邦生意还越做越大，不但迅速壮大了队伍，还时不时把成皋城内的凶徒英布拉出来“野练”。

英布一出来，那种破坏力是极大的，这位同学别的不会，打砸抢功夫绝对一流。而且他和刘邦还一边搞破坏，一边招兵买马，不断地壮大抢劫队伍。

这谁受得了呀，看来大哥不出马是不行的。普天之下，能收拾刘邦或英布的人，除了项羽，都还没出生。

所以项羽不得不暂时离开荥阳（负责包围荥阳的部队可没撤），率领军队往南围攻刘、英两坏蛋。

当项羽大哥亲自出马的时候，战争形势马上就发生了逆转。

刘邦和英布两个坏蛋立马变成了王八蛋。什么叫王八蛋？就是躲进“王八壳”里的坏蛋。刘邦和英布找到了各自的“王八壳”，英布撒丫子就跑回了成皋，刘邦大叔呢，也一溜烟地躲进了宛城。

他奶奶的，打不过你总躲得过你吧。咱就不信躲猫猫也能躲死人，只要城池不破，一时半刻肯定死不了。

现在一下子就产生了两个王八蛋，到底先上哪个王八壳去捣“蛋”呢？这是一个问题。

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难，谁都知道，刘邦和英布，谁才是更有份量的“蛋”。与刘邦这个超大型号的“王八蛋”相比，英布充其量也就是“小巨蛋”吧。

那就围攻宛城吧。

然而宛城可不是那么好围攻的，人家刘大叔可是有备而来，就等着你项羽围攻哩。

反正宛城的壕沟挖得足够深，宛城的壁垒修得足够多，宛城的粮食储备也足够丰，章邯困守废丘十三个月，我老刘站好了桩脚，和你项羽杠上几个月总不成问题吧。

总之你围你的，我守我的。二百米外弓箭手招呼，五十米之内滚木雷石款待，爬云梯，那就掀翻你丫的再说。

所以，尽管项羽是如此的骁勇善战，他还是收获了不少尸体。

而刘大叔呢，在积极防守的同时，还不忘忙里偷闲，喝个小酒泡个小妞，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当然，这么发展下去，刘大叔迟早得完蛋，因为他面对的毕竟是项羽，说不定你正喝酒泡妞的时候，项羽一发威，就突破了你的防线，那你就只有醉死在石榴裙下了（这比做饿死鬼要强）。

关键时刻，一个讨厌的人又出来了。

他直接跑到项羽的胳肢窝里去挠痒痒。

彭越，楚汉战争中最著名的游击大师，经常神出鬼没，把自己打扮得跟日本的忍者差不多。这一回，他又出击了。

他渡过睢水，与项声、薛公在下邳交战。

这么说吧，彭越的战斗力和英布旗鼓相当，基本上除了项羽他谁也不怕。

他很快就打败了下邳的楚军，并且很快就让薛公变成了“烈士”。

照这样发展下去，彭越很快就可以复制刘邦的历史，直捣他的老巢（彭城）了。

不能再让彭城的女人再次遭受到强盗的羞辱，所以，项羽必须回师彭城，拱卫自己的家园。

临走前，他还不忘砸了成皋一把，成皋的英布虽然勇猛，但项羽更勇更猛，所以英布经不起项羽的捶击，逃了。（估计跑不多远，反正项羽砸完也得走，那就先到附近觊觎而视，逮着机会再下手吧。）

从项羽能很快攻破成皋却无法攻破荥阳，可以看出，刘邦大叔其实是很有打仗天赋的。楚汉英雄中，项羽和韩信是超能打的，英布和彭越是很能打的，刘邦的直接斗殴能力估计仅次于项羽和韩信，甚至好过英布和彭越。

认为刘邦不会打仗，那是无知加偏见。

项羽攻破成皋之后，就把这一座城池交给了终公（这名字别扭呀），说，你要看住成皋，牢牢守卫我们的胜利果实。

项羽走了，另一个人又“活”了。

“活”过来的人就是刘邦大叔，项羽一走，他就彻底安全了。按财经术语来说，这就叫“软着陆”，形势大好，他没有理由不开心。

而且，在解除了被围猎的忧虑之外，他还萌发了更大的野心。

他有了攻击成皋的欲望。

项羽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迈出了宛城。

他率领汉军北上，攻击成皋。

如果项羽是头雄狮，那么刘邦就是一只猎豹，而终公最多是一只野兔。

当野兔遭遇到猎豹，它当然只有束手就擒。

没有任何悬念，终公被打败了，成皋在失手几天后，又重新回到了刘邦的怀抱。

南线战事暂告一个段落，刘邦大叔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形势一片大好。

项羽能够扭转这一切吗？

****荥阳的沦陷

项羽星夜急驰，很快就赶回了彭城。

提起这个彭越，项羽就来气，当年齐王田荣搞叛乱的时候，他打得正欢，从斜刺里伸出手来挠他痒痒的就是这位。

这一次照旧，当他把刘邦围成了一个铁桶，正打到高潮的时候，这位捣蛋的同学又伸出了他那“罪恶”的黑手。

假如你在“豹房”里云雨，高潮到欲仙欲死，就快达到“G”点的时候，有人突然从背后挠你的脚底板。你会不会愤怒？肯定会，你恨不得一脚就把对方踹死，然后再把他剁成肉酱。（日后，真的有人把彭越剁成了肉酱）

这一年（公元前204年）的六月，项羽和彭越再次相遇。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项羽二话不说，提刀就砍，楚军的弟兄也跟着他玩命地挥刀。

彭越可以不怕任何人，但他不能不怕项羽。

你就是一条生猛的好汉，项羽也能把你变成一个孬种。

在项羽还没回撤之前，这位同学生龙活虎，可是一遭遇到项羽，他就变成了痴呆。

打不过，那就只有跑了。

所以，彭越就跑了。

一般来说，逃跑是可耻的，但在项羽面前，逃跑一点也不可耻。

如果能逃脱，那就算是“光荣”了。以这个标准看，彭越已经“光荣”过好几次。这一次，他又“光荣”地逃脱了。

项羽这一生打败了无数人，天下根本就找不出第二个像项羽一样能打的人，毫无疑义，他就是楚汉战场上的第一号战神（有他在，韩信只能做老二）。

但这位大哥太过年轻，政治运筹欠火候，也不会搞统战，所以他的敌人就特别多，东边刚打败一位，西边又冒出两位，北边刚收拾一人，南边又跑出两人。结果，他的敌人反而越打越多。

这不，他刚刚赶跑了彭越，刘邦又出来搞事了。两个“坏蛋”轮番上阵，愣搞得我们的项羽大哥一刻也无法消停。

大哥可真生气了，他又开始拔兵西进。

他总算是识破了刘邦的诡计了，你刘邦跑来跑去，到处吸引我的眼球，不就是为了保卫荥阳吗？

这回咱不跟你斤斤计较了，咱就直接挥兵荥阳，把你们汉军的战略要冲给抢了。

所以，项羽又亲自率领军队包围了荥阳。

荥阳城内哪有项羽的对手，周苛和枞公虽然觉悟高，但打仗未必行（也可能行，但肯定不如项羽行），韩信好像能打点，革命觉悟又不高。

所以，这仗简直就没法打。

没法打也得硬打。

最后的结局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荥阳沦陷了。

韩信投降了。

周苛和枞公也被活捉了。

这一次，项羽大哥破天荒地也想搞一回统战。

统战对象：周苛、枞公。

第一优先的统战对象：周苛（这哥们官大点）。

统战方法：加官进爵、拜相封侯。

项羽端着“牛肉”就对周苛吆喝开了，他说：周御史，投降我吧，我让你担任我的上将军，封你为三万户侯！

周苛说：呸，贼子，该投降的是你，汉王很快就要打回来了，你的日子不长了。你今天不投降，明天也要做俘虏。不要再幻想了，你不是汉王的对手。

对待俘虏，项羽大哥可是很少这么客气的，如此受到“抬爱”，周苛可能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可能是项羽的运气实在是太坏了，当他破天荒地想搞统战的时候，他竟然遭遇到了一个根本就无法统战的人。

因为周苛的革命意志坚如磐石，任何人都无法动摇他的心灵，当他打算留在荥阳的时候，他就没打算活了。

项羽感到很受伤，因为他从来都不曾如此“低声下气”地对待过俘虏，按照以往的惯例，你就是投降了，我还要给你一刀。

给脸不要脸，你这是找死。

不错，周苛就是来找死的，快动手吧。

项羽最后一次询问周苛：你不怕死吗？

周苛说：怕死我就不跟汉王闹革命！

这位兄弟让我想起了刘胡兰。（“怕死就不当共产党员”）

项羽没把鼻子气歪，没辙了，就只剩下杀人这一招了。

周苛呼喊着“汉国万岁，汉王万岁”的口号慷慨就义了。

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大叔文采不够呀，就题不出伟人这么精辟的悼词来）

项羽由于极度愤慨，因此旧病复发，他是架起一个大锅，把周苛活生生地熬成了肉汤的。

随后，拒不投降的枞公也被杀死了。（这位兄弟可能没有呼喊过于“恶毒”的口号，所以死得比较文明）

项羽大哥的行为艺术实在是太可怕了。

然而，周苛的预言更可怕。他说：

“你（项羽）不是汉王的对手，你将成为他的阶下囚！”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一语成谶”？

乐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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